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美小美，雖然他是我三哥，但如果他欺負你，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大肚婆蘇伊元也走到了於瑞美身邊，非常有義氣地說，並立即轉頭瞪向自己的三堂哥，「哥，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欺負小美呢？」

「我沒有！」蘇伊洋快瘋了，他根本什麼都沒做好不好！

「他沒有……」於瑞美的聲音終於提高了一些，想用袖子擦眼淚，蘇伊洋擠開夏星雲，很嫌棄地握住於瑞美枕着枕頭的手腕，拿自己髒兮兮的手帕幫她擦了眼淚，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嫌棄他。

在場的兩對夫妻互相看了一眼，別說夏星雲和柏見齊，就是蘇伊凡、蘇伊元和蘇伊洋做堂兄妹那麼久，都沒見過他為誰擦過眼淚。

「我讓你帶的東西呢！」蘇伊洋扶着於瑞美讓她躺回病床上，好好地安置了那隻扎着針頭的白皙手腕，轉過頭兇巴巴地對夏星雲說。

「帶來了啦！」夏星雲示意老公將手提袋交過去，「按照你的要求，裙子和衛生棉。」最後三個字夏星雲故意提高了聲音。

蘇伊洋的臉頰立即窘迫地發燙，如果不是他皮膚黑且粗糙，一定會變成紅臉蝦，於瑞美則是紅着臉頰，悄悄地將身子往棉被裏鑽，羞得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早知道我自己去買！」蘇伊洋沒好氣地接過手提袋放到床頭柜上，「你不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於瑞美進醫院的事吧？」

「哪有，我只有告訴元元而已！」夏星雲躲到蘇伊凡身後，她有老公保護誰都不怕。

「你呢？」蘇伊洋瞪向疼愛了多年的堂妹，發現她的胳膊肘根本就是往外拐的。

「我又沒做什麼，只是告訴了大嫂。」蘇伊元才不怕紙老虎三堂哥，她舒服地倚在老公的懷裏，「我又不是來看你，我是來產檢的。」

「你告訴了那個大喇叭？」蘇伊洋快暈倒了，雖然一個大男人做出這個動作很噁心，但是這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反應，「她知道了，蘇家還會有人不知道嗎？」恐怕連他遠在美國的爸爸媽媽都知道了！

「你說誰是大喇叭？」蘇家最沉穩的老大出現了，牽着他調皮的老婆林月芽，對三堂弟的話非常不滿意。

「天啊！」蘇伊洋往後退了兩步，倚坐在床頭柜上，「別告訴我全蘇家人都會出現在這裏！」

「當然不會，我可沒告訴阿公阿嬤。」林月芽露出一副「快表揚我快表揚我」的表情，「如果阿公阿嬤知道你欺負小美，一定會把你的腿打斷！」

「林月芽！」蘇伊洋受不了地低吼，蘇家的女人全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還有探病請不要一次來這麼多人！」護士小姐臉色不怎麼好看地在留觀病房門口提醒。

在蘇伊洋瀕臨爆發的瞪視下，夏星雲和林月芽終於依依不捨，外加超級不放心地被老公帶走了，蘇伊元也被老公領着去產檢。

蘇伊洋用盡了這輩子的耐心等於瑞美打完了點滴。

「需不需要找護士幫你換？」蘇伊洋堅持把於瑞美抱到洗手間門外，等她進去換裙子。

「不用！」於瑞美還是用頭頂對着他，她不是害怕而是害羞，竟然被他見到她那麼狼狽的樣子。

「不許給我暈倒在裏面！」他不想再一次扛這個女人找醫生了。

「嗯。」於瑞美進洗手間時飛快地看了蘇伊洋一眼，在對上他惡狠狠充滿殺氣的目光時，慌亂地轉頭，「砰」一聲，於瑞美的臉用力地撞上了洗手間的門，兩管鼻血從她鼻子中湧出來，她呆楞了兩秒，在蘇伊洋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伸手抹了一下鼻子，身體再次軟了下去。

