第二章

第二章

半年後暮秋之節雨紛紛,顯出芳香妓院這晚的寂寥與稀少尋歡客。

雀姨心煩意亂的在大門口張望一陣,下雨天沒幾隻小貓出來遛達,想拉客?那可比登天還難。

“唉,這叫老天爺不賞飯吃,擋咱們的財路,才會雨一下就連續好幾天。”梁晶晶芳──香妓院的頭號紅牌,忍不住翻白眼說道。

“再這麼閑下去,我寧可回房裏睡大頭覺。”游咪咪不文雅的打着呵欠。

“是啊,就算有客人也不是什麼有錢大爺,我理都不想理。”白泡泡忙不?的撲着紅胭脂,仔細端睨巧鏡中的自己。

“你們夠了沒有?一個個唉聲嘆氣,也不到大門口想想法子去!”雀姨一入紅粉堂,見每個人攤在椅上嗑牙閑扯淡,不由得怒從中來。

“雀姨,這雨下得又冷又急,哪裏會有大爺上門嘛!”白泡泡埋怨的嘟起紅艷艷的嘴,將巧鏡收起。

“不管有沒有,都不許你們個個懶散的窩在這裏頭取暖,去去去,都給我滾到大門口。”

“是,雀姨。”三人有氣無力的應,其他人只好跟着站起,乖乖走出去。

“還有你,夢弦!”雀姨一眼注意到堂邊發獃的她。“琴聲不許停,給我繼續彈着曲兒,這麼死氣沉沉的,像是妓院嗎?”

出神的思緒被喚回,君夢弦點點頭,漫不經心地撥弄起琴弦。

不知怎地,她今兒個老是心神不寧,浮浮躁躁昏昏亂亂的,就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然而,現實生活的她一切平靜,入了芳香妓院,對男人完全反感,只求多掙點錢留做小本,往後離開這裏才能求得生存。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事值得她心頭忐忑的?她反覆自問。

“哎呀,朱大少裏面請,大雨天的還來捧晶晶的場,真是多謝您了。”一到大門就迎到了大筆銀子進帳,無怪乎梁晶晶那風情萬種的嬌容亦發燦爛。

“呵呵呵!早就想來啦,這雨下個不停,卻也澆不熄我的火呀!”眼睛眯成縫的矮壯男子,親匿地摟着晶晶的小蠻腰,不規矩的上下其手。

“急什麼嘛!先讓晶晶斟酒敬您三杯。”梁晶晶笑盈盈的帶着他到桌旁坐下,媚眼瞟了那些侍婢一眼。“還不快上菜?”

“是!”侍婢閑得太久,急忙退去。

待在這八年多來,對於男歡女愛,君夢弦早已練得視若無睹的好功夫。

“嘿,弦姐兒,來首“釀蜜曲”吧!”朱大少心情奇佳的吆喝着。

“是的,朱大少。”君夢弦回手一撩,迎合客人的胃口是她的要職。

此時雀姨不死心地帶着游咪咪、白泡泡,守在大門邊引頭高盼,突地,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慢慢接近,撐着把破得不能再破的傘,另只手則抱了架琴,人早濕了大半。游咪咪好奇地拉拉白泡泡,指指前頭那個女孩。

“你瞧,那是什麼?”

“說你蠢你還真夠蠢,一看就知道是個人嘛!還是個女的。”白泡泡索然無味的撥撥瀏海。

“瞧她那德性,好像快不行似的。”

“怎麼說?”

“笨哪!會走路歪來扭去的只有三種人──一是腳有問題;二是喝醉酒;這第三,當然就是人不舒服嘍……”才剛?自己極有見解的話沾沾自喜之餘,忽聽一旁的雀姨尖叫起來。

“哎喲喂,要命哪,有個姑娘家暈倒在前頭!”她急急轉頭使喚兩名保鏢漢子。“快快快!去把人給救回來,見死不救可是會折壽的!”

