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燈火閃爍的鬧區，一大片的辦公大樓與商街混合著文明與繁華，霓虹燈與亮麗的招

牌使得街上無一處陰暗的地方。

最熱鬧的百貨公司位於轉角，順著街道轉個彎，突然──陷入黑暗。

不！不是停電。

接連百貨公司一大片土地上不是商店，也不是辦公大樓，更不是公寓住宅，而是一

大片的郁森樹林，遮住了微弱的燈光，讓人誤以為突然走入黑暗。

藉由百貨公司投射過來的餘光，可以看到斑駁失修的鐵門上掛著一個小小的木牌，

上頭寫著「天使之家”。

“咦！是誰？”琪拉取出鑰匙正想開門，突然瞥見角落一團縮著的人影，黑暗中瞧

不清是男是女。

浴在余光中，可以看清琪拉的面貌，琪拉可以感覺到那個人仔細看清她后才站起來

，聲音清脆地說：“是我！”陰暗中緩緩走出一位少女，遇風即折的纖細骨架，穿着寬

大的傘裝，打褶裙擺下是修長的小腿，即使簡單的衣着，仍具有豪門的氣質。

漸漸地走到光亮中，可以看清她圓圓、可愛的臉龐，不知愁的眸子閃動著天真與一

絲氣憤。

“小姐，已經很晚了，你蹲在角落做什麼？身體不舒服嗎？”琪拉見她的模樣，明

白她是被呵護長大，而非生長於陰暗的女孩。

“你是這裏面的人嗎？”那位女孩不答反問，指著「天使之家”詢問。

“是啊！”琪拉點點頭。

“我想借洗手間，可以嗎？我肚子很痛。”配合她的話，原本舒展的眉尖微微皺了

起來，小手撫摸著肚子。

“快！快請進來。”琪拉立即推開大門，帶領她進入，根本沒想到隔壁就是百貨公

司，多的是洗手間，為什麼要忍住站在這裏等著借她家的。

坐在客廳聊天的安媽媽與琪爾，見琪拉火速地帶著一位女孩進來，琪爾立即挑着眉

，但是來不及詢問，兩人即衝過她的眼前。

“琪拉，她是誰？”琪爾快步地追了上來。天啊！她真的不該放琪拉出門辦事，她

和媽媽一樣，每次出門總是會撿一堆“可憐的人”回來，經費已經不足了，希望這個小

姐不是增添的負擔。

“噢！她肚子痛來借廁所。”不是琪拉撿回來增加吃飯的人口，琪爾放下心坐了下

來。

“要不要緊？我去拿一些胃藥。”安媽媽立即起身。

“我沒有辦成功。”琪拉見四下無人，靠在琪爾的耳朵低聲說。

琪爾曾私下詢問過，明白這件事難辦的程度，對於琪拉的失敗算是在意料中的事，

沒什麼特別的沮喪。

“承辦的小姐勸我們最好由企業幫助，所以我想，我們只好向企業界要求協助。”

