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遼闊的荒魁之原,雖是各界共存,卻也是很多人界商賈往來之處,五界人依不同的特性各據一地,形成處處異景的奇特。

東方臨水,土壤肥沃,繽燦的花卉繁盛,大多與樹同高,碩大的花朵與葉脈里,住着妖精界。

西方屬沙地,卻有一片佔地極大的樹林,臨着黃沙漫漫的沙漠,佇立着土丘屋,是畏界爬族之居。

南方之地四季並存,氣流涌動活躍,交織炫麗的幻影,經常令人有置身夢境的錯覺,這是擅於魅惑人心的妖魔界所居之處。

北方多高峰,奇山峻岭,雲層堆疊甚廣,彷彿整個荒魁之原的雲霞都聚集北方,有白雲堆砌如高塔般,更有弔詭的黑雲盤繞山頭,這是能力幾近至上界的神,卻又帶着魔性的修羅界所居之處。

中央則是人界城鎮,面積比一般市鎮還大上一倍,連街道和房子都相當寬廣,充滿各界人聚集,熱鬧之程度像天天慶典般,總是人潮鼎沸。

近似人界卻又有幾分不同。這是蘭飛和蒼最後一次分離時,對周遭環境的印象,長大后,足跡踏遍各地,都不曾找到那童年中的記憶景色,如今……

支着下顎,品嘗着特殊風味美酒的蘭飛,看着前方的景象,幽幽輕嘆。「唉,或許我不是第一次到荒魁之原吧!」

「春之使者、春之使者——」

坐在大葉片上沉思的蘭飛,聽到底下的呼喚,起身躍下,來到離水面最近,有手臂般粗的花梗上,這裏是東方妖精界的範圍,株株花朵皆如樹般高大,底下則是一片清水湖泊。

「人魚姊姊,我是光城聖院來的人,而非春之使者。」三張趴在花梗上的美麗嬌顏,湖底下的魚尾還愉快擺動,蘭飛笑着。

「可是你身上有春天的氣息,瞧,只要有你在,花木都特別鮮艷。」人魚大姊道。

「對呀,連不太靠近生人的樹木精靈都喜歡你,還送你一瓶葉露釀的美酒,以前光城聖院來的人,還沒這種待遇呢,看你多特別。」一旁二妹也笑嘻嘻地說。

「是你們太熱情了,讓我幾乎想待在這不離開了。」

進到荒魁之原,蘭飛極力隱瞞自己的身分,但,顯然妖精界的精靈們,對大自然的氣息感受力甚強,相當喜歡接近懷有春之印的她。

「那就別離開了,我們都好喜歡你呢。」最小的人魚妹妹,好玩地拉拉蘭飛雪白的長發。

「這可為難了,我還身負任務呢,等一下就得到中央城鎮去。」蘭飛一笑婉拒。

「你要去人界的城鎮,可得小心。」人魚二妹關切道。

「怎麼了?」

「我們剛得到小花仙傳來的消息,昨夜從外進來一股極大的魔力,應該是外面妖魔界來的人,而且依那種氣勢,有可能是貴族妖魔。」

「貴族妖魔來到荒魁之原!」會是為了百年一會的「三界鑰約」嗎?

「我們知道妖魔界裏,有很多妖魔對光城聖院不滿,你要小心,春之使者。」人魚大姊道。

「謝謝你們。」蘭飛感於她們的熱忱,隨又不解問:「荒魁之原並沒有任何結界封住,為何外面的人進得來,裏面的人卻不出去呢?」

居住在此的五界人,就算人界、妖精界和畏界肯安分,但是修羅界和妖魔界,可都是好戰份子,豈會甘心安於一隅之地。

「這是沒辦法的。」最小的人魚三妹搖着頭。「你也明白,天界和靈界聖獸並不喜歡到荒魁之原,是因為這裏有五界混雜的氣,令它們無法久待,但是,對歷代以來都生存在荒魁之原的我們,這種氣已屬必須,如果出了荒魁之原,反而是我們無法生存了。」

