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杏容失去了祺明的音訊,他整個人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跡。

杏容雖心急如焚,但仍沒去問易小曼,她知道易小曼耳目眾多,可她拉不下這個臉來,也不希望禹祺明跟她再有牽扯。

沒想到狄楚雲卻在此時約杏容見面。他遞給杏容一張紙條,上頭有一個地址,是在遙遠的台東。

“去找他吧!代我致歉。”狄楚雲誠懇地說著,他不希望悲劇再延續到下一代了。

杏容用着懷疑的目光盯着狄楚雲,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你們母女倆全都不信任我。”狄楚雲雙手一攤,十分無奈。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從頭到尾只想到自己,等到想回頭了,別人就得依照你的安排嗎?你太高估自己了!”杏容義憤填膺地指責着,並仍懷疑着狄楚雲的動機。

她不放心地再三低頭看着字條,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些蛛絲馬跡。

“不是只有易小曼才找得到他的,相信我吧!我不會害你的。”狄楚雲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再三保證着。

而杏容確實也不想再和易小曼打交道,或許該試着相信狄楚雲,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禹祺明,想到他有可能就此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她頓時覺得一顆心整個絞痛了起來。

杏容遞了長假單,萬一她逾時未歸,就以自動離職論。反正若找不到禹祺明,一切將不再重要。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他?”李正男其實早已知道答案,但他想聽杏容親口說出,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不知道,男哥你別再問了。”杏容被對禹祺明的愛恨交織已折磨得痛苦極了,她不想再去探究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但她明白李正男是關心她的,雖然不能愛他,但至少不該讓他擔心,因此她答應和李正男保持聯絡。

“男哥,加油!只要你好好努力,一定會陞官的。”杏容衷心祝福着這個憨厚男子。

杏容也想向母親辭行,可是母親已是易家的人了,她不想讓她夾在她和易小曼之間難做人,於是默默收拾行李,一個人踏上往台東的旅程。

台東成功鎮

成功鎮位在台東縣依山靠海之間,風景秀麗。居民以打漁為生,漁港停了多艘漁船,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之下,遠方的漁火閃着點點耀人的金光。

杏容站在堤防上,注視着小鎮,鎮上的居民有平地山胞、有閩南人,也有從外地來打工的。而禹祺明正是其中之一吧,這裏對外的交通以公車為主,計程車叫價十分昂貴。

沒有火車行經成功,杏容只好一路從台東市搭公車過來。顛簸的路況,讓她有些暈眩,因此一下了車,便來到海邊吸收一下新鮮空氣,振奮一下心情。

她來的是時候嗎?杏容不由得如此想着,雖然渴望見到禹祺明,但又有着近鄉情怯的心情。

她甩甩頭,不去想那麼多,反正人都來了,還是去找他吧!照着住址,懷着緊張的心情,向目的地前進。

眼見門牌號碼越來越接近,一陣熟悉且渾厚有力的叫賣聲自前方傳來。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女人吃牛腩,吃了嬌媚又會ア。

小孩吃牛筋,吃了腦袋多根筋。

老人吃牛尾,吃了活到百百歲。”

杏容尋聲前進,見到一個小麵店,里裡外外都擠滿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店主人兼店小二一邊煮着牛肉麵,一邊還不停地吆喝着。店裏頭只請了個小妹,是個原住民,黝里的皮膚、深邃的眼睛,不停地在店裏忙進忙出着。來這間“日月牛肉店”用餐是一種享受,不但牛肉香嫩爽口,老闆的口才更是一流,尤其擅於講“笑話”,常令客人捧腹大笑,開懷不已,連帶着東西也就多吃了一些。

一眼就認出了正揮着杓子,一邊還口沫橫飛的“老闆”就是禹祺明,雖然他刻意剪了個小平頭,又只穿件汗衫,配件寬褲管的褲子,脖子上還掛了條毛巾,不時地抹着噴瀉而出的汗水,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了這早已刻在心版上的人。杏容站在門庭若市的小吃攤前,無法走向前,她心急地推動人群,並頻頻尋找縫隙往前鑽,引來一陣抗議聲。

“這位小姐請你排隊好嗎?甭驚啦!我留一個大‘腩’給你。”老闆看見隊伍中有個女人不停地在鑽動着,連忙安撫她。

“明——是我。”杏容實在沒有辦法推開重重的人群,只有高聲一喊。

但她尖細的聲音,被嘈雜的群眾淹沒,因此沒有人理她,而老闆也仍揮着汗,下着一簍又一簍的麵條。

“禹祺明,是我,姜杏容,你的容兒。”杏容再次提高聲音呼喚,但老闆仍然沒有反應。不耐的群眾已拿着異樣的眼光注視着她,並頻頻要她守規矩。

隊伍如蝸牛般的前進,意猶未盡的客人吃了又吃,捨不得離去。而杏容也不敢再大聲呼喝,怕引來眾怒,只好乖乖地等待,而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可是招呼她的卻是那個原住民的小妹。

“小姐幾位?”小妹客氣而公式化地問着。

杏容舉起了孤單的食指來,她的目光仍看着熟練烹調的老闆,他幾時學得一手好廚藝?

