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銀漢迢迢路,破廟私私語
兩人正在百無聊賴時,陳飛跑了進來,一進來就笑着道:“薛先生,今天又該講什麼好聽的故事啊?”
薛鵬和小猴子同時白了他一眼:“沒故事,天氣這麼冷,嘴巴(耳朵)都凍僵了,哪還有心情講(聽)故事?”
陳飛道:“沒故事啊?我還準備今天如果有個好聽的故事,就告訴你個姐姐的消息呢?”
薛鵬馬上眉花眼笑道:“正好我想到個有趣的故事,正想說給你們聽呢。。。。。。”
小猴子在一邊嘀咕道:“偏心,見色忘友。”
薛鵬想了想,講了個“甘寧百騎劫曹營,張遼威震逍遙津”的故事,二人聽得全神貫注,眼睛眨都不眨,故事講完很久還在慢慢回味。
小猴子如痴如醉道:“如此英雄人物!如此英雄人物!”
小不點也輕聲道:“聞張遼大名,江東小兒不敢夜啼。那不是比齊雲寨的馬鬍子還厲害?”
薛鵬奇道:“馬鬍子?”
“是啊,就是後面山裏的土匪頭子啦。聽說他最喜歡吃小孩子,我每次在家裏搗蛋的時候,姐姐他們就會說:你再不聽話,馬鬍子就要來把你捉去吃掉了。”
“哦,別說那麼多了,你剛才說有你姐姐的消息,是什麼呢?”
“明天就是廟會了,姐姐和姨娘照例是要到村頭的觀音庵里去燒香的,就是不知道某人敢不敢溜進去跟她見面了,哈哈。”
薛鵬從觀音庵的牆上翻下來時被個小石子絆了一下,差點閃了腰,他不由得詛咒一個破廟的牆幹嘛修得這麼高,一點都不方便才子們做那竊玉偷香的風流勾當。此時天還沒亮,尼姑們也剛剛起身做早課,薛鵬聽着晨鐘鳥鳴,伴着隱隱的梵唱,幾不知身在何時何地。
天色漸漸亮了,牆外傳來道安聲,嬉笑聲,吆喝聲,爭吵聲,原來廟會已經準備要開始了。
尼姑們做完了早課,紛紛進去香積廚用齋了。薛鵬看看四下無人,一溜煙的閃進了觀音堂。
沒想到這次行動如此順利,薛鵬幾乎要仰天長嘯,可是他馬上收拾興奮不已的心情,平復砰砰亂跳的心,迅速地鑽到觀音像後面。
觀音像後面與牆之間剛好有個小縫隙,大約是為了方便打掃衛生吧。薛鵬心道天助我也,就準備耐心地呆在後面等待了。可是這裏光線既暗,灰塵也深,還隱隱有股尿騷味,讓他很不舒服。
他不經意間摸到了佛像的背部,感覺上面凹凸不平似乎有字。細細摸來,大約是“付少平到此一游”、“陳東某某日與慧幽小師父於此共赴巫山,大暢”、“慧幽小師父呀,你是我生命里的明燈,是我黑夜裏的皓月,我的愛呀,我願和你共同步入這愛的海洋,來吧,再干我一次”,忽然摸到一句話差點沒讓他叫出聲來“民國八年春,石門丁汝求密會釋慧幽於此,極歡悅,特作詩以記。賢妹毛兒長又長,亮若晨星照一方,有朝一日兄再來,一直干到大天光。”
薛鵬正在讚歎求大少爺的文彩,且驚且佩。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聲音,“二夫人,小姐,小少爺,請這邊來。”薛鵬大喜,馬上眼觀鼻,鼻觀心,心入定,連個大氣也不敢出。
靜靜的聽得外面焚香禱告完畢,眾人正四面看壁畫,忽然聽到陳飛大叫道:“這裏不好玩,悶死了,我要去方丈那裏喝茶。”旁邊一個女聲溫言道:“小飛乖,我們這就去見見方丈吧,她上次見過你后一直說要給你摸骨看相呢。”陳飛繼續叫道:“大家都去吧,留姐姐在這裏祈福就好了,她前幾天說頭痛,要在這裏好好靜心拜佛,大家都不要來打擾。”
終於大殿裏靜悄悄地沒了聲音,忽然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半斂湘裙半掩窗,春風十里到沅江。”
薛鵬應聲接道:“翠茵含露人含笑,月影婆娑桂半香。”
陳雅驚喜地叫了聲:“薛大哥,”卻見薛鵬緩緩笑着走了過來。她忽然轉過身去,含羞地玩弄垂下的髮辮。
薛鵬想要捉住她的手,她卻一甩髮辮,不着痕迹地避開去。她幽幽道:“薛大哥是不是以為雅兒是個隨便的女人?”
