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歲那年,小關長慶第一次踏進了唐家的大門。
望着眼前和育幼院完全不一樣的嶄新環境,巨大的雕花銅門、車道兩旁的粉玫瑰園、巨大豪華的宅第……在在都讓他看的移不開眼。
“長慶!這是唐爸爸的家,以後也就是你的家了……從今天開始,跟着唐爸爸和唐媽媽一起住,我們會好好疼愛你,把你當作自己的兒子。”唐思遠和妻子嚴婉柔一人一邊,牽著小關長慶的手,穿過長廊進入唐家的主屋。
“老爺,夫人!”長期在唐家幫慵的項嫂手握抹布,滿臉笑睿的迎過來。
“項嫂!這是長慶,以後他也是唐家的一份子,要麻煩你多照顧他。”待人一向客氣有禮的唐思遠,即便是對家裏請來的傭人,也是一樣尊重謙和。
他用憐惜的同情自光望着小關長慶,眼神中的疼愛是不容置疑的。
唉!這可憐的孩子是他親如兄弟的好友遺孤,都怪一場車禍,讓舉家遠到美國發展的好友夫婦,成了意外事件里的喪生者,只留下事發時正好不在車上而僥倖逃過一劫的獨生子。
但可憐的是,這孩子在父母雙亡後,沒有任何親戚肯收留他,於是他被送回台灣,留置在育幼院裏待了半年的時間,直到他知道這消息,辦完收養手續,才把這孩子從育幼院那種缺乏關愛的冰冷環境中帶了出來。
“長慶少爺你好,以後想要什麽東西或缺什麽都可以跟我說,項嫂我會幫你準備好的。”項嫂和藹的彎腰和小關長慶說話,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好或不好的回應。
九歲的小關長慶抿著嘴,一臉防備的望着所有的人和眼前的景象,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這樣沒有反應的神情,讓唐家夫妻看在眼裏,真覺得有些辛酸和不忍。
恐怕是父母驟逝,又被丟在冰冷陌生的育幼院裏,所以這孩子才會有如此冷漠的態度吧!
“長慶你累了吧,這麽晚了,讓唐媽媽先帶你上樓去休息,順便看看唐爸爸特地為你準備的房間,你一定會喜歡的。”唐思遠憐惜的摸著小男孩的頭,正想拉着他住樓梯口去時,樓梯的上方卻傳來一聲呼喚聲。
“爸爸!”
隨著這聲甜甜柔軟的呼喊聲,小關長慶抬起頭,看見那頭有個穿着粉紅玫瑰睡衣、光着腳丫子,手裏還抱着一隻泰迪熊的小女孩,步履不穩的扶著牆壁,吃力的走了下來。
“曼曼!你看爸爸給你帶個新弟弟回來了。”唐思遠樂的大笑,放開小關長慶,走上前去抱下自己的女兒,將她輕輕放在小男孩面前。
“你有新弟弟了!高不高興?他現在的名字叫唐長慶,是你的弟弟,你要好好照顧他知道嗎?”他蹲下身接着女兒的肩膀,噙著笑臉說著。‘
他這個女兒從小就多病,又怕生不喜歡出門,只喜歡關在房間裏塗鴉,盡畫些沒人看得懂的東西,因此幾乎沒什麽朋友,現在有了個弟弟,希望能讓她改善這樣的狀況。
唐思遠期待女兒能喜歡新弟弟,但是十歲的唐曼君卻兩眼發傻,瞪着面前的小男生,一句話也不說的就這麽和小關長慶對望着。
原來她就是唐爸爸的女兒……小關長慶在心裏想着。
唐爸爸在車上已經說了,要給他找個姐姐,但是這個姐姐看起來,真的好獃、好笨!
關長慶皺皺眉,一雙漂亮的黑眼珠眯了起來。
他覺得這個長得比自己還矮的姐姐,好像是個腦袋“爬帶”的小女生,育幼院的老師都說不肯吃飯的小朋友,會變成腦袋“爬帶”的白痴,而白痴是會流一堆口水的。
那這個姐姐待會應該就要流口水了吧!
