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意磊這突如其來的驚聲尖叫像是咒語般,霎時解除了玄煬滿眼的殺機,他驚惶地看向她。
而她卻飛也似的沖向倒地的玄粲,伸手探得他死亡后,整個人怔怔地跌坐回腿上,目光獃滯地搖著頭。不可能的,她的玄煬大哥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他們是兄弟啊!不可能的!
看着她獃滯無神的反應,玄煬既擔心又氣惱地上前拉住她,對着她吼道:“我要你待在客棧的,你為什麼就是不聽?!”
他就是不要她看到他冷血無情的一面啊,她為什麼就是硬要來呢?
“為什麼……”陳意磊失神的低喃聲愈來愈大,最後竟也對着他吼了起來,“他……他是你的兄長啊!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能下得了手?”
受不住她的指責,玄煬氣憤地推開她:“當他殺死自己的生父時,我與他就已恩斷義絕了,兄弟?哼!”
陳意磊不敢置信地連連搖頭,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那個總對她噓寒問暖的大哥了,而是一個殺紅了眼的惡魔,一個挑着劍眉、沁著嗤笑,冷眼下令屠殺的修羅。
“你——”陳意磊心灰意冷的話還未出口,就被另一個驚恐的尖叫聲給打斷。
鍾靈珊狂叫着奔向早已斷氣的玄粲,哀慟不已地趴在他身上悲泣:“玄粲……玄粲……你別死啊!別丟下我一人啊!玄粲……”
“哼!還差點忘了你這不守婦道、人盡可夫的蕩婦。”玄煬冷聲譏諷著。
“我……”鍾靈珊抬起頭,含淚的雙眼霎時變得陰鷙冷沉,“是的,也許對於你,我是不守婦道、我是人盡可夫,但這也是你逼我的!”她咬着牙再次進出聲音來,“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個裝飾品,任你展示在朋友面前,我也有我的情緒,也有我的想法,可你在乎嗎?不,從頭至尾,你就只在乎你自己一人而已。”
轉身垂首注視著懷裏的玄粲,她一改狂惡的神情,柔柔地撫着他的臉龐。
“但玄粲就不同了……他重視我的感覺、在乎我的想法,讓我深深感受到被需要、被寵愛。”再次對上玄煬的雙眼,鍾靈珊態度漸趨和緩,“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但……我就是不能自己地深愛著玄粲,如果……你還心疼我、憐愛我,就讓我跟他一起去吧!”
一臉陰沉的玄煬還未做出任何反應時,陳意磊已先行動。
“不行!”她緊靠向鍾靈珊,一起面對玄煬,“你不能一錯再錯,殺死你父親的人已經死了,這事就算了結,你別再濫殺無辜了。”
“小姑娘,別阻止他,我是心甘情願受死的。”鍾靈珊拉住她的手說道。
玄煬冷哼了聲,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反諷著石頭兒:“聽到沒有?你的多事根本沒人感激。”
而知道他的人都明白,當他愈顯冷靜的時候,就是他愈發生氣之時,可偏偏就只有死到臨頭的陳意磊還搞不清楚狀況。
“我……哎呀!不管啦!反正就是不能殺她。”管他是不是多管閑事,她就是不要玄煬大哥再殺人。
她要她那溫柔多情的玄煬大哥再回來!
但盛怒的他怎會讓她說了算呢?
“讓開!”他惡聲命令道。背叛他的人都得付出代價!
“不讓!”陳意磊不怕死地雙手叉腰,決定跟他耗上了。
“小姑娘,你別管我了。”從沒見過玄煬如此生氣的鐘靈珊動手想要拉開她,但陳意磊怎麼可能妥協呢?
“不行啦!我……”她整個人趴在有些呆愣的鐘靈珊身上,不肯離開。
就在三人推拉之際,陳意磊突然像被雷擊般停住了所有動作,僅是拉着鍾靈珊的右手,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小……小姑娘?”她的突然改變讓鍾靈珊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你……”可能嗎?