「可是也還有出了荒魁之原的修羅界人,在外圍待了一段長時間。」蘭飛想起曾在銀月古都為禍,后被封閉的禁忌之門給吸干靈力,而成干皮囊的傢伙,就是從荒魁之原出來。

「那是對方靈力夠,才能待上一段時間,我想他在人界時,也應該經常有遠行的舉動。」

「這倒是,他以商人身分待在人界,娶了一名女子,多以生意為由在外。」想起可憐的花理夫人,蘭飛感嘆。

「這是因為他得常回荒魁之原汲取這裏的氣。」人魚二妹側頭想着。「一般而言,能待上十天半個月,能力都算不差,但是這種人並不多。」

「出了荒魁之原還能待上一段長時間,大概也只有修羅界的人較有辦法,以我們妖精界是完全做不到的。」人魚三妹惋惜,畢竟她也好奇外面的世界。

「但是也有完全不受這種氣牽制的。」人魚大姊道。

「是誰?」

「荒魁之原的主人,賀格公爵!」

※※※

賀格公爵不受荒魁之原的氣影響,蘭飛倒不意外,畢竟在那麼動蕩的各界紛亂時期,還能以智慧與能力消弭危機,簡直與當年強悍征服妖魔界而成為妖魔君王的魔皇大公相同,都擁有不受空間、結界與任何有形之氣所影響的能力。

「只是想從荒魁之原找到進入妖魔界的方法大概不可能了。」蘭飛一嘆聳肩。「冬,別怪姊姊不理你,原本想上父講得這麼篤定,四季司聖能同時在荒魁之原出現,來這裏定然會有什麼線索,結果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有,啊!」沉在思緒中的她,不慎絆了一下。「什麼東西?」低頭一看,高高軟軟的物體,很粗圓的伸展,還帶着像龜殼花樣的——蛇尾!

天、天吶!好粗壯的蛇身,這、這身體的主人不就很——

「喂,還不快把腳拿開。」不悅地聲道。

「對、對不起!」她慌忙挪開腳。

蛇尾擺動,一隻人頭蟒蛇身的畏界爬足橫她一眼,蠕動着蛇身離開。

「幸好,不是大蛇頭!」呼,對蛇頭心中有陰霾的她,驚拍着胸口。爬足的類型還真多呀!

走在中央城鎮的街道上,蘭飛看着四周來往的各界人,難怪街巷比一般人界的城鎮寬廣,光爬族的長身體就佔了半邊,每排商家前都有條鵝卵石鋪成的小溪道,水質潔徹,再與上空數條交錯的透明水街道相接,這是水中精靈還有人魚族的往來通道。

