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洪芍萸又恢復了“原狀”,時而若有所思,時而淚眼婆娑。
洪太太心想,女兒又對上門客人愛搭不理的,不知少做了多少生意?可錢是小事,女兒的幸福才是重要。
洪太太原以為石德三的“金盆洗手”該一了百了了。
怎知--唉!洪太太憂心忡忡的。
洪芍萸留意着報章雜誌的後續消息,關於石德三的。
可是沒有,石三公子從此和媒體絕緣,“消失”無蹤了。他去了英國嗎?過得習慣嗎?洪芍萸對着綠烏龜問。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他會想念我嗎?“偏插茱萸少一人”,洪芍萸着實放心不下。
可是何必要放洋呢?洪芍萸決定了,她撥了國際電話到英國給哥哥英荻,請他務必要多“關照”石德三一下。而且最好“監視’着他,免得他又故態復萌。
聽說外國妞都熱情如火,石德三怎抵擋得住。
不看緊一下怎麼行。她不管請哥哥管就好了嘛!這樣也不算是違背“誓言”,不會變成老姑婆一個。
“喂!老哥……”於是她僻哩叭啦地交代、叮嚀着。
可電話那頭的洪英荻,卻是聽得一頭霧水:“芍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哥!你可別‘見色忘友’,媽說你在交女朋友了!”她提醒哥哥。
“芍萸!德三沒到英國來找我啊!我和他已久未聯絡!上回你和他鬧出糾紛,他甚至在氣憤之餘沒接我電話,不賣我這老朋友的面子……”洪英荻想要繼續說下去。
“哥!德三到英國沒去找你?”洪芍萸驚呼出聲。
“沒有啊!芍萸,我根本不知德三有無來英國……”
接下去哥哥說了什麼?她已聽不下去。洪芍萸放下電話,大惑不解:“石德三去哪裏了?”
除了哥外,他再無知交……難道石老爹狠下心腸,把他送到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像非洲的衣索匹亞之類的……還是南北極?
“天哪!石德三一個人孤零零的,如何在異鄉過活?”她替他擔心。
“我只不過要石老爹痛下‘殺手鐧’……可沒說要把他‘驅逐出境’啊!”石德三究竟被“送”往何處?走了嗎?
洪芍萸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不安。可偏偏報上不再有石三公子的風采,以往三天兩頭見報的,現在卻遁隱了。
石德三到底人還在不在國內?洪芍萸心中忐忑不安。
洪芍萸胡亂地打開收音機,現在她養成每日必聽“大台北夜未眠”的習慣。真的!人一旦習慣成了自然之後,想戒似乎很難。
“‘大台北夜未眠’的聽眾朋友你們好,我是美人魚。又在空中和您相見。明天就是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了。所以今天電台湧進無數的電話,聽眾們似乎都想乘這情人節前夕點歌給心上人--
“不過聽眾的電話實在太多了,必須逐一排隊才行……什麼?
等一等……插播……請其他聽眾見諒……這通電話的留話人太重要了。
“因為他正是大夥們最感興趣的‘孔雀’先生,孔雀先生終於現身了--”
一聽到孔雀先生四字,洪芍萸立刻奔至收音機旁。把音量開到最大,深怕漏掉了有關他的任何一字一句。
“孔雀先生要點歌給冰山小姐,歌名是……周華健所唱的‘其實不想走’。
孔雀先生沒有其他留言。不過從歌名聽來似乎知道孔雀先生即將要遠行,可是心中又萬分的不舍,捨不得什麼呢!似乎只有冰山小姐才知道了。”
“其實不想走!”洪芍萸喃喃念着,內心一陣絞痛。
果然沒錯,石德三是被石老爹給“逼”走的。
你總是說我在這樣孤單時候,才會想要與你聯絡,
然而談的情說的愛不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怎麼會不懂我怎麼會不知道?女人的心是脆弱,
寂寞不是我不能夠忍受,只是每天我想你大多,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留下來陪你度過每個春夏秋冬。
你要相信我,再不用多久,我要你和我今生一起度過。
洪芍萸沒有在玩味歌詞的意境,她一直重複的念着歌名“其實不想走”……
石德三是在傳達訊息給她嗎?他並不想離鄉背井。
歌曲又重複了一次,結束前末段一再反覆重唱。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洪芍萸再也按捺不住,既然石德三不想走為何要強逼他走?