而不想再讓她胡鬧下去的玄煬上前拉開她,準備順鍾靈珊的意,了結掉她的性命時,又被身後突來的抓力給阻止。
陳意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整個人跳上玄煬的後背,自身後緊緊環住他的頸部,大聲叫道:“不要,玄煬大哥,不要殺她,不要啊!”
“放手!”玄煬皺著眉想掙脫她。
“不放,不放,別殺她啊!”
老羞成怒的玄煬向一旁的法觥示意后,一個扭轉把她拉下自己的背部,並將她丟向法觥,要他好好看着她。
就在他運氣於掌中、抬手即將發功時,陳意磊不顧一切地突然放聲大叫:“不要啊!那位姑娘有身孕了啊!”
這個消息震停了所有人的動作。
包括玄煬!
“什麼?!”玄煬沉聲問道。
“她……她懷孕了。”陳意磊啞聲重複。
“那……”轉向還為這消息發怔的鐘靈珊,玄煬目光一沉,冷聲笑道,“那就更留她不得了。”舉在半空中的手重新運氣。
“不要啊!你……你……”陳意磊急中生智,對着他大聲叫道,“你說你還欠我一命,現在我要用那條命來換她!”
她的話又讓玄煬停了動作,緩緩回身面向她,揚起眉頭無聲地質問。
“我……我……要你放過她,那可是一屍兩命的事啊!更何況小孩是無辜的。”怕他不答應,她連忙再說道,“你是堂堂的顓頊親王,可別說話不算話啊!”
他寒著臉緊睇着她:“你執意如此?”
“嗯!”陳意磊重重地點頭,好支持自己的想法。
玄煬垂下雙眼,收回掌力,不發一語地轉身想離開,但被一旁的冷樗攔阻。
“主子,小心養虎為患啊!”
“你要我言而無信?”微揚眉梢,玄煬冷聲反問。
一對上他鷙猛狠戾的眼神,冷樗連忙低頭作揖:“屬下不敢。”
“全都退下,至於她……”看了眼鍾靈珊,他倏地轉身離去,“是石頭兒的責任了。”
還搞不清楚這兩人關係的法觥一臉興味地來回咀嚼著兩人的對話,直到主角之一的玄煬離開后,他才將全部注意力轉向自己懷裏的小丫頭。呵呵!他可從沒見過有誰可以影響玄煬的決定哩!
拍了拍石頭兒的肩膀,他親切地招呼道:“走吧!”
看來以後的日子——好玩了。
玄煬的“生還”當然在皇室里引起不小的騷動,皇帝對他無情地殺了自己手足一事,礙於其祖父是開國元勛,其父又與自己有着同袍之誼、手足之情,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算了,畢竟也是玄粲犯錯在先的。
得回爵位的玄煬開始重新忙於朝政,而石頭兒也忙着照顧懷孕的鐘靈珊。兩人各忙各的,每每碰面也是匆匆打聲招呼而已。聰明的石頭兒當然發現了,她只要不在玄煬面前提到任何有關玄粲與鍾靈珊的事,那麼基本上,玄煬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與他和平相處的方式,也認為這件事應該就此告一個段落。誰知道鍾靈珊小孩的誕生之日,卻是顓頊王府里平靜日子毀滅之時——“什麼?!不行!”石頭兒緊緊擁著自己第一次接生的小寶寶。
“可是王爺交代,無論如何小孩都歸他!”王總管惴惴不安地解釋道,“王爺知道你會拒絕,所以他要我轉達:他的一命,你已用來換鍾靈珊了,所以這個小孩子就歸他所有。”
“叫他自個兒來跟我要!”背對著王總管,石頭兒就是不肯交出小孩。
“這……小姐,你就別為難小人了。”知道王爺十分寶貝這石頭兒姑娘,王總管說什麼也不敢惹火她。
“不管,他要小孩,叫他自己來要!”她就不信他真會如此絕情。
“這……唉!好吧!小的這就去傳話。”王總管無奈地退下,準備向法觥親王搬救兵去。
而一直處在內室的鐘靈珊待王總管退下后,才出聲:“意磊。”
“來了。”陳意磊抱着小孩走向屋內。
抱回小孩兒,鍾靈珊雙眉緊皺、不發一語,眼淚卻潸潸流下。
剛剛石頭兒與王總管的話,她不是沒聽到,只是如今自己這種身份,能為孩子出什麼頭呢?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懷了這孩子,想為玄粲留下子嗣,她絕對是會為他殉情而自盡的……可如今看來,生下這孩子是不是反而害了他呢?
