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還是來到京城。
玉兒就在京城。也許他不經意地拐個彎,便會在街角遇到她,但也或許她貪看個小玩意兒,便會與他錯身而過。
究竟是見好,還是不見好,他無法決定。他只曉得自己想念她,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的忽嗔忽喜,他想她,想到心都擰了……
元傲風不動聲色地看着再度陷入沉思的狄霄,好一會兒才開口喚道:“狄霄。”
狄霄沒有反應,仍是凝望着窗外。
元傲風爾雅的臉上浮上一抹疑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狄霄!”
狄霄這才回過神來,“少爺?”
“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很快地搖頭。
元傲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沒開口詢問。他明白狄霄的個性,除非狄霄自己願意說,否則任他問破嘴,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把這兩隻兔子放到屋後去。”
他將餵過毒的兔子交給狄霄,狄霄伸手接過,“有進展嗎?”
元傲風苦笑地搖了搖頭,“不過盡人事罷了。”
狄霄點點頭,卻找不出話來安慰元傲風。
此番匆促進京,便是以為只要找到霍草兒的師伯“逍遙醫仙”嚴煜,便能治好她身上的胎毒,沒想到連嚴煜也是束手無策。
這幾天來,兩大名醫聯手找尋解藥,卻無半點進展。
狄霄暗嘆了口氣,“我去去就回。”
他走到門口,正好遇上霍草兒,“狄大哥!”
狄霄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身後的元傲風已迅速將她摟進懷裏,“出來怎麼不披件衣服?冷嗎?”
“不冷。”霍草兒環着他的腰,“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元傲風愛憐地吻了吻她的臉頰,“你是真想幫忙,還是想來找小兔兒玩?”
“可以嗎?”霍草兒的大眼眸中閃着奇異的光彩,“師伯說不准我再碰他的小兔兒。”
元傲風從籠子裏抓出一隻白兔,放進她懷中,“你若喜歡,等你病好,咱們再多養幾隻。”
見兩人親昵的靠在一起說話,狄霄原本掛着一抹會心的淡笑,不知怎地心頭忽然湧上一陣苦澀。若是玉兒在此……
他轉身,跨着大步來到屋后,將兔子放到草叢中。
兔子一得自由,便倉皇急走四處尋找解藥。
狄霄看着免子,心頭苦澀更重。湖州一別,至今快要一個月了。當初是自己不要她跟隨,是自己說不要再相見,但如今這滿滿的思念煎熬卻也快逼瘋了自己。
一雙精巧的繡鞋攔住了白兔的去路,淡紅衫裙飄飄佔滿狄霄的視線。
狄霄不敢抬頭,怕是自己太過思念玄玉所出現的幻覺,另一方面,卻又想抬頭,看看朝思暮想的人兒可還安好。
玄玉蹲下身子,抱起兔子,緩步走向呆怔中的狄霄,“我聽人家說你也來京城了。”
狄霄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她。
玄玉嘆了口氣,“皇上下旨封道源為太子,其他四位皇子也都封了王爺,這幾日城裏都是慶典,來了很多雜耍小販,挺熱鬧的。”
等了半晌,狄霄依舊沒有反應,玄玉咬了咬下唇,從懷中掏出一尊木佛項鏈,“我買了尊小木佛給你,那人說這保平安。”
狄霄沒有伸手來接,玄玉猶豫了下,自己拉過他的手,將木佛塞進他手中。
冰冷溫潤的玉手突破了狄霄強要建立的心防,他慌亂地縮回手,不料一個不小心,竟將木佛甩入草叢中。
“我……”他急忙想解釋自己不是有心,一抬眼,卻見玄玉低垂着頭,螓首幾乎埋進兔子的白毛里。
他心口一窒,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可是我真的沒有派人到回春堂殺霍草兒。”她哽咽着。
“我知道不是你,是玄玉那個邪魔!”一提起湖州回春堂里那驚險的一幕,狄霄的情緒霎時冷卻下來。
“不是玄玉,是谷石他們自作主張!”玄玉大聲辯解。
她也是直到谷石回稟邀功時,才知道谷石誤以為她想要取霍草兒性命,擅自率人攻打回春堂。幸虧元傲風和霍草兒皆無恙,否則狄霄肯定不會原諒她。
她倒是挺維護玄玉的!
