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爾袞隨皇太極出征,捷報很快就傳回宮裏,率領正白旗的多爾袞首次領軍便全勝而歸,皇太極開心之餘格外褒獎,並且賜號「墨爾根代青」,意為聰明的將領。
慶功宴上,皇太極不但親自為多爾袞斟酒,還向文武百官宣佈多爾袞的功績及封號,顯然是刻意在阿敏和莽爾古泰的面前,顯出栽培多爾袞的意圖。
公宴之外,鳳凰又提議在東院擺設家宴為多爾袞賀喜。
鳳凰知道多爾袞這次隨皇太極出征,玉兒整個心都懸在他的身上,但畢竟皇太極才是她的夫婿,鳳凰想利用這次的家宴,讓玉兒清楚明白的感受到她是皇太極的妻子,在輩分上,她還是多爾袞的嫂子。
玉兒的心裏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是對多爾袞的思念之情,卻在他這次出征之中有增無減。
筵席上,皇太極的福晉們將他團團圍着,敬酒、夾菜、說說笑笑;只有玉兒不然,她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是只看着廳上的歌舞表演。
多爾袞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傻傻的望着她出神,他真希望自己能透視玉兒的心思,知道這些日子玉兒在宮裏過得快不快樂。
百靈在多爾袞耳邊,冷言冷語的道:「終於見到心上人了,幹嘛光坐在這裏看着她?又沒人拉着你,過去找她訴訴你的相思之苦啊!」
多爾袞無奈的看了百靈一眼,「妳胡說什麼!?」
「我不是胡說,而是明察秋毫。」百靈板著臉,目光掃向對桌玉兒的臉上。
不巧的是,玉兒正好將目光移到多爾袞身上,兩人眼光交接,說不出是濃情還是愁緒,一古腦兒全流露在眼波之中。玉兒舉起酒杯遙敬多爾袞,多爾袞像着了魔似的,也端起桌上的酒杯打算回敬她。
百靈看着這一幕,心中升起難言的氣憤,她用力的朝多爾袞手中的酒杯打去。
多爾袞一驚,白玉瓷杯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整個大廳的熱鬧氣氛忽然間凝結住。多爾袞咬着牙一語不發,顯然極力忍耐着百靈。
不等皇太極開口,鳳凰已經起身交代下人。
「快替十四阿哥換一隻新的酒杯。」
待多爾袞的桌上換過新杯子並斟滿了酒後,只見玉兒笑容可掬的走了過來。
大廳上笑聲又起,氣氛一下子又熱絡了起來。
玉兒來到多爾袞面前,卻對着百靈輕聲說:「今天的晚宴是特別替多爾袞設的,有再大的委屈,也得看在大汗的面子上,是不?這杯酒,我先乾為敬。」
百靈看玉兒一仰頭把杯里的酒喝了,可是她還拗着,只當是玉兒搬出皇太極來壓她,她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當場把臉一撇,起身就要走。
在一旁的幾個福晉不明就裏,還急着想拉住百靈,多爾袞卻喝道:「讓她走!」
百靈聞言哭着奔出東宮大廳,卻給眾人落個不識大體的話柄。
「對不起。」玉兒望着多爾袞,欲言又止。
「別跟我說對不起。」多爾袞的話中有話。玉兒根本不需要跟他說對不起,是他讓自己陷入這個困境的,是他為了遙遠的復仇計畫,而放棄帶玉兒遠走天涯的,如今面對脾氣爆烈的百靈,他又能如何呢?
然而今天的事情,看在皇太極的眼裏,令他覺得有些難堪。雖然所有的人都認為是百靈無故亂髮脾氣,但他卻清楚的明白,百靈的失禮全是玉兒有意挑起的。
面對這個心思細膩、外柔內剛的小女子,他該用什麼心態來面對她呢?起初,他是玉兒的姑丈,後來,他以為玉兒會嫁給多爾袞,可是如今,她是他的妻啊!
