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二月的台北，終於有了些微的寒意。
第一波寒流來襲之日，正是商小晚動筆寫下新小說的第一章，就從國父紀念館的“邂逅”開始寫起。
商小晚改變了生活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她用來整理家務和寫作，晚上是她和唐珉小兩口相聚的時光。也許，幸福就是這麼簡單而甜蜜的一回事吧！
商小晚數日沒和文浩聯絡了，她挂念他。
現在是早上，唐珉去上課，而值班完的文浩，應該仍在睡夢中吧！遲疑了半刻的商小晚決定碰碰運氣，反正無論如何文浩總是對她寬容而諒解的，於是她拿起了電話。
唐珉這支電話，簡直就是備而不用，如今成了商小晚專用，不但用來和出版社聯繫，現在則和文浩通告。
電話玲響一聲就被接起，商小晚有些訝異。
“文浩，是你嗎？”商小晚聽到老友許久未聞的聲音，簡直高興得要拍手歡呼了。
“是，小晚。”文浩聲音聽來不像是剛睡醒。
“你呢？”文浩的語氣急切，顯然他關心她勝過自己。
“我很好，唐珉對我很好。”商小晚含羞帶喜地略述近況。
“我辭掉打工，現在作息又和你一樣了。”文浩已不再到外商銀行值夜班。商小晚不希望他是為了“配合”她。
“小晚，我想暫時搬到你在忠孝東路的家好嗎？我這房租幾千塊而已空着無所謂，你那邊一萬多塊的小套房不住挺可惜的。”文浩提出了要求，不能共枕至少也“同床”過。“房租現在是你在付，當然可以。”商小晚沒拒絕。
“那你……方便給我你現在的電話嗎？”文浩不放心地又問。
“我打給你好了。”她考慮片刻，覺得她和唐珉的關係才剛穩定，還是不要多生枝節好了。
“真的哦！小晚。”文浩期待她的電話，就如等了她幾千個日子般。
“是，教練。”商小晚在電話那頭比了個敬禮的姿勢，不過她的羽球並沒有學出師。
商小晚利用下午來寫作，她一天寫四小時。
早上則用來做家事，她今天晚晚想煮一道“糖醋排骨”。
“文浩，你知道糖醋排骨怎麼做嗎？要先加糖還是醋？”商小晚現在有疑難雜症就會打電話向文浩求救，文浩仍體貼地逐一講解。
“文浩，如何把一顆萍果一刀皮不斷就削完？”商小晚發現唐珉就有這種本事，她想和他旗鼓相當。
“文浩，我不能跟你講了，我的浴室地板還沒洗。”
商小晚宛若家庭主婦，一心一意等着唐珉下課回來，過着小兩口的幸福生活。
“有一部影展的片子‘壞小子巴比’不錯，不過票很難買。”唐珉吃着半生不熟的吳郭魚，一點埋怨也沒有。
“現在有電腦語音訂票我來打電話訂票，你專心上你的課去。哇，很難吃是嗎？”商小晚是廚技白痴。
“比以前進步了，至少不是條‘包青天’吳郭魚。”唐珉打趣着，小兩口生活你儂我儂恩愛無比。
“小晚！我要和朋友去奧萬大爬山。”文浩告訴她。
“好啊！奧萬大不是有很多楓葉嗎？采幾片回來給我吧！”商小晚鼓勵文浩離開台北去散心度假。
“給你一大袋楓葉都行。”文浩低聲道，他為她粉身碎骨都行。
驀地商小晚聽到了開門聲，唐珉提早回來了。
“唐珉回來了，我不能再講了。”商小晚儘快掛掉電話。
“珉，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商小晚午餐一向自理。
“想回來和你吃午餐啊！”唐珉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我沒準備耶！怎麼辦？”商小晚立刻想出門去買菜。
“沒關係啦！大不了吃便當。要不我來做也行，你今天有打電話去訂金馬影展的票嗎？”唐珉提醒商小晚。
“打了！打得我手酸死了，好難打進去。‘壞小子巴比’訂到了，還有你交代的片子都買好了。”一個早上商小晚全在打，唐珉吩咐的事她當然沒忘記。