狄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挺不是滋味的說:“反正是你們五毒教下的手。”
玄玉一時語塞,視線轉回懷中的白兔,幽然低語,“你這麼恨我,怎麼就不會怨霍草兒?”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什麼。”她抬起頭,水亮晶眸瑩光燦然地望着他,“狄霄,如果我不是五毒教徒,你在蓮湖上說的那些話是不是還算數?”
月圓之夜,蓮湖之上,他曾說要她成為他的妻子,但是……
狄霄狼狽地別開臉,“可惜你是五毒教徒。”
“就快不是了!”玄玉興奮地繞到他的身前,“只要這事成了,找就可以離開五毒教了!”
“哦?”狄霄不信。五毒教徒若聲稱脫離五毒教,等於叛逃,必受極刑處置。“你要怎麼做?弒親滅祖嗎?”
玄玉猛然一震,記憶回到七歲的那個夜晚。沾滿鮮血的手掌,怎麼也洗不去的腥臭味……
“我沒有做錯!他是該死!”她突然憤恨低吼。
她這話什麼意思?她真的做了?
狄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兔子乘隙跳了開去,“你殺了誰?”
“我沒殺他!誰教他要碰我,是他自己找死!”她慌亂的辯駁,不只讓狄霄驚訝,更讓他擰痛了心。
在他的觀念里,敬親尊長,恪守本分是做人的根本,他無法接受這種逆倫弒親的事情,更無法接受這個毫無血性的兇手竟是他愛逾性命的玉兒。
“也只有五毒教會教出你這種妖邪!”狄霄突然惡狼狠地甩開她。
他竟然罵她妖邪!原來他和天下人一樣,到頭來都會怨她,會恨她,會將她的好處忘了個乾乾淨淨。
負心人!全都是負心人!
玄玉踉蹌了兩步;“你說過我不是妖邪!”
“不要再拿我意識不清的渾話來堵我的嘴!”狄家大宅血案的和她襲擊少林寺僧的毒辣,在腦海中不斷交熾,狄雷憤怒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你就算離開五毒教,還是妖邪!”
“我不是!”玄玉握緊拳頭,“我什麼都沒做錯,你憑什麼罵我是妖邪?”
“憑你為了細故便想取了因、了智的性命!憑你為了脫離五毒教便弒親滅祖!”狄霄瞪着她,“你敢說你不是妖邪?你敢說你未曾無端屠害一條人命?就像當年朴月為了一顆珠子,下令滅我狄家莊一般?”
玄玉無言以對。
人將咽氣時,血是晃的,眼神是恐怖的,她不喜歡,但這幾年在腥風血雨中討生活,她的手還是染滿了血腥。
“我也會救人的,”她辯駁的聲音非常的微弱,“比如我就救了你,比如……我可以救霍草兒。”
“你能解草兒的胎毒?”狄霄聞言,不由得大喜。
“我可以試試。”就為了他這個笑容,她拚死也會救霍草兒活命。可是為什麼他忘了給她的誓言,他負了她的真心,她竟然還是恨不了他。
玄玉覺得委屈,“你能這麼關心霍草兒,怎麼就不能對我好一些?”
狄霄看着她黯然的眼神,心頭一震,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草兒不是五毒教徒。”
“但是她……”她張口欲言,突然又想起元傲風對狄霄的重要性,霍草兒的身世秘密又從嘴邊吞回肚裏。
“算了。”玄玉彎身抱起躲在草叢中的兔子,“如果我真的救回霍草兒,你是不是……”她猶豫了會見,終究沒問完問題,嘆了口氣,抱着兔子離開了。
狄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不遠處的木佛項鏈,他靜靜地走近抬起,掛到脖子上,將小木佛墜子放進衣襟里,貼着心口悄悄地熨着……
夜闌人靜,秦王府的僕役們伺候新主子安歇後,才熄了燈火回房就寢。忽然,一抹紅色身影閃入秦王房中,驚醒了昏昏欲睡的侍衛。
“誰?”
刀劍往玄玉攻去,她身形一閃,玉手揚起便散開一陣青煙,一個旋身已進入房中。
江寒披衣坐起,掃出掌風闔上房門,看也不看門外倒地的侍衛一眼,他曉得他們只是中毒昏睡,並無生命危險。
“你應該不是來恭賀我受封吧?”