琪拉坐到她的對面說。

“你想勸募？”琪爾眼中帶著笑意看着琪拉，以琪拉臉皮比紙還薄、心軟得很好欺

騙的個性，不要被騙得掏出身上的錢就不錯了，還能勸人拿出錢來？

“嗯！我想了很久，既然政府方面沒辦法幫助，而且很多企業界可以用捐款節

稅，加上企業形象會很好，我想……向他們募款應該不難吧！”琪拉的話越說越小

聲，到最後軟弱無力，說得自己也不大有把握的模樣。

“我們這種沒立案的機構捐款收據無法減稅。”太天真了。

“呃！有這回事嗎？我看過路邊勸募的總是說那些收據可以節稅。”琪拉不相信，

因為她曾拿過那些收據，雖然沒有申報減稅，但她相信那些慈眉善目的人所說的話。

“我來做！”琪爾搖了搖頭，懶得和她爭辯。

“不！這件事我來做就可以。”琪拉太了解琪爾冰冷與火爆的脾氣，勸起募來好像

威脅、恐嚇，會嚇跑善心人士。

“你行嗎？”琪爾也不放心出門勸募，因為她沒有坐鎮，放着媽媽和琪拉在家，她

相信一天下來，家裏會多了許多她們口中的可憐人物。

“我行，我已經想好方法了。”琪爾挑着眉望着琪拉，默默的眼光詢問著。

“也許……呃！一定可以，我們可以在這裏辦個募款餐會，招待一些企業家來參觀

，然後安排小孩唱歌、跳舞，雖然規模小一點……也可以募到一些錢吧！”琪拉想着電

視上募款的盛況，隨便一些點心，再唱唱歌、跳跳舞，一張張的高額支票就亮在觀眾面

前。

安琪拉沒有把握地想着，在她的心裏並沒要求收到像電視上一樣的鉅款，單純地只

是想收到能讓“天使之家”支持下去的款項，所以一次的餐會應該就可以達成她的目標

吧？

“嘖！別作夢了，我們這種地方那些偉大的企業家不會前來，邀請函和餐點只是浪

費金錢而已，如果真的有人來，只會是一些白吃白喝的人。捐錢的話？嘿！免談。”當

初琪拉的年齡還小，可能記不得，而琪爾可記得很清楚。

在以前，安媽媽看到電視上募款的盛況，也跟着辦個募款餐會，現場來了許多衣冠

楚楚、看起來財大氣粗的大人物，整個餐宴熱鬧非凡，結果呢？倒貼點心的費用而已。

“不然該怎麼辦？”琪拉被冷水潑得有點賭氣地問。

“選定目標，確定捐得起錢的人，然後一家、一家的拜訪。”琪爾撇了撇嘴唇，似

冷嘲又似熱諷地說著。

“這樣……好吧！我就試這種方法。”琪拉有點畏縮，但是回頭想想，將這種方法

當成個個擊破，也是不錯的方法。

“要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琪爾擔心地望着她，擔心琪拉會

被剛硬的拒絕而淚灑當場。

呃！也許這樣也可以，俗語說美女的眼淚無往不利，是最強的武器，琪拉雖然長得

白凈，算不上絕世美女，但也構得上漂亮的邊緣，她的眼淚應該還可以掙點同情的捐款

吧！

“放心！我一定可以說服他們捐出錢來，來解決我們的問題。”擔憂的眼神刺激到

琪拉，她不能退縮，低聲自言自語的勉勵自己。

“解決什麼問題？”那位女孩推門進來，剛好聽到琪拉的話。

“沒什麼，你的肚子好點了嗎？”琪拉倒了一杯茶給她。

燈火明亮之下，那位女孩微凸的肚子明顯可見，琪拉立即扶她坐了下來。

“孩子幾個月？”琪爾瞄了她一眼，直接問。

“已經四個多月了。”那位女孩低頭輕撫肚子，天真的臉上含着溫暖的笑容，流露

出母性的光輝。

“你叫什麼名字？要不要打個電話請家人過來接？”琪爾直覺上知道她有麻煩，但

是家裏目前的經濟狀況讓她無法有多餘的愛心去幫助別人。

“我姓古，名字叫月顏，你們可以叫我小顏。”小顏抬起頭來，看了她們一眼，一

冷一熱的表情，讓她立即將目光對準了盈滿關懷的琪拉。

“小顏，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給家人？”琪拉看不出她有為難，好心

地問她。

“我……我不要回去，他……他們不會讓我留下孩子。”小顏哀求的眼睛望着琪拉

，小手輕輕放在肚子上面說：“我不要謀殺小生命，我想要留下他，你們讓我留在這裏

好嗎？我會幫你們做事，絕對不會給你們增添麻煩。”

“不行！”琪爾翻翻白眼首先拒絕，她就知道，琪拉就只會帶包袱回家。

“琪爾，別這樣，多個人只是多雙筷子而已，她有困難，我們應該幫助她。”琪拉

拍拍琪爾的肩膀，轉頭溫柔地問小顏。“小顏，孩子的父親呢？”

