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加拿大溫哥華
溫哥華居住環境高尚氣候也穩定,有很多華人移民,以香港人居多,因為九七大限將屆。台灣移民去的也不少,所以在溫哥華也有“中國城”,不會說英文也能“通”。
但不知為何,近來溫哥華老是下着霏霏細雨,空氣中給人一種潮濕的感覺,而落英紛飛,飄零異鄉的紅葉格外觸動人心弦。
展磊到加拿大拍攝“愛在他鄉時”的電影外景,他另外自導自演“栽在我手裏”的曠世巨片。一下了戲他就待在旅館內“寫情書”。展磊又多了個綽號,叫做“無聊男子”。
展磊時常收到女影迷們的愛慕信,他向來是不親筆回信的,全交給紀大同代為處理。如今他“仿作”了起來,他買了不少灑有香水印着燙金字的信封信紙。信封上當然要寫着“非本人請勿拆閱”字眼,還有寄件人地址“內詳”。
於是乎“每日一信”展磊熱心地為石淑四代寫情書。
“給最英俊最有個性的佟”,開頭稱謂一定要“俗又有力”……“最溫柔又可愛的石上”,信末署名也一定得知名不具。
至於內容嘛!太簡單了,把電影中的台詞和對白抄下來即可,反正千篇一律就是那種“擁有你,我的世界才有色彩,沒有你;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之類的話。
展磊寫得欲罷不能,落花水面皆文章,信手拈來皆是詩詞。例如下雨天就用:“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細雨絲如愁。”無病也要呻吟一下,才像個懷春少女。
展磊寫完滿意極了,一封封地寄往佟暮雲的住處。
信是越寫越露骨,展磊從不知自己有“作文”的天分。除了以溫柔和可愛形容“石”外,展磊非常“有容乃大”的又增加了“美麗而善良”、“賢慧且大方”、“善解人意外加窈窕淑女”來推銷。
拍戲反倒淪為展磊的第二工作,展磊待在房內下筆如行雲流水般。
紀大同看在眼裏,真的以為展磊交起了“筆友”了。以往影、歌迷的信,都是紀大同一手包辦,否則她們很容易“變心”,投入另一個偶像的懷抱,紀大同深知其中之真理。
只有“魚雁”攻勢當然不夠,展磊得親自登門造訪作媒,替石淑四拉攏一下關係,一日下了戲之後,展磊即刻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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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暮雲住在五○四街上兩棟相連的三層樓公寓。房東是早年移民溫哥華的上海夫婦,公寓住的全是留學生。佟暮雲身在異鄉,熱絡和他搭訕的女同學不在少數。但他總是保持着距離,只想把書念好。
公寓附近有一座小公園,公園外的行道上是一排整齊的楓樹。但極為清幽的住處,沒有車水馬龍的暄鬧聲,晚上還有寧靜的蟲鳴。
展磊找上了佟暮雲,他正在房內溫書。
“你好,我叫展磊。”他爽朗地自我介紹着。
佟暮雲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話很少且不愛交際。瘦削的身材更添加一分落寞,無形中能喚起女人的性。
“有事嗎?”佟暮雲的口吻簡單而冷淡。
嗯!展磊該從哪兒說起呢?他眼角四處張望着,找什麼呢?對了……情書呢他是否收到了?展磊沒看到他寄的信函。
“我有一個朋友很欣賞你,希望你能和她做個朋友!”顯然的,佟暮雲對影劇版沒興趣,更不認識他這大明星。
展磊開始述說著他這位朋友有多好,幾乎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稀有動物。
佟暮雲面無表情地翻閱著書籍,看來他的“答覆”已很明顯。
“她匿名為石,寫了很多文情並茂、紙短情長的情書給你。”展磊唱着獨腳戲,佟暮雲只識得書中的顏如玉,他是白費力氣了。
但展磊仍不死心,他非把石淑四“免費大贈送”不可。