“小姐,裏面請!”店裏有個空位。

可是杏容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要坐在“攤前”,這樣才能靠近老闆。可是攤前老早擠滿了老顧客,他們不光是想來打牙祭的,也是想來聽老闆開胃又下飯的笑話。

他們最愛聽老闆“臭屁”他的風流史。

什麼玩過多少女人,如何超級神勇,讓人聽了蠢蠢欲動,天天吃牛鞭就能如此嗎?

“那可不一定!”老闆幽默地回了一句。

杏容不肯進店,位子就讓別人佔去了。而她站在門口,妨礙了他們做事,因此小妹客氣有禮地請她將就一下;但杏容堅持不肯,她不要委曲求全,她風塵僕僕地趕來,並不是為了吃他的面,他至少也得開口同她說上幾句話吧!

小妹無奈之餘,只好跟老闆耳語請示。老闆聽罷這才抬起眼正視着杏容,當然深邃的目光與杏容相對時,她的心忍不住開始顫抖,他終於注意到她了。

“你們這幾個饞鬼,看到美女來了也不會讓一下嗎?”老闆很快地收回目光,戲謔地數落着老客人。

只見有人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反正他們都太熟了,沒什麼好介意的,而且站着也能吃呀,於是杏容好不容易有了座位,她微微頷首,並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副生怕別人搶去的模樣。

老闆果然很守承諾地給了杏容一個大牛“腩”,一下子噓聲四起,讓杏容覺得十分刺耳。

“女人要是生得美,身材又好,真的讓男人骨頭都酥了。”老闆不正經地對客人說著,引來一陣哄堂大笑,杏容成了取笑的對象。

杏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爭氣的淚在眼中打轉。

沒想到禹祺明不但假裝不認得她,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吃她“豆腐”。這是她一心一意愛着,並願意生死相隨的人嗎?他為何變成這樣?

“明!你好殘忍。”杏容一口牛腩也沒吃,更別說面了,滾燙的淚水隨着哽咽的話語,自腮邊落下。

“小姐,我們店名叫‘日月’,不叫‘明’,你可不能雙效合一哦。你有沒有聽過日月神教?還是笑傲江湖的東方不敗?這是金庸的武俠小說。”老闆若無其事地和她談着武俠小說,全然不顧她憂傷的神色。

“如果東方不敗吃了我的牛鞭,他就不用由男變女了!我再給他乾坤大挪移回來!”老闆又開始亂蓋了,可客人聽得津津有味的。

“阿草,再來一碗。”客人開懷之餘,忍不住又拚命捧場。

他叫阿草,不叫阿明,好土的名字!

“小姐,怎麼稱呼啊?我叫阿草,你不會正好叫阿花吧!”老闆嘻皮笑臉地看着她。

“是!我是花!我叫花痴。”杏容氣憤地挖苦着自己,沒想到她以前幫花醫師取的綽號,自己竟能派上用場。

“小姐,你真是愛說笑,和我有拚哦!我們說不定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來!面都涼了,我再幫你加熱。”老闆仍是笑嘻嘻的,一面伸出手來拿她的面碗。

“我不是來聽你說笑話的!”杏容臉色發白,在身旁的連連笑聲中咆哮着。

“那就是來吃牛腩的嘛!日月小吃,千秋萬代,阿草牛鞭,唯我不敗。”老闆一邊下面,一邊呼着口號,逗得客人狂笑着,差點嗆住。

“我也不是來吃東西的。”杏容覺得很傷心,禹祺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幫我做媒的對不對!沒辦法!人長得太帥就是會這樣。”老闆伸長了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擺了個很帥的POSE。

“我是來找你的!”杏容仰起臉來眼中籠罩着一層水霧。

“我就知道!雖然你沒有先預約,但要和我相親的人實在太多了,可以從這裏排到花蓮去了!”老闆得意地自誇着。

“我來找你回去的!”杏容哽咽地說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回去!回去哪?小姐!該不會想相親的就是你吧!太快了吧!一下子就去你家。不好啦!我會不好意思的!”老闆故作忸怩地扭了扭屁股,引來一陣爆笑。

“禹祺明!你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淚水狂亂地佈滿在臉上。

嘈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等着看老闆如何收場。

“我最怕女人哭了!一哭我就腳軟。”老闆雙手捂胸,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怎能怪他呢?

