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很快地,我聽見門外刺耳的煞車聲一聲接着一聲,我以為是韓濯晨,抬頭向外面張望。
這是典型的大人物出場的風格,漆黑的房車下走出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接着陸陸續續至少有一百多人跟上來,聲勢浩大到把整個倉庫圍得蒼蠅都飛不進來。
這個排場,估計就是他們所謂的黑社會老大!這個老大跟我想的不太一樣,他個子很高,至少有一八五公分,黑色的緊身衣褲勾勒出修長的線條,全身上下散發著男人冷酷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他走到我身邊,解開我身上的繩子,拿下我嘴裏的東西,又脫下黑色的皮衣披在我身上。
小心地詢問:「妳沒事吧?」我搖頭,看清了他俊美的臉,總算想起來了。
「你?」我幾乎不敢相信,「你是安以風?」
「是我。」
第一次見安以風是在一年前,那天他打扮得像孔雀一樣,確切的說是他長的太搶眼,閃爍的黑瞳染着誘人的魅力,玫瑰色的薄唇邊盪着迷人的邪氣,尤其是配上他身邊濃妝艷抹,嫵媚妖嬈的女人,十公尺以外都能感受到他的風流不羈。
至於他的外貌,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那張臉不用來混飯吃,有點暴殄天物!拿他和韓濯晨相提並論的話,毫不遜色。
那天,他一看見韓濯晨,立刻迎上來,來了個深情的擁抱:「晨哥!」然後就跟沒長骨頭一樣,靠在韓濯晨的身上。那個畫面簡直只有誇張可以形容,當時他如果再說一句:「人家想死你了!」,我肯定以為他們有什麼姦情,好在沒有!
「風。」韓濯晨蹙着眉掃了一眼他淡粉色的襯衫,「怎麼穿成這樣,換品味了?」
「換個顏色!」他看看我,笑得更加邪氣:「那也沒你品味好,什麼時候喜歡這種幼齒了?成年沒有?」
韓濯晨輕咳一聲,清清喉嚨,說了一句曖昧不明的話:「小孩子比較單純、聽話。」
他對我笑笑,又看向韓濯晨:「這身子也太單薄點。能禁得起你折騰嗎?你可別鬧出人命。」他的話實在有點過火,我聽得面紅耳赤,低着頭不敢說話。
只聽見他促狹的聲音說:「果然很單純,有點意思,改天我也去找一個。」
韓濯晨摟着我的肩走到一排衣服旁邊,順手拿一件衣服放在我手上:「芊芊,妳進去試衣服,別聽他胡說八道。」那個時候我以為安以風是個花花公子,沒想到他這樣的人居然是黑道老大。
當然,現在看來有點像了,因為他眼裏都是殺氣,讓人心底發寒,感覺到一道道怪異的眼光盯着我看,飽含着難以置信的驚訝。
我才意識到,對於一個黑道老大,直呼他的名字是最大的不敬,我剛想換個稱呼,刀疤跪着爬過來,嚇得口齒都有些不清:「老大!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什麼都不知道!」
安以風站起來,揪着刀疤的領子大吼:「你他媽是不是這輩子沒見過女人?晨哥的女人你都敢碰?」
「什麼?晨哥的女人?」刀疤連求饒都放棄了,嚇得像泥一樣攤在地上,眼睛裏是絕望的驚恐,可想而知,他真的嚇的不輕。
半天,他才回過神,顫聲說:「阿昭沒說她是晨哥的女人,我要是知道,就算我有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
「阿昭?」安以風握緊雙拳,手指青筋凸起:「他人在哪?」
「我不知道!」
那個早就嚇傻的司機總算回過神,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昨天看見他跟一個人口販子聯絡,講好了錢一到手,就跑路。」
「小伍,帶他去找人!」
「是!」本來還挺拽的伍哥嚇得頭都沒敢抬,悄悄跟幾個人揮揮手往外走去。
「等一下!」安以風叫住他:「我要活的,還有人要是找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自己看着辦。」
「是!謝謝老大!」這樣還謝謝?看來這個老大當的夠狠,伍哥帶了一隊人剛開車走,緊跟着又是一連串的煞車聲,我估計外面可以當停車場了。
☆☆☆
在我記憶中,韓濯晨永遠是西裝筆挺,帶着氣度不凡的微笑,就連殺人的時候都是一樣。
今天我是第一次看見什麼氣質的都沒有的他,西裝沒有穿,濕透的襯衫只扣了中間的一個扣子,水珠順着頭髮滴下來,掉進敞開的衣領里,看起來真的好狼狽。
他在我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沒有問我有沒有事,也沒問我是誰欺負我,他僅僅是看着我,深邃的目光從我紅腫的臉移到我身上殘破的衣服,還有已經遮不住大腿的裙子。
我不想哭,不想讓自己軟弱的只會哭泣,我將臉轉向一邊,努力地揚起頭,緊緊咬住還殘留着血痕的唇,不讓眼淚流下來。
可是他伸手抱住我,他的懷抱好溫暖,沒有恐懼也沒有傷害。
「芊芊。」他托着我的後腦,讓我的臉埋在他的肩頭,他的肩好寬,就像能撐起天地一樣。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一流出來,便驚天動地!我一邊哭還一邊揮着沒有一點力氣的拳頭打着他的胸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任性,只知道那一刻的我才是最真實的我。
我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也需要肩膀、需要呵護、需要有個人能為我撐起一片天地,讓我不必活得那麼辛苦。
可我只能自己硬撐着,面對着殺我全家的人,去努力地接近討好!