“我想再加訂一片‘深深腥紅’。”唐珉拿起電話準備訂票。
商小晚正在冰箱看有什麼剩菜可以出清。
唐珉沒有逐一按鍵，他按的是重撥鍵。商小晚說她打了一上午，就不必費事再按那麼多數字鍵。
電話響了五聲仍無人接聽，五聲之後出現了答錄，竟不是影展專線的訂票語音系統——
“這裏是七四0XXXX，我現在人不在家，很抱歉沒辦法接聽您的電話，請在嗶聲之後留言，我會儘快和您聯絡，嗶——這個電話號碼，之前唐珉打過數次。
這不就是商小晚原本住處的電話，如今答錄竟換成了文浩的聲音，而背景音樂從“我倆是不是一對戀人”換成了“最愛”，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商小晚今早最後一通是打給文浩？唐珉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原來文浩如今人就住在商小晚的“家”中，唐珉漠然放下話筒。他盯着商小晚婀娜而忙碌的背影，她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他？
“珉！怎麼辦？只剩下一包A菜耶。”商小晚想還是去超級市場一趟好了。“怎麼？訂到票了嗎？”商小晚不知唐珉的電話打到她“家“去，而文浩已出門去。
“不用了！我不餓。”唐珉坐在沙發上沉思着。
“珉！你怎麼了？是沒訂到票就沒胃口，放心我再幫你打好了。”商小晚撥了撥垂散在耳際的髮絲，走到沙發后雙手搭在唐珉的肩膀。
唐珉沒多說什麼，也許每個人都有不想為人知的秘密。“珉，我發覺牆上的畫少了幾幅，是怎麼回事？”商小晚揉搓着他的金髮，唐珉的畫可是她的寶貝，她在家時天天擦拭怕灰塵沾了上。她把唐珉的“孩子”也看成自己的一樣。
“一個朋友開了個性餐廳，借給他懸挂。”唐珉一向把自己的畫視為“孩子”看待，商小晚不了解這次他怎肯借人。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我認識嗎？”商小晚想知道。唐珉卻搖了搖頭，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珉，不如我們出去吃飯吧！”商小晚提議。
“你下午要寫小說，我也要趕去上課。”唐珉沒了興緻。商小晚猶不知她犯了個錯誤，唐珉起了疑心。
“那我們吃什麼好呢？”商小晚托着下巴。
“我想吃你——”唐珉一把將商小晚推倒在沙發上，接着整個人壓在她身上，他饑渴而瘋狂地要她。
商小晚除了溫順地回應外，她也微感詫異今天的唐珉比以往來得更狂野熱情，完全沒有商小晚插手的餘地，表現出十足的大男人征服欲。
兩人從沙發雙雙滾落在地板上。“吻我——”唐珉半命令式地低吼道。
“用力吻我。”唐珉用力地抱緊她，他的唇帶着濃濃的侵略性而多過體貼。
唐珉內心的不安全感正逐漸在擴散中。商小晚的吻只能暫時平息他心中的妒火，但他要的更多。
兩人糾纏在一塊，耳鬢廝磨良久，唐珉一次又一次地佔有她，商小晚不知他今日為何這般的需求過度。
是夜。唐珉回來得很晚，商小晚做的飯菜全涼了。
回到家的唐珉，身上散發出一股薄荷味道，是商小晚所陌生的，創作者都有一顆易感的心。
唐珉說了聲他吃過了，便倒頭往床上躺去。
“珉！”商小晚坐在床邊，輕推了推他的身子。
那股薄荷味仍在，商小晚很清楚這不是汗水味。
“珉，你身上怎麼有一種薄荷味道？”商小晚在唐珉身旁躺了下來，她的手指在他胸口上輕繞，畫著圈圈。
“那是芝蘭口香糖的薄荷味，你別多心。”唐珉翻了個身，含混地帶過去。
商小晚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分辨不出來。