照琪拉的經驗，她已經認定小顏未婚懷孕，為了面子問題，家人逼着要小顏拿掉孩

子，小顏只好逃家，這種情況最好找到孩子的父親來幫忙照顧小顏。

“他……他認為孩子是別人的，他……不相信我，就是他想要拿掉孩子。”小顏眼

眶紅了起來，委屈的神情令人不舍。

哇！有這種狠心的情郎？琪拉體內正義的因子沸騰。

“我們的經濟情況無法再負擔，不可以留你。”琪爾不管琪拉的暗示，直接表明拒

絕的原因。

“琪爾！”剛好走回來的安媽媽聽到琪爾的話，溫柔的語氣透著嚴厲的警告。

人難免會碰到三災五難，必須學會互相幫助，不管家裏有多窮，她也不同意琪爾的

現實主義。

“媽！”兩個善良過頭的人都到齊了，琪爾是有口難言，乾脆撇過頭，不再理會，

心裏盤算增加的開支該由何處省下來彌補。

“哦！如果只是因為錢的問題，沒關係，我身上有錢可以付給你們，我不會白吃白

喝的，你們可以當作租房子給我住。”小顏鬆口氣，如果只是這種原因，剛好是她可以

解決。

“你有錢可以租房子或住旅宿，為何要住這裏？”不必增加支出讓琪爾鬆口氣，轉

過頭疑惑地問。

“我躲在這裏才不會被找到，這樣我和孩子才會安全。”小顏摸著肚子，表示她的

一切行動以孩子為優先。

“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別人發現你，你安心在這裹住下來。”多年的經歷讓安

媽媽瞄見小顏微凸的小腹即明白整個前因。

“謝謝安媽媽。”甜甜蜜蜜的笑容增添讓人憐惜的柔弱。

當小顏看到“天使之家”時，她心裏立即盤算了一下，唯有躲在這裏，那些具有通

天本領的人才不會找到她，所以她一直在門口徘徊，找機會進來。

“你要躲到哪時候？生孩子嗎？這裏沒有醫生和護士可以接生。”琪爾對於母親氾

濫成災的熱心嘆口氣。

“走一步算一步了，至少肚子再大一點，就沒人可以逼我拿掉孩子了。”小顏得意

地說。

琪爾長長地嘆口氣，由她的話可知她是天真型的人，凡事先做再說。唉！看在她能

多付點錢的分上，只好隨着她走一步算一步了。

＊＊＊

勸募的工作到底是“知難行易”？還是“知易行難”？

安琪拉不知道答案，她鼓起好大的勇氣想嘗試看看，但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剛開始，安琪拉考慮著，如果在住宅裏面和捐款人討論愛心問題，周圍的溫馨家庭

氣氛有助於她的感性勸募。

決定方針后，她興緻勃勃地逛向市郊的豪宅，一棟棟金碧輝煌的建築物象徵屋主金

光閃閃的口袋，給予安琪拉無窮的希望。

畢竟她的要求不多，這筆小小的金額對他們而言，比九牛一毛還要少，很簡單不是

嗎？

情況的發展竟然不是如她所預設的結果──

安琪拉按下門鈴，鈴聲沉入寬大的庭院，沒有任何反應。好運的時候會有人在家應

聲，但是由對講機問清她的來意后，又立即陷入岑寂。

這招叫“沉默的拒絕”嗎？

望着安靜的豪宅，琪拉的心裏竟然浮現“侯門深似海”的感覺。

這種不理會她的情況算是對她最客氣的招待，有的惡質的人甚至放出高大的猛犬來

守護他們的口袋。

瞧！這次她沒遇到善良、不理她的屋主──

安琪拉氣喘吁吁地拚命跑着，即使學生時代參加運動會，她也沒像現在如此努力的

衝刺。

“天啊！真希望我會飛，或者會隱形、變成石頭也沒關係……”安琪拉腦中許著亂

七八糟的願望，耳中聽到越來越近的狗吠聲，她忍住想哭的感覺，大聲祈求騎著白馬或

黑馬的救星趕快出現。

“救命啊！”