哭累了,也打累了,我安靜下來,他才放開我,雙手托起我脹痛的臉,用手指幫我把臉上的眼淚擦去。
「妳等一下,我馬上就帶妳走。」我點頭,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韓濯晨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安以風,一個乾淨利落的左勾拳,一拳打在安以風的臉上,原本很帥氣的臉馬上青了一片。
安以風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看了一眼手指,當著他那麼多手下竟沒還手。
「居然是你的人做的,安以風,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晨哥,這事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這老大是怎麼當的?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了!」
「晨哥,咱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我怎麼可能動你的女人?這真的是個誤會!」
「少跟我廢話,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人給你留着了。」他指指身後嚇得臉色發紫的刀疤,說:「你說怎麼辦?我動手,別髒了你的手。」
「用不着!」韓濯晨向著刀疤走過去,經過一個人身邊時,伸手抽出把刀。
一刀砍下去,一隻手飛了出去,一身是血的人痛的像殺豬一樣的嚎叫,在血泊里滾着,那情景不僅僅是血腥,韓濯晨擦擦臉上的血,抬腳踩在他下身。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勸阻,滿屋子除了慘烈的哀號什麼都聽不見,看見韓濯晨將刀丟在地上,我總算找回呼吸,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剛鬆了口氣,又我看見他向身後的一個人伸出手,那人立刻雙手將手裏的鐵棒遞上去,鐵棒和刀最大的不同,就是刀會讓折磨變得痛快,死亡也來得快。
而鐵棒會將痛苦變得沉重,拖得永無止境,每一下鐵棒打下去,我都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看見血滴飛濺的情景,我嚇得捂住臉,可還是能聽見那嘶啞的呻吟。
後來,連呻吟聲都消失了,我獃獃地看着一身是血的韓濯晨,他就是剛剛抱着我的那個人嗎?那個時候,他的手是那麼溫柔。我緊緊抱着自己發抖的身體,我開始害怕了,怕有一天他會發現我的目的,以他的兇殘,他一定會把我活活打死,或者用更殘忍的手段折磨我。
☆☆☆
一個人還半死不活地躺在血泊里,又一個一條腿被血染紅的人被拖進來。
是那個阿昭!安以風走到韓濯晨身邊,解釋說:「今天的事是阿昭故意要招惹的,我估計他是知道自己沒有活路,臨死前想擺咱們一道,再拉上兩個墊背的。」韓濯晨丟下手裏的鐵棒,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和手上的血。
他在阿昭面前蹲下,「整我?你有種啊!」
「韓濯晨,你他媽的忘恩負義,我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好,我今天就看你做鬼能有多厲害!」他剛要去拾地上的刀,外面忽然有一個人跑進來,跟安以風說:「老大,我看見有警車朝這邊來了,估計是衝著咱們來的。」他看向韓濯晨,沒有絲毫慌張。
韓濯晨想了想說:「你先帶人走,剩下的事情我處理就行。」
「你放心,這兩個人我讓人在監獄裏幫你做了,剩下一個我帶回去給你處理。」
「好!你小心點。」一轉眼所有的人都散去,那個司機也被人架走了,幾輛警車停在門口,警鳴不停地在鳴響着。
韓濯晨剛走到我身邊想要抱起我,半敞的門被拉開,舉着槍的於警官走進來。
「於警官,你來的正好,這裏有個你要抓的逃犯。」於警官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看看滿臉興奮的阿昭,又看看我和韓濯晨,似乎有所了悟。
從腰裏拿出手銬把阿昭拷起來,「韓濯晨,你不是要殺我嗎?你倒是殺啊!」阿昭立刻狂放地大笑,「你有種現在就殺了我啊!」韓濯晨吸了口氣,忍了。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你不敢了吧?哈哈!你要算個男人就現在殺了我!」