就在他皺眉等著小唐曼君口水掉在地上之時,她卻怯生生把自已抱着的小熊塞入小關長慶的手裏。
“爸爸,我……可、不、可以……跟弟弟一、一起、起……睡,我、我喜歡弟……弟……”小唐曼君指著小關長慶的臉說著。
她結結巴巴的示好,讓一旁的大人都笑開了臉。
但是小關長慶卻瞬間刷紅了臉,他反應過度的猛住後退了好大一步。
他怎麽可以跟女生一起睡——而且還是個看起來像笨蛋的女生!雖然這笨女生長得真的很可愛,但是他還是不能跟她一起睡覺。
育幼院的那些老師們都說,男生女生不可以隨便睡在一起的。
“我——”小關長慶瞪着眼急忙想拒絕,但小女生卻忽然向前胯了一步,牽起了他的手。
“慶、慶慶……我、我們……上、上樓……”小唐曼君鼓著像紅蘋果似的雙頰,結巴困難的說著。
她可愛帶著傻氣的微笑圓臉,讓小關長慶想伸出推開的手,忽然間伸不出去了。
他僵硬的任著小唐曼君拉着自己上樓,腳不聽使喚,配合的移動起來。
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
好像有些事情怪怪的,雖然他不知道哪裏奇怪,但是這個笨蛋小姐姐的笑容真的很可愛!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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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碧綠的草地上,滿身大汗的小男孩,正拉着戴草帽的小女生奔跑。
“笨蛋曼曼!你跑快一點嘛,一定要我拉着,我會很辛苦的。”小男孩回頭瞪着小女孩,但小手仍死命拉着她住前跑,一點也不肯放鬆。
“慶慶,我可不可以……不、不要跑了,我不喜歡跑步……”戴草帽的小女生,雙頰因為奔跑而紅了起來,整個臉看起來像顆紅通通的大蘋果。
“笨曼曼!老師說人要運動才會健康,你要一直跑不可以停。”小男孩堅持的不肯鬆懈。
“但是慶慶……”小女孩囁嚅的話還沒說完,小男孩就大叫,打斷她的話。
“告訴你幾次了,我不是狗,不要叫我慶慶。”小男孩回頭斥喝。
“可是你也叫我曼曼啊?”小女孩不解。
“那不一樣,大家都叫你曼曼,所以我當然也可以這麽叫你!”小男孩停下來,趾高氣昂的翹著下巴說著。
“不可以——我是你姐姐,你要叫我姐姐!”小女孩跺腳,不
的嚷着。
“我不要!”小男孩一句話就讓小女孩生了氣。
“不可以,我是姐姐。”
“才怪,我不要叫。”小男孩扮了個鬼臉,和小女孩對望互相吵了起來。
“對……對對……慶慶你要叫我姐姐,我是你姐姐。”睡夢中的少女翻過了身,嘴裏還喃喃自語的說著夢話。
而此時少女床邊滿頭大汗的中年婦女,已經無力的作出投降狀。
每天早上要叫她家小姐起床的工作,簡直是她一天中最大的苦差事。
穿着圍裙的項嫂垮著臉走到樓梯口,對著下方坐在餐桌前的唐家人沮喪的搖了搖頭。
“項嫂,還是叫不起來嗎?”唐思遠和妻子都覺得想笑,但也頭痛不已。
“我去!”正喝下杯里最後一口牛奶的唐長慶,皺眉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在唐思遠的無奈點頭中,大步走上樓,使勁推開唐曼君的房門。
“慶慶……我是姐姐、姐姐……”他一進門就聽見床上的少女發出了含糊的夢聲。
“唐曼君——你給我起來!你到底還要不要去學校,來不及了!”唐長慶毫不留情的在她耳邊大吼,但卻收不到效果的只能看着她拉起被子蓋住頭臉。
“唐曼君!你要不要上學——馬上給我起來!”唐長慶二話不說,使勁扯下唐曼君蒙在臉上的被子,讓她連人帶被的滾下床。
再次翻過身……
“唐曼君!我數到三你要是不起來,我就不管你了,讓你上學遲到,被鐵面教官罰站——在——校——門——口!”他彎下身在她耳邊吼出百試不爽的有用絕招。
聽到罰站兩個字後,唐曼君當場清醒彈了起來,跟着彷佛火燒屁股似的衝進房裏的淋浴間,嘴裏還驚慌失措的重複念著“完蛋了”“又要被罰站了”之類的話。
五分鐘後,她抱着書包和袋子咚咚咚的跑下樓,衝出門外,連早餐都來不及吃。
外頭,一輛銀黑色的豪華高檔變速腳踏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小姐!我讓老高開車送你們去,單車雙載很危險的!”如同往常,項嫂抓着濕抹布疾跑到門邊喊著。
每天都這樣趕著上學,她實在很擔心!