她知道這是煙味，商小晚一向對煙味過敏。
唐珉很少抽煙，他抽的也不是這種薄荷涼煙。唐珉的身上有着別人的味道，是誰和他靠得如此近？那個開個性餐廳的朋友嗎？
除非是女人，女人才會和男人如此接近。
商小晚整晚心神不寧，幸好不是香水味，否則商小晚一定疑神疑鬼到天亮，唐珉不肯明說，她只好安慰自己，他有一個很親近的“男”的朋友，他嗜抽薄荷味道的涼煙。
一連幾天，唐珉中午都趕回家來，讓商小晚又驚又喜。但是唐珉對她總是忽冷忽熱，而且一進家門就打電話，急得跟什麼似的，商小晚不知道他打給誰。
“玫瑰出版社你好，請按分機號碼。”是出版社，唐珉又是按“重撥”鍵，他老以為她和文浩仍在聯絡。
“珉！我們去看‘壞小子巴比’吧！我到現在都沒和你一起看過電影，我希望小說中的男女主角像我們一樣甜蜜。”商小晚已經寫完七章，就剩最後三章。
她興奮地說：“我在小說里，把你寫成一個看似和人親近，其實感情內斂、擅於保護自己，外表斯斯文文、笑得陰險，眼神帶奸、命帶桃花的壞男人。這種男主角讀者最愛了。”商小晚準備着午餐，自從他出其不意回來后，她就有備無患地在冰箱存放食物。
“也要有本錢的人，才有能耐去偷香不是嗎？”唐珉道。
“真不害臊，對啊！女主角就像我一樣追隨着你的腳步，踩着相同的步伐，聽同樣的古典CD，看同樣的實驗劇場。”商小晚的確是身體力行者，她做的還不只這些呢。
“有那個必要嗎？難道我要和人過夜你也一起跟去嗎？”唐珉竟突然擺出一副商小晚“很奇怪”的表情。
商小晚張口結舌，心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霎時間她臉色蒼白。
“我開玩笑，瞧你緊張個什麼勁。”唐珉轉了個口吻。商小晚卻仍然無法釋懷，久久都笑不出來。
“別這麼當真好不好，我說過了，我開玩笑的。”唐珉走到商小晚跟前朝她扮了個鬼臉。
唐珉於是穿起圍裙，洗手做羹湯。
“我來伺候你，大小姐，等着吃飯吧！”唐珉刀法俐落地切着肉片，幾分鐘一道空心菜炒牛肉已熱騰騰地上桌。
商小晚走到唐珉后，她努力的嗅着，嗅着唐珉的味道。肉味、蒜味、辣味……唐珉身上全是煙薰做菜的味道。
商小晚上超市時特地買了一盒芝蘭口香糖。
她吃了一粒又一粒，仍然聞不到那種“薄荷涼煙味”，這個問題盤旋在她的腦海許久。
“上菜嘍！”唐珉大聲吆喝着。
“快吃吧！吃完飯咱們各自做正事。”唐珉笑了笑，體貼夾菜給她。
“你晚上會晚歸嗎？”商小晚蹙着眉擔心道。
“不會，我準時回來陪嬌妻。”唐珉半哄地親了親她的臉頰。
不知怎地，商小晚最後這三章小說一直寫得不順。心煩意亂的她甚至悲觀地想不知道這一本小說會不會難產，胎死腹中了。她不時盯着門口，不時看着時間，期盼太陽快下山，唐珉下課快回來，此刻她十分渴望他的陪伴與支持。
時間一分一抄地過去，大門終於開了。
她保持同一個姿勢有多久，她的右腳幾乎麻掉了。她掙扎着起身要去迎接唐珉，可是下半身卻不聽使喚，她發現她的左腳竟抽筋了，她整個人硬生生地向前撲——
唐珉一個箭步上前，心疼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她又痛又麻的卻忍着不吭聲。
“怎麼了？小晚。”唐珉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我的左腳抽筋，右腳發麻。”商小晚痛得叫了出來。唐珉連忙用左腳跟頂着商小晚的左腳跟，再用手去按摩她的右腳，足足有十分鐘之久，商小晚才舒服多了。看唐珉對她如此體貼，她內心一陣激動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還痛嗎？”唐珉輕柔地問。
商小晚拭了拭淚搖了搖頭，唐珉溫柔地抱起她身子進到卧室。