“珊姐姐,你別難過啊!沒事的。”
抬頭對上石頭兒聰敏靈黠的黑眸,鍾靈珊原本沮喪至板的心情倏地有了轉機!
是啊!玄煬一直十分縱容石頭兒,也很疼愛她,所以若要說有誰能扭轉她心肝寶貝的命運,就只有她了。
“珊姐姐只是為我這苦命的兒子難過罷了,沒事的。”
“你放心,我會保護昭瑋的。”石頭兒信誓旦旦。“昭瑋”是玄粲生前為自己兒子想好的名字,鍾靈珊順從他的心愿,為兩人的兒子取了這個名字。
哭笑着點點頭,她柔柔地撫著石頭兒的頭髮:“我知道你會幫珊姐姐照顧好昭瑋的,所以珊姐姐一點也不擔心,昭瑋能遇到你這個好姨娘,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是啊!他可真是好福氣呢,有你這個愛他的娘,還有我這個疼他的姨,想苦命都難呢!你說是嗎?珊姐姐。”
逗弄著小娃兒,石頭兒幾乎已完全被這小孩兒給吸引住了,因此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鍾靈珊異樣的表情。
“是啊,是啊……”鍾靈珊像是要把兒子的模樣烙在心底似的,輕輕撫摸、刻畫著懷中兒子的輪廓。
既然玄煬不能容忍的人是她,那麼就用她這條賤命換取愛子美好的一生吧!
兒啊!你一定要幸福啊!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陳意磊的小丫環——珀兒邊跑邊大聲嚷嚷。
在後院種植藥草的陳意磊探頭望向她:“什麼事不好了啊?珀兒。”
“靈珊姑娘她……她……”蒼白著臉的珀兒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說出那驚人的消息。
“到底怎麼了嘛,你快說啊!”
“靈珊姑娘她……她在房裏上吊自盡了……小姐——”
聽聞這個令人驚愕的消息,陳意磊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什……什麼?!”
“我說……靈珊姑娘在自己房裏……上吊自盡了。”這回珀兒的嗓音帶著哭意。
“為什麼……她……為什麼呢?”陳意磊怔怔地低喃。
“小姐……”看着她難過悲慟的模樣,珀兒也跟着掉眼淚。
然後,想也不想地,陳意磊丟下手中的工具,飛也似的跑向鍾靈珊所住的宅院去。
“小姐,等我啊!”還來不及喘口氣的珀兒提着裙擺也跟了過去。
當石頭兒衝進鍾靈珊所住的房間時,玄煬早已在屋內了。
他一聽到她的到來,馬上上前攔截住她,不讓她再往前去:“別過去。”本來嘛!上弔死亡的人能有多好看?
“放開我,我要去看看靈珊姐,搞不好她——”
“她死了!”不等她說完,玄煬馬上知道她的意思而直接回答了她,“我已經看過了,她早巳氣絕多時。”
一聽完他的解釋,石頭兒雙腳倏然無力,完全支撐不了自己的身子而癱軟下來,幸而有玄煬強壯的雙臂支持住她,才免去跌倒在地的難堪。
“為什麼?”至今她仍是無法接受這件事。
“你回去休息吧!她的後事我會處理的。”他不要她在這兒多待一刻鐘,因為他擔心……“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自盡呢?”陳意磊一改怔忡的表情,紅着眼情緒激動起來,“為什麼……她才剛生下昭瑋啊!她怎麼忍心丟下昭瑋一人?她怎麼忍心……”
“夠了,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我來處理。”他擁着她說道,一雙手還頻頻拍撫着她的後背。
就在石頭兒被玄煬輕推向門口時,忽然聽到昭瑋的哭聲傳出,她情緒一振,連忙自玄煬的懷中轉身,從一名婢女手中搶過小嬰孩,然後抱在懷中輕聲安慰著:“不哭喔……乖……別哭喔!姨姨抱抱。”
玄煬不想讓她在這兒待太久,所以將她硬帶向門口:“好了,連孩子都帶去休息吧!”