韓濯晨收回搭在我肩上的手,慢慢地走到門口,轟隆一聲關上鐵門,於警官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衝過去搶過他手裏的槍。
三聲槍響,狂放的笑聲嘎然而止,全世界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就連我的心跳也停止了,現在如果他再開槍打死於警官,我一點都不會驚訝,他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你!」於警官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睛都快要呈圓形了。
「是他一定要我殺他的,你沒聽見?」說完,韓濯晨冷笑一聲,將手裏的槍丟給於警官。
「我還第一次聽見有人有這種要求!」於警官愣了幾秒,恢復意識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警服的袖子將警槍反覆擦了兩遍。
我清楚地記得,老師好像在某節課上說過那一身莊嚴的警服,代表的是神聖不容侵犯的法律?是維護國家長久治安的武器,她一定不知道,那身制服除了用來擦去槍上指紋,毫無意義。
更可笑的是,守在門外的警察連衝進來的勇氣都沒有,站在外面對裏面喊:「於警長?」
「沒事了,都解決了!」於警官對着外面理直氣壯地說完,又回頭跟韓濯晨搖搖頭,像個父親教育兒子一般語重心長地說:「你這又何必,他是殺人犯,越獄出來又綁架你女兒,抓回去也難逃一死。」
「這樣不是更好,給政府省點糧食。」
「你就不能低調點?」於警官見外面的警察英勇衝進來,立刻換上一本正經的臉孔,儼然公正嚴明的警官:「這個是越獄出來的殺人犯,剛才還想反抗,被我擊斃了,那個人傷勢好像很嚴重,送去醫院急救。」
韓濯晨走到我身邊,將我抱起來,他還是沒有說安慰的話,用手指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把我身上的衣服裹緊,抱着我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看見陸陸續續衝進來的警察,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對於警官說:「帶了這麼多人?你們分局辦事效率提高了不少,這麼快就找到這了?」
於警官走近他一點,聲音壓低:「那也沒有你效率高,才不到兩個小時,全黑道都讓你折騰得天翻地覆,我想裝聾作啞都不行。聽說山田的老大讓你堵在酒家,嚇得差點沒得心臟病;崎野的九叔都變成植物人了,你還讓人問他,是不是他的人做的?你就是進不去監獄,不然你肯定會問問阿豹兄弟!」
「問過了,他們說刀疤是安以風的人!」
「那安以風比你還囂張,帶了二百多人過來,全帶着武器,就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他跟你要火併了,我不來行嗎?」於警官提高了點聲音說:「所以你現在最好跟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說明一下情況。」
「我會讓律師跟你們聯繫!」韓濯晨沒送我去醫院,大概是不想我面對那些異樣的目光,他請了個女醫生來家裏幫我看傷勢,那個身材姣好,很有氣質的女醫生把我全身都檢查了一遍,就連最私隱的地方都沒有放過,檢查完后,她走出我的房間。
我聽見她在門口說:「沒什麼大傷,都是些瘀青和紅腫,塗點葯就沒事了。」
門外沉默了片刻,女醫生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傳來:「處女膜完好無損,沒有被性侵害的痕迹。」
「謝謝!」是韓濯晨的聲音,「送呂醫生回去。」
我還沒來得及把睡衣換好,韓濯晨便拿了個藥箱走進來,坐在我的床邊,他將我匆忙蓋上的被子拿開,將我穿了一半的睡衣脫下來。
他在我身上的瘀青上塗上冰涼的藥膏,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後來乾脆停下來,將眼光看向別處,過了好久才轉回來,繼續幫我上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眼睛裏卻多了些紅色的血絲。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他總算把葯塗完,用被子將我的身體包緊,「妳睡一會兒。」他將燈光調暗,從旁邊拉了個椅子到床邊坐下。