蘇伊洋及時伸手接住了於瑞美，這次連髒話都懶得罵了。

於瑞美覺得這一天簡直是她人生最糟糕的一天，和相親對象第一次約會，竟弄了滿身經血、暈倒給蘇伊洋看，還哭得天昏地暗、鼻涕抹了他一身，甚至笨拙地撞到了洗手間的門，鼻血流個不停。如果可以，她真想趕快搬到月球去住，再也不要和蘇伊洋見面。

可是不行，蘇伊洋是她的相親對象……或者說是未婚夫，因為他們約會三次就要結婚。

蘇伊洋一定很討厭她吧？於瑞美偷偷抬眼偷看他，他專心地開着車子，比起蘇家其他幾個男人，他的線條過於剛硬，舉止也太過粗魯乖張，可他是姨婆為她篩選的人，而且今天相處下來，她也覺得蘇伊洋沒那麼糟糕。

雖然是第二次見面，但於瑞美一直沒有機會仔細看蘇伊洋，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相親卡上的樣子，一隻好威風的德國牧羊犬在他腳邊磨蹭，他一手摸着牧羊犬的頭，一手隔着報紙去撿狗便便，表情是那麼溫柔與和煦。

就是一個外表看起來不修邊幅的男人露出的溫柔表情，讓於瑞美的視線多停留了幾秒，而姨婆陪她見過蘇家的幾個單身漢后，也選中了蘇伊洋。

雖然於瑞美對相親人選都沒什麼感覺，但當姨婆告訴她選中的是蘇伊洋時，她還是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蘇伊洋在相親宴中表現得最冷淡和厭惡，但她依然覺得蘇伊洋是她可以接受的。

「先吃點東西我再送你回家。」蘇伊洋停好車子，於瑞美還在發獃，他盯着她看了幾分鐘后，出聲叫醒了神遊的她。蘇伊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女人，她似乎時時處於緊張和神遊的狀態，明明有一張細緻美麗的臉龐，卻總要以貞子的姿態對人。

「我……」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於瑞美清楚地知道她和蘇伊洋約會三次就要結婚，她必須儘可能地多了解他，「好。」

於瑞美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蘇伊洋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期期艾艾的表情，有什麼事直接說出來，為什麼要猶豫？他又不是會吃人的老虎！

不過考慮到阿公阿嬤爸爸媽媽堂哥堂弟們施加給他的壓力，蘇伊洋盡量地收斂脾氣，他打開車門下車，於瑞美也跟着開車門下了車，這一點讓他有點驚訝，他們家的男人受的教育是要將女人寵上天，沒想到於瑞美這個看起來受寵、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倒也不是那麼嬌氣。

「這家店雖然不起眼，但是粥非常有名，醫生說你要多吃點清淡的食物。」蘇伊洋伸手扶住被路階絆了一下而差點摔倒的於瑞美，眼睛眨也不眨地托着她的手肘往店裏走。

於瑞美的臉紅通通的，心怦怦地跳，她承認自己是個笨蛋，連走路都都不好，常常碰得這裏青那裏紫的，她已經習慣了出糗，但是在相親對象面前出糗還是讓她很窘迫。

粥店是個開在巷子裏的狹小店鋪，店鋪的光線不怎麼明亮，桌椅也很質樸，碰到了還會咯吱咯吱的響，店裏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做體力工作的勞動者，說話聲音很大，話題也葷素不忌的。

蘇伊洋自若地坐下來，和老闆打了招呼，徵求於瑞美的意見後點了粥和小菜。

於瑞美剛坐下來時很緊張，店鋪的桌子很小，他的膝蓋就頂在她的腿邊，她想移開又怕動作太明顯，雙腿僵硬地並排放着。

老闆很快將雞粥和小菜端上來，於瑞美接過蘇伊洋遞給地給她的勺子，吃了一口粥，立即仰起頭對着蘇伊洋微笑，「真的好好吃哦！」說完，她立即垂下頭去吃粥，她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