他不想問玄玉何時猜知他便是大皇子道鴻,他只想知道她為何夜闖秦王府,而且看起來一臉的茫然。
“你說我是不是妖邪?”玄玉衝到他身前,急切地問道。
“當然不是!”道鴻斬釘截鐵地否認。
“可是我殺了柳叔,他的血流了滿地,我沒有救地,我……”
他忙拉着慌亂的她坐下,“那不是你的錯!是師父先用毒粉傷你,你為了自保才——”
“可是你看!”
她用刀扯下面紗,道鴻倒抽一口冷氣,壓根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所見到的玄玉。
說清麗,太過輕描淡寫,說妍靈,又辱沒了那股清冷,說是沉魚落雁,世間再無其他女子當得起這四個字,說是傾國傾城,怕是聖明君主也寧願為她捨棄江山。
即便道鴻見過孩童時的玄玉,也見過她矇著半片面紗的模樣,他也沒料到世間能有如此美人。
玄玉對他眼中的驚艷視若無睹,只是着急的問道:“我沒事啊!一點疤痕都沒留下來!柳叔用的不是什麼無救的劇毒,我根本不該傷他,我根本不該……”
道鴻認沒見過她這般慌亂的模樣,心急地擁着她,“你當時怎麼會知道那毒能解?你只是個七歲的孩子,你嚇壞了!”
“我嚇壞了……”玄玉無意識地喃喃重複。
“對,連我都嚇壞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道鴻已記不得細節,或許也是因為他刻意地想遺忘,但他怎麼也無法完全忘記那令人驚恐的一夜。
他像往常一樣,趁師父赴湖州辦事之便,逼着師父帶他離宮。到五毒教湖州分舵時,天色已晚,玄玉高興地跑出來迎接,師父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愛憐地撫上她嬌嫩的小臉。
但他還來不及看清一切,便見玄玉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師父一臉歉疚地想碰觸她,她卻拿出匕首猛然刺進他的心口,鮮血淹沒了一切。
“以師父的武功,你不可能如此輕易傷他,他是有意以性命還他欠你的債。”道鴻輕聲安慰她,仍記得柳朝賢最後的遺言。
他要玄玉不要怪罪她的親娘,他說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不起玄玉,然而他不後悔,為了保護楊婉,他做什麼都不後悔。
道鴻到現在仍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愛會讓一個人明知不該,卻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這是你不找我報仇的原因嗎?”玄玉抓着他的衣袖,抬眼問道。
“不全然是。”
認識玄玉時,他直覺將這個漂亮的小男孩當成女娃兒,還對柳朝賢嚷着要迎玄玉入宮,急得柳朝賢將她的身世和盤托出。
道鴻苦笑,“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至於是否有其他,他不想也不敢深思。
玄玉點點頭,似乎已恢復了理智,離開他的懷抱,坐到一旁。
道鴻看着沉思的她好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要同我入宮?”
“去見她嗎?”她問的是皇后楊婉。
“還有父皇。”
她搖頭,“只能見皇后一人。”柳叔說過,無論如何也得保全皇后。
道鴻皺着眉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討回公主名號?”
“你又想討回太子地位嗎?”玄玉邪笑着反問。
當初退出太子之爭是因為慚愧自個兒親娘王貴妃的所作所為,但是如果道源和楊婉太過分,他也不會客氣。
“想!”他冷冷地答道:“你別以為道源一旦登基便能高枕無憂。”
她仔細梭巡着他的眸子,發覺他不是在開玩笑后,反而笑得更加邪魅,“你想讓我走得不安穩?”
“走?”
玄玉笑着,陰邪冷風裹住她的身軀,“我想死。”
玄玉不想活了,才會當著他和元傲風的面,說了一句能解霍草兒胎毒,便大刺刺地將人擄走。
他狄霄豈是好欺的!