「沒想到百靈的脾氣那麼壞。」鳳凰有點自責,早知如此,她也不會把百靈指給多爾袞。
「我真沒想到今天這種場合,她也能鬧。」
皇太極看了玉兒一眼,努着嘴,戲謔的笑道:「都怪玉兒。」
「關我什麼事?」玉兒裝得一臉無辜的樣子。
「十四弟見了妳魂都飛了,百靈能不發脾氣嗎?」
鳳凰一聽這話,卻是反應激烈。
「大汗,這種玩笑不能開,玉兒是你的福晉啊!」
「是我失言,但我沒別的意思。」皇太極溫和的看了玉兒一眼。
家宴結束后,皇太極來到玉兒的寢宮,玉兒剛沐浴出來,一身若隱若現的薄衫將她玲瓏的身材襯得更為窈窕,皇太極這才發現,他眼中的小女孩已經是一個十足的女人了,也無怪乎她有蒙古第一美女的稱譽。
玉兒見到皇太極,唯恐他今晚要留宿,因此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怦怦跳着。
「鳳凰說我太少來妳這裏,怕妳有話找不到機會跟我說。」皇太極也有點不安,畢竟玉兒對他的態度,跟別的福晉相較起來是完全不同的,他知道她的心至今還在多爾袞身上。
「喔,是這樣的,鳳凰姑姑說……」玉兒頓住了話,她當然知道這是皇太極為了留宿的一種說辭,可是她該如何客客氣氣的把這位名義上的丈夫「請」出去呢?
「說什麼?」
「說……鳳姑姑對我說,哎呀!我怎麼忽然忘了。」玉兒尷尬的笑了笑。
「不要緊,今晚時間多得是。」皇太極說道。
「我想起來了!」玉兒給皇太極的話一嚇,順口胡謅:「鳳姑姑說她嫁了大汗這些年,一心想趕快替大汗添個阿哥,偏偏她肚子不爭氣,老是生格格,又擔心老把大汗留在她的宮裏,其他嬪妃們會有閑話說,想來想去,當然只有我這個做侄女的才能體諒姑姑的苦心。我看,還是等鳳姑姑生了阿哥,玉兒再好好伺候大汗吧!」
皇太極讓玉兒這麼一說,一時還沒想到怎麼反應,玉兒立刻又對皇太極的隨身奴才說:「時候不早了,伺候大汗回宮吧!」
皇太極臨走時,無可奈何的對玉兒笑道:「下回不準再拿鳳凰當擋箭牌!」
「遵命!」玉兒只得這麼說,反正先避過這一次再說。
看着皇太極移駕離去,玉兒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今晚總算逃過一劫,至於下回,憑她的聰明機智,到時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
然而多爾袞卻不像玉兒的運氣這麼好,自從慶功宴那日百靈拂袖離去后,多爾袞便每天要忍受她的無理取鬧。他從來不知道,嫉妒竟會使一個女人變得如此愚昧、野蠻、歇斯底里。
他不想跟百靈爭吵,也沒有耐性去哄她,所以只得讓着她、避着她、躲着她。
但他越是這樣,百靈越是難以忍受,她情願多爾袞對她大聲咆哮或粗聲怒罵。
「你打算這樣跟我過一輩子嗎?你打算永遠都不開口跟我說話了是不是?」百靈在多爾袞書房的門口攔住他。
多爾袞面無表情,「多言多錯,還是不說的好。」
百靈氣得渾身顫抖,「其實你一肚子的話只想說給玉兒聽,對吧!?」
「我跟妳的事為什麼老扯她進來?」多爾袞也氣了。
「因為你的魂都給她勾去了。」百靈一提起玉兒就充滿了怨與恨。
「可是你別忘了,她是大汗的福晉,如果你有本事,你就把她搶過來啊!何必當著眾人的面跟她眉來眼去!」
多爾袞一把抓住百靈的手,他真受夠了這個潑婦。
「我從沒有一天忘記玉兒是八哥的福晉,我也沒有忘記我有妳百靈這一個妻子,可是妳每天對我張牙舞爪,為的是什麼?是希望這樣能抓住我的心?還是讓我遠遠的躲開妳?我真為妳的無知感到可悲。」
百靈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憤怒地吼道:「可悲的不是我,是你!你不敢愛玉兒,又不敢恨大汗,你才是最可悲的人。」
