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們,究竟算什麼關係?

朋友?可是朋友之間會有事沒事就親嘴玩嗎?

戀人?但是他卻從來沒說過「我們交往吧」或是「當我的女朋友」一類的話。

相識一個月有餘,佳瑋總想不透,儘管暗自希望是後者,卻怕自己會錯意、表錯情,最後反,倒把他嚇得逃之夭夭,連朋友都做不成。

縱然百思不得其解,這天,佳瑋仍是滿心歡喜地跟着辛壑來到曼哈頂南端的中國城,在眾多商家、餐廳之間,他領她走進小巷道內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餐館。

餐館內陳設簡單,一邊是數量不多的普通長方形桌子搭着看來頗有年分的仿皮火車座椅子,另一邊是收帳的櫃枱和擺着甜糕、蛋塔一類小點的玻璃櫃,食物的香味滿室瀰漫。

一名短小精幹的女服務生一下子就看見辛壑,帶點滄桑、神情平板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阿壑,自己找個地方坐。」女人的中文有着淡淡的廣東腔。

「慧姨,妳忙妳的,不用管我。」

她微微點頭,目光在佳瑋身上稍稍逗留,便回頭招呼其他客人。

「你常到這裏吃飯?」佳瑋問道,跟着辛壑在角落的一張桌旁坐下。

「最近比較少過來。」辛壑把桌上的菜單遞給她。,這裏的港式點心味道很棒,都是新鮮出爐的,妳想吃什麼就點,要不然也可以等送點心的推車出來時再看喜歡什麼。」

「你點就好了,我吃什麼都可以。」她放下菜單,開始四處張望,像是在搜尋着某樣東西。

「找洗手間?」

「嗯。」經他一問,佳瑋不好意思地點頭。

他伸手指了方向。「從那個走道進去,經過廚房之後盡頭那間就是了。」

佳瑋拿着隨身的小包包,在走道入口處,一位福態的中年婦人正推着一車的點心迎面而來,她趕緊讓路,婦人只低低說聲「ThankYou」,沒看她一眼。

用完洗手間,又確定自己的儀錶沒問題,佳瑋走回前廳,一時卻傻眼了。

稍早與她擦身而過的婦人正杵在辛壑身邊,孔武有力的粗短手掌竟毫不客氣地往他頭上一揮……啪!

更奇怪的是,總是那麼自信、成熟的辛壑居然垂着頭,一臉逆來順受,像個受罰的小學生似的一點也不反抗,乖乖地任那位矮他不止一個頭的婦人荼毒、責罵。

換作是其他時候,佳瑋可能會認為畫面很滑稽,可是現在她生氣了,那一掌彷佛打在自己身上,有點疼。

那個太太怎麼可以對他動手動腳的?!難道對待熟客就可以這麼粗魯?!她怎麼可以欺負辛壑!

「死小子,幾天都見不到人,跑哪裏鬼混去了?叫你來這裏吃飯也拖到現在!」婦人音量不大,卻引人側目,但在場的顧客都是美國人,沒人多吭一聲,一來聽不懂中文,二來沒人想管閑事,在荷里活電影的教育下,大家都知道中國城有一半是黑的,誰知道那個橫眉豎眼的婦人是不是某幫派的女頭目。

「這陣子課多,我在同學家看書,晚了就擠在那裏過夜,我不是都有打電話?」辛壑陪笑着,打死都不敢說出自己寄宿同學家,是為了利用電腦網路販賣課堂筆記和考前重點猜題。

「說你幾句還回嘴!你看看你──」婦人不留情地掐了掐英俊的臉頰。「臉上一點肉都沒有,是不是又給我吃路邊賣的那些沒營養的東西?」

辛壑強忍着皮肉苦,溫言安撫道:「我就是想念妳的手藝,所以──」

「那個……這位太太……有話請好好說,就……就算是熟客妳也不該這麼不客氣,畢竟他是客人。」佳瑋挺身而出,嗓音怯生生,但臉上寫滿了正義與堅決。

婦人冷冷的視線倏地掃了過來,馬上把佳瑋好不容易凝聚的膽子嚇得支離破碎……這位太太看起來好凶……

「我、我覺得妳的態度需、需要改進……」不曾與人正面衝突,佳瑋冷汗如泉涌,但拒絕退縮。

婦人雙手環胸。「我教訓兒子妳有意見?」

「話不是這麼說,就算他是妳兒子,妳也不──」突然掉了舌頭,正義天使小嘴大張……她剛剛聽到什麼?