聲聲悶笑響了起來,漸漸地不可遏抑地散了開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杏容睜着紅通通的雙眼,質問着他。

一旁的小妹滴溜溜的大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着。

“看來你是過的不錯,有新的生活新的名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你真的好自私,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杏容手一揮把面掃倒在地上,掩面狂奔離去。

小妹搖搖頭彎下身子去收拾碎片,眾客人面面相覷,滿是錯愕神色,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砸”日月牛肉麵的攤子。

“沒事!沒事!大家繼續吃。一定是嫌我的‘牛腩’還不夠大!明兒個我去找個更大的!”老闆若無其事地打着圓場。他又開始專心投入工作。

小妹撿好碎片后,又勤快地用拖把拖着地,她不時地偷瞄老闆,見他依然熟練地下着面,可眼睛卻不時瞥向方才女子狂奔而去之路。

杏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般,狂瀉了一回又一回。

她一個人坐在長堤上任無情的海風吹拂着臉,遠遠地,有腳步聲傳來,她用手拭着淚迎向來人!月色之下——

踏着月色而來的不是禹祺明,而是小妹。

“我叫依依,我們方才見過。”杏容對這山地小姑娘印象深刻,原先長發綁成的辮子,現在卻放了下來,看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了些。

“你認識老闆?”依依落落大方地在杏容身旁坐下。“老闆來成功有一陣子了,可是我知道他不叫阿草。老闆不可能是那種甘草人物!”依依的確慧眼識英雄,少女的心總是敏銳的。

“他叫禹祺明!”杏容嘆了口氣,心中又湧起一陣剌痛。

“怎麼寫?”依依眨着一雙明亮的大眼,顯得十分感興趣。

兩人站起身來沿着長堤走,月亮被烏雲遮住,只露出了朦朧的光,杏容望月興嘆,盤算着今晚要投宿小旅舍了。

“何必浪費那個錢呢?就住我家吧!”依依熱情地提出邀約,順便可藉此問出整件事的始未,做為她小說的題材。

“祺明!明天的明,明拆開來不就是日和月。”依依恍然大悟地點着頭,並引杏容走小路回到她家。

依依的家是用木板釘造而成的,不大,而且環境並不是很好。

但對此刻的杏容而言,這一切並不重要了。

依依念完高中就沒再升學了。她工作的錢除了部分交給父母外,其餘的幾乎全拿去購買一本本浪漫又纏綿的愛情小說。

看到後來依依都很想自己提筆當作家呢!

依依一直纏着杏容,要知道她的故事。也許她的“處女作”就可以因此誕生了,依依一想到這兒就心花怒放起來。她連紙筆都準備好了,就等杏容細說從頭了。

而杏容卻只是蹙着眉頭,沉默以對。

依依見狀就出起餿主意來了,她興奮地和杏容說著計劃,弄得杏容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翌日。

依依帶着杏容去“打工”。

“老闆,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我一個人做太累了嗎?想再請個人。你看!我幫你找到了。”依依將身後換了簡便衣裳的杏容推向前,等着看他的反應。

而阿草卻想也不想地一口允諾了。

“好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神色。

“容姊現在住在我家。”依依又意有所指地加上了一句。

但這一切對禹祺明都不重要了,現在的他只想一個人,只想為自己而活,就像是路邊的小草,不需要任何人的注意,也毫無重要性。

面對他的刻意忽略,杏容湧上了一股氣,決定要和他耗到底。

“我這個人呢,是講奇檬子的。爽就好!”祺明剁着牛肉,刀法相當的俐落。

“真是可惜!如果有這麼好的刀法,何不去拿手術刀行醫救人呢?拿屠宰刀豈不是浪費了。”杏容暗指他有個“待救”的父親。

“話不是這麼說!俗話說得好:‘行行出狀元’,如果大家都去當醫生了,那誰來煮牛肉麵呢?醫生也會肚子餓的。”祺明不覺得如此生活有什麼不好,他可是樂在其中。

“逃避是懦夫的行為。”杏容話中帶刺。

“對!所以哪天我一定要飛到西班牙去‘鬥牛’,那是我生平最大的夢想。”