多爾袞的心頭像給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他咬着牙,快步的離開府邸。百靈說得沒錯,他不敢愛玉兒,又不敢恨皇太極,因為此刻的他能拿什麼去愛,又拿什麼去恨?想來唯有領軍出戰,建立功績,才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他又上了戰場;這回,皇太極讓他支援苦戰於永平城的二貝勒阿敏。
多爾袞抵達永平城后非但沒有捷報傳回,還多次與阿敏產生嚴重的衝突與爭執。
永平城乃是繞道蒙古,避開山海關的重鎮,拿下這裏便可長驅直入。這原是皇太極入主中原的進攻據點,未料善戰的阿敏久攻不下,好不容易拿下永平,奉命守城,卻處處顯出狼狽的跡象,多爾袞領軍前去,混亂的情形非但沒有改善,反而變得更加嚴重。
皇太極聽了從永平城回來的心腹報告軍情后,不解的說:「多爾袞是個智勇雙全的將領,不應該發生這種事啊!」
對多爾袞關懷備至的玉兒卻很快就想透其中的玄機,「二貝勒的為人如何?」
「心高氣傲。」皇太極據實回答。
玉兒笑道:「那就對了,二貝勒如果看見前來支援他的人,竟是少不經事的多爾袞,他心中一定大為不滿,這時,對多爾袞一定是處處制肘,如此內部一旦有了紛擾,明軍便有了可乘之機。」
皇太極恍然明白。
「沒錯,早該想到這點,阿敏身經百戰,在他眼裏,多爾袞畢竟是初生之犢,阿敏怎麼肯平心靜氣的跟他商量軍情呢!」
「既然如此,不如陣前換將。」玉兒提議道。
「換將?換下阿敏?」皇太極訝異極了。
「有何不可!?」
「多爾袞畢竟還是個新手,永平可是個重鎮,輕忽不得。」皇太極思忖着道。
可是皇太極作夢也想不到,多爾袞卻在幾天後回來了。
皇太極聽到消息后,匆匆趕到大殿。
「出了什麼事?」他知道多爾袞在永平城一定出了大問題。
「永平丟了。」多爾袞木着臉,顯得很無奈。
「永平丟了!?」皇太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
「阿敏呢?」
「他屠城,殺紅了眼,我是被他趕出城的。」多爾袞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真該死!」皇太極氣急敗壞的走到多爾袞面前。
「阿敏居然把你趕出城!?」
多爾袞垂着頭,「請大汗降罪!」
皇太極懊惱萬分,「十四弟,我知道這一趟你受委屈了,早知如此,我該聽玉兒的建議換下阿敏,要不是我顧念着長幼有序,永平也不會就這麼丟了。」他又急着問:「那永平城的巡撫白養粹呢?」
「阿敏殺了白巡撫,然後屠城。」多爾袞據實以答。
皇太極一拳捶在宮殿的大石柱上。
「他丟了城也就罷了,還屠城?我千叮嚀、萬囑咐,這城裏的老百姓全是順民,如今他殺了漢官、殺了城裏的百姓,以後還有誰肯降?誰肯歸順?」
多爾袞深知漢人向來看不起他們,叫他們韃子,視他們為不學無術、專愛燒殺掠奪的野蠻人,然而皇太極即位以來,一直努力消弭滿漢之間的仇恨對立,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成績,卻被阿敏全搞砸了。
皇太極問多爾袞:「你有什麼想法?」
「請大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把永平奪回來。」多爾袞堅定的回答。
皇太極苦澀而疲憊的搖搖頭,「就算把永平奪回來,也只剩一座空城。」
「八哥……」多爾袞能體會皇太極心中的憤怒與苦惱,他原本是一直恨着他的,此刻,卻又對他生出了一絲關懷之情。
皇太極無力的說:「去找大貝勒,讓他召集貝勒們一起商議這件事,看怎麼處置阿敏。」
