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渺渺前腳踏進辦公室,定格。
十幾雙眉目齊齊看着她。描眉的、補粉的、塗口紅的、上胭脂的,動作全都凝滯。余渺渺的眉心滲出汗來。偷偷地咽口口水,偷偷走的腳後跟朝後挪動一毫米,再偷偷地轉了一度角。咚!一隻鉛筆砸過來,砸在她的腦門上。
咚咚!橡皮和直尺。
咚咚咚咚咚咚!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辦公文具猶如狂風暴雨般砸了過來,砸得余渺渺抱頭鼠竄哀嚎連連。
“不是讓你今天請假嗎?居然還敢跑過來?”
“你膽子不小嘛!居然敢公然跟我們作對!”
“人家也想麻雀變鳳凰呢!”
“就憑她?哼!也不照照鏡子!”
“也不知道公子是怎麼想的,這麼平庸的女人居然上可以進我們這個美女集中營,而且每次都還——”
“就是,想到就氣!這種人根本就是我們部門的污點,恥辱!”
沒錯。這就是余渺渺的悲哀之處。
她所屬的部門正是全公司最最美麗的秘書部。自然,裏頭除了女人之外,還是女人。這裏的女人,個個都是從新娘學校里培育出來的精英,隨便一個都是當官太太貴婦人的料。琴棋書畫自然不談了,個個都能精通三門以上的語言,無論是品味還是交際,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你不了解楚氏企業秘書部的背景,你就不會理解為什麼那麼多美麗的女人肯委身在這裏做一個小小的秘書。楚氏企業秘書部,人稱飛上枝當鳳凰的搖籃。只要是圈內的人都知道,要找精品女人,楚氏企業秘書部是首選。只要進了這個秘書部,就等於已經上了嫁入豪門當貴婦人的候選名單了,這個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秘書部史上共用過一百二十七個秘書,其中有八十九人嫁入豪門,三十一人嫁給了精英,七人做了政界大佬的情婦,總之個個歸宿美滿,披金戴銀,榮華富貴。這麼輝煌的業績,怎能不讓每年楚氏秘書招聘會上人山人海?多少女人搶破了頭也要進這個部門。但是——就是這個但是,不但破壞了楚氏秘書部的傳統美名,而且還給眾病症女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前年董事長的大公子上任公司總經理。如果楚公子不是長得那麼英俊迷人,眾位美女的心態還能比較平衡一點,但是,楚公子偏偏還就是長得英俊迷人修長挺拔風度翩翩,而且——還特別討厭美女。
這個說法其實沒有經過專業的考證,眾美女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楚公子上任的第一天,就親自招了一個醜女進秘書部——這個醜女自然就是此刻還在抱頭鼠竄的余渺渺——爆出了公司創業四十二年來的最大冷門,秘書部連續一個禮拜人流如梭,都是來參觀的人潮,令秘書部的女人丟盡了顏面,外出吃飯都要包頭巾戴墨鏡。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秘書部的眾美女還能忍着氣過日子,但是——
楚公子居然把泡茶泡咖啡的任務派給了余渺渺。
泡茶泡咖啡耶!這可是秘書部最最崇高最最有價值的一份工作耶!
泡茶泡咖啡給楚公子和訪客,是在未來有可能成為金龜婿的男人面前亮相的最佳機會耶!居然給這個一無是處又膽小如鼠的女人搶走了,這口氣讓眾美女怎麼咽得下去?
因為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就把氣盡情地撒在這個污點上。如果這個污點爭氣點、厲害點也就算了,偏偏這個污點還真是怕事到了極點,令一干美女一天不欺負她好像還真對不起上蒼。各位也知道啦,一群女人要卯起勁來整人,那種滋味大概連地獄也難以來形容吧!