辛壑咳了咳,想笑又不敢笑。「佳瑋,這是我媽。媽,這是苗佳瑋,她跟我一起來的。」

婦人眼裏閃過詫異,佳瑋則驚窘到無地自容,只想消失在空氣中。

「辛、辛媽媽好。」她連連鞠躬,臉紅得快滴出血來。他怎麼不早說?!這下臉丟大了!

「阿壑,這位小姐跟你是什麼關係?」

辛壑老神在在地微笑。「妳問佳瑋。」

問她?佳瑋瞠目。她也想知道答案啊!

火眼金睛再次射來,佳瑋心頭一驚,趕緊朝辛壑投出求助眼神,但後者只是沒良心地袖手旁觀。

「我、我們是朋友……」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名詞。

辛媽媽默不作聲,瞟了兒子一眼又轉向佳瑋,這回把她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打量個透徹,佳瑋有股想奪門而出的衝動。

辛媽媽終於看夠,圓圓的臉似乎緩和了下來。

「太瘦了,坐下,多吃點。」命令簡潔有力。

「是。」咚!佳瑋立刻落坐,直到辛媽媽走開后才如獲大赦,吐出一大口氣。

「這家店是慧姨和她丈夫開的,我媽在這裏當廚子。」辛壑替兩人倒了香片,又將燒賣、魚翅餃、腸粉等熱騰騰的點心往她的盤子裏放。

「都是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媽媽在這裏工作?」佳瑋低聲埋怨,想到剛才自己的表現就覺得好尷尬。

「我要是早說了,妳還敢來嗎?」

「我……」佳瑋反駁不了,她並非特別怕生,可是辛媽媽不同,她是辛壑的媽媽,是她……喜歡的人的母親。

佳瑋吃了幾個點心,遲疑着又問:「辛媽媽是不是討厭我?」她好擔心自己已經給她留下差勁的印象。

「沒這回事,我媽天生就這樣,妳別讓她嚇到,其實她心很軟。」雖然揍兒子時拳頭一點都不軟,不過辛壑覺得這部分目前別提為妙。

佳瑋將信半疑,再次舉筷時卻有種受人窺視的詭異感覺,而且愈來愈強烈。她本能地抬頭,卻對上了稍早那雙把她嚇得腿軟的眼──辛媽媽正從走道入口審視她!

佳瑋趕緊垂下頭,小小聲道:「辛壑,辛媽媽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看?啊!你別回頭!」

辛壑覺得好笑,也學她悄聲說話。「桌上一大部分點心都是我媽做的,她大概想知道妳的反應如何,如果妳不多吃一點,她會以為妳嫌她手藝不好。」

她哪敢~~

但這是個將功折罪的好機會,佳瑋想扭轉自己留給辛媽媽的不良印象,於是一改平時的斯文,豪邁地努力進食,燒賣一粒接一粒,餃子一個接一個,一面得忽視被人觀察的怪異感,一面還得露出享受人間美味的幸福樣,實際上根本沒餘力留意嘴裏食物的滋味。

「吃慢點,喝口茶消化一下。」她的心思實在太明顯,辛壑已經後悔把老媽的想法透露出來。

「你一定要告訴辛媽媽她做的港點是我吃過最好的。」佳瑋喝口茶,儘管已經差不多飽了,還是繼續奮鬥。

不久后,她便體驗到什麼叫做「自作孽」。

慧姨端來一大盤香味四溢的食物。「阿壑他媽特別做的四川牛肉丸,不夠的話廚房裏還有。」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辛媽媽又下廚去了。

不夠?!佳瑋瞪大眼睛。那七、八顆肉丸子個個比她的拳頭還大咧~~她的肚子快撐爆了啦!