展磊步出公寓,信步走進小公園裏。他思索着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可不想太早就豎白旗。兵敗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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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淑四站立在楓樹下,遙望佟暮雲的窗口。
太多的“我”讓石淑四不知道真實的“自己”要和別人如何相處,更別說愛人了。她對人的態度向來只有兩種,一種是“說故事”,另一種就是“演戲”,是否有第三種“選擇”?她不知道。
窗口的人影聚精會神地埋首書間,卻不見伊人獨憔悴。
難得的今夜無雨,星月也在天空中露臉。卻是惆悵上心扉,石淑四面對窗口不敢造次,她不想“打擾”佟暮雲。她走到了公寓樓下,想和他感覺再“貼近”一些……
石淑四徘徊在門外,無所不做的石淑四也有“膽怯”的時候。
她不經意看到了門外有個字紙簍,也許她能從中找到一些和佟暮雲有關的線索。諸如用完的墨水管、作廢的計算紙,任何他“碰”過的物品都好。
石淑四像個“拾荒之女”,翻遍了整個字紙簍。
天可憐她,居然讓她看見了收信人“佟暮雲”的信。一封封的信躺在字紙簍內,全都是沒有拆封的。是誰寄信給佟暮雲?看來是女孩寫的“情書”,因為信封寫明“非本人請勿拆閱”。
字跡嫌潦草了些,不夠秀氣,是哪個有“勇氣”的女孩,表達心中的愛慕之意。雖然未上壘就被封殺出局,她可比石淑四勇敢多了,石淑四好奇地打開了它。
“給最英俊、最有個性的佟”,石淑四笑了,這麼“逗”的開場白,這位仰慕者一定是個很有趣的女孩。只見信紙上洋洋洒洒文情並茂地寫滿信箋,鐵定是個浪漫得一塌糊塗的女孩。石淑四又笑了,再看下去,她的笑容漸漸僵硬了……
署名是“最溫柔又可愛的石”,她情急之下又拆了另一封,全都是“石”寄出來的。這個“石”是誰?石淑四想知道。這會是巧合嗎?一個也姓“石”的女孩。
同是天涯淪落人,石淑四將這些信件全帶了走。一個人若有所思地在公園內來回踱步。猛然抬頭瞧見展磊正坐在噴水池前的台階上沉思着。
這麼巧,展磊也到了加拿大?她不想和他碰頭,石淑四迴轉過身子要離去,心中電光石火一閃,她再看了手中信紙上的“石”一眼,石淑四易感的心往下沉……
展磊仍在沉思,且喃喃自語着“為了表示小‘石’的誠意,情書應該親自投遞到‘佟’的住處。而且用信紙似乎老套了些……若改在楓葉上題詩塗鴉就有創意多了。嗯!這才符合‘石’一向標新立異的作風!”
藏在暗處的石淑四,聽得可是一清二楚的。她捏着信封的手,彷彿正如同捏住展磊脖子般地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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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同快昏倒了。一票台灣的記者“聞風”而來,為的正是展磊。
“謠傳!謠言止於智者,大家都是聰明人,別上當。”紀大同頻頻拭汗,展磊從未出過這種“醜聞”,他在搞什麼鬼?
原來是台灣的各大報社,不約而同全都收到一份傳真。一位名叫“石”的人所寫的“情書”,共有三封。三個“石”加在一塊兒就成了“磊”字。而此“磊”是以女性口吻自居。
一下子彷彿引爆了一顆炸彈般,發自加拿大溫哥華的傳真,擺明了在“影射”展磊有“同性戀傾向”。所有媒體全都爭相報導,全在猜這個“最英俊、最有個性的佟”是誰?只有信紙沒有信封傳真,無從得知“佟”的住處為何?
“愛在他鄉時”的拍攝工作因為展磊的醜聞近乎停擺。
因為媒體揣測展磊是假借拍片之名來加拿大會“情郎”。紀大同不停地澄清、解釋。那信絕非出自展磊之手。但事實上,展磊的字他認得,信上的筆跡是展磊寫的沒錯。
而且紀大同確實也看到了展磊不停地“筆耕”。我的媽啊!偶像可別變成了“嘔”吐的對象。
而這廂的展磊真是有口難言了,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道高是一尺魔高卻一丈,石淑四你夠厲害!