兩人根本完全不搭調,一個說東一個說西。

而依依在一旁豎耳聆聽,隨時注意有無“精采對話”可用。

店門開了!客人老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有人眼尖地認出杏容來,毫不避諱地直誇老闆厲害。

“小意思啦!我阿草出馬,沒有女人不拜倒在小褲褲下。”祺明故意拉了下鬆緊帶,客人又笑成一團!用餐氣氛頗佳。

而杏容不熟悉一切事情,依依耐心地教着她做。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日月”麵店的“店呼”又響起了。

祺明高聲呼喊着,一次比一次大聲。

不過客人聽在耳里,居然個個臉色大變,因為句子被改了,是杏容存心和他過不去。

“男人吃牛鞭,躺在床上閃一邊。

女人吃牛腩,臉蛋變成爛泥灘。

小孩吃牛筋,腦袋少了一根筋。

老人吃牛尾,回家馬上死翹翹。”

“搞什麼鬼!大白天見鬼啦!觸我的楣頭。”有人吃不下去了,開始指着杏容大聲叱罵了起來,杏容裝沒聽見,視若無睹地反覆念着新店呼。

依依看了忍俊不禁,差點鼓掌叫好起來。

客人漸漸開始坐不住起身走了一、兩位,祺明忙不迭地直道歉。

“我這個新夥計,不懂禮數,我一定好好教導她。”祺明殷勤地把客人沒吃完的面打包了起來並雙手奉上。

“我說阿容啊!做生意不是這樣做的。”祺明板起老闆面孔,糾正她所犯的錯誤。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一向有話直說,一根腸子通到底,不像有的人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牛當成活牛醫!”杏容堆着假笑,語帶諷刺地說著。

一聽到死牛,客人中有人又忍不住離去了。

“喂!等一下!”祺明費力地解釋着,他的牛是新鮮的,絕對不是死牛肉。

“對!英國原裝進口空運來台的‘瘋牛症’第二代!保證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杏容不懷好意地又加上一句,這下再也沒人坐的住了,全都驚恐地推擠而去。

“阿容啊!客人都讓你趕跑了。我要扣你的薪水。”祺明氣得只好大口嚼着自己所煮的面。

依依也不放過這個好機會,坐下來免費大吃大喝一頓。

只有杏容沒有動靜,她怎麼能裝得出來。

“你真的不打算認我嗎?”杏容滿懷希望問道。

“我們不是認識了嗎?我是頭家阿草,你是吃我頭路的阿容!阿依介紹來的。”祺明大聲地吸着麵條,並直贊好吃,不斷地誇獎自己。

依依雖大口吃着,耳朵可也沒閑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這不是自己在吃自己嗎?牛郎先生。”杏容氣得口不擇言了起來。

“阿依啊!我跟你講!男人去賺女人的錢太沒出息了。你以後一定不要嫁給那種男人!”祺明故做不解地轉頭向依依說教了起來。

就這樣,同樣的戲碼上演了三天。

杏容累了,也灰心絕望透了。

“容姊,你可千萬不能放棄。人家小說里的男女主角都是大團圓收場的。”依依不停地打着氣。

“也有悲劇結尾的吧!”杏容神情落寞。

“那種讓人看得眼淚直掉,哭得半死的小說,打死我也不看。人生已經夠沒樂趣了,如果看小說不能得到些寄託,誰要看——”依依以專業的眼光大聲地說著心得。

但現實生活中,真能如小說般完美嗎?杏容十分懷疑。

收攤了。

今天又沒什麼賺頭,和以往差太多了。於是祺明要杏容在收攤之後留下來。

杏容充滿希望地等着,他終於忍不住了吧!

“我說阿容啊!”一聽到祺明喊他阿容,她就知道又來了,整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阿容你是長得美美的,可是說起話來卻毒毒的,這樣會讓人看起來醜醜的。”祺明的腔調完全是草根十足,標準的阿草先生。