留在國內“嚴加管教”不是更好,把他扔到國外去來個眼不見為凈,這怎麼行,太不負責任的做法。
很顯然的,石德三仍在台灣,至少今晚還在。
她必須再出馬一次才行,洪芍萸毅然決然地衝出房門。
洪芍萸騎上摩托車殺到陽明山上去--
一路上人車稀少,仰德大道冷冷清清。可是洪芍萸的心卻是沸騰的,她必須去阻止才行,挽救石德三。
石老爹怎麼可以這麼做?石德三“其實不想走”。
洪芍萸殺氣騰騰的,準備到石老爹住宅去“踢館”。
洪芍萸一到了石老爹的別墅就停了下來--
“你這麼做是陷我於不義?”她氣喘吁吁,脹紅了臉。
石老爹正吃着宵夜“豆花湯月”。他可是第三回讓這小妞開口閉口沒大沒小的,不過他沉得住氣,只是笑了笑。
“虎毒不食子!這話你沒聽說過嗎?洪芍萸炮聲轟隆的,指控石老爹的不是。僕人見洪芍萸“惡形惡狀”的,連忙打電話通知石賢一夫婦。他們即刻趕到--
石賢一和佟初雲結婚之後遷了新居,也住在陽明山。離石老爹住宅不遠,所以BMW很快地就駛了進來。
佟初雲一進大廳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火藥味”。這洪芍萸今晚彷彿吃了炸彈,擺明了是來砸場子的。
“說--你為什麼要告訴德三,我來找過你。”
“芍萸!不是老爹,是我同德三說的--”
佟初雲插嘴,她才是洪芍萸口中的“罪魁禍首”。
“你--”洪芍萸怒不可遏。
“你們居然聯合起來對付他,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洪芍萸也把炮口轉向佟初雲,連石賢一也被流彈波及,但不只石老爹老神在在,佟初雲也是只笑而不語。
只有石賢一試圖想緩和一下“氣氛”。“洪小姐,你先別動怒,有話慢慢地說。”
“慢?再慢就來不及了。誰知道你們會怎麼‘欺負’德三?
送他到非洲難民營去和小黑人搶飯吃?還是送他到冰天雪地的南北極,和企鵝作伴?或者是扔到野草雜生的叢林……萬一遇到食人族怎麼辦?”
洪芍萸的“擔憂”,石老爹聽得哭笑不得。
佟初雲也是老神在在,瞧她的緊張勁,分明把德三當自己人。
“洪小姐!德三是要去加拿大。”石賢一解釋着。
“加拿大?去加拿大做什麼?德三英文又不溜。而且加拿大的冬天很冷的……你們想凍死他不成!”
“不是的!洪小姐。石氏家族在加拿大有分公司--”
“分公司?”洪芍萸呆愣了半晌。
“德三是要去那裏修習企業管理。”
“要工作何必跑到加拿大,石氏在台灣就有公司。一定是你們容不了德三,定要逼他遠走他鄉。”洪芍萸依然“堅持己見”,要“力挽狂瀾”。
“芍萸!你為何如此肯定。”換佟初雲出聲。
反而石老爹像沒事人一樣,在一旁“看好戲”似的。
“因為他在‘大台北夜未眠’點了一首歌給我。”
“什麼歌?”佟初雲今晚沒聽“大台北夜未眠”。
“周華健唱的‘其實不想走’!”洪芍萸斬釘截鐵的。她瞧見了石老爹仍不慍不火地吃着“豆花湯圓”更加火大。
“其實不想走?”佟初雲知道這首歌。
“說話啊!你別一直吃行不行,德三可是你兒子,雖然他在家中地位最低……他的自暴自棄你們都有責任。”洪芍萸熱心得過頭了。
石老爹被洪芍萸指着鼻子罵,罵得滿臉豆花。
“初雲!洪小姐她似乎誤解了!”石賢一答話了。
“她是當局者迷!”伶初雲語意深長地說。
“別吃了--”洪芍萸沖了過去,一把奪過石老爹手中的碗,氣沖沖地逼視着石老爹。
“洪小姐!去加拿大是德三自己的意思。”石老爹差點就笑岔了。
“胡說!他明明傳訊給我說他‘其實不想走’!”