余渺渺第一天進公司起,公司里的博彩攤就開擺了。最短的賭她一天就會逃跑。據說連楚公子也摻了一腳。事實如何無從考證。
可偏偏奇怪的是,這個女孩明明看上去柿子得要命,連清潔工阿姨都不把她放在眼底,但是兩年過去了,她居然還能安然無恙地佔據秘書部最靠門口的位置沒離開。兩年裏各位同仁親眼目睹她所受的折磨,就是最堅強的男人都早死一百回了,偏偏她像沒事人一樣,真是搞不懂她到底是太堅強了還是太遲鈍了。總之,她泡了兩年的咖啡和茶了,也沒見她把自己推銷出去,真令眾美女日日都有目睹她佔着茅坑不拉屎的痛恨感。後來美女們想出來個方法,一旦提前獲知有優良金龜婿來訪,就把余渺渺打發出去出外勤,或者一了百了地命令她請假在家,不許來上班,至於請假扣工資的事,自然不關她們的事情。因為今天有個超級優良的金龜婿要來,所以美女們昨天就已經關照余渺渺不許來上班,只是,她忘記了。所以活該被追打。
“總經理來了。”望風的一聲低喊。
裏頭打成一團的潑婦瞬間鳥散歸座,個個作嫻靜優雅淑女狀。
余渺渺忍痛回到座位上坐下來,她的桌山一般高的文件,把她整個人埋在了後頭,耳見鶯鶯燕燕嬌啼:“總經理早。”
“早。”楚公子的聲音一如往常輕柔迷人,“渺渺,咖啡,兩人。”
“是。”余渺渺垂眉順目低聲應道。幸好有文件擋着,否則此刻她必定已經被四面而來的怨恨目光刺得遍體鱗傷。
低眉順目將咖啡送進去,余渺渺垂頭告退,沒有注意到訪客直直地瞪着她的背影。“我以為你的秘書營都是美女。”訪客哼道,為那個女人居然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感到不滿。
楚公子笑笑,眼眯眯的,“但是這個的咖啡泡得最好,喝喝看。”
噠噠噠。余渺渺的手指在電腦上飛快地舞動。
“哇——好帥哦。”
“我願意用一年的壽命換他看我一眼。”
“聽說他的脾氣很不好哦!”
“有什麼關係嘛,男人要有點脾氣才有氣概。”
“你們猜猜他到底有多少身價?”
“CCDN的大公子,你說他的身價多少?無底洞啊!”
“今年他宣佈退隱的時候,我還哭了三天三夜呢!”
“就是!聽說好像是為了一個女人。”
“不可能!”
“我表哥跟着他拍過最後一部戲,知道所有的內幕。就是那個拍了一半當掉了的《紅樓夢》啦,千真萬確,他是為了一個女人退出影壇的。”
“唉,原來他也是那麼多情的人。”
“哇!我好想尖叫哦!”
唉。余渺渺偷偷地嘆口氣。又來了。這種例會幾乎每天都會上演,她是已經習慣了,早就練就了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下還能一個人飛快地處理着十幾個人的工作。她今天沒有識相地請假呆在家裏,而偏巧訪客又是那種幾乎快要絕種的帥哥金龜婿,這下她和她們的梁子結大了。一出楚公子辦公室她就垂頭躲避着怨恨目光,乖乖地識相地把美女們的工作接下來做,以期能減輕她們的怒氣。
正與文件奮戰得如火如荼,因為太心急如焚地要把事情做完,她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四周靜了下來。
噠噠噠,噠噠噠。她的手指以每秒鐘十幾下的速度敲擊着鍵盤。
叩叩叩。噠噠噠。
叩叩叩。噠噠噠。
咦?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因為太安靜,因為太凝重的氣氛,因為如芒刺在背的怨恨目光從四面八方而來。
手指在鍵盤上凝固。壓力,很大的壓力,很熟悉的壓力。她突然感覺到一種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從腳底咻一下升到了頭頂。
她始終要抬頭的,雖然她很不想這麼做,只想做下只埋在文件山後頭的烏龜。
叩叩叩。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帶着不耐煩的意味。
咬牙、握拳、猛抬頭。
乒鈴哐啷。余渺渺連人帶椅摔倒在地,手指纏繞到了電話線,電話線掃到了筆筒,筆筒撞到了花瓶,花瓶推倒了文件堆……乒乒乓乓稀里嘩啦,在她辦公桌方圓一米內像火山噴發一樣,白紙飛揚。
而,薛蟠,就在漫天的複印紙里矗立,瞪着她。
“幹嗎?看見我像看見鬼一樣?”俊眉高聳地掛着不悅,他一手撐在桌面上,頎長的身體倚着桌子,微微探頭看她坐在地板上的狼狽樣,腦門上扣着個茶杯,正滴滴答答地朝下滴水。