展磊已無心工作拍片,他有股想“殺人”的衝動。是她,石淑四,一定是她乾的好事,再一次的瘋狂傑作。
如火山要爆發一樣,展磊氣得滿臉通紅。
所有記者全當起了“福爾摩斯”來,展磊不說,他們就自己編,反正讀者愛看大明星的出糗記。除了桑小梨筆下留情,她這次冥冥中感應到和“石淑四”有關,而那個“佟”她似乎也知道是誰,但她沒寫出。
工作進度延誤了,紀大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展磊豁出去了,他要日夜同石淑四作戰到底。大不了不做偶像明星了。
紀大同向工作人員說好說歹,導演這才同意暫緩拍片,但是一切損失要由展磊負責。他們早已先行回台灣去!紀大同心下暗暗叫苦着。展磊的錢就等於他的錢一樣,這下子損失慘重。
“小展啊!別耍脾氣,你已經不小了。”紀大同心疼白花花的鈔票。
展磊不管了,這次他不成功便成仁!“老紀,你也回台彎去吧!我有事要辦。”展磊要留在溫哥華和石淑四“決一死戰”。
“小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紀大同仍搞不清楚狀況。
“這是我的私事,不勞你操心了。”好一個石淑四,存心要他“身敗名裂”,可惡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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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磊守株待兔地等着石淑四現身,她不來他就一股腦兒的把石淑四的“思念成疾”全說了出來,何止成疾根本已成瘋,是個絕對、十足、完全、非常的瘋女人。
她一定會來的,她不想“醜事”給佟暮雲知道。
展磊不知石淑四如何拿到他寄的信,總之一定是“不正當”手段。
天又下起了微雨,秋意正濃郁,而展磊也淋了一身的濕。
石淑四其實早來了,只是躲在暗處而已,她才不怕展磊,這個多事的倒霉鬼。幸好佟暮雲一封信也沒拆看,否則她的臉往哪兒放,再看佟暮雲一眼她就要離開加拿大了,他們今生不是“有緣人”。她不強求這份感情。
石淑四愛佟暮雲!”展磊扯開喉嚨高喊着。看她出不出來,讓整棟公寓的人都知道。
公寓有人探頭出來看,奇怪的“當事人”佟暮雲反而沒有動靜。展磊不信邪,他又喊了幾聲,像極了賴皮的男孩。
石淑四聽見了,她不是不生氣。只是她更在意佟暮雲的“無動於衷”,沒錯,她的想法是對的。佟暮雲的愛已死,她是走不進去他的心坎里,而他自己也不想讓人走進來。
石淑四心中一陣悲戚涌了上來,她感到鼻酸。她激動地向後奔跑奔入滂沱大雨中,希望雨水洗去她的憂傷和自作多情。
“石--淑--四。”展磊瞧見她了,便飛也似地追了上去。石淑四卻恍若未聞。
展磊快步攔住她的去路。“好啊!你這個千年禍害,總算讓我逮了個正着。”展磊這次絕對不“放”過她,否則他就不叫展磊。
石淑四並不理展磊,她失神地走向小公園,展磊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大雨也追趕着兩人的足跡。
“你把我害慘了!”展磊厲言相向。
“要殺要刮悉聽尊便。”石淑四臉上全是水珠。
“好!那我就成全你--”展磊舉起手刀,兇猛作勢。石淑四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我真的不客氣嘍……”展磊加重語氣。
“殺啊!動手啊!我死了最好。”石淑四語氣冷冷的,不置可否。
“你--”展磊沒想到石淑四自動送上門赴死。
“快啊,動手啊!”石淑四閉目待死。
“我才不上你的當,殺人是犯法的。”展磊可不是三歲小孩,他要“凌遲”她,不讓她死得太便宜了。
“孬種,敢說不敢做!”石淑四睜開雙眼,口氣十分挑寡。
“你--”展磊手刀一劃,劈向她的脖子。
石淑四閉上雙眼並不閃躲。
這下子展磊反而揮不下手刀。“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幹麼沒事一直整我!”雨勢小了,可展磊的怒氣仍未消。
“我看你……八成是嫉妒桑小梨。”展磊代替石淑四自白。石淑四身子動了動,看來被展磊說中了。還是女人了解女人,果然被桑小梨料中了。
“你以為自己是誰?這樣下去你早晚會變成瘋子。”展磊不忘再詛咒她一次,這次是當面的說給石淑四聽。
“那又怎樣?”石淑四口氣說得不像個真人般。
兩人在雨中僵持着,展磊腦筋直打轉,該如何“懲罰”她最好呢?兩人都一身濕衣,石淑四氣若遊絲面無血色,而且有些搖搖欲墜。
是淋雨的關係是嗎?還是受不了“打擊”,相思一場卻落得……展磊的淘淘不絕,只讓她更感到疲憊。
展磊又伸出了手來,是要“報復”她嗎?來吧!石淑四不躲,突然她好想沉沉入睡,睡個幾年幾月的,醒來之後就可以“再世為人”了,只當“一個人”就好,她好累、好累!