洪芍萸駁斥石賢一,她認定了石德三是受了威脅。
“讓他留在國內,你們睜大着眼看他,甚至派人盯他跟蹤他都行!何必逼人太甚,‘看’着他改過不是更好。在加拿大他人生地不熟的,又無親無故的。他唯一的好朋友。我的哥哥又在英國,就算你們一定要他‘消失’,那讓他去英國好不好!在英國再開家分公司打入歐洲市場。”洪芍萸口氣緩和了些,帶有“求情”的味道。
石老爹和佟初雲相視而笑,石賢一這也才明白過來。
“奇怪!你們這家人是冷血動物是不是?居然還幸災樂禍地笑着。”洪芍藥又提高了音量,再笑!再笑就別怪她拍桌叫罵。
豈止拍桌!掀桌都有可能。
“芍萸!我們不是不關心,我們也樂見德三有心振作!”佟初雲微笑地說著。看來燈是不點不亮了。
“既然你們有心,就把德三留在台灣好好管教他--”
“芍萸!你何不把‘其實不想走’的歌詞品味再三呢?”佟初雲提醒着洪芍萸,別一直只注意歌名。
“歌詞?”她迷惑了。
“對!歌詞中的涵義才是德三的心聲。他不想走,其實和老爹與石家任何一人都無關,是因為歌詞中的‘你’才是讓德三‘欲走還留’的原因。”佟初雲目光犀利。
“女字旁的‘你’?又是因為女人。”洪芍萸感到天族地轉,原來石德三放不下的還是女人,她的心在滴血。
洪芍萸頹然沮喪地掉轉過身子,她白費力氣了!一次又一次的。
“芍萸!你且留步。”佟初雲叫住了她。
“告訴德三,別那麼‘烏龜’行不行,既然放不下,何不把‘她’一塊兒帶走呢?雙宿雙飛,而且恐怕還不只一個女人,是……一群女人,可以包下一架飛機了。”洪芍萸咬緊下唇,拚命克制自己眼睛中的淚水。
“不是一群女人,只有‘一個’,一個女人而已!”佟初雲含笑望着她。
“那就叫那女人來投奔他吧!他的事再與我無關!”
洪芍萸面無表情地說著,雙手緊緊地握住,指甲掐入了肉里,她真的已心力交瘁。
“芍萸!怎麼你還是不明白?沒有別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你,歌詞中的‘你’就是指洪芍萸,德三其實不想走,是因為你--芍萸!所以他才會點歌給你!”
佟初雲的話如五雷轟頂,洪芍萸雙唇顫抖,有些站不住腳了:“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你別穿鑿附會……”
“真的,德三他……愛上你了。”佟初雲直言不諱。
洪芍萸踉蹌地向後倒退了三步,臉色蒼白:“你別開我玩笑行不行!我有自知之明。”
“芍萸!你不也愛上德三了嗎?所以你其實也不想他走的。
否則你今晚不會再來。”佟初雲肯定。
“你別瞎猜,沒有的事。”洪芍萸連聲否認。
“芍萸!你我都是女人!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意。”佟初雲嘆了口氣。
“你別再說了!我不想聽。就算我真的愛上他又怎樣!我不合德三一向的‘口味’,除非我去整容、塑身,”她猛烈地搖頭。
“芍萸,德三已今非昔比了。”佟初雲提醒。
“我不聽,我不信--”洪芍萸衝出石宅。
有些話佟初雲來不及說!唉,讓德三自己說吧!