“拿着。”
一串鑰匙叮叮噹噹飛過來,余渺渺下意識地接住。
“幫我遛狗,晚上我要晚點回去。”
“哦。”余渺渺傻傻地應了聲,眼睜睜看着他施施然離去。
烏雲罩頂。
抬頭,頭頂上圍了一圈陰霾的臉,嗜血的眼眸透露着熊熊殺機。
余渺渺忽然清醒過來,她的鄰居剛剛為她製造了一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誤會。
“你、你們不要誤會,聽我解釋啊——”
叮叮咚咚乒乒乓乓,文具拳頭胭脂口紅如同狂風暴雨撲頭而來,將可憐的余渺渺淹沒在暴力的浪濤中。
一個這麼優良的金龜婿居然認識秘書部的污點分子,而且還專門給了鑰匙,關係還熟到了幫他遛狗的程度,還特地交代了“晚上要晚點回去”,你說這對男女是什麼關係?鄰居,哼,騙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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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很晚,薛蟠回到家,門口橫陳一具女屍。
“喂!喂!”用腳尖挑挑女屍,沒有反應。他跨過她,找鑰匙開門。他一向沒有撿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門口的女人回家的憐憫心,所以她活該睡走廊的水泥地。
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鑰匙,才想起來早上去拜訪楚公子,偶遇這個鄰居,順便把鑰匙給了她。蹲下來,不想浪費時間叫醒她,他直接搜身。
手指剛剛碰到衣服的料子,她突然就驚醒了。睜眼看見咫尺近的臉,她的腦袋立刻猛烈K上門板,痛得五官全部擠成了一團。
“幹嗎?看見我像看見鬼一樣?”他不悅地蹙起眉,她很配合地倒抽口冷氣。“鑰匙。”
發著抖的手立刻將鑰匙供奉到他的手掌里。
“有事嗎?”他大發慈悲隨口問了句。
她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然後逃逸。
大手從後頭伸來,將她吊了回來,回來面對一雙微眯的眼,心臟頓時超負荷,有氣上不來的窒息感。
他瞪夠了眼,將她朝房間裏一推,“給我泡杯咖啡。”
她立刻很聽話地摸進廚房,片刻後端出杯濃香四溢的咖啡。
他坐在沙發上,外套放在一旁,領帶在腳下,襯衫的扣子開了兩粒,懶洋洋的,卻又藏了股危險的壓迫力在看似隨意的姿態下。
“說吧!”他懶懶地道。
她在猶豫。他也不催她,等着她掙扎完。
終於,她鼓足了勇氣,從口袋裏摸出張紙,雙手平舉過頂呈現到他的眼皮底下,有如竇娥申冤只差沒有六月雪做背景渲染氣氛。
紙上寫着:我,薛蟠,和余渺渺,純屬鄰居關係,特此證明。
“這是什麼?”
“請、請簽字。”
“為什麼?”懶懶的眼微怒了起來,他又變成了危險的男人。
她不敢答,目光躲躲閃閃。
哼!不用她說,他也知道為什麼。因為他不該在眾人面前和她打招呼,因為他不該當眾把鑰匙交給她,因為他的緣故,她肯定又被那幫女人狠狠地修理過了。
早上在走廊里,他靈敏的耳朵就已經聽到了三分騷動,然後從她腦袋上殘餘的紙屑,她端咖啡進來時手背上細細的抓痕,她在那昱的處境他不用分析也知道了十分。
楚公子不是笨蛋,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他裝聾作啞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也沒有多少好奇心去了解,去多管閑事。他早上的舉動,純粹是順便,看到她了,順便叫她幫個忙罷了。別人要怎麼想,他一向、從來都不去顧慮,這就是他的性格。
現在她居然要他來簽這種可笑的證明書,怎能不叫他動怒?只要他一動怒,他的耐心和脾氣就會超級的差。所以他長手一探,長腳一邁,余渺渺便被拎着丟出了門外,沒有順便把她的耳朵吼聾了算是客氣了。
砰一聲,他摔上門,氣沖沖踐踏着地板進浴室沖涼。
這個女人真他媽的有本事,讓他一看到就火大!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女人,這種、這種、這種……這種和他老媽像得一塌糊塗的女人!
