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為了履現自己說過的話,在早膳過後,費雋淳讓茵茵有一上午的時間去和蓮媽聚一聚。

但顯然地,茵茵對這樣的「恩賜」並不感激,相反地,她覺得自己恐怕又得被刮上一頓罵。只要馬雲盼一個不爽,少不了又是拳腳相向。

能怎麼辦呢?作奴婢本就沒啥人格,是好是壞,也得咬着牙承受。

想到這裏,茵茵硬着頭皮走進了雙飛樓,一踏進園子裏,馬雲盼與蓮媽正站在石頭砌成的鯉魚池邊餵魚:玉寧則候在後側,用着采尋的目光打量她。

「二夫人。」

「哼。」

「娘……」朝向蓮媽的這字剛要出口,卻被馬雲盼突如其來的巴掌掃過臉頰,錯愕問,茵茵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嘴角滲出血絲。

她搞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只是呆若木雞地摀着迅速腫起的左臉,隱咬牙根地對上馬雲盼的陰沉神情。

「柳茵茵!妳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分!」想到昨天的情景,馬雲盼怒上心頭,將整包魚飼料砸在她身上。「不要以為待在莊主身邊就能為所欲為了,識相點最好乖乖回廚房裏工作,我不管妳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當上他的貼身侍女!總之,妳離莊主愈遠愈好,聽到沒有?」

蓮媽則在這時候面無表情地退了幾步,轉過頭不去看她的女兒。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才,有什麼資格決定自己的來去?莊主要我做他的貼身侍女,我能說不嗎?無論二夫人如何刁難我,我也沒辦法為自己作主。」不甘心的淚水在眶里兜圈子,茵茵強吸口氣,堅定着目光看着馬雲盼。

「妳還敢貧嘴!」馬雲盼衝過去又補上痛快的一腳,潑辣的行徑讓玉寧駭然側吸口氣,為自己往後的日子感到憂心。

她一腳踩在茵茵瘸掉的左腿上,使勁重壓。「哼!妳以為現在有他當妳的靠山,就可以這麼放肆地對我說話嗎?我告訴妳,我隨時可以把妳送回我家當大哥的小妾,不信妳等着瞧!」

「萬萬不可啊,這……」蓮媽一聽,蒼白着臉忙道。

「住口!」馬雲盼拂然變色。「奶娘,妳不疼我了是不是?還是良心發現要去疼這個瘸腿的女兒了?」

「我……」蓮媽神色驚惶地答不出話,深感無力地望了茵茵一眼。

「奶娘,妳最好記住,妳在這兒能受到禮遇,享受着和我一樣的生活,是因為我視妳為我的親娘,少了這層關係,妳不過只是個在廚房裏幫忙的老媽子罷了。」

蓮媽黯然地垂首答:「是……老身知道了。」

「知道最好,您從小疼我到大,這份親情,我是忘不了的,也希望奶娘您別再為茵茵說話,否則,我不保證她的下場會不會更糟!」馬雲盼冷冷地將腳抽回,鄙夷地揮揮裙襬。

「請問,奴婢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惹得您這樣不高興?」雖然左腿已經痛得快失去知覺,茵茵還是倔強地想知道原因。

本來已經打算要回屋裏的馬雲盼,聽到她的問題更加惱火。「妳自己做了什麼,還要我來說嗎?」

「奴婢確實不知道!」也許是忿怒、也許是不平,她很大聲地回答,把每個人都給嚇了一跳。

「好,很好!這種問題妳也敢問我。」她沉下臉。「妳勾引莊主,讓他留妳在身邊,明着說是當貼身侍女,暗着來則是當個陪寢的玩物!」

「妳--妳胡說!」瞠大眼珠,茵茵情緒激動地奪口叫。「我沒有!我沒有陪莊主睡覺,妳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沒有?那麼就憑妳這隻瘸腿哪能在他身邊服侍他?他同意,燕總管都不會同意!如果不是他看上妳這張臉、看上妳這個身體,妳有什麼資格取代玉寧伺候他?莊裏的丫鬟那麼多,又為什麼偏偏是妳被挑中?」