洪芍萸思緒狂亂地騎着摩托車直下仰德大道,狂奔回士林。
“石德三會愛上我?”洪芍萸不敢置信。說她愛上石德三倒是事實,她心裏明白。
她的短髮在夜色中飛馳着,天空烏雲密佈。洪芍萸的內心有一股衝動,想沖至石德三的家……
可是她沒有,她缺乏“勇氣”去面對石德三。
只能將周華健“其實不想走”的那首歌反覆地聽着,喃喃自
語,伴着歌聲直到天明。
又是一個多情而無眠的夜!
石德三在家中等了一個晚上。
門鈴沒有響,洪芍萸並沒有上門來找他。在他做了“表白”
之後,他一直等着洪芍萸的到來,可是沒有。“大台北夜未眠”
這節目難道她今晚沒聽嗎?她錯過了嗎?
石德三在書房坐至天明。
洪芍萸紅着眼睛,因為她哭紅了雙眼,像極了兔子的雙眼。
她走下樓去,她要工作,用工作來忘掉這一切。
洪芍萸打開電腦,查詢是否有顧客延期還片。
可是她的手卻不經意的打出了“石德三”三個字。石德三沒有再來租片,自然他的欄內空空如也。
只有一個電話號碼,同“石德三”三字連在一塊兒。
洪芍萸望着電話號碼,足足有大半天。
也許不去按門鈴當面問他,可以省掉些尷尬。打電話過去問他,不用看到他的臉上表情,只要知道答案是或不是。反正他在他家我在我家,互相看不見對方。
洪芍萸深吸一口氣,猛然的抓起話筒。電話撥通了!,洪芍萸的心快怦怦的跳出來了。
“喂--”接電話的不是石德三,是李媽。
“我……我要找石德三。”洪芍萸抖着聲音說。
“你是洪小姐是不是。我認得你的聲音!小主人他不在,他去機場了。他--”李媽仍然熱情而坦率。
“他……”
洪芍萸愣住了!石德三已經走了?
“洪小姐,小主人有交代。他說他要把他書房內的烏龜全部送給你。是我送去給你好呢?還是你自己過來拿?”
烏龜!那一桌的烏龜全要送給她。那石德三的心事說與何“人”聽?孤孤單單一個人!
“他搭幾點的飛機?”洪芍萸顫着聲,手心在冒汗。
“十點。”李媽回答着。
洪芍萸看了看錶,如果現在火速飛奔至機場的話……可能還趕得上見他一面。問他“一個問題”或是當做送別。
當然不能騎摩托車,要火速飛奔至機場得包車才行。洪芍萸立刻衝出家門,也不管有無客人上門來,就攔了輛計程車。
“司機先生,用最快的速度到達機場,我給你雙倍的錢。”
洪芍萸一上車就同司機開門見山地說。
“闖紅燈也無所謂!我替你繳罰錢--”她不放心地又補充。
司機果然很合作的加足馬力。洪芍萸坐在車上一直反覆練習着,見到石德三時,她要如何開口問他?
他把烏龜全送給了她,就代表當她是個“朋友”了。
但,只是朋友嗎?洪芍萸“貪心”了起來。她不想只是朋友也想是愛人。她無視車窗外的一切,一心想着她到時會不會傻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心中百感交集。
“小姐!機場到了--”司機喚回想得出神的她。
這麼快就到了?她的“心理建設”尚未完全做好。
“雙倍價錢!小姐!你可別食言--”
錢的事小,真愛才是重要。洪芍萸掏了掏口袋--可她一看到車窗外,頓時停住了動作,這……這……
“小姐!你不是反悔了吧!還是沒帶錢要做霸王車!”