他的遺傳百分百來自於老爸,半絲沒有老媽的分。
他的老爸和他一般威猛強勢脾氣暴躁,要生氣就狠狠地生氣,要發火就狠狠地發火,要罵人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邏輯里從來沒有“是我錯”這三個字的存在。偏偏,卻娶了個超級沒有個性沒有脾氣甚至膽子小得跟小雞一樣一吼就會掉眼淚有什麼不滿從來都不肯說出口只會默默地瞅着你掉眼淚的女人做老婆。在他人生最初的十六年裏,他這個做兒子的被那個做老媽的折磨得就快發瘋了,如果不是他老爸陪他一起受折磨的話,他已經進精神病院了。事隔十二年,居然噩夢重溫,你說,叫他怎能不抓狂?
冰涼的水沖啊沖,心頭的火焰還是熊熊不息,煩躁地關掉水龍頭,走出浴室,到冰箱裏取聽可樂,卻在看到滿冰箱的食物時怔住。
他從來不在家裏用餐,所以冰箱裏從來不囤積食物,除了飲料。誰幹的?
眼神陰沉下來,他轉身往洗衣房而去。那裏放了一疊他沒空去送洗的衣服,洗凈了,熨過了,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地躺在那裏。
松獅狗在腳邊嗚嗚地用頭頂他的手,他順手揉揉,揉出一陣沐浴后的清香。誰幹的?
他已經有了答案。
霍然旋身,他大步踏過客廳,猛地拉開門,衝鋒陷陣的身形差點撞翻了門口的小人物。
她居然還沒有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敲門卻沒膽冒犯他,像抹孤魂野鬼般在門口無措地遊盪。如果他不出來,她打算在那裏猶豫多久?
他瞪着她,她明顯地嚇壞了,卻不敢逃走。瞪啊瞪啊,一個念頭上了腦袋,他忽然不生氣了。
“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聽?”
她有些猶豫有些害怕有些懷疑,但還是將頭點得很勤快。
“做我的女朋友如何?”
咚!她腳一軟,跪坐在地。
薛蟠咬牙。“又不是真的,你怕個什麼?”他冷冷怒道。
是!他是有私心沒錯!但是她居然嚇到腿軟……她有必要這麼賣力地讓他明白自己有多凶形惡相嗎?
“如何?”他沒耐心地逼近到她的鼻尖。余渺渺驚喘,朝後跌退,頭搖得差點沒掉下來。
要死了,做他的女朋友,她有十個心臟都不夠嚇。每天給他瞪一眼、吼一聲,她鐵定提早十年向閻王老爺報到。
她當然知道他的用意,當然知道他不是真要她做他的女朋友,他們之間的差距她清清楚楚,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但是,如果讓那些女人知道這個原本應該是鄰居的男人居然一夜成了她的男朋友,她不在一分鐘內給她們分屍才怪。
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行!她不自覺地頻頻搖頭。
他的眼神那麼兇惡,死人都可以被他嚇活了。余渺渺黨得她就快被他用眼睛肢解了。“既然如此,哼哼!”他懶得肢解她,冷哼着起身。只是個一時興起的提議罷了!她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對他都沒什麼損失。
腳下一重,滯住了他的腳步。凶眉一垂,腳上多了兩隻手臂,彷彿螳臂當車一般不自量力。
他的臉皮微微抽動。
“那、那個證明……”在他的目光下她一如往日數次的交鋒般,無法組織出完整的句子而拚命吞口水,差點將自己溺死。
“你做夢去吧!”他抽腳踢開她,一張酷臉板得遺臭萬年,砰一聲用力甩上門。
余渺渺坐在地上,哀怨地與無情的門板對峙許久,終於絕望地起身回家。
一夜無眠,儘是被人圍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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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頂着個熊貓眼,在電梯口偶遇薛蟠。他鼻孔朝天,看起來餘氣未消。電梯來了,他按住向下按鈕,余渺渺識相地快快溜進去,將已經夠渺小的身體縮在角落裏,恨不能就此憑空消失。
他立在對面,一種頂天立地的氣勢彷彿要撐滿整個電梯。
她頭也不敢抬,手腳不知往何處放才好,耳邊浮起他說“做我的女朋友如何?”臉驀然燒得通紅。
“叮!”電梯到了底樓,她落荒而逃。