「我……」

「怎麼,沒話反駁我了是不是?」

「我……沒有就是沒有,我沒有和莊主睡覺!」冒着再度挨打的決心,茵茵憤慨地吼着,吼完又跪着爬到蓮媽的腳跟旁邊。「娘,妳相信我,我沒有做這種事,妳要相信我。」

「茵茵……」蓮媽動容地看着她,眼眶竟漸漸地紅了,忍不住就流下了痛心的淚水。

「妳給我滾開!」馬雲盼毫不留情一腳把她踹開。「玉寧,快把她拉走!我不想看到她,把她拖得愈遠愈好。」

「是。」玉寧為這一幕感到怵目驚心,連忙裝出厭惡的表情,粗魯地將茵茵拖離池子邊。「還不快走!」

生平第一次,茵茵在人前掉眼淚,她好難過好難過,馬雲盼誤會她沒關係,但她不要娘因為這樣而更加不喜歡她。

一直拖到了快到拱門前,玉寧突然低喝一聲:「妳出點力氣,我扶妳過門檻,別讓她們瞧見了。」

腿痛得站不直的茵茵聽到她的話,只能咬着牙照做,勉強地攀着她的臂膀出了拱門,遠離馬雲盼的視線範圍。

「妳要不要緊?」厭惡的表情逃逸無蹤,取代的是張關心又沉重的神色。

擦乾了眼淚后,茵茵抬起臉看她。「妳……妳不是很恨我嗎?」

「是很恨妳沒錯,但是,我沒想到那個賤婆娘更加恨妳。」一想起那個畫面,玉寧便忍不住打了冷顫。「好歹妳也是她陪嫁過來的丫鬟,可她怎麼會這樣兇殘地對妳?」

「習慣了……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她的出氣筒。」垂下眼睫,她似笑非笑地紅着眼眶答。

「出氣筒?」玉寧又是一呆。

「是啊,舉凡她有任何不如意、不順心的事,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

「為什麼?妳娘可是她的奶娘呀,她……她……她……」連說了三個「她」字,剛剛發生的事一幕幕在玉寧腦海里重演,慢慢地,她理解了什麼。「她把妳娘搶了過去,還不許妳娘護着妳,對不對?」

「馬夫人在生她的時候難產,雖然孩子平安,可夫人也丟了命,所以她從小都是我娘在養。」茵茵邊說邊揉着發疼的膝蓋。「當時我娘也才生下我不久,她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可說是十分辛苦,後來我慢慢地大了,覺得我娘似乎比較疼她……算了,反正我只是個奴婢,有沒有娘疼還不是一樣要被作踐?」