這不是松山機場嗎?“我要去的是桃園中正機場啊!”她急得快哭出來。
“小姐。你自己上車不講清楚,你只說機場。”
司機抱怨着,他沒有錯,是洪芍萸自己沒說清楚。洪芍萸一時情急只有脫口而出“機場”,她懊惱萬分。
司機再掉轉車頭直奔中正機場,可是已耽擱了時間。
洪芍萸緊急萬分地看着手上的表,時針已快指到十了。她額頭冒着冷汗:“遲了!遲了!來不及了!飛機就要起飛了。”
計程車雖然火速奔至中正機場,但已過了十點。
中正機場的計程車來來往往的,人潮進進出出。洪芍萸給了司機雙倍的車資,她沒有食言,可是她真的來遲了!
她失神地奔入機場大廳,心中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也許班機誤點了尚未起飛,這是她僅存的最後希望。
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飛往加拿大的班機准十點起飛了!
洪芍萸來遲了,遲了十多分鐘,如果不是先到了松山機場的話可以趕上的。她望着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是石德三。
“他走了……”洪芍萸含着淚,她多麼希望石德三沒走,突然在她身後叫住她。但沒有,她獨自一人離開了機場。
洪芍萸如槁木死灰地生在計程車上,一路哭回台北。
她沒有回家,她去的是石德三的家:“也許他又回來了!”
洪芍萸用力地按着門鈴,盼望奇迹出現。
開門是李媽,洪芍萸又失望了一次。
她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地走向石德三的書房。洪芍萸坐了下來,看着一桌的烏龜,這些全屬於她的了。
可是……可是她要的是那隻“大烏龜”。
“嗚……嗚……”
洪芍萸放聲大哭了起來,把心中的情緒宣洩一盡。哭完了一遍又一遍。
洪芍萸坐在小書房內良久,回憶着和石德三之間的點點滴滴,不能再擁有了,她對着烏龜說話,如同石德三一般。
“洪小姐,我要回家去了,小主人放我長假。”李媽在門口喚道。
走吧!走吧!洪芍萸只想一人獨處一室。
她把玩着桌上的烏龜,既疼惜又憐憫。她完全沉醉在和烏龜們的交談中,把心事全對它們說。
洪芍萸太投入自言自語了,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有開門聲。而且不只開門聲,還有腳步聲。腳步聲在書房門口停了下來!因他聽到房內有啜泣聲。他輕推開了門--
洪芍萸這才驚覺,抬起淚眼模糊的臉。
“石德三?”提着行李的石德三。
洪芍萸的淚掉在半空中,她居然又看見他了。
“你--”洪芍萸驚喜的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上飛機,我趕到你家去找你。可是你不在,我一直等,從白天等到晚上你都沒有回來。”他平靜地說。
石德三放下行李,走進書房來。再相逢時兩人恍如隔世般!
“我去了機場找你……我以為你走了。”她慢慢地說。
“我不走,除非我當面確定了一件事之後!”石德三逼近洪芍萸。
他終於見着了她!石德三看得好心疼,她竟似個淚人兒。她一定哭了很久很久,石德三深情地凝望着她。
洪芍萸也暫止住了哭泣,因為她有一個問題一直梗在喉嚨,不吐不快。
“你愛不愛我?”兩人居然異口同聲,很有默契。
不用再問了!根本已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為什麼?”洪芍萸還是不敢相信,疑似在夢中:“我又沒有容貌又沒有身材,脾氣也不好……”
“那不是重點,你有一顆真摯、善良的心,令人心折不已。”
現在的石德三不在乎外在條件,可是……他對自己也沒有把握,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放他在心上?
“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而且一大筆風流史爛帳。你不介意嗎?我怕我‘玷污’了你,你的純真讓我感到無地自容,我本來想一走了之,可是又想賭一賭,也許……”
石德三向洪芍萸伸過手來,她毫不猶豫地搭了上去。他們有的是時間“互相印證’,洪芍萸靠在石德三胸前滑下淚來,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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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幹麼?”石德三看見戀愛中的洪芍萸低頭在編什麼似的:“你在編烏龜嗎?”他好奇道。
“不,是兔子。可我編不起來湊成一對!”