他執起我的手,聲音溫柔得完全不像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別怕,我在這裏陪妳。」
「爸爸。」我閉上眼睛,熱熱的液體從緊閉的眼睛裏湧出來,好在沒有燈光,沒有人看見我脆弱,「我想聽故事,我想聽灰姑娘的故事。」
「灰姑娘?」他想了半天,問我:「灰姑娘是不是後來變成白雪公主了?」
「不是,灰姑娘後來嫁給王子了,因為王子用水晶鞋找到了她。」
「哪個王子?白馬王子還是青蛙王子?」
我心口疼,沒力氣跟他說話,「那就隨便講點什麼吧。」其實講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別讓世界安靜,別讓我去回憶今天發生過的事情。
「妳想聽什麼?」
「動人的故事,你有沒有什麼難忘的事?」慘淡的燈光下,我似乎看見他眼底難以言喻的苦楚,我仔細看着他的眼,漆黑的眸深邃似海,望不到邊際痛與傷。
「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
「不是。」他將我的手指放在唇邊,每一下呼吸在我手指上交替着冷與熱,我原本對他講故事的能力沒抱任何僥倖心裏,沒想到,他為我講出了一段演繹在血腥下的詩情畫意。
☆☆☆
那一年他二十一歲,那一年黑道上有兩句話眾所皆知,第一句是,寧可相信安以風不殺人,都不要相信韓濯晨會跟女人談感情;第二句是韓濯晨不殺人,安以風不玩女人!
記不得是哪一天,韓濯晨跟幾個兄弟在一個記不住名字的夜總會喝酒,刺耳的搖滾樂震得他耳朵都快聾了。
他跟夜總會管事的說:「你他媽的能不能讓我清靜點?」
管事的馬上說:「好,馬上就換。」搖滾樂停止,一個女孩拖着一件及地的白色長裙走上舞台,走向一架白色的鋼琴。
她的聖潔與夜總會紙醉金迷的燈紅酒綠格格不入,讓他看得有些失神!
當鋼琴空靈的旋律從遠方飄落,韓濯晨徹底被那聲音迷住了,那好像是一種可以洗清靈魂里暴戾的聲音,讓他找了回迷失的自我,一曲彈完,安以風推推失魂的韓濯晨,問他:「看上了?」
「那架鋼琴,有空我也買一個玩玩。」
「你得了吧,你可別糟蹋音樂了。」安以風指指溫婉地施了一禮,高雅退場的女孩,「搞的定嗎?」
「廢話,你見過我有搞不定的女人嗎?我對她沒有興趣。」
「你再吹牛吧,我還說我對伊麗莎白沒有興趣呢。」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有點衝動,被安以風一激就答應了:「你給我看清楚!」他搖搖晃晃走到後台,剛好遇到在後台剛換好衣服準備離開的女孩。
「什麼事?」女孩問,韓濯晨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顎,仔細地看着她的臉。
其實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舞台上的燈光太暗,沒看清她長什麼樣子,他想追人之前會先看看人長得怎麼樣。
沒想到,他還沒看清楚,女孩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他看見不遠處的安以風笑得都要站不穩,一時惱怒。
把她按着牆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她當時是嚇傻了,一動都沒動,連他們的唇舌糾纏在一起,他吸盡她嘴裏的鮮血,她的身體都還處於僵硬狀態,吻夠了,韓濯晨放開她,當時就一個感覺:「真他媽的沒勁!」
他以為她會哭,會打他罵他,可她擦擦唇,仰起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韓濯晨!怎麼了,還想告我非禮嗎?」
「這是我的初吻。」
「難怪。」她看着他,深深吸氣,大聲說:「所以你要為你做過的事情負責!」
「妳是要我娶妳?」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結婚的事,等交往看看再說吧。」
「我……妳……」他第一次被女人弄得張口結舌,看見安以風捂着肚子笑得一點形象都沒有,他一句象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喂,妳等等!」她沒理他,整理一下被他弄亂的頭髮和裙子,洒脫地離去,他當時唯一的覺得就是,有點頭疼!