玉寧站了一會兒,突然掏出一條手絹,蹲下來遞給她。「妳的嘴角在流血,擦一擦吧。」

「謝……謝謝。」

猶豫半晌,終究逃不過良心譴責,玉寧不安地再問:「還有,妳那天沒挨莊主的罵吧?」

「沒有。」她輕輕地答,用手絹擦了擦嘴,那痛楚又教她低叫一聲。「唔,真不是普通的痛。」

「是不是咬到肉?」

「嗯。」

「我……」玉寧想再說什麼,又覺得耽擱太久會讓馬雲盼起疑,因此急忙起身。「這手絹就給妳吧,妳好自為之,我要回去了。」

「玉寧姐……」才剛轉身,她突然又喚了聲。

「還有事嗎?」玉寧皺起眉。

「謝謝妳,我真的很感謝妳。」茵茵很努力很努力地擠出笑容,像是不要讓她擔心似的,這個舉動,不僅讓玉寧心頭受到強大撞擊,連帶,往後也要受到更大的牽連。

兩人之間萌生的友誼,就這樣再也切不斷了。

深秋的早晨,天氣驟地轉壞,陰雨綿綿,寒風一陣陣吹起。

儘管這樣的氣候不太適合遠行,但費翰淳與鐵冀雲師徒倆仍按照計畫,在今天一塊離開了滄浪山莊。

臨走前,沒有感人的送別畫面,也沒有依依難捨的欲走還留,費翰淳用一條黑色絲巾遮去了醜陋的鬼胎,與費雋淳私底下說了些話,便毫不遲疑地立刻上路;他與馬雲盼之間的關係早已凍結,根本演不出矯情的戲碼讓人感傷。

茵茵舉着把紙傘遮在費雋淳頭頂,小心翼翼不讓雨水濺濕他丁點,看他望着三人漸漸模糊的身影,也似乎看到了他眼底正醞釀著某種風暴,她有些不安地瞄了瞄站在石階前端的馬雲盼,覺得二莊主走後的日子將會不太寧靜。

雨勢由小轉大,盛裝又抹粉的馬雲盼在扮演完不舍的妻子角色后,轉過身,扭着豐腴的腰肢朝費雋淳走來,臉上堆滿了風情萬種的媚笑,還有虛假的溫柔與關懷。而玉寧在為她撐傘的同時,身子有一半都在淋着雨。

「大哥,這雨愈下愈大,我們回屋子裏好嗎?」

費雋淳注意到玉寧待在馬雲盼的身邊同樣飽受折磨,於是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沒去回答馬雲盼的話,反而接過茵茵手中的傘,將她拉近自己一些。

「傘由我來撐吧,小心着涼。」

曖昧的舉動加上貼心的叮嚀,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馬雲盼,她的笑容當場凝結在嘴邊。

「謝……謝莊主。」茵茵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心裏卻不感到高興,只覺得大家恐怕又要把話說得更加難聽了。

「我們進去吧。」他的語氣顯得相當輕柔,彷佛茵茵真是他陪寢的愛妾,而且現在正得寵,不僅蒙他垂憐疼惜,而且還在眾人面前卸下冰冷臉孔,對她輕聲細語。

然而最是無辜的還是茵茵,她多少知道莊主不喜歡馬雲盼,但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利用自己?難道……難道馬雲盼真的惇逆倫理地愛上莊主,所以,他要反過來這樣打擊她、羞辱她?

還來不及把每件事情仔細想清楚,費雋淳卻突然攬住了她的肩膀,讓她再往傘下靠攏些,一股屬於男性獨有的體味撥亂了她的思緒,她傻傻地半窩在他胸前,傻傻地抬起頭,卻在還沒看到他的時候又迅速縮回去。不明白自己怎地呼吸困難,心跳不受控制地怦怦亂跳着。

「妳瞧妳左邊的衣服都濕了,待會兒得趕快換件乾的,知不知道?」

「知……知道。」茵茵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她這麼明目張胆地依在他身旁,不是擺明更確定別人的猜臆嗎?可是,她能推開他嗎?不能,她不能呀,她就連跑開的勇氣也沒有。

因為--就算是假的,她也心甘情願讓莊主利用,反正,這是她生平過得最有尊嚴的一段日子。

而且,有種好奇怪的感覺在心裏快速蔓延着、激蕩着,讓她緋紅着臉,幾乎無法多作思考。

「大哥!」在這個時候,馬雲盼再也忍不住了,強忍着要失控的壞脾氣,搶過玉寧手上的傘,快步追上兩人。

被擋住去路的費雋淳恢復了淡漠的神情。「弟妹還有什麼事?」

「大哥,我們借一步說話,好嗎?」

「好,我們在廳裏面談。」費雋淳倒也乾脆,繼續攬着茵茵往倚虹廳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他們進到了屋裏,幾名家僕接過紙傘,並捧着乾淨的毛巾讓費雋淳將微濕的頭髮與衣袂稍微擦乾。