漢子沒料着雀姨會這般好心,對望一愕,不敢有誤的匆匆冒雨衝出去。游咪咪和白泡泡同樣獃獃地張大嘴,不相信雀姨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等人?回來,雀姨怕影響生意,於是讓漢子將她安置在下人房裏。

咪咪和泡泡亦步亦趨的跟着雀姨到下人房,想弄清楚雀姨在打什麼算盤?

見到榻上躺着的年輕姑娘,兩人不由得相?一眼。

“雀姨,你不會是……”

“還不幫忙脫了她的衣服?”雀姨瞪着兩人,自己也挽起袖子。

“是、是。”

大費周章的將她一身濕衣裳脫去,三個女人皺起的眉頭層層疊疊像座山。

“好瘦……”

“根本沒長肉……”

“全身都是傷……”

盯着這怵目驚心的瘦小身軀,她們手忙腳亂再替她換上乾淨的衣物。

無疑的,這小姑娘長得清幽絕俗,雖然身子骨單薄了點,雪白的肌膚又疤痕無數,但雀姨若想收來妓院當個紅牌,憑她這張桃花般細嫩的瓜子臉,那肯定是艷冠四方。

不過──誰知道雀姨在想些什麼?

“用不着這樣瞧我,我可沒那麼卑鄙,會趁人之危逼她作妓。”雀姨嗤之以鼻的一哼。她哪會不清楚咪咪泡泡滿腦子想些什麼?

“噢,原來雀姨也會做功德呀。”游咪咪恍然大悟的擊掌。

“閉嘴,別以為每個老鴇都沒心沒肝喜歡推人入火炕,我孔雀可不是那種壞心眼的人。”放眼?多妓院,就屬她最有情有義有良心,不然也不會任手下姑娘對她沒大沒小了。話雖如此,幸好每個姑娘也都還忠心耿耿,不輕易被挖角。

白泡泡仔細瞧着這個病懨懨的小姑娘,發現她的眼皮微微扇動着,似要醒過來。她立刻哇哇大叫:“雀姨!她的眼睛在動!”

幾張臉擠在她狹小的視線里晃來晃去,她虛弱地試着睜大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我……”好陌生的環境!她吃力的扶着牆壁坐起。“我怎麼在這裏?”

“小姑娘,你暈倒在下雨的街道上,多虧雀姨好心救了你。”游咪咪訝異這小姑娘的眼瞳煞是分明,水澄澄地,可正是那勾魂的桃花眼。

“暈倒?”她暈倒了?這怎麼成,她若不能趕在入夜前找到芳香妓院,今晚就沒地方棲身了。想到這裏,她急忙掀被下床,抱住那架從不離身的琴。

“喂喂喂,你才剛醒想去哪兒呀?”白泡泡一急拉住了她的手臂。

“多謝各位姐姐的救命之恩,煙兒急於找人,不能在此久留。”

“找人也得明天找啊,雨下得這麼大,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白泡泡沒好氣的硬是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可是……”她偷偷打量着這些塗脂抹粉、容光照人的女子,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夫人,心中有着小小的問號。“這兒是什麼地方?”

游咪咪的臉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想嚇嚇這個小姑娘。

“這兒呀……叫作芳香妓院。”

怎知她一聽,難掩興奮之情的再度跳了起來。

“芳香妓院?”

雀姨有些傻眼,難不成這小姑娘正巧是來作妓的?

???

誤會解釋清楚之後,君夢弦也見到了這個闊別八年之久的女娃兒。

褪去了稚氣的青澀與圓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鬱鬱寡歡的眉目流轉間雋是憐人。

“夢弦姐姐,請您收留煙兒,煙兒已經無處可去了。”一向堅強的她,此刻卻噙着淚光,不敢將臉抬起。

“這是我八年多前的心愿,即使換了個地方,我也不會說個不字。”君夢弦握着煙兒冰冷的小手,讓她安坐在自己房內的椅子上,疼惜的察看她十指傷痕,陣陣酸楚湧上鼻腔。

“瞧瞧你,粗活做得多,琴也練得緊,但身子搞得這麼糟,怎對得起你的爹爹?”