“發生什麼事？”上天聽到她的祈禱，派出救星？

慌得有路就跑的安琪拉，沖入一具溫暖的懷抱，頭頂響起不耐煩、冷冰冰猶如催魂

的喪鐘，在這個時刻，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聲音對她而言不異是天籟。

“有……有……”安琪拉喘得說不出話，一隻手緊緊地捉住“救星”，另一隻手指

著身後逐漸逼近的威脅。

她緊張的情緒讓對方愣了一下，放棄拉開她緊攀住的手，皺著眉注視着她所指的方

向──

“就為了那隻狗？”他望着跑近朝他們齜牙咧嘴、狂吠不已的狗，忍不住嫌惡地挑

起一道眉毛。

那條狗不是可愛迷你型的小狗，但也算不上是兇猛的大犬，那種小小的體型連中型

犬也構不上，頂多只能說是比迷你犬大一點而已，就為了這樣小不點的狗，需要怕到喊

救命？

“沒事了。”他一瞪眼，沒膽的犬類即夾著尾巴溜走，荒唐的情況讓他不禁嘴角含

著嘲諷的笑意。

拉開她緊緊捉住他的衣服的小手，抬起淚水淹沒的小臉蛋，看起來很像被主人拋棄

的小貓般驚惶與可憐，一股不忍讓他伸指擦去她眼眶中的淚珠，清澈的眼珠仍陷在剛才

的驚嚇中，如安撫妹妹般，低頭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隨即離去。

被嚇得亂飛的魂魄好久才願意回歸軀殼裏，等安琪拉回過神來，寂靜的道路只有她

一個人，盈繞在嗅聞中淡淡的古龍水味，以及深刻在額上的溫度。

＊＊＊

被惡犬嚇過後，理論上應該再也不敢動住宅區的念頭，但是安琪拉的腦袋既單純又

固執，腦中僅能存着一個目標，所以不管是否會再遇到危險，依然每天在空無一人的住

宅區逛，企圖得到善心人士的捐款。

這種固執讓人佩服，不懂得變通的腦袋讓人嘆氣，小顏在“天使之家”生活一段時

間，即摸清楚琪拉的簡單個性，見她每天趁興而出，敗興而回，忍不住為她的低效率跳

腳。

“琪拉，那些有錢人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一起床又出門逛街，晚上又要參加宴會

，你在住宅區找不到他們的。”琪拉才進門即被小顏拉到樹下。

“咦！你怎麼知道？”琪拉生活規律，無法想像不正常生常的模樣。

“唉！八卦雜誌寫很多他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知道你在住宅區碰不到可以勸募的

機會。”小顏搖著頭，琪拉連電視都不愛看，沒瞧過“豪門恩怨”之類的影片，難怪一

點也不懂得另一群人的生活方式。

“那怎麼辦？月底快到了，我們不能沒有錢。”琪拉想起一家挨餓受凍的情景，緊

張地捉住小顏問。

“你應該選特定的人來捐款，每天去見他，不用多久即可得到捐助。這個才真的叫

個個擊破，你那種方法叫大海撈針。”

一陣子的相處，小顏真心的喜歡琪拉的善良，而且她也最適合小顏心目中的人選。

“選特定的人物，小顏，那些大人物我一個也不認識，你說我該選誰？”慌成一團

的琪拉如得到一線希望地望着小顏。

“伍氏集團的負責人伍元，他長得英俊、心地善良，很喜歡幫人解決問題，找他准

沒錯。”小顏暗暗做個鬼臉，為了她誇張不實的報導微覺內疚。

“好！我就選他。”

＊＊＊

琪拉沒有正規工作過，她沒想到要見一位企業的負責人必須經過排隊、登記、預約

……等繁雜的手續，填寫完問清她來討錢的目的，秘書更讓她的預約時間排到遙遙無期。

剛開始，她每天乖乖地按照企業的行政方式填寫一堆預約表格，經過幾次，再笨的

人也知道這只是一種推託之辭。

夜幕低垂，琪拉又獃獃地站在公司等了一天，見到大家含着同情的眼光忙着準備下

班，她不好意思再繼續等下去，只好拖着疲憊的腳步回來，一進門即被守在一旁的小顏

捉住。

“如何？有沒有遇見伍元？他是不是長得很帥、很英俊？”小顏嘰哩呱啦地問了一

大串。

“我……我沒有見到人。”琪拉汗顏地吞吞吐吐。

“怎麼可能？他每天都有去上班，你不是到他的公司等他，哪有可能見不到他？”

小顏驚訝地望着她。

“我……我每天一早就到公司等，但是秘書都說他沒空或者出去了，要我坐着繼續

等，直到下班時間，要關門了，所以……我只好回來。”明知近在咫尺卻無法見面勸募

讓琪拉苦惱。

“算了！我已經查到伍元明天會到哪裏，你直接去找他。”琪拉自責的表情讓人不

忍深責，小顏溫柔地安慰着她。

“你真厲害，好！明天我去找他。”