“不了!項嫂——我載她去就可以了,別讓高叔開車送我們,爸還等著高叔的車上班。”跨坐在腳踏車上的唐長慶遠遠喊了起來,重複著幾乎是每天都要說的台詞。
不知何時,他已經把唐家當成自己的家,還順口的喚著唐家夫婦作爸媽。
唐長慶搖頭,甩掉腦中不應該在此刻冒出的想法,回頭望着正氣喘吁吁向自己跑來的少女。
“還不上車——你想上學遲到是嗎?”他瞪她。
“可是單車雙載,學校說是違規的。”唐曼君一臉拙樣的猶疑道。
“唐曼君——”唐長慶翻白眼在她眼前大吼。
“如果不是你每天都睡到快遲到,我何必這麼辛苦載你上學,你說,如果現在讓你自己騎車上學,你能在七點半準時趕到學校嗎?”他再次狠瞪着她。
“好像不行——”唐曼君難為情的吐吐舌頭,心裏清楚知道這個腿長腳長的弟弟,駕駛單車的技術遠比自己的破爛騎術還能叫人信賴。
她笨拙的抱着書包爬上後座,順手抱住自己弟弟斜背在身後,看起來輕到不行的書包。
“笨蛋!你不要抱我的書包好不好,想摔死是不是?扶好!”唐長慶伸手到背後扯過她的手,要她緊抱着自己的腰。
車子風馳電掣,如同火箭般衝出了唐家,一路沿着馬路狂飆向前。
“喂,為什麼你的書包這麼輕?”耳畔的風大到讓唐曼君齊頸的髮絲,飛散的像個披頭散髮的瘋子。
但是她嘴裏的發問詞,還是清楚的進入了前方男孩的耳中。
“因為——我是個天才,天才不需要書包,只要便當就可以了!”唐長慶面不改色的邊騎車邊和唐曼君說話。
對於十歲就被檢定為資優生的唐長慶而言,像唐曼君這種小學能念七年、高中許多簡單科目都能念到重修兩次,連高一、高二都念得很勉強才過的人,真的非常符合他小時候對她的第一印象——無可救藥的呆!
因此任何人相比之下都是天才了!
“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唐曼君癟癟嘴,覺得這個弟弟非常下給她面子。
“你不是笨,只是數理方面的白痴!”唐長慶用力的踩着踏板,從上班的車陣中穿過去。
一想到十歲的唐曼君連二加三都算不出來,還得降級跟他一起重念小二的往事,唐長慶就覺得很無力。
“但我、我國文很好,常考滿分啊!”不服氣的唐曼君還想替自己辯解。
“我知道,但是你連最簡單的數學加減都會算錯,其他科通通一百也沒有用啊!”唐長慶大吼,從腳踏車上站起來,加足馬力街上學校前面的斜坡。
他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除了國文歷史外,其他科目全部不及格的呢?
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笨蛋存在,而這個笨蛋更扯的,還是他這個資優人種的姐姐!
唐長慶心裏的悲嘆還沒結束,意外的事件突然就發生了。
在腳踏車賣力的來個最後的大轉彎時,唐曼君手中的書包跟着莫名奇妙飛了出去,畫了個完美的反圓周力拋出線,然後跌落在後頭地上。
書包、便當和便當裏頭的飯菜、書本簿子,全部灑成了一地。
“唐——曼——君——”腳踏車嘎嘰一聲,在高速中硬生生被停了下來。
唐長慶綳著臉看着前方几公尺的學校大門,跟着嘴裏石破天驚的吼聲瞬間爆了出來。
“我——會——被——你——氣——死——”他咬牙切齒的停下車,瞪向後座的唐曼君。
“你一定是故意的,為了不想上學,你這笨蛋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瞧!現在你把便當灑了,中午要吃什麼?”