而阿敏在倉皇棄城時,卻放縱手下官兵掠奪百姓財物、□城中女子,雖是敗軍卻滿載而歸;消息傳到皇太極耳中,他自然震怒不已,他立刻命三貝勒莽古爾泰出城攔阻,不準阿敏進城,並讓他自訴罪狀。
皇太極回到後宮,氣憤難消,他對玉兒說:「妳說得對,我當時真該當機立斷陣前換將,或許更該摘下阿敏的腦袋。」
玉兒問道:「大汗要殺二貝勒嗎?」
「難道他罪不該殺?」皇太極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殺了他於事無補,不如留他一命,好讓他手下的幾萬人馬感恩戴德。」玉兒說出自己的想法。
皇太極苦笑,「如果妳是男人,那妳跟多爾袞勢必會成為我得力的左右手。」
玉兒淺淺的笑着,她費心獻計,為的不就是多爾袞一人嗎?
阿敏受到幽禁后,多爾袞成了皇太極手下的新力軍。皇太極一直希望他的軍營里能夠「戰將如雲,謀臣如雨」,然而仔細想來,大貝勒代善平庸懦弱,三貝勒莽古爾泰桀驁難馴,自己的大兒子豪格有勇無謀,唯有多爾袞才幹卓越,只是……多爾袞真的對他母親殉葬的事釋懷了嗎?
皇太極又想起多爾袞與百靈之間斷續的爭吵,只要多爾袞留在宮裏,他們似乎就沒有和平共處過,難道多爾袞的終身幸福也是斷送在他手裏的?
「大汗,喝完這盅茶,時間也差不多了。」玉兒言下之意是在提醒皇太極,夜色已深,該回去了!
「玉兒。」皇太極語重心長的問道:「妳怪我嗎?」
「怪你?」玉兒詫異的反問:「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妳爺爺把妳許給我,或許現在妳會過得更快樂。」皇太極盯着玉兒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
玉兒沉默不語。無法改變的事實說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大汗能讓我回一趟科爾沁,那我就感激不盡了。」玉兒說道。
皇太極笑了笑,「我都忘了,妳已經很久沒看見家裏人了,也好,就派幾個侍衛護送妳回科爾沁玩幾天。」
玉兒簡直以為自己在作夢。
「你說真的?」
「當然,君無戲言。」
「那太好了,明天我收拾好東西,就可以動身了,那鳳凰姑姑呢?」
「鳳凰可不能陪妳回去,她剛懷孕了,不能太勞累。」皇太極說道。
「恭喜大汗,鳳姑姑又懷孩子了!?希望這次能如願給大汗生個阿哥。」玉兒心裏一面開心着能回科爾沁,一面又擔心鳳凰如今懷孕,皇太極該不會要她侍寢吧?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侍衛緊急來報:「十四阿哥圍攻錦州,中了明軍的埋伏。」
玉兒聞言,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
皇太極急問:「十四阿哥的情況怎麼樣?」
「聽說受了重傷,不過詳情不清楚。」侍衛回道。
「不清楚?」皇太極顯得有些心浮氣躁。
「大貝勒知道這件事了嗎?」
「大貝勒正在大汗的書齋候着。」
皇太極望向玉兒,「妳回科爾沁的事……」
「那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汗還是先和大貝勒商議軍情吧!」玉兒也急着想知道多爾袞的安危。
皇太極走後,玉兒派了一個小太監去幫忙打探消息。
二更天時,太監回來了,玉兒急着問他:「十四阿哥傷勢怎麼樣?」
「奴才剛才打聽的消息是說受了傷。」小太監回道。
「我知道他受了傷,傷得重不重?」
「回主子,十四阿哥恐怕傷得不輕,他中了敵人的箭,從馬上摔下來,聽說昏迷了兩天,大汗已經連夜派太醫趕了過去。」