“只有把琴練到最好,爹爹才能安心。”她固執地答。

“傻瓜,哪個父親會希望自己兒女瘦得不成人樣?”

煙兒沉默了半晌,不免擔憂的抬起臉,怯怯地注視她。“夢弦姐姐,我若待在這裏,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當然不會。”君夢弦面帶微笑的拍拍她瘦弱的手背。

“往後你在這兒,就當是服侍我的丫頭,至於我原先的婢女,就差去給其他姑娘;還有,你得改口喚我小姐,才不會讓人聽了奇怪。”

“嗯,煙兒知道了。”

“那麼,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在聚合樓發生了什麼事?”

仔細看着煙兒的表情變化,她小心翼翼地問。

“……丁老爺病了,竹敏夫人和大小姐說我會剋死他們一家老小,於是一氣之下把我給趕了出來。”記得半年前,丁仰賦還信誓旦旦的告訴過她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說過的話都不會收回。然而他一病,哪裏還顧得了她?他連病榻前守着的是誰都弄不清楚了。

“丁師傅病了?”君夢弦心驚的追問,丁仰賦是自己一生尊敬的人,即使她在聚合樓的日子並不愉快。“要不要緊?給大夫看了沒有?”

“請過的大夫不計其數,但都束手無策,說是沒得救了,只能靠藥物拖延活命的時間。”一旦想起老爺對自己的照顧,煙兒就亦發感到自責與難過。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為什麼爹爹死於重病,連收留自己的老爺也病入膏肓?

“怎麼會這樣呢?”搖搖頭,君夢弦凄惻地閉了閉眼。“像丁師傅這樣富貴的人,不該如此短壽才是。”

煙兒面容哀戚,卻沒有說話,將眼淚盡數往肚子裏吞。

“既然你都離開了聚合樓,就忘掉那一切吧。雖然芳香妓院不是個什麼好地方,但最起碼,這兒的人都不壞,只要你穩住意念不受影響,我敢保證讓你清清白白的進來,清清白白的出去。”

“謝謝小姐。”她即刻就改了口。

君夢弦沒再說什麼,總覺得煙兒的命不該僅是如此。

某種想法浮出檯面,但終究抑在心底沒說出來。

煙兒啊煙兒──說不定你有個很不平凡的身世……

???

一行四人,夜奔在不見月光的黝暗雨幕中。

?首的女子率先竄進一間廢棄雜亂的寺廟裏,動作利落的脫去笠帽斗蓬,極目環顧周遭,撣撣半濕的衣袖裙擺,等着其他人入內。

須臾,三個男人狼狽的奔進廟中,被另兩人攙扶的老者咳嗽不停,胸口沒由來得感到疼痛,他的臉一陣扭曲,呼吸急促收縮,雙眼暴凸的揪着衣襟,兩腿頓失支撐的力量。

“華姐,夏老頭好像不行了!”虎背熊腰的黑臉漢子驚聲大喊,急忙讓老者躺在地上作垂死掙扎。

向晶華屏氣凝神的快速點了老者身上的穴道,意圖讓他苟活分秒。

“怎麼辦?”另一名短小精悍的猴臉男子顫聲問。“他要是死了,我們到哪兒去找人?”

“說!”向晶華蠻橫的捏住夏老頭的下顎。“人到底在哪裏?這些日子由着你活命,是要你帶路,你今日若是橫屍在此,那麼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你家中的高堂和妻兒!”

頭髮半白的老頭氣若遊絲,眼臉半閉,蠕動着干扁嘴唇。

“頂天,聽聽他說了些什麼!”她賺惡地撇頭起身。

黑臉漢子蹲下身,將耳朵豎起湊到夏老頭的嘴邊,想辦法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斷斷續續的,他只能將殘碎的語句慢慢拼出:“居……含……漏?”