玄玉能救草兒是一回事,他與狄家莊的冤讎又是另一回事,等明日玄玉送回草兒,他便要將他斃於劍下,給枉死的狄家人抵命。
狄霄遠遠眺了眼無微風的屋子,見燈火已熄,不禁鬆了口氣。
連日來,少爺寢食不安,形容憔悴,他實在擔心玄玉還未醫好草兒,少爺已先一命歸陰。
幸好,要玄玉性命的不只他狄霄一人。
少爺想擒玄玉的消息一放出,江湖上不少英雄豪傑都趕來幫忙,就連官兵也調來不少。至於調動這些官兵的人是看在少爺舅父——刑部尚書文渙——的面子上,或是因為玄玉是妖靈皇子的傳言,他並不想問,他只知道明日定不能放玄玉干休。
等草兒安然回府,少爺便得以與她一生相守扶持,他對少爺的恩情也算盡完了吧,那麼他就可以離開少爺,專心剿滅五毒教,不用再顧忌自身與他人的安危,因為這世上再無令他牽挂之事。
胸口木佛的溫度彷彿突然升高,燙了他一下。狄霄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當真已無可牽挂之事?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倩影做何解釋?
他腳跟一轉,正要離開元傲風居住的院落,忽然聽到院中傳來練劍的聲音,他嘆了口氣,步入院中。
“如何?”元傲風瞥見他到來,急忙收起劍招,迎了上來。
“都已安頓妥當。”狄霄將賓客名冊交予他。
元傲風翻了一下,依舊愁眉不展,“狄霄,你說這些人真能對付得了玄玉?”
他仍然記得那日玄玉擄走草兒時,一招便傷了武功不弱的狄霄,雖是使毒,亦是不可小覷。況且,近日江湖都在傳言五毒教陡結集京城附近,不知要圖謀何事,連左右護法都已來到京城上,如此看來。要安然救回草兒,實非易事。
“那日玄玉攻人不備,如今我們內伏好手,外有重兵,玄玉就算不死,也必受重傷。”話雖如此,狄霄卻不知為何心中老繞着一般難受。
元傲風點點頭,“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玄玉為何定要我娶鳶妹,才肯救草兒?我幾時得罪他了?”
玉兒說能解草兒胎毒,隔天玄玉便擄走草兒……
狄霄腦海中的紅色倩影忽然與玄玉陰慘詭譎的身影重疊。
可能嗎?玉兒就是玄玉?
狄霄搖搖頭揮去心中荒謬至極的猜測,定了定心神才道。“有一人曾說她能救草兒性命,而且她與玄玉……”他硬壓下心裏的不是滋味,“過從甚密。”
“哦?”元傲風挑眉,爾雅的臉龐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那人就是送你木佛的女子?”
“咦?”少爺如何知道此事?
“我雖然擔心草兒,不表示我就沒注意到你。”元傲風深深望進他的眼裏,“你在湖州時便與從前有些不同,草兒被擄之後,更是鬱鬱寡歡,那並非完全出自對草兒的憂慮,你有心事。”
“不會再有了!”狄霄一把扯下木佛,正要拋去,忽又心生不忍,茫然地凝望着掌心裏慈眉善目的佛祖,似乎又見到了玄玉的身影。
元傲風看在眼裏,已明白狄霄的心結,“她是五毒教徒?”
狄霄靜默了一會兒,才微微領首。
元傲風不由得暗嘆口氣,“你當真堅持得殺光天下五毒教徒才能洗清你身上的血海深仇?”
狄霄眼中閃過一絲冷然,“五毒教徒皆該死!”
“你真下得了手?”元傲風蹙緊眉。
若是真下得了手,那日在修德寺中,他已一劍要了她的性命,哪會有此時的心痛與不安。
“你曾想過,若是草兒毒發身亡,便隨她至地下吧?”狄霄突然問道。
元傲風堅定的點頭,“我現在仍做如此打算。”
狄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玉兒真死在辟邪劍下,閻王殿裏狄霄與她共赴同跪。”
木屋裏,道鴻展開地圖,在燭火下細述明日的佈局,一雙眼卻有意無意地瞥着玄玉絕色出塵的臉蛋。
誰料得到楊婉竟還是要她回東北接掌五毒教主的位子,全不顧玄玉還是個芳華正盛的豆寇少女,東北那個冰封的地方,不該也不能關住她的青春。
至少,他這個做大哥的狠不下這個心。
“你真有把握約道源來此?”玄玉平靜地問道。自見楊婉以後,她一直都很平靜。相較起來,道鴻倒比她氣憤難平,或許這是因為她從未對楊婉抱有任何希望,會去見她不過是想暗示她,以後她只能好自為之。
母女第一次的會面如她想家中的平靜,平靜到今人有些……失望。
道鴻斜靠着椅背,“道源才剛登太子之位,還得賣我這個大皇子一點面子。你只要記得,千萬不能在尚書府中大開殺戒。”
“我曉得,趁着元傲風找霍草兒的時候,迅速出樹林與你會合是不是?”玄玉白了他一眼,“你說了很多遍了。”
“尚書府中高手雲集,我怕你出事。”江寒嚴肅地看着她,“還是不打算帶人?”