展磊的手伸了過來,而雨終於停了,恍惚的石淑四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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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磊吃力地扶着“仇人”。
有沒有搞錯?他居然對敵人仁慈起來。原以為她又是在作戲,沒想到卻是真的。石淑四不支倒地,而且額頭髮燙着。
太差勁了!展磊這次為的是自己。
他也淋得一身濕而且比石淑四更“徹底”,但他卻安然無恙,而且當起了“男護士”,帶她到了旅館休息。本想送她去醫院的,不過那實在是太好心了,對待敵人那就不必了!
說不定她醒來時還怪他雞婆、多此一舉呢!石淑四就是這樣的怪胎!
展磊小心地把石淑四放在床上,他自己則換上了乾的休閑服。那她呢?要不要替她更換,做人實在不必“以德報怨”,就讓她昏死好了!展磊撥了電話到櫃枱,代為請醫生、護士。自己坐在一旁等着看“好戲”。
石淑四仍然睡得昏昏沉沉的,她不想醒來,她要當睡美人。千年之後再醒來,如果千年之後她仍是依然故我,那她乾脆當個“不想醒來的睡美人”好了!王子別來吻醒他……
不知過了多久石淑四醒了,不是被王子吻醒的,是自然的蘇醒。
“我這兒只有男人的衣裳!而且是我自己的。”展磊據實以告。他沒有“溫哥華情人”,也沒有“情郎”。
石淑四勉強穿着展磊的衣裳,太大了,衣褲都不合身。
“沒想到你‘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展磊開她玩笑,他當然是故意的。他才沒看到,她更衣時他迴避了,所以什麼都沒看到。
“是嗎?夠資格拍三級片嗎?你要不要改變戲路也來插一腳!”石淑四恢復了“正常”,她討厭醒了過來。
“你真不知好歹,我看你昏倒扶你回旅館休息,又替你找了醫生來,又讓女護士為你更衣,還借我的衣服給你穿,真是好心給雷親!”展磊沒好氣地說。
“沒人要你這麼做,衣服還你--”石淑四不領情,她當下脫掉展磊的衣裳,換回她的濕衣,她不在乎被人看。展磊卻別過臉去,石淑四實在是太“異於常人”了。
“多少錢?路費、小費、醫療費、看護費……”石淑四不想“欠”展磊,她要走了,離開這地方,離開加拿大。
“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意思?”展磊憤而起身。
“我就是這樣,不夠是嗎?”石淑四不想多留。
“你起碼得說聲謝謝,還有對不起。”展磊萬分不平。
“我沒要你幫,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錯,我就是想怎樣就怎樣的人,你要嘛自認倒霉,要嘛……以牙還牙,我全不在乎!”石淑四說得展磊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真敗給她了。
“你--簡直欺人太甚!好!我就當被瘋狗咬一口好了。狗咬呂洞賓不認好人心,早晚有天你會得到報應的!”展磊後悔救了她,早該讓她昏死在小公園裏自生自滅的。
“你說完了嗎?我可以走了吧!”石淑四一甩濕發,臉色不耐煩。
“還沒,你這個混世小妖精,你的現世報已來了,佟暮雲不喜歡你就是最佳的報應。”展磊再補上這惡毒一句。
佟暮雲三字讓石淑四如遭雷擊,他說到她痛處。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這三個字!”石淑四心如刀割。
“我偏愛說,你落花空有意,他流水卻無情。大佟心中沒有小石,你份量不夠,要像我名字有三個石才夠重。”展磊沒忘記,“三石成磊”之仇,他句句帶刺。
“從沒見過像你這麼長舌的男人!”石淑四開始反擊。
“我也沒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倒追男人還追不到。人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你和佟暮雲之間卻隔着台灣海峽、太平洋、大西洋……”說他啰嗦展磊就一次說個夠,看誰讓誰下不了台?