顫抖的筷子勇敢地伸出,心中暗自泣血……

「嘗個味道就好,吃不下別勉強,我媽不會怪妳,我保證。」辛壑終於看不下去了,又好氣又好笑。

「真的?」佳瑋熊熊鬆了口氣,但不放心地再叮囑:「記得跟辛媽媽說,我不是不喜歡她煮的菜,只是因為實在吃不下。」

「妳那麼在意我媽的看法啊?」

佳瑋一窒,臉頰迅速熱了起來,但辛壑愉快地瞅着她,沒有追問。

終於,他們結束了這一餐,辛壑領着她進廚房。

佳瑋戰戰兢兢地向辛媽媽道謝,在辛壑意料之中,辛媽媽把牛肉丸打包讓佳瑋帶走,他讓佳瑋在餐館前廳稍候片刻,獨自留下面對母親。

「媽,妳覺得佳瑋怎麼樣?」

辛媽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這是大兒子首次帶女孩子來見她,不管她有什麼看法,八成也太遲了。

但她仍是不甘不願地說:「看起來單純、老實,模樣也挺清秀,滿討人喜歡的。」

辛壑暗自鬆了口氣,順口道:「那娶來當老婆好了。」

此語一出,不屋辛媽媽呆住,連他自己也怔忡了半晌。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竟是如此認真,投下的感情比預期的多……

「阿壑,你也二十四了,不是個小孩子,我看那位苗小姐的舉止和穿着都像家境不錯的樣子,不是我懷疑你的能力,但是老婆討來是要疼的,也是身為男人的一份責任。現在你還在念書,你爸走得早,我們家的環境你也很清楚,你確定你能給她幸福?」辛媽媽語重心長,神情嚴肅。

辛壑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摟住母親厚厚的肩膀,展顏笑道:「媽,我又不是明天就要結婚,要成家也會等到我當上醫生之後,只是好不容易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孩,想得到妳的認可而已。」

辛媽媽扯了扯嘴角。「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她家這個老大自小精明、樣樣優秀,昂貴的醫學院也是他憑良好的成績爭取到獎學金才得以入學。阿壑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從來不當吃虧,三個兒子中就他最不需要她操心,但是不需要並不代表她能不操心,自己的兒子她比誰都清楚,他不容易付出真心,一旦付出,則是全心全意。

但阿壑的感情不是她能插手的,此時她只能顧到更實際的問題。

「你身上錢夠花嗎?」

「夠夠夠,妳別擔心。」

「你不會背着我去打工吧?」阿壑成年後幾乎不曾開口跟她拿錢,總說獎學金綽綽有餘,但她一個做母親的就是忍不住關切。

「我課重得要命,哪有辦法打工?妳放心,錢不夠我會跟妳拿。」

用力地抱了抱母親,他離開餐館廚房。

辛壑帶着佳瑋出了餐館,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佳瑋順從地走在他身畔,眼睛卻注視着兩人親密交握的十指,心中有些困惑、茫然,也有絲絲失望。

他們只是朋友……她這麼告訴辛媽媽時,他什麼也沒說。

那麼他這般對待她,又算是什麼?

她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

「怎麼了?」他很快察覺她的異樣。

「沒事。」她本能地搖頭,但那個疑問在心頭糾纏不去,催促她找出答案,她想了又想,終於下定決心,如果不問晚上一定會睡不着。

「辛壑,我們只是朋友嗎?」

修長的腿停頓了下來,他沒說話,佳瑋趁着自己的勇氣尚未消退,一鼓作氣。

「我很喜歡、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很喜歡……你。」她垂着頭,豁出去了。「可是我不夠聰明,不知道我們現在到底算什麼關係,你能不能告訴我?」

辛壑猛地一震,如此直接的表達方式,完全符合她的個人風格,可愛的耳根也已紅透,然而他發現自己竟喜悅得說不出話來。

是,他承認自己狡猾。

遲遲不表態,一方面是為了享受逗弄她的樂趣,喜歡瞧那張臉蛋上帶點茫然又有點遲鈍的模樣,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自我保護。

感情的事,誰先說出口便註定全盤皆輸,不是有人這麼說過?