“好吧!我——”她本想交代他要好好安葬靈珊姐姐的,但就在轉身之際,發現他腰間一封已開的書信,信封上隱約寫著自己的名字,於是她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抽了出來,閃出他的懷抱。
“還我。”玄煬心一急,上前想搶回來。
“這明明是寫給我的。”
連連閃開他的搶奪,石頭兒被逼退出房間。她閃到傭僕身後展信閱讀,不看還好,這一看臉色立刻發白。
“不要看了。”推開面前礙眼的傭僕,他態度強硬地搶下書信,但一見她發白的臉色,就知道為時已晚。
“是你……”緊抱着懷中的小孩兒,石頭兒一步步地後退。
“石頭兒。”玄煬一臉驚慌與擔憂地向她伸出手。
“是你……竟然是你……”
“石頭兒,別這樣,是她自己多心,才——”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石頭兒的吼叫聲給打斷。
“是你!是你逼死靈珊姐的,是你!”
“不是我。”
“是!是你!是你要搶走昭瑋,才讓靈珊姐決定用自己的性命換取昭瑋生存的權利,是你,是你這個劊子手!”淌著淚,石頭兒像是要發泄出內心全部的悲憤,她嘶吼不止。
“我不是。”不管她的排斥與拒絕,他仍是一步步靠向她。
“是你……是你害死靈珊姐姐的……是——”她失控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被靠向她的玄煬隔空點穴昏了過去,整個人忽然癱軟下來。
玄煬眉頭深鎖地一手攬住她,一手抱住她懷裏的小孩兒,凝睇着她,久久不發一語。
“王爺……”一旁的王總管走向他輕聲叫道。
玄煬沒有回答,只是將小孩子遞給他,然後抱起石頭兒轉身離去。
望着王爺的背影,王總管搖著頭頻頻嘆息。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地步?昨兒個王爺才交代他,要換間大宅院給靈珊姑娘住的啊!而且原本要把小孩子抱走,也只是要將他交給奶娘帶的,意磊姑娘拒絕後,王爺也說算了的啊,這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唉!怎麼會搞成這樣咧!唉!
清醒之後的石頭兒不再開口與玄煬說話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除了懷裏的小昭瑋,現在她是誰也不理了。
每每面對周遭的人,石頭兒更是一副驚疑的表情,兇狠狠地瞪視著每個想接近她或昭瑋的人不管對象是誰。
“這樣……好嗎?”法觥望着園內輕搖小娃兒的石頭兒,輕聲問著背後的玄煬。
“不這樣,我又能如何?”玄煬苦笑。
“要不,我先帶她回我府里住一陣子吧!”
“不!”玄煬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
他不要石頭兒離開!這……這是他對老爺爺的承諾。
他一點也不敢細想自己是如何的依賴石頭兒,就如同她以往依賴著自己一般。
“你……”法觥有些惱怒地回頭想斥責他,但一對上他滿是憂慮的神情,他很難說出口。
石頭兒受苦的當口,玄煬又何嘗好過呢?
他嘆口氣上前拍了拍玄煬的肩:“唉!什麼都別想了吧!今兒個老哥我陪你喝一杯!”
“謝了!”這時候法觥的支持對玄煬來說,無疑是彌足珍貴的。
夜闌人靜,無月也無風的後院裏,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忽左忽右地閃動著。
仔細一瞧,原來是石頭兒背着小娃兒昭瑋,手拿包袱想偷溜出王府。
原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動,怎知背上的娃兒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不只驚動了巡邏的侍衛,更把還未入睡的玄煬與法觥引來。
“石頭兒,你要做什麼?”見她站在屋瓦上,身形岌岌可危,玄煬就是忍不住擔心。
“我……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
“去……我不知道,但我就是不要再留在這兒。”她一臉警戒地望着他。
“不行!我答應你爺爺要照顧你,你不能就這麼出府去!”