“暮雲不知我在追他!你寄的信他也沒有看就扔進字紙簍。”石淑四語氣低了下來。
“是嗎?是不知道還是不在乎?我在樓下大聲嚷嚷也不見他有反應,也許他連石淑四是誰都忘了呢?”展磊心中仍有氣。
“他是不認識石淑四,我當時叫翩翩!”石淑四說起從前,她假扮翩翩“考驗”佟初雲對石賢一愛的忠誠度。
她跳河“自殺”時,救她上岸的是佟暮雲。從此情根深重,無法自拔。
“也不過才見了人家一次面,就‘賴’上他了,人家說一見鍾情、再見傷情、三見不了情。”展磊決心和她耗上,以報昔日之仇。
“你這麼惡毒,你的影迷真是眼睛被蛤仔肉給黏住了,才會喜歡你。”石淑四不再緬懷過往,往事隨風而逝,眼前之事還是先解決。
“你也不遑多讓,我是明星,你是戲子。我是後天訓練有成,你卻是天賦異稟、獨一無二的作戰高手。”展磊諷刺道。大明星和小戲子半斤八兩全在作假。
“我承認我遊戲人間,那你敢昭告天下嗎?”石淑四反唇相稽,儘是鄙視。展磊最受不了她這種不屑的嘴角。
“我演戲是因為工作需要,偶像當道是在滿足觀眾的幻想。你以為我很想嗎?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展磊不知為何道出了心中的想法。沒想到他居然在敵人面前剖白自己。
“又沒人拿槍逼着你,不當偶像就沒飯吃了嗎?”石淑四齣言反諷,她也不“同情”展磊他撿“現成”做的態度!
“石四小姐,你生來命好處於富豪之家,你可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終日揮霍無度。我卻不能。雙親早逝,唯一的姊姊又重病在床,我沒得選擇,老天賞我一張明星臉,我只得善用它來養家餬口!”展磊說的是事實。他從未對旁人說過,紀大同也沒有。
石淑四停頓了一下,她其實不覺得自己有“福分”。
她悲從中來,不禁脫口而出。“石家只有三個小孩,最後一個是私生女的野孩子!”石淑四丟下這話便拉開大門,快步衝出展磊的房間。
“你等等--”展磊還有話想說。
他哪來那麼多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就是不吐不快。
“私生女又如何!只要你行得正,活得有尊嚴何需自卑。”展磊追至走廊,他急着把話說出,不想話梗在喉頭。
石淑四停住了腳步,展磊以為她會轉過身來。可是她沒有,莫名地,他感到有一絲“失望”,為何而失望?
他想看到她臉上“脆弱”的表情是嗎?還是有其他?石淑四道:“我不是你的影迷,不用講好聽的話哄我。結束了,戲散場了。”石淑四背對着展磊,一字一句地清楚把話說完,和他畫清界限。
“我現在不是在演戲,我不需要背台詞給你聽。”展磊真的好生失望。
朋友?可能嗎?展磊和石淑四……他這時居然有這種念頭。
“讓人看不出來是作戲才叫高明,你火候還不夠,多訓練一下,也許明年可以拿金馬獎,不用再當花瓶來擺着好看。”石淑四說完又走向電梯口。
“石淑四--我不是花瓶,我剛才說的也不是台詞,全是真心話!”展磊一鼓作氣又追向前,他要把話說清楚。
“什麼叫真心話?我沒說過也沒聽過。這世上有這種話嗎?人的心污穢不堪哪有真心的存在?全是虛偽不實罷了,只有你這種偶像才不知人心險惡!”石淑四按了電梯,此刻他們身在六F。電梯緩緩而上。
“你要我說幾次才相信,我不只是偶像!”電梯來了展磊也跟着走了進去,石淑四對他“成見”太深了。
“去說給崇拜你的人聽吧!他們會很有興趣的。出書也可以,書名叫‘展磊心內的門’,保證暢銷,一時洛陽紙貴。”一F到了,展磊按了六F門關了上,他話沒講完,電梯再度上升。
“你不能對我公平一點嗎?”展磊把身子擋在電梯門口,他不希望她用有色的眼光看他,偶像包裝不是他的錯,時勢所趨罷了。他不想再過三餐不繼的苦日子。
六F到了,電梯門開了。展磊想和她回房好好再談一談。
石淑四卻一把推展磊出去。展磊踉蹌地退了幾步,卻又站定身子再追了上。只見電梯門已無情地關上。展磊不死心地又奔向樓梯,他以走帶跑地追趕着電梯。