余渺渺沒有成功地攜帶薛大公子的親筆證明信來上班,雖然眾美女壓根就不相信她這個平凡加膽小加沒個性到讓人不爽到牙痒痒的小人物有飛上薛公子這根大枝頭的能耐,但還是很有職業道德地將她狠狠地欺負了一頓,將一天的電腦作業全部丟給她去負擔,然後圍成一堆互秀新買的衣服新做的頭髮新塗的指甲油新釣到的凱子等等等等諸如此類,這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為終極目標的美女們每天必做的修行。
咚!有樣東西從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腦袋,然後是另一樣,徹底地用香噴噴的氣味遮蔽了她向電腦屏幕前進的視線。
砸到她腦袋的是一塊精美的巧克力,而香噴噴的則是一束巨大的火紅玫瑰花,大咧咧地佔據了整個檯面。
壓力。熟悉的壓力。
恐懼如潮水襲來,四周鴉雀無聲。顫抖從鍵盤上凝滯的雙手上迅速向全身蔓延,到頭,到腳。咯咯,咯咯咯,是她的牙齒互相快速撞擊的聲音。
“喂。”懶洋洋的聲音如同在她頭上投下了一顆原子彈,她的心臟驀然緊縮,像被上帝的手猛地攥住,再一捏,一絞。
“啊!”她低呼,忽然痛得喘不過氣來。
“抬頭啊。”聲音的主人是個超級沒有耐性的傢伙,這一點在余渺渺和她生命中的黑煞星初遇的那天就深切領會到了。由於她五秒鐘之內沒有回應他的要求,他開始用那捆巨大的玫瑰花拍她的腦袋,拍得殷紅的花救女紛揚揚,萬分凄艷。
她終於抬頭哀怨地迎上他的眼。他害她還不夠嗚?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
薛蟠倚在桌上,表情有些不耐,將手裏砸人的花束朝她懷裏一丟,像完成了什麼任務一般拍拍手,便朝楚公子的辦公室走去。
等、等一下!她張口欲呼,卻在收攏的黑色的包圍圈裏哽住了。美女們正以前所未有的仇恨和陰狠緩緩地將她包圍。
“呃、你、你們聽我解釋……”余渺渺猶做最後的掙扎。
“還有什麼好說的!打啊——”
硝煙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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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做,到底是何用意?”總經理辦公室內,楚公子好奇地瞅着對面的男人,男人的耳朵正專註地傾聽着門外的動靜。
“追求她啊,你沒長眼睛嗎?”薛蟠不耐煩地道。
呵呵。是哦,正是因為長眼睛了,所以忍不住問這一句。他這是追求人的表情嗎?這麼臭的臉,好像有個軍團拿了大炮機槍頂在他背後要他去追求渺渺似的。況且,他才不信,這個男人會看上可憐的渺渺,他這種性格,能夠和渺渺說上三句話不發火已經算是奇迹了,追求?哼哼!
“我知道,你因為林黛玉的事情——”楚公子識相地在如狼似虎的狠瞪下閉上嘴。呵呵,他就是故意揭他的傷口,如何?他和林黛玉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內情,偏偏只有他自己還不能釋懷。
“走了!”薛大公子特地跑來,在他的秘書營里投下一把火,讓他能幹的膽小秘書被眾人海扁一頓后,拍拍屁股大咧咧地走人。這就是他的目的?楚公子只能苦笑。
洗手間的門無聲敞開,裏頭蹲着個男人,一臉的笑,笑得彷彿偷到了一窩雞的黃鼠狼,笑得彷彿一刻不笑就會死掉一樣。
楚公子將無聲的嘆息悄悄融人嘴邊的咖啡杯里。
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薛家這兩兄弟。一個脾氣暴躁惟我獨尊到近乎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一個是天底下第一號將自身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爛人。這兩個男人居然還能受盡天底下女子的寵愛,真是沒天理啊沒天理!
“看夠了?”楚公子冷冷地下逐客令,“看夠了就走人!”
“楚大,”男人跳到了楚公子的背上,像只長臂猿一鏇盤在楚公子的脖子上,好諂媚地笑,“不要這樣啦,來——”
楚公子冷冷垂目,瞅着平攤在他鼻尖下的手掌,“幹嗎?”
“哈哈哈哈……”男人笑得差點斷氣,一邊拚命拍看楚公子的背,差點把他剛喝下去的咖啡打出來,“還裝?這麼多年的朋友了……那女孩的資料,借看一下。”
楚公子的回答是拎着他的衣領走到門口,開門、抬腳將薛二公子從總經理辦公窒里踢出去。動作乾淨利落。眾目睽睽之下。
拍拍手,楚公子心情大好,回去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