“我保證你這次一定可以見到他。”小顏賊兮兮的笑着，她很期待，期待她心目中

的人選，在伍元的眼中是否也得到欣賞。

＊＊＊

伍氏集團以建築起家，如今雖然採取多角經營模式，但建築依然是伍氏集團主要業

務。

安琪拉抬起頭望着正在興建中的摩天大樓，粗大的鋼架像積木般堆得很高，好像插

入雲際的骨架。

安琪拉不明白為何如此賺錢公司的總裁不是坐在冷氣房裏蓋印章，而是跑到工地查

看進度？不管她腦中有多少疑問，好不容易預備打探到伍氏企業總裁的所在位置，不管

是哪裏，她都必須見到他。

安琪拉順著工地工人的指引，拿着公文袋走向簡陋的電梯。

這算是電梯嗎？腳下鋪著木板，由寬大的縫隙可看到底下，兩邊是粗粗的鐵絲網，

看起來不算牢靠地圍著，前後則是──

空的？沒有門？

沒有門──

安琪拉苦笑着望着電梯，抬頭看向建築物的頂端，這段路遙遠得像沒有盡頭，她的

身體開始打顫、兩腳發軟。

她用力地吞下苦澀的口水，遲遲沒有邁開腳步，深深再吸口氣，努力安撫快嚇昏的

魂魄，而漲滿肺部的灼熱空氣沒有幫上勇氣的忙，終於連手也開始發抖，拿不住手中的

公文袋。

啪！

“小姐，你的公文。”站在一旁的工人彎下腰將它撿了起來，帶著疑惑地交給她。

“謝謝！伍先生真的在頂樓？”安琪拉接過公文袋，緊緊將它摟在胸前，期望厚厚

的文件給予她一點支撐力量。

工人不解她的反應，一臉憨厚的點了點頭。

希望落空──為了“天使之家”、為了母親、更為了大家的生活，再怕她也得上去。

電梯只有三個按鈕，“上”、“下”以及“停止”，安琪將手指放在按鈕上，閉上

眼睛，再三深呼吸……如決心下地獄般、義無反顧地壓下按鈕。

“隆……隆……”巨大的聲音、激烈的震動，好像粗糙的齒輪拉扯著生鏽的鐵煉，

撕扯著琪拉的神經。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

安琪拉的神經愈綳越緊，天越來越近，而地也越來越遠……相信機器、相信安全，

不要看！閉上眼睛不要看！不可以看下面，忍一下就馬上到……理智不斷地安慰着她，

但是──

閉着眼睛，光用想的更可怕。

昨夜夢中學飛失敗，直墜到地的恐怖依然揪住她的心。天啊！那個噩夢該不是預知

夢吧？

安琪拉的小手捉住鐵絲網，身體緊緊地貼住硬硬的鐵絲網，用所剩無幾的力量支撐

著，圓睜的眼睛無法控制地看着逐漸遠離的地面，恐懼漸漸堆滿眼底。

多久了？正在忍受酷刑的魂魄還要多久才能得到安撫？

地面好遠喔！安琪拉終於支撐不住，整個身體軟軟地癱坐在地板，小手更加用力地

捉住鐵絲，用力到指節變白也不知道。

風越來越強，涼涼的風此刻對她而言卻像陰間吹來的風，刮在臉上加深她的恐懼，

發抖的身體泛起一陣陣的寒顫。

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鋼架一層層從眼前流過，已經到第幾層？

突然──一個孤獨站立仰望着天、彷彿天地間唯有他一人的身影閃入她的眼底。

終於到頂樓了？

驚嚇的靈魂鬆了口氣，虛軟的身體欣喜地望着逐漸接近的人影。

等等──

電梯怎麼沒有停下來？

天啊！她忘記按下停止鍵，通過頂樓的電梯會升到哪裏？飛出天際？

恐懼猛力撞回軀體，彈出靈魂……

望着逐漸遠離的人影，她無力地伸出手，無聲地朝着他求救。

電梯一直往上升……

恐懼一直往心壓……

突然電梯一震──

恐懼突破理智，她瞪着無神的眼睛，張開抖動的嘴唇，溢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