「來,這毛巾給妳。」費雋淳將另一條沒用過的毛巾塞給了茵茵。

這時,已經隨後趕來的馬雲盼忿忿不平地搶過毛巾,趁着他背過身走向廳里,惡狠狠地瞪了茵茵一眼,然後彎下腰用毛巾擦了擦濺濕的鞋面,再迅速丟回她手裏。

「哼。」逕自走進裏頭。

已經坐在紫檀椅上的費雋淳,見茵茵遲遲沒用毛巾擦乾淋濕的地方,有些不快地蹙起眉峰。

「怎麼了?為什麼……」看到馬雲盼已經就他眼前的位置坐了下去,他止住不言,似乎也料到,那條毛巾很可能是出了什麼「問題」。「茵茵,妳過來。」

「大哥,我們私底下談話,就讓她在外頭候着,好嗎?」馬雲盼還是強撐着溫柔的笑容輕輕說道。

「我和弟妹之間,有什麼話是旁人不能聽的?」他冷冷掀動唇角,話里的譏嘲意味再明白不過。

「這……好吧,反正我要說的話,正巧也和茵茵有關。」

費雋淳聽出弦外之音,於是望了茵茵一眼;她垂首怯怯地走了過來,並將毛巾摺疊藏在身後。

「妳說吧,有什麼事和茵茵有關。」

「是這樣的,家兄一直很喜歡茵茵,之前我總捨不得讓她離開我身邊,因此不顧家兄反對硬是讓她隨我一同嫁進來。現在我想通了,茵茵自小與我一塊長大,我跟她之間,更有着姊妹般的感情,而且她娘又是我最親的奶娘,所以,我決定讓她嫁給家兄當小妾,從此便不用屈就於奴婢的地位了。」馬雲盼笑裏藏刀地說,還不時柔柔地笑望着茵茵。

「我……」茵茵難掩激動地想說什麼,但費雋淳舉起了一隻手阻止她發表意見,她只得神色凄愴地別過臉。

「唉,我這全是為茵茵着想。」她表現出一臉用心良苦的樣子。「雖是給家兄當小妾,可家兄打自心底喜歡她,總不致委屈了她,我左思右想,覺得這樣對她最好,大哥您--應該不反對這事吧?」

「真沒料到,弟妹會如此為身邊的丫鬟着想。」他好整以暇地徐言,黑眸卻迸射出犀利的火花,看得馬雲盼心頭一凜。「不過,弟妹可曾詢問過茵茵的意願?」

「我以前問她,她不曾反對,反而是我那奶娘捨不得,現在由我作主,我想她一定開心得很,是不是呀,茵茵?」嬌容轉向了茵茵,眼中透露出的陰狠訊息,逼得茵茵開不了口,也搖不了頭。

「二夫人問妳,妳怎地不回答?」費雋淳轉過臉來看她,俊美的臉上掠過一道危險的闇光。

「茵茵已經是莊裏的人,希望能由莊主來為奴婢作主。」抓緊一絲微弱的希望,茵茵咬住下唇,鼓起勇氣地說道。

馬雲盼眉間頓沉,臉色難看至極。「茵茵,妳可是隨我陪嫁過來的丫鬟,妳的去留操縱在我手裏,妳休想賴在莊主身邊,要他為妳拿主意!」

他眼神一轉定回馬雲盼臉上,唇邊掛着抹諷刺的冷笑。「原來不懂規矩的並非是她,而是弟妹妳呀。」

被他這一回駁,她微微亂了方寸。「這……這怎麼說?」

「妳已經是我們費家滄浪山莊的人,而我是這兒的當家主子,妳帶過來的丫鬟,自然也就在我管轄底下,所以,除非我同意,否則茵茵哪兒都不會去。」

「大哥這可是私心在褊袒她?」她惱火地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不成弟妹想管到我頭上去?」