呆就算了,至少有帶錢就不會餓死,但是照以往的例子來看,唐曼君掉東掉西的性子,肯定又會讓她把錢包遺忘在某處。
“你有帶錢包嗎?”他彎下腰,幫正蹲在地上的迷糊女生撿起英文課本。
“我……好像沒有!”唐曼君在書包里翻了翻,跟着紅著臉抬起頭。
“你……你這個笨蛋,你說自己曾經平安準時的到學校幾次,而且還把所有東西都帶齊的,你說啊!”唐長慶嚴厲的再吼。
唐曼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拉着自己的衣衫不擺扭絞著。
她、她好像從沒一天平平安安的準時到學校,好像真的每次在校門口就會出事。
想想她昨天好像是把袋子掉到校門口旁的水溝里。
“唐——曼——君——”唐長慶被逼到無話可說了,斥責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穿着草綠色軍服的男人,已從校門口走過來。
“唐曼君你又遲到了。”被學生戲稱為鐵面教官的男人走了過來,一臉無奈的搖頭。
“教官好!”唐長慶站起身喊了聲,被喚作教官的中年男人卻揮揮手要他先進學校。
“你先進去!”連個脫罪理由都不必給,人稱鐵面無私的黃教官當場揮手放唐長慶走。
“是。”唐長慶點頭,皺眉看了前方的唐曼君一眼,跟着當真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真是不公平!
唐曼君哀怨看着自己弟弟越走越遠的背影,只能垂頭喪氣的站在原地。
誰叫她念高三的弟弟聰明又有名,不止次次模擬考都是數一數二的高分,還身兼籃球校隊隊長和朝會總指揮,難怪當然會受到許多老師的疼愛和庇佑!
“你——遲到了,去罰站!”鐵面黃教官連理由都不必說了,直接指著校門口旁的柱子要唐曼君過去。
唉!本來唐長慶是可以跳級由高一直接轉念高三的,但是似乎就是為了要照顧自己這個扶不起的姐姐,所以才一步步的慢慢從高一念起。
這個唐曼君仍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每天早上都睡過頭,還得靠自己弟弟飛車接送才到得了學校!
“你……唉,你都已經高三了,剩下了多久就要畢業了,畢業之後總要念大學的吧,到時沒了你弟的幫忙,你怎麼辦?難道還要每天睡過頭,睡到中午再去學校?”長相圓胖的黃教官用最無奈的表情,看着面前一臉傻氣的嬌小少女,跟着重重嘆了口氣。
看着唐曼君低頭尷尬的表情,他停了下來,不知該怎麼說她。
“黃教官!”此時後方辦公室門口走出了一個人。
手裏拿着一疊空白試捲紙的女職員對他揮了揮手。
“黃教官!我正在印高三期末補考試卷,但是印刷機突然壞了,我找不到工友王先生,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教務處的女職員隔着長廊對他喊著。
“我馬上過去——”黃教官快速的回頭應了聲,跟着轉頭吩咐柱子旁的唐曼君。“你繼續站着,等我回來叫你,才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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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五十分,離中午休息時間只剩下十分鐘的時候,高三一班的教室外頭,出現了兩個穿着體育服裝的女生。
“喂!唐長慶——”其中一個短髮長著雀斑的女生,拚命用着氣音喊著唐長慶,雙手還不斷在窗戶外頭揮動著。
唐長慶站了起來,跟台上的任課老師說了聲,然後從教室後門走出來。
他認得她們兩個,都是唐曼君的朋友,短髮臉上有雀斑的叫陳可芹,另一個冷冰冰從來不多話的女生則是蘇暖暖。
“找我有事?”唐長慶直覺就知道,一定跟他那個笨姐姐有關。“唐曼君又闖禍了?”他說。
“不!我們是來問你——你姐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沒來上學?打電話去你家,你媽說她一早就跟你出門,但是我們等不到她的人,我們本來第一堂課就要來找你的,不過今天老師連下課休息時間都不放人,所以你姐她人呢?”陳可芹以飛快的速度,在幾十秒之內就把重點全說出來。
“她沒去教室?”唐長慶的眉擰起來,沉臉想了想,跟着腦海中一個荒謬的念頭瞬間飛過。
“跟我來!”他拔腿就跑,讓後頭的陳可芹和蘇暖暖完全搞不清狀況,只能跟着開跑。
“發生什麼事?”陳可芹邊跑邊追問。
唐長慶幹嘛帶她們到校門口來?
此時跑在前方的唐長慶開始在校門口附近四處張望,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他那個笨到有剩的傻瓜姐姐不會還在這裏吧?