“我做鐵板燒給你吃，你乖乖躺好，待會兒我們在床上吃，好比在大飯店享受一樣。”唐珉將商小晚的身子輕放在床上。
“別走——”商小晚情不自禁環抱住他的腰，將淚痕未乾的臉貼在他的胸口。沒有，沒有薄荷味，此刻她是多麼願意一生一世地信任他。
商小晚今晚灑了香水，是東方調的法國香水，甜橙和麝香味的混合液，兩種味道。她要在唐珉的身上留下屬於她的味道，要蓋過薄荷味，她才算真正得到他。
“小晚！你今晚香水味好濃，性感誘人得令我情不自禁想……”唐珉貪婪地吸吮着她的每一寸肌膚，引得商小晚嬌喘連連。
商小晚成功地在他身上留下她的味道，不只今夜，還有下一夜、再下一夜，永無止盡的一千零一夜。
睡夢之中商小晚被電話吵醒，唐珉兀自在睡，她伸手接起電話。可是電話卻莫名奇妙地斷了訊。她會不會是在“做夢”？
商小晚看了看錶，快凌晨四點了。
商小晚只得倒頭再睡，可是幾分鐘之後，她又聽見了電話聲，她真以為是自己在做夢。當她再度接起時，情況卻和第一次一樣，就這樣響了三遍“有頭無尾”的詭異電話。
商小晚再也睡不着了，這三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她越想越不對勁，便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她想到了文浩，他應該去奧萬大回來了吧！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商小晚自我安慰着。但她又忍不住再想下去，一直挨到天亮，她都坐立難安的心事重重。唐珉吃完早餐去上課後，商小晚忍不住打電話回“家”，她想知道文浩是否有消息。
電話無人接聽，她聽到答錄機的聲音，和背景音樂“最愛”，她一時聽得出神，陷入沉思中，她仍是文浩的“最愛”。
於是她玩起了電話遊戲，一再地按重撥，嘴巴也不自覺地跟着輕哼起來“……現在才知道，最愛的是你……”
“唱得真好——”唐珉出奇不意的拍掌打斷了她。
他何時進門的？商小晚匆忙之間來不及掛好電話，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着頭，唐珉走了過來，一語未發地把電話拿在手中。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是不是忘了東西？”心虛的商小晚顧左右而言他。
唐珉把電話拿起放在耳際聽了聽之後才掛好它。“文浩不在家的。”唐珉這樣斬釘截鐵告訴她。
“你怎麼知道？”商小晚反射性一問。
“我回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誰知家裏電話一直佔線，我又沒裝插撥——”見商小晚如此心急，唐珉心裏的妒意如火焰燃燒。
“你快說文浩他怎麼了？”商小晚想到昨夜三次斷訊的不祥“預感”，文浩他一定是出事了。
唐珉眉心間有着萬千愁緒，眼角閃過一絲憂鬱。事已至此，商小晚的心到底有沒有在他身上呢？“文浩他——”唐珉突然念頭一轉，他決定放手一搏，讓商小晚來回答她自己的心意。
“他登山摔斷了腿，我今早在學校上課時聽說的，據說他……有可能終身殘廢。”唐珉話還沒說完，商小晚便心神激蕩地沖了出去。
“哪家醫院？”商小晚要儘快去探望他。
“等等，小晚，你非去不可嗎？”唐珉抬起頭來，淡淡地說。
“文浩他是我的朋友，一個很重要的知己朋友。”她急道。
“比我還重要是嗎？”唐珉灼人的目光逼視着商小晚。
“珉，你別無理取鬧。文浩一定是為了幫我摘楓葉才出事的，發了一定是為了摘最紅的楓葉，爬到山頂才會摔斷腿的。”商小晚不愧是小說家，她完全可以把一切事情全都戲劇化。