☆☆☆
等韓濯晨把事情忘得一乾二凈的時候,有一天安以風忽然問他:「你怎麼搞定阿May的?」
他茫然問:「誰是阿May?昨天那個還是前天那個?」
「就是那個彈鋼琴的,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四處跟人說,她是你女朋友!」
「不會吧?這事我怎麼不知道?沒人通知過我?」第二天韓濯晨本想去那個夜總會找她談談,告訴她這種事不能隨便亂說,實在有損他名譽,道上的人誰不知道,韓濯晨從不會被一個女人牽絆住。
剛走進夜總會,就看見有幾個喝醉酒的男人晃晃悠悠走上台,把一杯白酒放在阿May的鋼琴上讓她喝,她不肯,有個人就捏着她下巴,逼着她喝。
看見她流着眼淚拚命地掙扎,一臉飽經摧殘的委屈時,他一時正義感沒壓抑住,讓幾個手下過去教訓教訓那些人,他的手下當然不會讓他失望,把那些人都揍得滾出去了。
英雄救美之後,他本想退場的,也不知道是他哪個沒長眼的手下,居然大義凜然地加上一句:「這次是小小的警告,下次再敢碰我們晨哥的女人,就廢了你們!」很有氣勢的一句話,問題是他什麼時候說過這是他的女人!
他後來又想想,反正那個阿May的身材挺不錯的,就湊合著當女朋友了。
☆☆☆
韓濯晨在阿May面前從來沒掩飾過自己的粗俗,不高興隨便嚇嚇她,趕她走,高興就帶着她跟兄弟喝酒,唱KTV,泡夜總會。
他以為像她那種喜歡高雅音樂的女孩用不了幾天就會厭倦他、鄙視他,迫不及待離開他,可交往了一個月,她還是靜靜縮在他懷裏,對他說:「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愛你!」
他隨口回了她一句:「我只愛女人的身體。」他以為她會揮他一個耳光,大罵他無恥、下流、骯髒、齷齪,然後跑出包廂,再也不回頭。
畢竟,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很清純,對她來說愛是聖潔的,不摻一點污穢,他以為他很了解女人,偏偏不了解阿May,他怎麼也沒想到阿May會趴在他肩上小聲說:「那我今晚去你那裏好不好?」
「不好,我老婆在家。」
「那去酒店。」
「阿May,妳醉了!」
「我沒醉。」她的手指在他腿上慢慢地滑動,她豐滿的飽滿在他手臂上磨蹭。
紫紅色的彩燈下,他能看見她低胸的禮服下是春光無限,她修長的腿,她潔白無暇的肌膚,記憶中,她的肌膚滑若凝脂,光潔如玉,她的身體柔軟如綿。
他當時才二十一歲,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又天天混在夜總會那種物慾橫流的地方,在一起這麼久,說不想試試跟她在一起的感覺是假的。
他也是男人,也幻想過很多次脫光她的衣服,把她壓在身下的感覺,很想知道那時候的她會不會褪下高潔,和普通女人一樣活色生香,嬌吟連連。
他一直沒碰她,是因為她的鋼琴彈得太空靈,太動人,韓濯晨撥開阿May放在他腿上的手,冷冷地說:「很晚了,我送妳回去。」
「韓濯晨,你是不是男人?」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特別大,整個包廂里的男男女女都看着他們,唯獨安以風沒看這邊,從他耳後肌肉牽動的程度,他知道安以風偷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
「我送妳回去!」他拉着她站起來。
「是男人就證明給我看!」包廂里鴉雀無聲!
韓濯晨冷冷掃了一眼包廂里正等着看好戲的人,他們一個接一個奪門而出,最後一個出去的是安以風,他替他們把門鎖好。
那晚,韓濯晨粗暴地將阿May壓在沙發上,用力撕開她紅色的短裙,「我今天就讓妳知道我是不是男人!」那晚他發現,她和別的女人真的非常不同,她的身體特別的緊窒溫暖。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很多記憶都模糊,但始終清晰記得她半傾着身體靠在沙發的扶手上,仰起頭時柔順的長發像黑色的天幕,荼靡的光和影里,她半咬着下唇,帶着點柔弱的性感,卻脫不下純情與聖潔。
她撫摸着他的臉,眼裏是無限深情的愛戀,她的呻吟是帶着點痛苦的快樂,唇齒間一直都是那句模糊不清的:「我愛你!」當慾望達到極致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興奮,甚至有點恨自己、恨她!