「我……」她氣得渾身發抖,已無適才的鎮定柔媚,雙眼陰騖地瞪着那個畏縮在費雋淳身側的人影。「我只想知道,大哥是不是打算收茵茵為妾,否則為何這般護着她?」她一豁出去便口不擇言。

「妳管得太多了,我不需要回答妳。」費雋淳不客氣地回駁。

「無論如何,這玉寧的服侍我不習慣,我希望把茵茵調回我的身邊來。」昂起下巴,她任性地說道。

「不可能。」沒多作解釋,他很直接地拒絕了她。「妳最好死了這條心!」

「大哥!」馬雲盼失去耐性地猛然站起,雙目似要噴出火來。「難道夫君才剛出遠門,大哥就要如此無情地對待小妹嗎?」

「妳所謂的無情,就因為一名小小的奴婢?」他更加冷酷地笑了。

「我以為大哥當能體會小妹的心情,但您卻處處護着這賤丫頭,寧可與小妹作對!」馬雲盼完全沒有料到,她不過用了「賤丫頭」三字,卻會引來費雋淳這樣大的反彈。

「妳說誰是『賤丫頭』?」冷得不能再冷的語氣,從他覆冰的臉孔道出,無疑更使人如置身冰窖中寒冷。

她有些慌張地退了步,望着他已經在瞬間起身來到自己面前,嚇得兩條腿幾乎站不住,趕忙抓住了桌緣。

「妳口口聲聲說茵茵與妳情同姊妹,現在,妳卻又用了『賤丫頭』三個字來形容她,哼!我真不知道妳是怎樣惡毒可怕的一個女人。」

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馬雲盼只得急忙擠出緩和的笑臉,收回了驕縱的氣勢與神情。

「大……大哥,對不起,我……是我一時失言說錯了話,您原諒小妹,小妹確實很喜歡茵茵在身邊服侍着,絕不是存心要罵她的。」

費雋淳卻不理會她的自圓其說,逕行轉身回到位置上。

「弟妹請回吧,我還有事要忙。」

「……既然這樣,妹子我回房去了。」在這節骨眼,她除了認栽地退下,也知道無論怎麼解釋,他也不會聽進去的。

臨走前又多瞪了茵茵幾眼,卻發現她也正看着自己,眼裏的情緒包含有內疚的、歉意的、還有同情的,令她抓狂地幾乎想衝上去摑上幾個耳光。

都是妳!都是妳!他才會對我如此冷淡!

心裏萬分怨恨的同時,更發誓不論用何種方式,都一定要將這個賤丫頭趕出滄浪山莊。

而且,她會不擇手段,不計任何代價!

氣呼呼回到雙飛樓的馬雲盼,原本打算把玉寧叫過來當出氣筒發泄一番的,但轉念一想,這個玉寧曾經在費雋淳身邊服侍過,因此連續喝下好幾盅冰糖燕窩壓壓怒火,累得蓮媽只好跑去廚房為她張羅。