像個賭徒,不到必要時絕不揭露底牌,只可惜,滿腹心思遇上苗佳瑋卻全是浪費資源,這位小姐根本不懂得男女之間的攻防戰術……唉,要賭,也得找個會玩牌的對象才行。

真可笑,如今她率先告白,他卻覺得自己輸得一塌糊塗。

「把頭抬起來。」他不輕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佳瑋依言抬首,卻費了好大力氣才敢直視他。

「佳瑋,我爸早逝,我媽在小餐館裏做事妳也看到了,我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兩個人都才剛開始工作,收入也大多拿來償還以前的助學貸款。」他定定地看着她,緩緩道:「基本上,我的家境並不好。」

「這我從剛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佳瑋納悶,這跟她的表白有什麼關聯?

「目前我只是個窮學生,無法帶妳上豪華餐廳,也不能帶妳四處去玩,妳習慣的一切物質享受我都無法提供,這樣也沒關係嗎?」

「你真覺得我是那麼虛榮的人?」領悟到他的重點,佳瑋不禁惱怒。「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

無所謂嗎……對着那雙堅定、澄澈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然臣服。

為了這樣的一個女孩,他願意天真一次,願意跟着她相信,只要兩人能在一起,未來的路會是美好平順的。

將她拉近,他深深地吻上她,這回,不再有絲毫逗弄跟調笑,有的只是他的認真和毫不保留。

佳瑋暈頭轉向,兩腳像踩在雲絮上,毫無着力點,恍惚之間,聽見他在耳畔輕聲說了句話。

「記得,下次再有人問到妳我的關係,要說妳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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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兩個月,在一對戀人眼中,咻地就過去了。

佳瑋把義大利千層面放入預熱好的烤箱,年輕的臉上除了滿滿的幸福,還有掩飾不了的成就感。她向鐘點女傭要了食譜,又上網搜索老半天烘烤這道菜的訣竅,在勤奮好學、孜孜不倦地研究多方心得之後,確信今晚的晚餐絕對能一次成功,不成功就……唉,又要叫披薩了。

不得不說愛情的力量真偉大,最初她住進這層公寓時,從來沒想到會用上這個設備齊全的廚房,但自從與辛壑在一起,她覺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為心愛的人下廚。

這層四房兩廳的公寓是佳瑋爺爺在世時便購置的財產,現在在她爸爸名下。公寓位於中央公園的東側,離大都會博物館不遠,地段幽靜且昂貴,她爸爸偶爾來紐約談生意時會住在這裏,目前,則是她的棲身之地。

佳瑋一直覺得這個寬敞的住所太奢華,屋內裝璜漂亮得就像博物館,可遠觀不可褻玩,近乎冰冷而空洞,但是當她知道C大的醫學院就在附近時,冰冷的高級公寓便成了全天下最溫暖的小窩。

辛壑的課業比她重得多,但總在下課後來找她,兩人會一起吃晚餐,飯後玩鬧一會兒便各自盡學生的本分──辛壑用電腦做報告,佳瑋則窩在一旁寫作業。

近來辛壑似乎更加忙碌,出現的時候通常已經是九點以後,他要佳瑋先吃飯,可是她總堅持要等他一起用餐。

這樣的日子像一對恩愛的老夫老妻似的,甜蜜而令人滿足。

「在煮什麼?」一雙結實的手臂環住腰間,辛壑的臉龐埋入她的頸項中,聞着那股宜人的馨香。他一忙完便趕着過來,等不及要見她。

「獨家特製的千層面。」

「又拿我當白老鼠啊?」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今晚一定會成功!」佳瑋瞪他,又忍不住心虛、發窘。