石德三見狀立刻抓起了紅線,東纏西繞的。
“芍萸!如果我編出了只兔子來,你就嫁給我嘍!”
石德三將編好的“兔子”送到洪芍萸跟前來。
“這哪是兔子!哪有這麼丑的兔子。”洪芍萸抱怨着。的確,那是只“四不像”,怎麼瞧也不像只兔子。
“這可是你自己在批評自己哦?”德三斜睨她一眼。
“無聊!”洪芍萸嬌斥一聲,捶打着石德三。
她抿嘴一笑,順手把“紅兔”和“綠龜”擺在了一塊兒。
相形之下,簡直有天壤之別。綠烏龜手工如此精緻。
“從實招來,這隻中國結編成的烏龜是哪個女人送你的定情物?”洪芍萸嘟着嘴,她一直很想知道它的創造者。
“不是說好了既往不咎了嗎?”石德三一副很無辜狀。
“少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洪芍萸真想知道。
“你這麼斷定是女人送的。”石德三眯着眼含笑問。
“男人的手工沒這麼細。更何況除了我哥外,哪個男人知道你很‘烏龜’!”洪芍萸白了他一眼,料准了是個女人。
“也許是我自己買來。”石德三哭喪着臉。
“不可能!我走了好幾間精品店都沒得買。”她仔細盯着石德三瞧。
“瞧你!非打破砂鍋問到底,好啦!告訴你,真是個女人啦!
不過她才沒安好心,她是在‘損’我。”他坦白。
“有女人敢對石三公子不敬?”芍萸嘖嘖稱奇。
“怎麼沒有!眼前就有一個。”石德三盯着她笑。
“少顧左右而言他,說重點,她到底是誰?”洪芍萸微嗔道。
“我妹妹淑四嘍!一日她看到報上又有我的花邊新聞,語帶不屑地說我的臉皮同烏龜一樣厚,刀槍不入。然後她就‘隨手’做了一隻烏龜扔給我,祝我早日修鍊成精。”
“隨手?”
洪芍萸眼珠都快掉下來,直呼不可思議,她試編了數日也做不出來。
“淑四很厲害的,從小鬼靈精怪的,行事詭異!”
“真的?真想會會她!”洪芍萸不免心生景仰。“隨手”就能做出來她多日無功之事。
“哦!還是不見為妙。我大嫂可被她活活地‘消遣’了一頓。”
石德三說著淑四假扮“翩翩”之事給洪芍萸聽。這哪是“消遣”,分明已是“惡作劇”了,可是淑四不以為意。
洪芍萸聽罷,更加對這淑四小姐感到好奇。
“幸好她沒現身,她一向同大哥較親。否則有她插手,鐵定搞得雞犬不寧。”石德三暗自慶幸着。
“她現在人呢?”洪芍萸問。
“不知道,神龍見首不見尾,來無影去無蹤。”
“沒想到她誤打誤撞‘損’你是烏龜,你還真是--”
“好了!可以答應我的求婚了吧!”石德三又再提了一次,並順勢擁着洪芍萸,今年他可以帶老婆“回娘家”了。
洪芍萸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我們先去看看你的朋友,聽聽意見再說?”
“朋友?”石德三不解。
“走啦!去看你的朋友去--”洪芍萸拉着他走。
“去英國找英獲嗎?”石德三不解。
“不是英國啦!先上車再說。”
洪芍萸拿着一卷錄音帶,同石德三上了保時捷。一上車使把錄音帶放入車上的音響,張清芳高吭的歌聲流瀉而出。
你說你有個朋友住在淡水河邊
相識在你最沮喪的那一年
直到我的出現你才滿心快樂
把我們的事對他說了又說
不像從前那樣的沉默
我其實也想知道你有多麼喜歡我你怎麼跟別人形容我
後來我才知道--有些話你只對朋友說
你們叫它做淡水河邊的Men’talk
張清芳的歌聲嘹亮悅耳,洪芍萸輕哼着。
“我沒有朋友住在淡水河邊。”石德三納悶。
“有啦!而且還不只一個,就不知它們還在不在!”她神秘地一笑。
車行至淡水,洪芍萸當日把烏龜“放生”之處。
“唉!不見了。”洪芍萸失望着。
“什麼不見了?”石德三東張西望的。
“烏龜啦!我本來在我爸開的餐廳養了幾隻烏龜。後來我把它們在此放生,它們果然一去不返了。”她不禁悵然。
洪芍萸說著那天之事,她可是騎着摩托車遠徵到此。
“它們放生去!換回我這隻大烏龜不好嗎?”