在淋了一身的雨後,玉寧火速換了衣服便進到房裏,而馬雲盼見了她,臉色依舊好不到哪去。

「玉寧,妳過來,我有話問妳。」

「是。」玉寧可不笨,她一眼就看出這個臭婆娘心情極差,現在把她給叫過去,准沒好事兒。

「妳在這莊裏待多久了?」

「啟稟二夫人,奴婢在莊裏已經待了五年又七個月。」為了不讓自己落得和茵茵相同下場,她小心翼翼斟酌着回話。

「那妳對莊主的了解有多少?」

「呃……不知二夫人是問哪方面的?」

「我看我就明着問吧!」馬雲盼壓根兒不認為這個丫鬟敢跟她耍心機。「他為什麼至今尚未娶妻?」

玉寧頓了頓,腦中同時掠過許多狐疑的念頭。「其實,莊主在五年前便已娶過妻了。」

「什麼?」她錯愕地急忙追問。「那他妻子人在哪?」

「這個……莊主夫人在和莊主結縭沒多久就去世了。」

「死了?怎麼死的?」

「據說莊主夫人身染惡疾,已是藥石罔效,雖然拖了好一陣子,但最後還是撒手人寰。」玉寧感傷地道。

得知這些「情報」,馬雲盼顯然興緻頗高,半點惋惜不忍的意思都沒有。

「什麼樣的惡疾?是不是會傳染給別人的瘟病?」

「奴婢當時是在廚房幫忙,所以並不清楚莊主夫人究竟是生了什麼重病。」

「這麼說來,莊主在此後也沒有續弦的打算了?」馬雲盼兀自沉吟。

「應……應該是吧,莊主雖得杭州城不少官府千金的愛慕,不過,他連那些個尋花問柳的地方都未曾涉足,更甭說有中意的女子了。」

「哦?」馬雲盼揚起眉,兩隻眼睛像夜明珠熠熠發亮。「沒想到他是這般清高的男人,這世上當真不多見呢。」

「其實不只是莊主,二莊主也是這樣的人,他們兄弟倆都……」

「好了好了,別提到那隻癩蛤蟆!」她不耐地擺擺手。「我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看到他,最好連他的人都別再讓我想起。」

玉寧立刻噤聲不再多嘴。

「那妳呢?據說妳在他身邊服侍了兩年,他的習性和脾氣妳應當很清楚。」當下就把腦筋動到玉寧的身上。

「奴婢除了服侍莊主日常所需的分內事,並沒有多餘的交談。」

她斜眼看着玉寧。「怎麼他什麼都不會跟妳說嗎?」

「莊主的話本來就不多,何況,奴婢不敢多加攀談,莊主不喜歡下人饒舌,誰壞了規矩,誰就倒霉,所以奴婢都是必恭必敬的,啥話也不敢多說。」她說的全是實話,這兩年還不曾聽莊主對自己說過與工作無關的話。

「我問過燕總管,他說妳在這府內資歷雖不算最深,可妳的手腳俐落,辦起事來有條有理,很讓人滿意,既是如此,莊主又怎麼會把妳撤換?」

這可說到玉寧心中的痛處了,忍不住又暗自咬牙,但一想到那個可憐兮兮的柳茵茵,心頭的怒火怎麼也聚不起來。

「我不知道,也許莊主覺得奴婢待在他身邊伺候太久,覺得厭倦了吧。」

「哼!」馬雲盼用鼻子大聲噴氣。「真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他處處護着那賤丫頭,真是氣煞我也!」

「二夫人是指……」

「玉寧,我看妳年紀也比我大了不少,不會真連這種事也不懂吧?」她毫無忌憚地道:「莊主肯定是看上了茵茵,把她收在身邊,兩人暗地裏說不定早發生關係,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否則,他何必與我作對,硬是不讓我討回茵茵?」

「二夫人向莊主討回茵茵?」

「最可惡的地方就在這裏!」馬雲盼忿忿不平地猛敲桌子。「我好歹也是他的弟妹,沒想到他居然情願與我撕破臉也不肯把茵茵還我。」

「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她白了她一眼。

「不明白二夫人為何又回心轉意要把茵茵調回身邊。」玉寧戰戰兢兢地答。

「這個妳用不着知道,總之,妳好好在我身邊伺候着,伺候得好,我便不會刁難妳,要是妳敢把我的事情同別人饒舌去,那妳可要想清楚,自己有幾個舌頭夠讓我宰割!」她神色俱厲地警告着。

「是,奴婢知道了。」她心驚膽眺地急忙答着,也開始為自己日後的處境感到憂慮。

唉,相處的這幾天,她已經了解到馬雲盼個性上的刁鑽跋扈,更深深同情起茵茵,這十幾年來所受的苦難。可想而知那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如今,她可是感同身受,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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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柳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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