試着做菜那麼多次,沒一次符合理想,幸好也沒造成食物中毒,好家在~~

「還好醫院離這裏近,急診室里也有認識的學長。」

佳瑋用手肘撞了他一記,兩人愈來愈親密,她也不再動不動就臉紅。

辛壑直笑,讓她轉身面對自己,拉起她的雙手。那是一雙白嫩、細緻的手,顯然一點家事都沒做過,他心中有點矛盾,既愛煞她為他下廚的模樣,卻又不希望她因此傷了皮膚。

「其實妳不必天天下廚。」他看着她。「以後妳要當的是醫生娘,不是煮飯婆。」

腓色染上面頰,佳瑋低聲道:「我喜歡煮菜給你吃嘛。」好吧……她只是「幾乎」克服了面對他的羞赧,聽到情話時偶爾還是會臉紅的。

「隨妳喜歡吧。」辛壑微笑,偷偷慶幸兩人的胃都夠強健。

「你以後想當哪一科的醫師啊?」佳瑋好奇,她只知道他是外科,卻不知道他打算專攻哪一門。

「整型。」

「為什麼?」佳瑋吃了一驚,想都沒想過會得到這個答案。

「最賺錢。」他毫不猶豫,不過為了避免得到一長串醫者該濟世救人的規勸,又冠冕堂皇地補充道:「有太多人對自己的相貌不滿意,我可以幫助他們改善外表,增進自信心。」進而造福人類。

佳瑋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低頭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問:「那……你認為我是不是也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她問得認真,辛壑也很嚴肅地把她上下打量一番。

「我覺得鼻子可以挺一點。」他一說,佳瑋立刻摸摸鼻子。她怎麼都沒發現鼻子太扁?

「胸部可以大一點……」他把她轉身,佳瑋趕緊檢視胸前。B罩杯不夠嗎?

「臀部也可以圓一點、翹一點……」辛壑愈說愈起勁,佳瑋卻愈聽愈沮喪。所有男人都喜歡影集「海灘遊俠」裏面那些穿着貼身紅色泳裝的波霸嗎?

「原來我有那麼多缺陷……」脆弱的少女心靈很受打擊。

辛壑朗聲笑了,樂不可支地把她攬入懷中。

「開玩笑的!」他輕吻了下她的頭髮。「佳瑋,妳什麼都不需要改善,對我來說,這樣的妳最完美。」

「真的?」她抬頭確認。

辛壑點頭,臉上仍有着笑意。「因為妳這麼完美,所以我要獎勵妳。」

他從口袋掏出一個漂亮的銀色扁盒子,佳瑋又是不解又是期待地打開盒子,怔了半秒,然後整張臉亮了起來,彷佛她收到了天上的一顆星星。

那是一條金色的細項鏈,墜子是兩隻互頂着脖子嬉戲的海豚。上個月他們到蘇活區閑逛時,她曾在一家飾品店裏見過。

當時她告訴他,她看過一部盧貝松的電影「碧海藍天」,片中的男主角孤獨而純真,不擅與人交際,卻跟海豚相處融洽,把牠們當作家人,自那以後,她就特別喜歡海豚這種既有靈性又溫和的海洋生物。她萬萬沒想到,辛壑會記得這條項鏈。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只是想妳應該會喜歡。」

「喜歡喜歡喜歡,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佳瑋好高興,只要是他送的東西她都喜歡。

「我幫妳戴。」他把項鏈在白皙的頸背上扣好,佳瑋喜孜孜地轉過頭,忽然有了一個疑問。

「這條項鏈是不是……」她想問是不是很貴,又覺得這樣問好像不妥,他的心意令她感動,但是她也不願他太破費。

「既然妳這麼喜歡我的小禮物,賞個吻吧。」辛壑不讓她多想,把俊臉湊上前,做出色色的痞子樣。「我說的不是臉頰喔。」

佳瑋很不爭氣地又赧然。每次她都是被親吻的那一方,交往到現在,她從來不曾主動獻吻,不是不想,而是保守的天性使她不敢。

她壯起膽子,秀氣、含蓄地印上他的唇,停頓了好幾秒,然後退開。

其實也沒那麼難嘛……佳瑋心想。

就這樣?辛壑無力地嘆口氣,把她的雙臂放在自己肩上,大掌托住她的腦後,親自示範教學。

溫柔的唇瓣細細地品嘗着她,彷佛她是道精緻的甜點,靈巧的舌接着入侵檀口,進一步引誘着玩伴,不疾不徐,由淺而深。佳瑋畢竟是新手,哪禁得起這般撩弄?丁香小舌怯怯地與他遊戲、糾纏,櫻唇也仿照他的方式吸吮着他的滋味。