蘇伊洋一反常態，慢條斯理地吃着粥，一邊觀察着於瑞美，她剛進門時很緊張，身體緊繃，他以為她和他曾經的幾個女朋友一樣，嫌棄粥鋪的環境和其他的客人，但是當於瑞美對着他綻開了那麼燦爛的笑容后，他知道她不是嫌棄粥鋪的環境，只是緊張而已。

畢竟於瑞美本來就是個容易緊張的人，見面兩次，每次都用長發遮臉、頭頂對人。

蘇伊洋對於瑞美產生了興趣，他想知道這個女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今天這種膽怯的樣子。

而那個姨婆為什麼倍受阿公阿嬤重視？開明的他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孫子的幸福，來成全姨婆和於瑞美的願望！

於瑞美很快吃完了一碗粥，她滿足地舒了一口氣，一抬眼對上了蘇伊洋落在她臉頰上探究的目光，立即驚慌地低下頭去，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的客人，再一緊張，打翻了裝小菜的碟子，湯汁澆了她一身。

於瑞美欲哭無淚地抬頭看向蘇伊洋，菜汁濺到了她的頭髮，雪白的臉頰上也有兩滴，她已經無地自容到想要立即消失了！

蘇伊洋很想嘆氣，但是又很想笑，他真的從來沒遇到有人這麼容易出包的，任何不可思議的事到了她身上似乎都變得理所當然，蘇伊洋笑了，爽朗的笑聲在粥鋪里傳開，往於瑞美千瘡百孔的自尊心上再射了一箭。

吃完粥，蘇伊洋開車送於瑞美回家，於瑞美全程都低着頭，很想哭又沒臉哭，只能低着頭暗自自責和懺悔，她為什麼那麼笨，怎麼就那麼笨！

蘇伊洋遠遠就看到了站在大樓前的姨婆，這個歐巴桑實在太有特色了，總是表情嚴肅、妝發完整，那雙塗得血紅的唇襯着慘白慘白的臉龐，看起來真有幾分恐怖，也難怪於瑞美性格那麼古怪了。

不過於瑞美為什麼是和姨婆一起生活呢？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呢？好奇心強是做員警的特質之一，蘇伊洋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不過看了一眼於瑞美垂着頭蜷縮着的樣子，將疑問都咽了下去。

「姨婆！」車子一停好，於瑞美立即推開車門下車抱住姨婆的手臂，「姨婆！」

蘇伊洋也下了車，禮貌地和姨婆打了個招呼，「姨婆好。」

姨婆被心愛的孫女抱着手臂，冷冷地瞥了蘇伊洋一眼，「小美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說完姨婆帶着於瑞美轉身走進大廈的大門。

蘇伊洋被晾在車子旁，有點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即使姨婆不喜歡他，晚輩打招呼時也不應該這麼冷漠吧，還有那個於瑞美，為什麼像是逃離地獄一樣從他車子上逃開，竟然連說聲再見也沒有就跟姨婆走了，一路頭也不回的，真是豈有此理！

也不看看是誰提出婚約的、也不看看是誰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也不看看是誰耽誤了他一下午的時間，他明明是可以回公寓睡大覺的！

現在竟然擺臉色給他看！

最好姨婆和於瑞美對他都不滿意，換一個人嫁吧！

蘇伊洋上了車，發動車子用力踩下油門，誰愛娶讓誰娶，他才不要娶這個古古怪怪的女人！

他在開車回家時，將蘇家其他四個單身男人想了一遍，怎麼都找不到適合於瑞美的，「該死的！」蘇伊洋發覺，他竟然認為於瑞美像小貓一樣吃粥的樣子很可愛，他真是該死，竟然因為睡眠不足就產生可怕的幻覺。

半個月後，蘇伊洋和於瑞美有了第二次約會。

這半個月裏，阿公、阿嬤、大堂哥、二堂哥給蘇伊洋打了無數通電話，最後他不得不將手機丟在家裏不帶。

他不是賭氣不和於瑞美見面，而是分局接了一個跨國販毒案，如果那些價值上億新台幣的毒品流入市面，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