玉兒打了個寒顫,皇太極竟然連夜派太醫趕赴軍營,這意味着什麼?難道多爾袞的傷……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多爾袞中箭落馬的情景殘酷的在她腦海閃過。
玉兒的額頭冒着冷汗,此刻她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見多爾袞。無論如何,她也要見多爾袞一面。
終於挨到天空灰濛濛的亮了,玉兒選了一匹千里快駒,獨自直奔錦州軍營。
「玉兒去了科爾沁!?」鳳凰一臉狐疑的看着平日伺候玉兒的婢女。
「就算她要去科爾沁,也該先過來跟我們打聲招呼才是啊!」
「主子今天一早就動身,怕吵了大福晉,所以讓奴婢這時候才過來。」
鳳凰還是一臉大惑不解,「好端端的,怎麼就回科爾沁了?」
皇太極走了進來,「我昨晚答應她的。沒想到玉兒也真是個急性子,昨天才說她今天收拾妥了就可以動身,今天果然就走了。」他回頭問那婢女:「妳主子帶了多少人?」
婢女吞吞吐吐的回道:「奴婢不清楚。」
鳳凰聞言可急了。
「妳怎麼能不清楚?從這裏到科爾沁山高水遠,萬一出了差池……大汗,既然是你答應玉兒回去的,總該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一路護着她才是啊!」
「我知道,可是昨晚錦州傳來多爾袞受重傷的消息,我一急一忙,就把玉兒的事給忘了。」
一聽多爾袞受重傷,鳳凰對玉兒的事反而不再多說什麼,依她對玉兒的了解,她對多爾袞從未忘情,在這節骨眼上,萬萬沒有跑回科爾沁探親的心情,她八成是藉這個名義,出宮去見多爾袞了。
而得知多爾袞受傷的百靈,雖然平日看似潑辣不講理,然而那全是因為得不到多爾袞半點憐愛所致,在她的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為領軍作戰的夫婿牽腸掛肚。
百靈來到鳳凰的宮中,請求大福晉讓她到前線去探望多爾袞。
「百靈,錦州那裏打得不可開交,妳去不是添麻煩嗎?」鳳凰有點為難。
百靈流着眼淚,「可是我擔心啊!這幾天我夜裏老做惡夢,大福晉,求求妳,就讓我去吧!」
「妳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大汗已經讓太醫過去了,沒事的。」鳳凰還是不答應百靈的要求。
「大福晉,妳是不是有什麼顧忌?」百靈直言不諱的說道:「我知道玉福晉已經出宮好幾天了。」
鳳凰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玉兒是回科爾沁省親。」
百靈抹了淚,忿忿不平的說:「她是妳侄女,妳護着她。」
「妳說什麼?」鳳凰有點心虛,其實她早猜到玉兒是飛奔到多爾袞的身邊去了。
「我說玉福晉根本不是回科爾沁,她是去了錦州。」
鳳凰斥了一聲:「胡說!妳自己瞧瞧妳這個潑辣勁兒,連我都快受不了了,別說是多爾袞。」
百靈被訓斥了幾句,離開后便搬出她母親和幾個關係良好的貝勒爺們幫忙說情,最後鳳凰終究還是拗不過她,讓她也去了錦州。
玉兒離宮后,打扮成宮中侍衛的模樣,如此既方便於日夜趕路,抵達錦州又可通行無阻。
她進了軍營后,被看守的侍衛攔住盤查,非但如此,還被當成姦細查問。
玉兒急道:「放肆!我是奉中宮大福晉的命令,前來探視十四阿哥的。」
多爾袞在營帳內聽到玉兒的聲音,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細聽了幾句,果然正是他魂牽夢繫的玉兒,他一陣風似的趕了出來。真的是玉兒!雖然她變裝成侍衛,但秀麗的臉龐卻是改變不了的。
「玉兒!」多爾袞忘形的將玉兒抱個滿懷。
玉兒見到多爾袞安然無恙,她又是哭又是笑。
「你……你沒事?」
「妳怎麼會一個人到這裏來?」多爾袞震驚極了,這不是在作夢吧!?