甜蜜的親吻,不知道何時開始變質了,原本輕緩的節奏逐漸加快,就如兩人的呼吸和心跳,空氣中的溫度也迅速升高,溫暖的大掌從腰后探入她的上衣內,在光裸的背脊來回摩挲,些許的壓力使她貼上結實的身軀,兩人緊密的接觸使她的身體產生了異樣反應,小腹極度騷動不安,胸部卻綳得緊緊的,彷佛要從胸罩內掙脫出來。

佳瑋渾身輕顫,腦子朦朧一片,懵懵懂懂,但身體卻隱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有些害怕、有些緊張,也有着更多像是期待的感覺。

熱情的手指在光滑的背上巡禮,然後遇上了女性內衣的勾扣,辛壑驀地一頓,神智全然回籠。老天!如果再不停止,他會在這廚房裏就要了她!

他強迫自己與她分開,理了理她的服裝,俊臉上有種奇特的緊繃,似是在壓抑着什麼。

他從來不以君子自居,能取巧的時候他會取巧,傅統、陳腐的道德觀對他向來不具多大影響力,換作是過去的女友,他不會有一絲遲疑。

但是佳瑋不同,她是特別的,像個純潔、美好的天使,而他希望她眼中看到的他,是個比較美好的男人。

所以他自我約束,像她這樣的女孩,值得更多的尊重與珍視,她生命中寶貴的初次,應該在那神聖的一天,一個絕對特別的場合。

他不確定自己能把持多久,但至少在他仍能控制時,不會貿然奪去她的童貞,也因此,他從來不在這公寓裏過夜,與她同眠一個屋檐下,無異是折磨自己。

「妳要不要看看晚餐怎麼樣了?」他的嗓音粗嘎,胸口微微起伏不定。

佳瑋花了更多時間恢復清醒,但臉上的紅暈遲遲褪不去。

「啊對!」她強作鎮定,無頭蒼蠅似的在廚房裏亂轉,一會兒察看烤箱,一會兒準備沙拉,實則完全不確定該做什麼。

「我想去洗把臉。」水愈冰愈好,冷卻一下衝動,唉……

「喔,好。」佳瑋渾然不覺男人生理上的煎熬,說:「浴室里的架子上有乾淨的毛巾。」

辛壑點頭,略帶倉促地走開。

望着他的背影,一個大咧咧的笑容在佳瑋臉上漾開。噢,她就像一個賢慧、體貼的老婆,感覺好幸福好幸福~~

她忍不住心想,如果能這樣度過一生,她別無所求。

然而,世事並非總能盡如人意。

有時候,轉變來得突然,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不久后的一天,公寓的門鈴響起,佳瑋興高采烈地衝去開門,以為辛壑提早到了。她有個小小的驚喜要給他,這陣子她秘密地搜集了一堆大學的轉學申請資料,打算在語言課程結束后留在曼哈頓完成大學學業,這樣他們就不必分隔兩地了。

但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門外是個跟她一般高的瘦削中年男人,腹部有些微凸,頭髮雖濃密卻已灰白。

「爸爸……」她吃驚地瞪着門口。「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女兒?」苗裕誠逕自走進公寓,隨口道:「我到了之後才發現我把公寓的另一把鑰匙忘在家裏了。」

佳瑋仍是發愣,訝異大於驚喜。

不能怪她,父親向來忙於工作、應酬,跟她完全不親近,對小她十歲的年幼弟弟也極少聞問,後來在無意中聽見僕人間的閑聊,她才知道在媽媽過世前父親就在外面有了女人,但是她向來對他有股莫名的懼意,從來不敢多問。

父親想起她的時候,通常是因為她對他有所用處,比方說幾個月前在長島的舞會……思及此,她不由得心生排拒,父親該不會又要她去參加什麼類似場合吧?

後來事實證明,情況比她猜測的惡劣上千倍不止。

父親的突然來訪,竟代表着她十九年的生命中,最慘痛的一次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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