“得了,小小場面,還帶手下,不怕縛手縛腳嗎?”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可曾聽過紫晶珠?”
“傳說能起死回生的紫晶珠?”道鴻想了一下。“宮裏好像有這麼一樣東西。怎麼?你想要?”
玄玉點了下頭,“朴月之所以滅狄家莊,便是為了這顆珠子。”
“所以你想取來還給狄霄?”道鴻擰着眉,不贊同的道:“你不覺得你對他太好了些?”
還不夠好!不然他為何不肯接受她?
或者,她給的並不是他想要的?
玄玉難受地回想起木佛孤零零躺在草叢中的模樣,也許紫晶珠是他唯一會接受的東西。“紫晶珠本來就屬於狄家。”
道鴻看着她眼裏的堅決,知道自己拿她的固執沒辦法,嘆了口氣道:“你想要,我便替你討來。你對別妄動什麼夜闖皇宮的傻念頭。”
“你可真了解我!”她正有此意呢!玄玉綻開一抹邪氣的淡笑,忽然斜眼看向簾后徘徊的人影,“喂!你起來幹嘛?”
霍草兒小小頭虛探了出來,“我……我有話對你說。”
“我在聽。”
“是……是關於狄大哥的。”
道鴻聞言,識相地起身告辭,“我該走了。”
“不送。“’玄玉也不留他,回眸看向霍草兒,嘴唇動了一動,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只有低頭假裝收拾地圖。
霍草兒等道鴻出去才進來,“我想了好久,狄大哥他雖然嫉惡如仇——”
“你是說我是惡人?”玄玉怒目瞪她。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霍草兒嚇得倒退了一步。
這樣就嚇到了?真膽小!
玄玉撇撇嘴,“算了,你也沒說錯什麼、然後呢?”
霍草兒咽了咽口水。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知道玄玉雖然名為五毒教的總執法,其實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兇惡,只不過有時她突然板起臉,還是怪嚇人的。
“其實狄大哥重義惜諾,只要你給他一點時間,等他想通了,或許……”
“萬一他一輩子都想不通呢?”
霍草兒愣了一下,她沒想過這個可能性。“那……那來生……”尾音驀然消失在玄玉悲苦的眼眸中,“你哭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是玄玉,玄玉是不哭的!”玄玉忍不住怒吼。可惡!這個霍草兒就是有本領挑起她的怒氣。
“哦。”霍草兒乖乖地閉上嘴巴。
玄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實在討厭她這副小媳婦的模樣。可是心裏又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其實她並不是討厭霍草兒,她只是嫉妒她。
明明就病入膏肓,只剩半口氣吊著,偏就有個男人拼了命地為她求取靈丹,甚至堅持娶她過門。而自己與狄霄卻得希冀來生,因為他恨不得她死!
霍草兒見玄玉半晌不語,鼓起勇氣又道:“狄大哥他不是這麼不近人情的,他只是個性拘謹固執了些,有些事情一時間難以改變想法——”
“你很吵耶!”玄玉愈聽愈心煩,突然怒擊木桌,一縷青煙瞬間襲向霍草兒。
她嗆了一下,只覺頭暈目眩,下盤虛浮,“這是什麼?”
“貴妃醉。”袍袖一拂,玄玉將她帶回床鋪。
凝望着霍草兒暈紅的雙頰,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明兒個霍草兒就可以回到心愛的人身邊了。她自己呢。
當真她與五毒教劃清關係,狄霄就能忘記她曾是五毒教徒的身分而接受她?
也許只是緣木求魚,自己在騙自己罷了。
夜愈來愈深,玄玉的一顆心也愈發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