“滑頭--我的‘放生’之意,就是要放‘棄’你之意--”
“幸好我回來了。要不然誰陪你‘龜兔賽跑’呢?”
說來說去!石德三又繞回了原點。要同她湊一對!
“嫁你--可以,不過……”洪芍萸詭異一笑。
“不過什麼--”石德三趕緊問。
“你得先當我奴隸才行,換我當主人伺候我。我當過你的女奴,你得好好服侍我才行。”洪芍萸打着如意算盤。
“你不是女奴,你是我的安琪兒!”石德三深情道。
“不管--你得替我捶背、捏腿、擦背、洗頭……對了!洗內衣褲要用洗衣粉才行,我以前是戴着手套用‘克蟑’替你洗的……”洪芍萸一樣一樣地數落着。
“克蟑?難怪蟑螂一看見我就跑。”石德三調侃自己。
“還有呢!煮飯燒菜不可少,來道‘活燉王八’最好……總之我以前做過的事你都得做一次。外帶每日早晚向我請安,我是女太后,你是小李子……”洪芍萸淘氣地眨眨眼。
“你忘了一件事!我可以陪你‘上床’啊!”
“討--”洪芍萸瞪他一眼說。
“厭”字尚未說完,洪芍萸的唇已被石德三封住。這一回沒有血水也沒有淚水,而是水乳交融。
一吻不夠,永遠也不夠。吻到地老天荒海石爛!
石德三的雙唇在洪芍萸臉上搜索、吸吮着,他等太久了,他生命中的女人終於出現了,他怎捨得不吻她……
兩人緊緊地環抱在一塊兒,深情依偎在淡水河邊。
“德三,如果你以後再亂來,我就真的把你推下淡水河淹死你。才不救你呢?還得替你做人工呼吸。”她輕聲說道。
洪芍萸上回人工呼吸沒做成,不過方才已做夠了。
“芍萸--其實我會游泳的。”石德三道出實情。
“什麼?那你當時又--”洪芍萸訝然。
“那一瞬間我只感到未來一片蒼茫,不知何去何從?”石德三感慨道。
“不許你再有輕生這種念頭,我會好好看着你的。”她將頭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那你是答應了?”石德三欣喜。
“答應什麼來着?”洪芍萸又裝迷糊。
“你尚未通過我的測驗,等我過完女主人癮之後再說。”洪芍萸故意刁難石德三,她可是“身歷其境”過。
“我會通過的,保證把你服侍得周到完全……包括陪你上床。
你要什麼招勢都依你,什麼女上男下的……”石德三調侃她。
“我當時胡扯的--”洪芍萸臉紅了起來。
夕陽已染紅了天邊,落日照在淡水河面上。
石德三同洪芍萸走在“關渡大橋”上,這一回是兩人並肩共看霞光滿天,遠方似有漁舟點點的。
石德三緊握着洪芍萸的手,在春寒料峭時。
他差一點就錯過了她,幸好,他鼓起勇氣突破心防,除了面對自己外也面對感情,不再逃避,不再退縮。洪芍萸又何嘗不是,她也差一點就和石德三擦身而過。
如今兩人不打不相識,從相看兩討厭到相看兩不厭。
夕陽再美也比不過真心相愛的深情之美。石德三知道未來的路要如何走了。
夜幕籠罩大地時,兩人依舊不得放開對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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