“那是什麼?”向晶華氣急敗壞的瞪眼。

剎那間,夏老頭白眼向上一翻,斷氣了。

向頂天駭地跳離數丈遠,不住地發抖。“他……他死了……”

“夏老頭,要是我找不到郁定擎的女兒,你這條命,就當是白死了!”對於漸漸口吐白沫的屍體,向晶華蛇蠍般的惡毒心腸,一點起伏也沒有。

“華姐,人都死了,我們上哪去找“伽陀羅琴””猴臉男子向立地憂心忡忡的問,不時畏懼地輕瞥夏老頭那死不瞑目的白眼。

“就照他死前說的話去找,既然已經快到大理京城,先在那裏尋找可能的線索再說。”反覆咀嚼“居含漏”三字涵意,就是想不透和什麼有關?

“是的,華姐。”向頂天和向立地同聲回答。

“師父還在等着我們的好消息,若教他失望了,大家都活不了。”向晶華陰沈的眼無比嚴峻。年過四十的她,儘管仍保有一點女人姿態,然而殺人不眨眼的本性,舉手投足間總讓人不寒而慄。

望着寺外的綿密雨景,舊時記憶打亂她的思緒,那晚溫存的美好歷歷在目……她握緊拳頭,將這擾人的畫面逐出心頭。

郁定擎呀郁定擎,當年你饒我一命,今日我卻非取回“伽陀羅琴”不可,你在黃泉路上也別怨我,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會刁難你女兒的。

???

一連多日的大雨過去,久未露臉的燦爛陽光,讓心情一度盪到谷底的雀姨樂不可支,趕忙整頓芳香妓院裏裡外外,打算有番新格局、新氣象,吸引更多客人上門。

招呼着一個個回籠的客人,雀姨即使笑得臉部抽筋也心甘情願,虧損了這麼些天,可得加緊補回來才行。

“哎呀,是侯大爺,歡迎歡迎,真是好久不見!”雀姨笑燦如花,對來人畢恭畢敬,不敢稍有怠慢。這濃眉虎目、天庭飽滿的男人,可是“無偷窩”的強盜頭子侯立史,任誰見了他都心生畏懼。

“不知侯大爺今兒個要點名誰呀?”雀姨一問完話,馬上就注意到身後跟着的兩張陌生臉孔。“這兩位是……”

“是我的胞弟,特地帶他們出來開開眼界的。”他粗聲粗氣的替他們回答。

“既是如此,開個廂房,我讓五、六個姑娘進去陪諸位一塊,好不好?”

“不必了。”其中一名男子正色道。“我們兩個坐在廳中聽聽琴就行。”

“聽琴?”雀姨還真不知道有人來妓院只想聽琴而已。

“別理他們,這傢伙從以前就愛去聚合樓聽人彈琴,死性不改。”侯立史沒好氣的瞪了兩兄弟一眼。

“沒關係、沒關係。”雀姨怕弄擰了氣氛,連忙朝裏頭叫喚:“咪咪呀!侯大爺來了,還不快出來迎客。”

“哎喲,人家來了嘛!”

不一會兒,游咪咪一身喜紅的扭着腰枝,見到侯立史不由得嗲了嗓音:“死相,這麼久沒來看人家,是不是有別的新歡了?”

“胡說胡說!我侯立史這麼專情的人,哪來的新歡?”侯立史持胡大笑,讓咪咪黏着進了廳,後頭的兄弟倆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繞着曲廊尚未到廳堂前,耳邊聽聞曼妙清亮的彈琴聲,侯立強忽爾加快步伐,先行入廳悄然落坐在一張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看着樓閣上彈琴的佳人。

侯立勇嘆口氣,知道二哥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當他抬頭一瞧,卻也忍不住的定住視線。

那撫琴操弄的佳人巧妝盛扮、珠圍翠繞,載溢風情無限;

但令他心頭撞擊的,卻是那侍守在旁的素?女婢。

可惜呀可惜,這樣明艷無儔的絕美容貌,在刻意樸拙的掩飾下隱去光芒,否則待在這種尋歡之地,遲早被尋歡客點名而去。

這樣的念頭剛掠過,幾名丫環送上酒菜,侯立強無動於衷,侯立勇只好獨自一人大吃大喝。

“哇,好美麗的姑娘呀……”喝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地欲往樓閣上行,被眼尖的幾名丫環給緊急攔住。

“蒲大爺,上頭是咱們夢弦姑娘彈琴的地方,她賣藝不賣身,您可千萬不能上去呀!”