展磊追得氣喘吁吁的。“我--”展磊對着開門的電梯說話。
電梯內空無一人,石淑四已不見蹤影。她沒到一樓就出電梯了。展磊焦急地四處張望着,希望能再看到她一面。可是--
展磊頓時心煩氣躁。人家根本就不想聽,誰在乎銀幕下的展磊是何種人?除了對展磊有“興趣”的人外,而那些人也只不過看到展磊的皮相,她們要的是他光鮮亮麗的一面。
展磊感到十分挫敗。他真心想找人說說話,人家卻不想聽。
石淑四不是不想聽,而是她不習慣和人說真心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真心話”。真心話和關心話不一樣,石淑四不需要關心的話,大哥最常說了。
石淑四怔怔地站在角落,展磊沮喪的背影她全看見了。
這個男人到底想說些什麼?石淑四驚覺自己其實有些想知道。算了!知道又如何?不同世界的人是不會有交集的。而她和誰又有“交集”了呢?她茫然地凝息片刻……
沒有!石淑四的世界只有她“自己”而已,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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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磊還不想回台灣,紀大同已打電話來催人了。
“小展,沒事了風平浪靜,一切純屬誤會。”紀大同總有辦法塞住媒體的嘴,花錢做公關不足為奇。
“老紀,我還有事。”展磊堅持暫不回台灣。
“小展,小梨托我問候你,她語帶玄機。小展,你是不是惹上了什麼‘麻煩’?這個麻煩來自一個叫‘翩翩’的女人……”紀大同心中有數,這還是個不小的“麻煩”。
“……”
展磊該從何答起,他掛了電話,因為他不想說也不知怎麼說。
這一切不是他起的“頭”,是石淑四“惹”出來的才對。他被迫膛了渾水,可是石淑四卻說不玩了,拍拍屁股要走人。而他卻被勾起了心事,他想再“玩”下去,不想就此結束。
展磊要再把石淑四“引”出來。再一次,他想再見她!
不論是敵是友,他都想再“繼續”下去。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從佟暮雲身上下手。也許……也許說不定展磊真可以幫上“忙”,讓佟暮雲“再戀紅塵”一場。
不對!展磊不是要石淑四“丟人丟到家”的嗎?
可再想,石淑四是滿可憐的。單戀一個人,才會做出許多“吃味”的事來,展磊首當其衝是“受害人”。展磊可以既往不咎嗎?
那個東京鐵塔下的綁辮子女孩,那個在雨中淋得一身濕的失意女孩。她們都叫石淑四,不是翩翩、不是雪兒也不叫朱寶貝。
他該不計前嫌地助她一臂之力嗎?抑或趕盡殺絕非和石淑四糾纏到底不可?展磊拿不定主意。他想起她十分在意她的“身世”,他能稍加理解她了。
她在哪兒?她會再去看佟暮雲嗎?加拿大的溫哥華會成為她的第幾個“故鄉”?何處才是她真正的“家”?
雨不再下了,但天氣仍不見好轉。終日灰濛濛的天空,展磊胸口感到莫名的煩悶,好想透透氣。整個人都快發霉了的感覺。今年的溫哥華陰晴不定的。
秋已殘,冬天的腳步就快到了。
一地的楓紅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不知何時會下雪?溫哥華的冬天是會下雪的,展磊知道,她該也知道吧!
展磊決定再去找佟暮雲,向他“攤牌”。
有一個女孩叫淑四不叫翩翩,她暗戀佟暮雲而不敢說。她表達愛的方法,是這麼叫人“嘆為觀止”又“引人入勝”。
她的孤寂不是寫在臉上,而是藏在心中。只有在不被人看見時才會浮上眼梢。迷濛的雙眸是她的保護色,她的秘密全被“表演”給遮蓋了住。展磊卻不巧地發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