畫有雙日的荒魁之原,東西各有火焰日頭,卻不令人感到炎熱,因為陽光透過水街道落下,隔去炎意,反而充滿波光瀲灧的粼燦感。

「抱歉。」真是,心不在焉的想事情,又撞到人了。

「沒關係。」對方一笑回應。

這剎那的照面,卻讓蘭飛完全震愕住。

是錯覺嗎?但是那面孔——淡紫的發色與修長的背影……

「父、父親!」她怔楞喚出,前方的背影已沒入人潮,蘭飛馬上隨後追着。「等一下——」

目標在人潮中忽隱忽沒,當蘭飛和幾個妖精界與畏界大蟲閃身時,對方已快失去蹤影。

「啐!」不想施展能力,卻在這慌急的當頭,無暇它顧。她飛身而起,躍過人潮,以舞空術化成一道逐空的風,眨眼消失。

而動用能力所引發的聖氣,馬上引來街道上各界人的側目,遠方一雙觀察的眸子微眯起。

※※※

紫發背影來到一處綠意茂盛的野林時,身形停住了。

「你是誰?!」冷問的聲傳來。「用這種方法引我來,有什麼目的?」不遠的大石上,蘭飛環胸昂立。

背對的紫發人,沈聲笑着。「知道是陷阱,卻還是來了。」

「我向來不使人失望。」蘭飛揚唇。「尤其拚了命『釣』我的女人!」

沉笑的聲馬上變成女子的縱笑聲,回身五色光彩繞出,一個青發、青碧之眼的小女孩,傲睨着她。

「早知道春之聖使不但賞心悅目,還這麼令人快樂,本殿下該早點來釣你才是——站住!」

「抱歉,本聖使沒興趣跟一個愛扮未斷奶的矮冬瓜說話!」說完,蘭飛轉身就要離開。

「放肆——你敢這樣跟鳩闇殿下說話!」一個蒼老的聲,覆著斗篷,只透出磷光之瞳的老者,來到鳩闇身旁。

「喲,還帶着長輩呀。」蘭飛朝鳩闇的方向對老者撇撇頭。「老爺爺,快帶你們家的小朋友回去吧,本聖使不會因為是老人小孩就對妖魔界留情的。」

「無聲之滅,你沒話說嗎?」鳩闇沉着臉色開口。

「任性、驕傲,還帶着幾分不識大體的囂張。」女子的悠然聲傳來。「這與你很像呀,鳩闇。」

蘭飛猛然回身,這才發現身後的林中深處,還坐了一個人,對方悠坐在一顆大石上,樹蔭暗影遮蔽了她的容貌,卻有一股動輒中,都令人備感威脅的氣勢。

「誰要你說這些!」鳩闇動怒了。「你到底動不動手!」

蘭飛暗自凝神,林中的人感覺不到妖魔之氣,卻能不讓她察知地在身後觀察許久,來人絕不可小覷,方才未斷奶的矮冬瓜叫她……無聲之滅!?是屬於哪一路妖魔?

「我只說來看看,並沒有答應一定出手,再說……」滅像看戲般,曲起右膝,托着側顏道:「我向來喜歡慢慢逼獵物入網,掙扎過了再動手。」

「好!」不待鳩闇回應,一旁的老者已出手。「春之聖使,好好體驗真正來自貴族妖魔的力量吧!磷炎球——」

青磷之光從蘭飛腳下瞬然張開,頓感一陣輕盈,身體已被帶往上空。

「喜歡這個招待嗎,春之聖使。」看着被封在磷光球體中的蘭飛,鳩闇笑道。

「哼。」蘭飛抿唇冷笑,斂眉凝氣,白光由眉心綻出,迅即如緞彩繞身,化去磷光球的束縛。

「春之聖使果然能力不凡。」老者篷帽下的磷光之瞳,閃過異彩。

「好說,這麼周到的禮數,讓我回個禮吧——」正想呼喚青泉杖的蘭飛,卻為對方接下來的話而停住。

「想知道冬之聖使的下落嗎?」鳩闇對半空的人道。

「你知道冬,他在哪裏?」

「想知道,就得看你有沒有膽量!」

「有話直說!」啐。

鳩闇伸出手,一個如鳥蛋般大的五彩圖光浮現。「只要你有這個膽量握住這顆五彩圖石,本殿下就告訴你冬的下落。」

「你想耍什麼詭計?」

「是不是詭計,何不親身一試?」鳩闇挑釁着。

五彩圖石浮上半空,來到蘭飛眼前。林中的滅,眸瞳凝起。

「鳩闇殿下,是否需要老臣……」

「用不着,這顆石頭有『破』的力量在,遠古神魔的能力,本殿下等着看她春之聖使如何過得了。」

「好,希望你愛當個奶娃娃,不要信用也只有那麼一點大。」蘭飛毫不猶豫伸手握住眼前的挑戰,頓時,五彩光芒從她掌中激射而出。

鳩闇算計的雙瞳得意揚起。

「呀!」極熱與極冷的感覺同時由掌中竄上,蘭飛咬緊牙關忍住那快奪喉喊出的劇痛,五彩光芒之劇烈幾乎要撕裂她身上每一個地方,甚至連生命力都像被抽掉般,鮮血從緊咬的唇瓣淌下,該死,再不想辦法,她真會命喪在這顆石頭!強撐的伸出另一手按上額頭,叱喊——

奉天地之名,穹蒼聚氣——啊——

氣流湧起,風回大作,蘭飛卻痛號叫出,喚出至上界封印所衍生的清聖之氣,與掌中所握住的魔氣產生強大排斥,一股活活快要被裂解掉的痛苦加倍而來,此時,只能賭上這種硬碰硬的方法了。

日、日月,開我封印——

解印咒劃下的同時,馬上揚聲叱令——

「青泉——」

昊光轟下地面,封印解開的金色強光相纏着五色彩光,幾乎輝映半片荒魁之原,令人無法從中視物。未幾,光褪,大地漸漸回歸平靜時,前方一個栗發金穗膚色的女子,站立在權杖上,額上的櫻花印襯映着主人那堅韌的意志力。