“我……我不管!”情急的石頭兒怕玄煬會出手攔她,話未說完,人已轉身想往外跳去。
“別走!”玄煬身形一提,飛上屋瓦想攔阻她。他怎能讓她就這麼離開呢?!
玄煬的執意挽留完全得不到石頭兒的認同,反而讓她逃得更急、更快。
“石頭兒!”他急忙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說什麼也不願放走她。
“放開我!”石頭兒將他使力擒住的手用力掙開,聚內力於一掌之上,轉身擊向玄煬的心窩,毫無防備的他霎時倒下,引來地面上侍衛的驚叫。
“王爺!”他的近身侍衛冷樗一驚,立即躍至玄煬的身邊。
查看了主子的傷勢后,冷樗怒氣頓現,揮舞着手中的鐵扇殺向石頭兒:“真是養虎為患,我殺了你。”
“住手!”玄煬不顧自己紊亂的心脈,急忙喝道。
他一手捂住胸口,只手撐地地想站起來,但才半坐起身子,卻又因挨不過胸口上的劇痛而倒了下去。
“玄煬,你還好吧?”見情況不妙的法觥趕忙來到屋頂上把他扶正。
“我沒事。叫冷樗把鐵扇放下。”玄煬冷冷開口。
說什麼他也不能讓她有事。
法觥聞言一怔,實在不懂他為何毫不氣惱那石頭兒,但氣歸氣,仍是照着他的吩咐做。
“夠了,冷樗,王爺要你住手。”
“這怎麼行?!她打傷了王爺啊!”冷樗氣急敗壞,就是不想放過這不知感恩的惹禍精。
“王爺自有打算,還輪不到你替他出頭。”法觥正色沉聲地說道。
石頭兒見冷樗停止了攻擊,也氣喘吁吁地收了招,輕拍著背後的嬰孩。她機警地遠望着仍坐在地上的玄煬,雖然對他有着心疼,但卻有更多的不安。
不過,緩緩地,她抬起小臉,眸中漸現怒光,紅嫩的小嘴緊抿著,她不容自己心軟。因為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她逃走的心。
“你執意要走,是不想見到我吧?”玄煬沉痛地冷聲開口。
“我不要昭瑋生活在恐懼之中,得不到應得的愛,還得隨時擔心被殺。”
“如果我答應你……絕不殺昭瑋,甚至保證待他如親人,你可願留下?”
“真的?”她質疑地看着他。
“我以顓頊親王之名向你保證。”只要留住她,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我……”她仍是一臉驚疑,不敢相信事情的轉變。
目睹全程的法觥見不得玄煬如此尊嚴盡失的求着一個女娃兒,忍不住開口喝道:“石頭兒,你別再不識好歹!”他的斥喝立刻引得全場侍衛向石頭兒拔刀以對。
“收刀!全給我收刀,”玄煬心一急,反而更引發胸口的疼痛,嘔出鮮血。
“玄煬!”法觥着急地扶住他。
他從不知冷漠孤傲的他竟是如此多情的人。
“教他們全給我收刀!”拉住扶著自己的手,玄煬大叫。
“夠了!”法觥點住他幾處大穴,不情願地吼道,“全部給我收刀,不準對石頭兒無禮!”
“石頭兒?”幾近昏厥的玄煬咬着唇要自己清醒,因為不得到石頭兒的親口回答,他不放心。
“我……”
“石頭兒?”法觥揚起眉梢,一副她不答應就要她好看的模樣。
“好……好吧!”
“王爺!”
“玄煬!”
就在她同意之時,玄煬揚起一抹輕笑,倏地昏厥過去。就在雙眼轉黑之際,他似乎看到了石頭兒一臉的擔憂。
她,不再怕他了吧?