“爬山我也會的，你們還真有默契，昨天同時腿都出了毛病。”唐珉冷哼一聲，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商小晚不能理解唐珉在這緊要關頭，怎還有心情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商小晚搭計程車趕到長庚醫院，她擔憂文浩的若真的不良於行，他的一生不是毀了嗎？文浩他可是運動天才耶。
商小晚憂心忡忡地直奔入病房，她怕看到一雙鋸斷的腿。
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病房內擠滿了一群女生，正七嘴八舌地把文浩團團圍住。
文浩一見到商小晚，立刻喜不自勝地朝她揮手致意，而且下床來迎接他。
原來他可以走路，不過是輕傷扭到腳而已。
“小晚！送給你——”文浩蒼白着臉，沒忘記那一大袋楓葉。
商小晚關心的並不是楓葉，而是他的腿傷。她更百思不解為何唐珉把他說成重殘？“小晚！這隻腿差點就為了你報廢了。”文浩在眾人面前指了指瘀青一大片的左腿。
“好浪漫哦！”一個短髮女生忍不住欣羨道。
商小晚無言接過那一袋楓葉，泣血的楓紅彷彿在嘲弄她般。
“唐珉——”有人喊出唐珉的名字。
商小晚猛地轉身，唐珉卻已掉頭而去，這下子他全聽見了，他一定誤會了她對文浩的感情。
“小晚！”文浩望着心神不寧的小晚，他知道想留也留不住她。
“文浩，我晚點再來看你。”商小晚說完后立刻追出去。
唐珉正在醫院門前跨上摩托車準備離去，商小晚氣喘吁吁地趕上前去。
“珉，為什麼要騙我？”商小晚不解地凝視着他。
“患難見真情，好感人的一幕。”唐珉的嘴角揚起一絲挖苦的嘲弄。
“珉，不是這樣的。”商小晚連聲搖頭否認。
“看來我只是你的‘次愛’。”唐珉的口氣冷淡，彷彿事不關己。
“你去哪？我跟你去。”商小晚急着坐上摩托車。
“我今天不爽不去上課了，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如果我現在要去和女人上床，你也跟去嗎？”唐珉挑釁地揚了揚眉，情人的眼中容不下一粒細砂。
商小晚面色頹敗地站立在一旁，果然有一個抽薄荷涼煙的女人。他承認了！他愛的女人不只她一個，他不守承諾。
“她是誰？在我之前還是之後？”這對商小晚而言很重要，畢竟她是全心全意看待這份感情。
唐珉不答，商小晚仍不死心。兩人拉扯之際，一袋楓葉掉了滿地，商小晚心如楓葉泣血般。她心痛地說：“告訴我，她是誰？她抽薄荷涼煙對吧？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把承諾還給我。”商小晚死命地捶打着唐珉，她只覺得萬念俱灰。
唐珉狠下心來甩開她的手，發動機車揚長而去。
他其實對她已算是心太軟了。對別的女人他是向來壞到底，從不知承諾為何物。他這一次竟失常了……
商小晚哭倒在地，披頭散髮淚痕斑斑的模樣，竟與電影中的棄婦如出一轍，這算是分手嗎？
她憂傷地望着一地的楓葉，她細心地一片片拾起，像哀悼她逝去的戀情。
“唐珉——”有人喚了一聲，商小晚倏地抬起頭來，是文浩。他不放心她，所以騎腳踏車出來找他，他一直對她不死心的。
兩人合力把一片片楓葉裝回袋內，相對兩無言地凝視對方，她只覺得又有想哭的衝動。
文浩的好，商小晚不是不知道。如果沒有唐珉，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因為日久生情，而愛上文浩也不一定。但時光錯落，既生珉又何生浩，商小晚只能對文浩說聲抱歉了。
“我扶着你走吧！”見文浩一拐一拐的，她於心不忍。
“萬一唐珉又看見了。”文浩擔心。