「還你吧!」手背拭過唇邊的血,蘭飛將手中的石子丟到鳩闇眼前。「冬的下落?」

「好個厲害的春之聖使,殺了你,未免可惜。」鳩闇激賞了。

「廢話少說,冬在哪?」

「哼,你那個寶貝弟弟早成了魔皇大公的禁臠。」

「再敢污衊四季司聖,我會撕爛你那張嘴!」

「你——」

「真是驕傲呀!」滅打斷了正要出口反駁的鳩闇。「你的能力早已被耗到只剩空殼,恐怕連說話都吃力吧!」

蘭飛雙眼眯起。「何不試試看。」

「試?」滅優美的唇冷冷開口。「用不着,一個幻影就足夠制伏你。」

幻影!疑惑才起,青泉杖下已盤踞一個龐形大物,蜿蜒蠕動着。蘭飛神色頓變!

見此,滅像確定了什麼,凜聲道:「你,不配繼承春之印!」

這嚴格的批判,讓蘭飛有一剎那的恍神,彷彿和記憶中的人重疊,隨又甩甩頭的鎮定心神,因為底下盤繞的蛇頭正嘶嘶吐着紅信,繞着權杖而上。

「滅,跟她說這些幹什麼!」鳩闇青眸亮起的是一股屬於妖魔的貪婪。「若不殺她,就擒下她,本殿下不但愛她那身絮白之輝,也喜歡她這身充滿生機的模樣。」

「鳩闇殿下。」一旁的焦獨道。「春之聖使已是囊中物,讓老臣為您擒下她吧!」

「看你的。」鳩闇頷首。「沒想到堂堂春之聖使,擁有硬漢不屈的勇氣,卻怕條蛇的幻影。」

林中的滅只是靜觀其變看着。

幻影!是幻影嗎?無法揮去心中升起的顫抖,蘭飛緊閉上眼,蛇的吐息聲清楚傳入耳中,她切齒狠咬牙根,難道這種懼怕要成為她一輩子的陰霾?

「春之聖使,你乖乖認命吧!」焦獨青芒磷光匯於右掌,卻在走近時,發現青泉杖發出光芒,聽到了那低喃出的咒語。

「至上界的春之神呀,給我一切拔擢凈化的力量——」猛然睜開的紫瞳炯燦,對張着血盆大口衝上的蛇頭,叱吒:「青泉——化邪——」

金光帶着白輝,由青泉杖的底端燦射開來,強大的聖光令鳩闇與焦獨痛捂雙眼,蘭飛以最後的意志力破除幻術。

「還好嗎?」拉起被青泉杖的聖光所震懾的鳩闇,滅問道。

「沒事!」不喜示弱的鳩闇揮開滅的攙扶。

哪怕體內氣血翻騰,蘭飛依然瞠目看着眼前終於現身的無聲之滅,長至腳邊的黑髮,高挑拔逸的身段,帶着星夜之瞳的眸芒,一身令人屏息的絕艷。

對方綻出別具深意地笑。「我不會殺你,我還需要你來證明一件事!」她彈指射出一道靈光,往蘭飛而去。

熟悉又陌生之感,像一把開啟腦海深處的鑰匙,卻偏偏遇上一道難以轉開的鎖,面對直撲而來的靈光,蘭飛只感頭痛欲裂,連續大耗靈力的陣仗早令她力不從心,彷彿見到紫色光網迅即張開在眼前,擋下襲來的靈光,無法細究為何,青泉杖上的身軀落下了。

一雙修長的手臂迅即接住那昏厥的人兒,輕撫上她蒼白的面龐,嘆着氣。『你真是逞強!』

來人無瑕般的面容上是一雙湛藍的瞳,幽如水潭沈凝,高束的金髮在白晝中散出月華的光輝,看似絕色天下的容顏,眉宇間卻充滿一股不可冒瀆的威嚴。

面對這個雅緻到恍如月光幻化出的少年,滅一笑。「銀月古都的月帝!」

「他就是月帝!」鳩闇如見到寶物般,青眸異燦。「果真是最美的月輝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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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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