自從那天起,石頭兒開始刻意地躲避著玄煬。每每迫不得已一定得與他在一起時,那一臉無情與殘酷的玄煬就會不由自主地浮上她的心頭,讓她情緒緊繃,只要玄煬稍有較大的舉動,就常會讓她整個人驚嚇得跳起來。
這事實讓玄煬非常不能忍受。但他仍執意要她與他在一起,不管是用膳也好、看書也罷,他就是要她在自己身邊,盼的是她能再恢復成以前那個愛纏着他的石頭兒。可是日子一久,情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愈加嚴重。不僅她愈形消瘦,只要一與他四日相對,她就會滿臉驚懼的慌張起來。
受不了兩人之間的緊繃,也不忍心兒她日益消瘦,最後他不得不決定放棄,順從她的意願,讓她搬到王府後面一處偏僻的別苑去,也讓自己不用再對她的驚懼而難過失望。
“王爺。”王總管恭敬地打揖喚道。
背對着他望向窗外的玄煬沒有回身,僅是冷冷地開口:“辦好了?”
“是,屬下照小姐的吩咐,將她的東西全搬到沁心閣去了。”
“沁心閣?”那麼偏僻?
“是的,可是……她拒絕所有派過去的僕人,只留下珀兒一人。”
“是嗎?”
“她……她要屬下轉告王爺,說王爺已與她做一命抵一命的交易了,所以現在起,王爺再也不欠她什麼了,反而是她占王爺的便宜,硬賴在王府不走,所以她不要再麻煩王爺了,也謝謝王爺給她一個容身之處,其餘的……她不奢望也不敢要。”
“不奢望、也不敢要……她果真如此說?”
“是。”這聲回答,王總管說得小聲也說得為難,因為他聽出主子語氣中的傷痛,主子是真的疼愛著這石頭姑娘的,就像疼自己妹子一般。
“夠了,下去吧!”
“是。”
王總管轉身準備告退,但人才走到門口,就又被玄煬出聲攔下。
“慢著!”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你……看她缺什麼就幫我送去。”
“是。”
“唉!”玄煬終於轉身看向王總管,“王伯,幫我好好照顧她,麻煩你了。”
“會的,屬下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下去吧!”玄煬淡然地轉身,不再看向王總管。
王總管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為他再度嘆息。
為什麼這樣一個卓爾不凡、看似冷酷強悍的男子,竟有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呢?
上天給了他人人欣羨的身世背景,為什麼卻又剝奪了他愛人與被愛的權利與能力呢?
這樣的他是讓人羨慕的?抑或是令人可悲的呢?
他沒有答案,沒有——“是。”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伺候主子與照顧意磊姑娘了!
玄煬雖然看着窗外的庭園美景,心中卻是滿布瘡痍。
為什麼他所在乎的人永遠不了解了、不在乎他呢?
他的娘親因生他難產而受苦,所以自小就不喜歡他、不愛與他親近。他的父王則只是把他當作繼承王位的工具,嚴苛對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不相親相愛的也就算了,竟還因繼承權而相互殺害。更甚的,就連心愛的未婚妻對自己的廉恭與親近也全是假的。
難道……他天生註定孤獨一人嗎?
好不容易有個石頭兒,完全不怕他的狂傲與冰冷,也不會因為他的顯赫身世而對他虛與委蛇。本以為自己終於為自己找了個“親人”,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唉……”算了,一切就如她所願吧!
也許孤傲的自己僅適合獨自一人生存在這令人厭惡的俗世里,不能有家人相互扶持吧!
玄煬強忍住陣陣湧上鼻頭的酸楚,兩眼泛紅地勉強眨動著,就是不願懦弱地流下淚來。十七歲的他暗暗下定決心,這一生不再愛人。
至於石頭兒,就隨她吧!
她希望自己別管她,那麼他就順她的心,對她不聞不問吧!
她說不會再麻煩自己,那麼他就如她的願,努力忘掉有她這麼一個人吧!
一切都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