“隨他去想吧！清者自清，他自己才不乾不淨。”文浩的手搭在商小晚的肩上，她此刻心如刀割。
確定文浩平安無事之後，商小晚回到了唐珉住處。
她不知他會不會即刻換了門鎖趕她出門？
但是沒有。屋內空蕩蕩的，唐珉不在家。他說過要去找女人的，不是嗎？商小晚強忍住悲痛，他還會不會回來呢？
唐珉的衣物仍在，但牆上的畫只剩下兩幅。
是她在“非常捏造畫展”中最偏愛的兩幅，他只留給她這兩幅畫，其他全部帶走了。帶到哪個女人那裏去？
白貓喵啊喵的，它猶不知它的主人已經走上了“背叛”這條路。商小晚抱着白貓哭泣，滾燙的淚水滑下臉頰，貓咪黏她的淚像是安慰她般。
商小晚拿起電話打了唐珉的手機號碼，要分手她也得同他說清楚。
電話通了，她還找得到他。
“唐珉——”商小晚拭去淚水，強自鎮定道。
“我不是唐珉——”是一個嬌媚的女人聲。
“你是誰？”商小晚提高警覺起來。
“你又是誰？”女人不答反問。
“我是商小晚——”商小晚不是情婦見不得人。
“你就是那個三十二歲，長得有點抱歉的女人是嗎？久仰大名了，我是成凱莉，阿珉和你提過我嗎？”成凱莉又回來台灣了，而且回來了一陣子。
“唐珉這樣形容我？”商小晚氣急攻心，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反正阿珉玩的女人多的是，只要不比我年輕貌美，我都不介意。”成凱莉語帶尖酸，唐珉越來越不聽話了，她的投資報酬率越來越差，她這次回來就是和唐珉攤牌的。
商小晚不知道唐珉和成凱莉的事，她以為唐珉在給她“答覆”的日子中，已經處理完了他私人一些牽扯不清的女人。
“唐珉人在哪兒，我要和他說話。”商小晚篤定地說。“他沒空接你的電話，他正在替我做事。”成凱莉嬌笑道。
“做什麼事？”商小晚咬着唇，面色蒼白。
“你管得着嗎？做愛做的事。”成凱莉口出狂言。
商小晚應該立刻掛斷電話，以免自取其辱的，她不能忍受唐珉躺在別的女人床上，而這女人竟還大言不慚地一邊同她說話。
“阿珉跟了我好幾年了。是我供他念書、開畫展的，否則他老早離家出走混不良少年了。”成凱莉鉅細靡遺地詳述商小晚不知道的部分，商小晚越聽越心寒。
“阿珉！你的技巧真是愈來愈棒了。”成凱莉發出呻吟聲，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
商小晚感到頭暈目眩，她聽不下去了。
“我和唐珉是同類型的人，我是壞女人，他也好不到哪裏去。商小晚你太天真、太好騙了，你怎會是唐珉的對手？唐珉才不會愛上你這種太好上手的女人，他泡妞技巧很棒吧！這可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我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你知道嗎？”商小晚無力地放下話筒，哀莫大於心死，她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她是一個失敗的女人，敗在愛上一個壞男人。
商小晚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這裏已無她容身之處。“喵——”貓咪在她腳底纏繞，她不能帶它一起走。她也沒有帶走那兩幅畫，唐珉的東西她一件也不要，包括這支銀白鑰匙。
這回商小晚傷得很重，她該如何去療傷？習慣用“逃避”方式的她，該如何撫平這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誰來告訴她怎麼辦？文浩，她能躲進文浩這避風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