唐長慶板著臉走到校門口旁的柱子那裏,銳利的眼睛不斷四處搜尋著,不錯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柱子旁邊的高大花叢里有個不明物體晃動了下,一截黑色的布料露出在車地上。
唐長慶大步走了過去,跟着想也不想,由後方揪起那個蹲在車堆里的不明物體。
“唐曼君!你竟然敢給我學人翹課——”唐長慶低頭,對著自己面前雙肩正在抽動的矮小少女吼了聲。
“哇,我沒有!”一臉骯髒、頭上沾著雜車樹葉的唐曼君,突然轉過身,跟着開始對著自己的弟弟放聲大哭。
“我不過遲到一下下,教官為什麼要讓我罰站那麼久,是他說要我等他回來才可以走,可是他根本沒回來啊。”唐曼君雙眼紅得像兔眼,鼻涕眼淚糊成了一團。
聽到她的話,所有人都翻出了白眼,險些沒跌倒。
“你是笨蛋嗎?教官說不定是忙過頭忘記你了,你還傻傻站在這裏,不會自己回教室嗎?”唐長慶幾乎快沒哀號了。
誰都知道學校對於學生遲到罰站的時間,通常都是在十分鐘到半個小時之間,而且就算教官沒來叫人,一般學生都曉得第一堂上課時間到了,就該自動進教室。
所以他只能說——世界上真的就是有這種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
“可是教官沒來叫我,我不敢走啊,因為若不聽教官的話會被記過的。”唐曼君哭得更悲慘了。
她在柱子旁站了好久,但後來因為實在是太丟臉了,學生人來人往的全都看見她了,所以她只好偷偷移動到花叢後面去繼續蹲著……罰站。
“你哭多久了?”唐長慶由褲袋中掏出手帕遞了過去。
好像從以前開始他就習慣隨身帶着手帕了,因為這個笨蛋曼曼總是會因為某些事情而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從小時候到現在都沒變過!
“不知道,可是我好餓……”站在大太陽底下,唐曼君用着唐長慶傳來的深藍手帕,胡亂往臉上搓拭。
“項嫂把早餐放在你的袋子裏,你知道吧?”唐長慶瞪她。
看樣子,她可能根本不曉得!
“我……”唐曼君搖搖頭,一臉茫然,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昨天她把手提袋掉到水溝里,要上課用的書本也全濕了,是項嫂幫她把書本弄乾,今早還換了個新的提袋給她,但是直到現在她都還來不及打開,看裏頭裝了什麼東西。
“算了算了……”對她的糊塗,唐長慶已經罵到無話可說了,他聳聳肩一臉認命的拿過唐曼君抱在懷裏的書包。
“你和她們先回教室去,我待會把我的便當拿過去給你,早上沒吃的三明治就別吃了,以免你下午又給我惹出什麼拉肚子拉到昏倒的蠢事。”唐長慶嚴正的叮嚀著。
他要是不先把話說清楚,他的笨姐姐可能就會因為怕對不起盡心儘力的項嫂,而同上次一樣把壞掉的早餐吃下去,然後拉肚子拉到虛脫,昏倒在廁所里。
“那……我吃了你的便當,你要吃什麼?”唐曼君吶問。
“我不會自己去福利社買吃的嗎?我又不是你,身上一毛銨也沒有,我餓不死的!好了——你回教室去!”唐長慶揮手趕唐曼君,但才舉起腳向前跨出的唐曼君卻莫名奇妙的腿一軟,接着急速向前方栽倒。
“你幹什麼?”怕她一跌倒又會摔個鼻青臉腫,唐長慶飛快的移動腳步,將自己化身成大型肉墊,擋住了唐曼君。
她重心不穩的一頭栽進他的懷裏,小鼻子還很用力撞上唐長慶的胸膛。
唐長慶紋風不動的板著一張臉狠瞪她。
只是此刻心裏竟然會為了這樣預料外的貼近接觸,而多了抹莫名的雀躍與甜意。
“對不起,我……”腳很痛!”唐曼君訕訕的抬起頭來,兩隻手緊抓着他的雙臂不放。
站了這麼久,就算是超人也會覺得腳酸吧,而事實上,她的腳板已經站到又酸又麻了!
仰起頭看着被當成緩衝墊的高大弟弟,臉上哀怨的表情更加明顯了。
他可能又要開罵了吧!
唐曼君癟著嘴,晶晶亮亮的瞳孔里,流露出認命等待的幽怨表情,在唐長慶面前眨呀眨,長長的睫毛像兩片小扇子,上頭還掛著幾滴燦亮末乾的淚珠。
她仰著臉蛋抬頭望,看見身高已經快衝破一八零的唐長慶,正眯着眼瞪着自己,隨著兩人過於接近的距離,她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的“弟弟”已經長那麼大了!