悔恨又如何?已經太遲了,事後阿May說她是第一次,這輩子非他不嫁。
他沒回答,他沒想過娶她,也沒想過不娶她,因為他知道她這種女孩早晚有一天會離開他。
對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孩來說,激情是一時的,不是一輩子的,總有一天她會厭倦了他的生活方式,會去追求真正屬於她的生活,而他,註定這一生孑然一身,獨守着內心無人能溫暖的孤寂。
☆☆☆
半年多以後,他在街上看見阿May挽着一個男人迎面走過來,那是一個英俊而有教養的男人,一看就是好丈夫的最佳人選,她看着他,沒有絲毫緊張,像是看見了一個陌生人一樣淡漠,他看着她,笑着跟她點點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他以為一切就那麼結束了,天真浪漫的女孩終於明白什麼才是適合她的,她很快就會依偎着別的男人說:「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這就是女人,她變心的時候根本想不起前任男友叫什麼名字,即使她曾經說過我非你不嫁,事實證明,他又看錯她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阿May坐在他的門外,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她一看見他,第一句話就是:「韓濯晨,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這問題妳問了一千遍了,煩不煩?」
「你根本就不愛我!」
「這句話妳說了一萬遍。」
「他懂得欣賞我的才華,能送我出國深造,讓我追求我的夢想!他能看出我的心事,願意全心全意愛我、呵護我!他能娶我,讓我過我想要的生活!」
「那妳找他去。」韓濯晨轉身走向他的門,拿鑰匙開門,明明就三個鑰匙,他卻試來試去也打不開門,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為她心痛了,想過去抱住她,跟她說:「對不起,這些我真的給不了妳,一樣都給不了,我配不上妳,你忘了我吧。」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除了讓她更傷心,更放不開,毫無意義!
他不愛她,所以不想她越陷越深,他打開門,走進房間,正要關上的時候,阿May衝過來抱住他的腰。
她說:「可是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就算天天跟着你渾渾噩噩地生活,跟着你提心弔膽過日子,就算為你放棄鋼琴、放棄夢想,就算為你去死,我都不後悔,因為我愛你!」
「妳清醒點好不好?愛情不能當日子過。」
「只要你愛我,就可以!」她哭了,聲音的波動傳進他的心裏:「可你為什麼不愛我?」
「妳能不能換個問題?」
「如果你不是我第一個男人,如果你不是為了負責,你還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他揉揉劇痛的額頭:「妳剛才的問題再說一次?」
「你為什麼不愛我?」
「我不喜歡妳的幼稚任性,厭煩妳沒完沒了問那些毫無意義的問題,討厭妳總是那麼軟弱,沒有自我,還有妳的啰嗦。」
「可是我愛你。」
「這正是我最難以忍受的!」
「韓濯晨,你這狼心狗肺的男人!」
「我就是狼心狗肺,妳愛我什麼?」
「你長得帥!尤其是你幫我打跑那些欺負我的男人,說我是你的女人的時候,簡直帥得要命。」
「我毀容行嗎?」
「不行,那是骨子裏的東西。」她幽幽嘆息一聲,問他:「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很簡單,跟妳完全不一樣的女人。」跟阿May在一起之後,他經常會被她弄得頭疼欲裂又無計可施,所以他偶爾會想,他想要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子,後來他在心中勾勒出那樣一個女人,「她總是很安靜地聽我說話,不發表任何意見,但她懂我心裏想的是什麼,需要的是什麼;她可以理智地面對現實,堅強地面對挫折,她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我每天為她擔心;她不會沒完沒了問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更不會問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她不會像個強力膠一樣天天黏在我身邊,可當我想念她的時候,我會知道她在什麼地方默默等着我。」
「我改好不好嗎?我可以為你做一個這樣的女人,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我沒說過不要妳,如果我沒記錯,是妳拋棄了我。」
「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吃!」
「阿May,妳理智點。」
「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妳說什麼?」
「你餓不餓?」
「餓了,給我煮碗面吃,我他媽的一天沒吃飯了!」
她踮起腳,用力吻吻他的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想着我,我轉世投胎會回來找你的。」
「我求妳!妳饒了我吧。」
「我這輩子愛你,來世還要愛你,我生生世世都要愛着你!」
「妳一刀砍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