“走開,誰也別阻欄我!”腦滿腸肥的蒲攻膺,使上蠻力將她們全數推下去,一聲聲的摔跌哎喲聲,驚動了所有人。

“哎呀!蒲大爺,您這是幹什麼呢?我們不是已經在陪你了嗎?你做什麼還要找別的女人啊!”梁晶晶在階梯上急急喊着。

君夢弦見到此景,倏地收指停弦,神色厭煩的瞪着蒲攻膺。打自她進芳香妓院至今八年,這種借酒裝瘋賣傻的男人,她早就見多了。

不姐……”煙兒才剛來沒幾天,自是不知如何應對,她怔忡地隨着君夢弦退到角落去。

“別怕,待會兒就會有人來處理。”君夢弦面不改色的低聲道。

果然,雀姨在得知后匆匆忙忙跑進大廳,身後跟着四名壯漢。

“快快怏,把蒲大爺給請下來醒醒酒!”

蒲攻膺垂涎的口水卻不是滴在君夢弦的身上,而是那個稚嫩的丫頭。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大爺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他搓着手步步逼近,色慾薰心的嘴臉十足猥褻。“嘿嘿,我直覺你跟我有緣,不如你讓我買了作妾,也省得在這裏辛苦掙錢了,好不好啊?”

“蒲大爺,您別驚嚇我們這新來的丫環了,她還小,不懂服侍男人這一套,還是讓咱們其他姑娘侍候您吧!”用聲音引起蒲攻膺的注意后,雀姨使眼神朝壯漢們一瞥,他們大步邁出,伸手就攢住了人。

“你們膽敢碰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氣沖斗牛的粗口咆哮,雙腳又踢又踹,差點就把欄杆給從中折斷。

侯立勇只當是場好戲看,反正侯立史也不在廳上,但他忘了二哥侯立強是個以正派自居的正義使者。霍地,侯立強蹦離椅子,瞬間閃到蒲攻膺的腳邊,拿起一壺酒,倒得他滿身滿臉。

“哎呀──”雀姨揚住臉不敢看,這下可慘了,誰不好得罪,偏得罪這個色大膽也大的蒲攻膺。他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在這大理京城,雖比不上黑比肝的霍大爺一家,但也名列前茅。

“誰、誰用酒淋我!”再醉被這一淋都醒了,蒲攻膺暴跳如雷,惱火地兩眼冒煙。

“是我。”侯立強毫無所懼的立在他面前,挑釁的不屑冷笑。

“你?你是什麼玩意兒,知不知道我是誰來着?”

“當然知道,你是專門收集漂亮女人作妾的蒲攻膺。”他背過身。“也是我侯立強最?痛恨的下山爛之一。”

蒲攻膺惡狠狠地將身旁的桌子一腳踹倒。“敢罵我是下山爛?好,你夠狠!有種的話報上名字。”

““無偷窩”的侯立強,隨時候教!”

一聽這響噹噹“無偷窩”三字,蒲攻膺嚇得腿都軟了,幸虧眼前這人不是侯立史,要不他就完蛋啦!

“哼,這種爛地方,下回用轎子請我,我都不來!”蒲攻膺頭也不回的夾着尾巴速速跑走。

不過雀姨可心疼死了,抱住殘廢的桌腳,也不知還能不能修復。

“損失多少都記在我們的帳上,用不着擔心。”侯立強沉聲道。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雀姨喜出望外,卻故意佯裝出忸怩不安的模樣。

“立勇,我們走吧。”無心再繼續聽琴,反正他原就沒有上妓院的習慣,四十歲的年紀了,還是孤單一人。

“噢。”

佇在閣樓角落裏的君夢弦,看着這一切不免失神,這輩子,她還真沒瞧過幾個有正義感的男人,身在青樓更不多見,如今這個行徑奇特的男人,卻讓她稍稍抹去對男人的厭惡與不信任。

“無偷窩”的侯立強……她想她記住了這個人。

???聚合樓“大小姐,時二少突然登門拜訪,你快些出來!”