超短但有力道的聳立黑直發,墨黑的眼珠、漆深的濃眉和五官……
他……真的長大了!
莫名奇妙的,心裏有個角落開始奔騰飛揚起來。
唐曼君臉一熱,急急退開來,狼狽的只敢低頭看着地上。
“你又發什麼呆?想曬死是不是!”唐長慶漆黑的眼睛更深更閣了,他瞪着面前豆蔻少女的腦袋,眼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在飄動。
“唐——曼——君——你腦袋在想什麼,地上有好東西嗎?馬上給我進教室去!”兩秒過後,怒氣終於到了喉頭,他眼裏火花進出,對著唐曼君大吼。
他就知道這個笨蛋又開始靈魂出竅、神魂不知逛到哪去了!
唐長慶一把拉過唐曼君,連同手裏的書包,並交給等在旁邊的陳可芹。
“帶她進教室——馬上去。”
他真的很想……非常想扁人了——如果唐曼君這個笨蛋還站在他眼前不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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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可芹和蘇暖暖一人一邊,拉着唐曼君穿過長長的中廊和佈告欄。
“曼曼!我剛說的話你考慮得怎樣?要去嗎?”陳可芹一路走來嘴裏的話沒停過,但是唐曼君卻一路上都處於神魂出竅的狀態,絲毫沒聽進她的話。
她傻傻的瞪着自己不斷前進的鞋尖,臉上的表情痴獃到可笑。
“唐曼君——你口水流下來了!”蘇暖暖以手肘頂她,要她擦一下口水。
“真的嗎?”唐曼君回過神,臉上有種慌張和心虛。
“你到底在想什麼?做白日夢啊!我們已經問你好幾次了,龔浚要暖暖轉告你,請你下禮拜在畢業典禮後陪他去參加歡送舞會,你去不去?”陳可芹一巴掌打在唐曼君的肩膀上,耐心已經快要用罄。”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笨小孩仍然不開竅.
“唐曼君!我真想打死你,一句話別讓我說超過三遍,我會抓狂的你信不信!”陳可芹失去耐性跳起來,伸手抓着唐曼君,看起來一臉想殺人的感覺。
“可芹!唐長慶——”一直末開口的蘇暖暖冷冷的喝了聲。
她這聲未說完全的暗示,馬上讓陳可芹冷靜下來。
誰都知道唐長慶有多護著唐曼君,從他每天飛車載自家姐姐上下學,三不五十時還會出來幫丟三落四的唐曼君收拾爛攤子的行徑來看——笨蛋都知道唐家兩姐弟非常相親相愛,所以唐曼君若出了什麼事,少了一根寒毛,那她們兩個恐怕也沒好日子可過了!
“曼曼,你弟班上的龔浚說,下禮拜天晚上,要約你當高三歡送舞會的舞伴。”蘇暖暖的聲音冷冷的像秋風拂過。
“可是,我不能去,我跟龔浚不太熟,而且長慶說我的數學爛到不行,每個放假日都要在家給我補習,他也不會讓我去的!”唐曼君抓着頭,不好意思的說著。
那個龔浚是長慶的同班同學,她常看見他在校園裏頭晃來晃去的,他好像也是什麼資優生,和長慶同樣是籃球校隊,然後……好像也挺有名的!
只是他幹嘛約她去?
“暖暖!聽長慶說你和龔浚住在同一個社區,他為什麼不約你?這樣舞會結束後,你們就可以一起回家啊!”唐曼君問了個近乎白痴才會問的問題。
“我討厭花孔雀!”蘇暖暖冷著臉丟下一句,逕自向前走。
“她說什麼?”唐曼君傻呼呼的轉頭問陳可芹。
“天啊!”陳可芹掩著額,聽不下去的發出怪叫。
“暖暖非常討厭龔浚你知道吧!你真是個怪咖,明知道她不喜歡龔浚的,你還叫她跟他一起去舞會,你看她又生氣了啦!”
“那……”唐曼君後知後覺的開始覺得有些不妙了暖暖一生氣人就更沉悶,一句話也不說了,那現在怎麼辦?
“那什麼,回教室啦!你、你你……趕快給我進教室,別再說了啦!”陳可芹拉着唐曼君飛快的跑進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