薛鵬愕然道:“我從來沒這樣想過。”
陳雅道:“雅兒自懂事以來,除了家人從未與別的男人說過話,更別說被人牽手了,可是上次,上次你那樣。。。。。。“她羞紅了臉,垂下頭去,用蚊蚋般的聲音道:“要是叫人知道了,雅兒就不想活了。”
薛鵬忙道:“是,是我不好,害雅兒失態了。”
兩人對視默默良久,薛鵬才輕輕道:“我從來沒有把雅兒當做隨便的女人,從你的畫,我知道你的心;從我的詩,你也可知我的心。我很感謝上蒼,天地間生而既有一個你,生而既有一個我,那你就是天賜與我的珍寶。塵世漫漫,前路茫茫,我只願能牽着你的手,一起走過那未知的世界,從生到死,從今世到來生。”
陳雅早已是感動得珠淚雙垂:“薛大哥,雅兒十一歲母親病故,十二歲父親就出走西洋,是爺爺把我和小飛養大。可是爺爺一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他好象認為只要我們衣食無缺,就不用管我們在想些什麼了。我常常會坐在窗前,對着天邊的雲彩想,究竟將來誰能夠明白我,誰是我的知己。如果沒人能夠看懂我的畫,或許我將來終將獨守一生,青燈古佛,相伴終老。可是,”她偷偷地看了薛鵬一眼,“我終於遇到了你,我知道我終於等到要等的人。薛大哥,雅兒一顆心早已屬你,但是雅兒希望你能正式上門提親,把雅兒娶過門。”她越說聲音越小,簡直要把頭埋到胸口去了。
薛鵬覺得渾身的血液直衝向頭頂,他正想說話,忽然門外一個聲音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兩人嚇了一跳,連忙轉身看,卻見丫鬟小琴領着丁汝求正站在觀音堂門口。丁汝求定定地看着他們,眼裏直要噴出火來。
陳雅有些慌張地道:“求表哥,你怎麼在這裏?”
丁汝求的聲音憤怒得都顫抖起來:“我怎麼在這裏?我倒要問問他怎麼在這裏。雅妹,你明知道我對你痴心一片,為了你茶飯不思,你居然會為了這個賤民這樣對我。雅妹,你知道你這樣會多麼傷我的心。。。。。。”
薛鵬聽着聽着,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想起這位求大少爺的歪詩,不由得笑了出來。
丁汝求怒視着他,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你這個賤民,居然敢笑我,我。。。。。。”
旁邊小琴道:“表少爺你別生氣了,這個姓薛的青天白日私入出家人清修場所,還在佛門清凈之地調戲良家女子,表少爺你可以秉明老爺,把他打出陳家村的。”
陳雅臉色一變,丁汝求也是面露喜色,正要說話。薛鵬咳嗽了一聲,微笑道:“也好,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族長了,正想向他請教下:亮若晨星照一方,該當何解。”
丁汝求一聽此言,就象被人點了穴道一樣,指着薛鵬“你,你,你”,臉上紅了又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忽然頓了下腳,領着小琴離去了。
陳雅莫名其妙地問道:“薛大哥,你剛才說的晨星什麼的是什麼意思,怎麼求表哥好象怕了你似的。”
薛鵬笑道:“嘿嘿,我只不過是要告訴他人生苦短,做為一個男人要勤奮學習,努力向上,要象一顆晨星一樣照耀世人,否則觀音菩薩也不會保佑他。很顯然,他虛心地接受了我的批評,改過自新去了。可見佛法無邊,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陳雅皺起了鼻子:“我才不信呢,我這個表哥啊,你要想渡化他,除非你是佛祖轉世。”
薛鵬看到她皺起可愛小鼻子的俏皮樣子,不由心裏一酥,伸出手去想捏捏那鼻子,陳雅紅着臉避開了。
薛鵬道:“雅兒,過幾天我就去向你爺爺提親可好?”
陳雅皺眉道:“爺爺多半不會同意的,雖然他一直不怎麼管我,可是我知道他一心想要給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以前因為我年齡尚小,所以他就也由得我,不過以後。。。。。。”
薛鵬急道:“那我們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陳雅道:“聽說省府那裏正在招文書,我想,如果你能求個一官半職,衣錦還鄉,爺爺多半就不會反對了。”
薛鵬笑道:“還是我的雅兒想得周到。”
陳雅大嗔道:“誰是你的雅兒?”
薛鵬還要調笑,忽然聽見遠處陳飛的聲音傳來:“好悶啊,我要回家了,該走的人都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