聽到奴婢雅雅在門外急聲叫喚,丁紹冰不耐地開了房門。

“做什麼大呼小叫的,什麼事啊?”

“時、時二少他現在人已經在仰天廳,老爺病得那麼嚴重……竹敏夫人又不在,所以……”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說著。

“你說什麼?時二少在仰天廳?”喜上眉梢的她,情不自禁地雙頰染上紅靨,下意識的整理自己衣擺。“他──是來找我的嗎?”

“奴婢不敢多問,還是請大小姐親自過去接待吧。”雅雅已冒出一身的汗。

“好,我馬上過去。”

穿過蜿蜒曲折的綠色庭園,丁紹冰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她惱着自己害羞得太過明顯,但又攔不住少女情懷的一番期待。

進了仰天廳,時墨就端坐在客椅上,閑適恬淡的啜飲着熱茶;半年不見,他變得更加英挺、更加卓爾不凡了,不變的是一身白衣,以及一把摺扇。

“紹冰向時二少問安。”她溫婉有禮地嬌聲道。

“嗯,聽說丁老爺卧病在床,是真的嗎?”時墨沒瞧她半眼,兀自拿起扇子輕輕煽風。

“是的,請了不少大夫都說藥石罔效,不知如何是好。”

黯下眼睫,丁紹冰的表情確實是難過的。

他沉吟幾秒。“過些天我請家中的太醫過來瞧瞧,說不定有所幫助。”

“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丁家上上下下,都會記得時二少的恩德。”她感激涕零的說。

“那倒不必。”目光勉強的落在丁紹冰的臉上。“我只是想來確定,府上那位婢奴,是不是有把半年前的約定放在心上?”

“約──定?”笑臉立刻僵在半空中不動。

“是的,我全心全意的練琴,可不希望她故意荒廢琴藝,讓我大失所望。”時墨狂放不羈的冷冷撇唇。“我時某人要的,是登峰造極的完美琴藝,在此之前,得靠一次次的比賽來激厲自己,否則,我連個婢奴都贏不了,哪能上得了檯面呢,你說是不是?”

呼吸急促的丁紹冰,只覺手腳冰冷,心裏混亂得很。

“話說回來,可否請那位婢奴出來一見?”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我……”

“你還有事要說?”

“時、時二少,是這樣的,那個婢奴她……她已經不在聚合樓了。”

“不在聚合樓?!”啪一聲倏地收扇,森沈的冷光不留情的射向她。“她去了哪裏?為什麼沒留住人?”

“對不起啊時二少,”她嚇得面色慘白。“不是我們不留,而是……而是她執意要走,所以……”

“我要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裏!”時墨已經逼近到她眼前,那忽然猙獰的俊臉,把丁紹冰嚇得魄散九霄。

“她……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的笑容比寒冬冰雪嚴冷。“原來你們聚合樓都任由下人來來去去的,是??”

“不,不是的,是她待不下去不願?奴,所以才走的。”

“我看是你趁你爹重病之際,強行將她攆走的吧?”半年前仰天廳發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裏、放在心底。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言詞,丁紹冰再也招架不住了,顧不得面子,哇一聲哭了出來。

“哼,離約定還有半年期限,這段時間夠你大江南北的把她找回來,要是找不回來,這聚合樓的招牌就等着被拆吧!”

語畢,時墨冷酷的拂袖而去。

丁紹冰哭腫了眼,心上人殘酷無情的字眼,將她僅存的柔情瓦解。

郁還煙!這輩子若無法見你身敗名裂,我誓不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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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拂桃花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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