「我聽說你受了重傷,我以為你就要死了……」玉兒把多爾袞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遍。
「你真的受了傷嗎?你真的從馬上跌下來昏死過去嗎?」
多爾袞捧着玉兒沾滿淚水的臉,幾乎也要喜極而泣了。
「我是受了傷,可是已經沒事了,傻瓜,這場仗才開始,我怎麼能現在就死呢?」
「太好了!太好了!這一路上我老想着你,不知道你的傷怎麼樣,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見到你?」玉兒倒進他懷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多爾袞摟着她,顧不得胸前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將玉兒緊緊的抱着、熱烈的吻着,他的心有深深的悸動,只因一個誤傳的消息,玉兒竟能為他拼了命的來到這烽火連天的戰場,這份情、這份愛,這輩子是註定要糾纏不清了。
玉兒就這樣在軍營里住了下來,陪多爾袞度過了幾個既緊張又刺激的日子。部隊裏,大家並不知道玉兒的真實身分,尤其百靈與玉兒又有幾分相似,平日還有小玉兒之稱,因此玉兒就索性假冒起百靈來。
然而這樣快樂的日子實在太短暫,因為百靈來到了錦州。
百靈遠遠的看見多爾袞和玉兒在河畔的芒草叢邊說著話,兩人的神情都是她不曾見過的愉悅。玉兒的雙眼是那樣的含羞帶笑,多爾袞又是那麼深情款款,自己這樣千里迢迢、千辛萬苦的來到錦州,為什麼看到的卻是如此令她心碎的畫面呢?
百靈帶着隨從小六子投宿旅店,然後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肝腸寸斷的痛哭失聲,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點比不上玉兒,為什麼多爾袞對她總是不屑一顧?
小六子在門外已經守候了一整天,然而百靈一連哭了好幾個時辰也不吃不喝,他還真是有點擔心。
「主子,您開開門,出來吃點東西吧!」
過了半晌,百靈終於把門打開,遞給他一封信。
「替我把這封信交到十四阿哥手上。」
小六子問:「主子,您這趟來,不就是要見十四阿哥的嗎?」
百靈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他跟玉福晉在這裏逍遙快活,哪裏還想見我?我又何必在這裏礙眼呢?」
小六子也不敢揣測為什麼玉福晉會留在多爾袞的軍營里,畢竟玉福晉是大汗的妻子啊!
「替我送信去吧!然後你就回宮去,接下來的事,交給十四阿哥看着辦。」百靈緊咬着牙。
「接下來的事?」小六子沒聽明白。
「信里寫得很清楚,你只管去找十四阿哥就對了!」百靈又發脾氣了。
「是、是,奴才這就去。」小六子慌忙的替百靈送信去。
多爾袞見到小六子,整個心竟變得像壓了一塊石頭般的沉重。
「你主子呢?」他面無表情的問。
「在客棧里發了一天脾氣,又哭了一天,她要我把這封信送來給您。」小六子把信呈上去。
多爾袞打開信箋,只見上頭的字跡都被淚水弄模糊了,幸好勉強還可辨識。他匆匆看完信,臉色霎時變得雪白。
小六子也焦急地問:「主子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死了以後,要我把她的遺體送回去!」多爾袞把信扔在桌上,急道:「快帶我去見百靈。」
小六子邊帶路邊說:「十四阿哥,我看這回主子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多爾袞跨上馬,心裏有說不出的愧疚。百靈是無辜的,他雖然不能給她愛,但絕沒有要逼她走上死路啊!他用力的揮動馬鞭,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他不能讓百靈這樣含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