“明日又天涯!”杏容泄氣極了,幾乎想明天就走。

“嗯,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再接!”祺明竟若無其事地玩起接龍來了。

“芳草無情!”杏容也不甘心地和他玩了起來,她想看看他可以裝到何時。

“無情劍客有情劍!”祺明瞎掰一通,不管應該是“多情劍客無情劍”才對。

可是杏容卻錙銖必較,硬要他更正。

“好嘛!那麼凶。無情荒地有情天好了!”祺明略微思索,一下子又回答了出來。

“晴天霹靂——”杏容順口就道。

“錯!此情非彼晴也,同音異字不算。”祺明也不客氣地糾正杏容,不讓她打馬虎眼。

“本來就是一連串的晴天霹靂,你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狂吼着。

“我這樣很好啊!”祺明怡然自得地吹起了口哨。

是“內山姑娘要出嫁”,很合他現在的品味。也許他就在台東的小鎮隱姓埋名過一生。

或許娶妻生子也不一定。祺明胡亂想着。

“你真的喜歡現在這樣?”杏容望着已經全然陌生的祺明,不死心地問。

“對啊!OF,OFFCOR!不好意思,我英文不是很溜,見笑了。”祺明隨意在長堤上躺了下來,兩手放在腦後一副十分悠閑的模樣。

杏容一怒之下,伸出了腳,用力一踢想要踢他下海——

“救命啊——謀財害命。”祺明錯愕地大喊。

“我不要錢,我要的是人!”杏容乾脆卯上勁來,要把禹祺明丟進海里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但祺明不斷閃躲着,頻頻叫着:“非禮——”

杏容真不知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到此地步,她氣極攻心,更加用力一踹,可一個重心不穩,自己掉下海去。冰冷的海水頓時撲上,但她結冰的心,已感受不到一切溫度。

“把手伸給我,看我對你多好。以德報怨。”禹祺明伸出手來,一副討好模樣,但杏容卻沒有把手伸過去,因為他不是,他不是她所認識的“明”,他們只是有張相同的臉。

“好吧!你嫌我手髒的話,自己起來好了。這兒海水很淺,頂多到你的胸部而已,如果你有胸部的話!”祺明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忘消遣她,讓杏容更覺傷心。

是!站着淹不死人。

那橫躺呢?一直漂流至海會不會死——

杏容無奈之下,居然想“以死相逼”。

“阿容!我手洗乾淨沒牛肉味了,來!乖。我不扣你薪水就是了。你要是感冒了,明天就少個人手了!”祺明的手再探了過去,可杏容遲遲沒動靜。

“你再躺在那邊睡覺,我可要先走了。反正明天少了你,生意說不定又門庭若市了。”祺明站起身兩手拍了拍屁股,作勢要走。

“我要走了哦!你不說再見嗎?”祺明又回頭再望了一下。仍無迴音……他的心開始往下沉,臉上的“面具”頓時融化了開——

“不要——”祺明不顧一切地跳下海去。

飄吧!漂到哪就到哪!

睡吧!睡醒了再說吧!

杏容閉上了眼,有那麼片刻她還真想死。

一雙手向她伸了過來,她不要阿草的手。她想推開,可是手卻抱着她不放。不是阿草,那不是阿草的手,是明的手,“他”回來了。

祺明把杏容抱上岸。

“容兒——”祺明深情地喚着她。

祺明彎下身子,對着她做人工呼吸,他的唇是熾熱的、火燙的,要吻醒杏容。杏容在蘇醒中,可她不想太早醒來,她怕一切還是空。

可是熱度不見了!他的唇已離去了。

祺明發現她醒了,他站起身子迎向不斷扑打的海風中。

“明——是你,別再否認了。”杏容虛弱地站起身來,站到祺明背後,將臉輕靠在他背上。

別再對她偽裝了,她再也無法承受。

祺明緩緩轉過身來,杏容專註的眼神凝視着他。

“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事,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再做這種事。”祺明肯定的語氣,卻又加深了杏容的疑慮,杏容搖頭。

“恨我吧!如果恨我比較容易——”祺明邁開大步準備離去,杏容急忙伸手攔住他。

“我是恨你!可是我……我卻更愛你。”杏容哽咽地訴說真情。

“別這樣!我現在真的不行——”祺明十分為難,幾乎狠不下心,但杏容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生離”?難道是因為易小曼?

“不是因為小曼,我是為了你,因為我愛你,而愛你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我們保持距離!要不然我們只會互相傷害,因為我們都很愛我們的母親!”祺明艱難地說出苦衷,語氣中有太多的不忍。

“讓我陪你一起遺忘這一切!”杏容苦苦哀求道。

“我想靠我自己,我想一個人度過最痛苦的時候。”祺明說完轉身又要走,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會崩潰在杏容的柔情里。

“別走——我不要失去你。”杏容痛徹心扉地吶喊。但祺明沒有回頭,反而加快腳步離去。再見!容兒,祝你幸福。

此時天空突然飄下了一陣雨,細細柔柔的雨絲,灑在杏容蒼白而淚水滿布的臉上,彷彿也在為她做着無言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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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挑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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