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官藍雪被擄走後,上官業帶着妻子先住進黃山的客棧,然後守在客棧里等消息。
兩天過去,上官藍雪的行蹤依然成謎。
“繼續找,一定要找到小姐。”上官業發出命令。“另外,把藍兒被擄的事通知其他上官家的人。”
“是。”護衛長立刻去辦。
藍兒失蹤兩天了,上官夫人擔心的吃不好、睡不好,上官業也同樣擔心,但卻不能不冷靜。他還有妻子要照顧。
“老爺,要是藍兒出了什麼事……”
“不會的。”上官業截斷妻子的話。“她是我上官業的女兒,誰敢傷害她,就是跟上官家作對!”
“但……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抓藍兒?”藍兒向來鮮少出門,不可能與人結怨,唯一的可能……是拿她來要脅。
但,他們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老爺、還是她?
“那幾個人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中人。”上官業回想着,江湖上練成血掌的人並不多……
“血掌……”上官夫人沉吟,腦海里突然想起一個模糊的人影。“老爺,會是……齊將軍嗎?”
“齊將軍?”上官業皺眉,同時想起這個人。
當年他與妻子第一次相遇,就是因為妻子遭人追捕,而他適巧救了妻子,那個追捕的人,也練有血掌。
“那個老不死的還不死心?!”上官業沉了臉。但,也不對。“他已經死了,而且朝廷早撤消了對前朝皇族的追殺令,不可能是他。”
“可是,那個抓走藍兒的人,也會血掌……”上官夫人抓着丈夫的手。“老爺,至少派人查查看他們的狀況好嗎?這總是一線希望。”
“我明白了,我會派人去查,你先別擔心。”上官業先安撫妻子,接着發令所有人追查上官藍雪的下落。
要是被他查出是誰抓走藍兒,他保證會讓那個人知道惹到上官家的下場!
***
馬車裏,一名全身黑衣的男人斜躺着,清冷的俊容上有一抹罕見的閑適,而隱含溫柔的眼神只望着身旁的女子。
“這裏,再這裏,然後是這裏……”馬車裏,上官藍雪窩坐在他身邊,很認真地看着地圖。
離開那個小客棧,北宮無名先買了一匹馬代步。在隔天進城后,才換了一輛舒適的馬車,更多了一名駕車的車夫。
一個安定慣了、又天性懼生的人,應該比平常人更不容易適應環境的改變,但她沒有顯出任何畏懼或不安,只是跟着他走向一個她從沒有去過的地方。
“現在在這裏。”他拉着她的手指,定在她指的地方再往北一點點。
“這樣……是往北?”
“嗯。”他點點頭。
“那……”她沿着路線看着看着,終於看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這裏!”她抬起眼。
“這裏?”他瞥了眼地圖。
“是拜拜的地方。”她無邪地笑着。那是他們認識的地方,也就是上官家的祖祠。
“你想去拜拜嗎?”她的用詞惹笑了他。
“不想。”她搖搖頭,然後繼續看地圖。“咦?”她又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視線立刻轉向他衣擺的圖樣。
他也看到了。
“這叫玄武。”他說道:“以後你也會有。”
“玄武?”她偏首想了一下。“我記得,書上寫: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謂之四象。”
“對。”他點點頭,又說道:“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就是玄武堂。”
“玄武堂?”
“那裏會有很多人,等我辦完事,我們再回雲流宮。”
“雲流宮?”又一個新的名詞。
“一個很漂亮的地方,那裏是我的家。”
“無名的家?”她露出一抹笑容,“藍雪要去,那裏有沒有無名的家人?”
“我是孤兒,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無名望着她,第一次談到自己的事。“但住在雲流宮的人,都是我很重視的人。”
孤兒?藍雪大睜的眼裏立刻懸着水光,沒有爹、沒有娘……
“那些人也算是我的家人,你想認識他們嗎?”他以指背輕揩她的眼角,沾掉那些多餘的水氣。
“他們對無名好不好?”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很好。”
“那我要去看他們。”她跪起來想抱他,結果馬車顛簸了下,她猝不及防地跌到他身上。“呀!”
北宮無名伸手及時抱住,將她移到馬車裏鋪滿軟被的地方,免得她因馬車晃動而撞傷,但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北宮無名臉上原本閑適的表情迅速隱沒,神態里佈滿警覺。
“無名……”藍雪小小聲地喚,感到一些不安的氣氛。
“待在這裏不要出來,明白嗎?”他低聲囑咐。
“嗯。”她點點頭,放開他,轉而抱住一旁的大枕頭。
“我很快就回來。”話一說完,他如一陣風飄出馬車外。
馬車外,刺骨的寒風緩緩吹着,一群盜匪前來攔路。
“留下買路財。”這輛馬車雖然不華麗,但也不寒酸,看來他們今天運氣算不錯。
“你們是誰?”駕着馬車的中年男子問道。
“伏牛山是我們的地盤,人稱牛老大就是我,如果你想活着離開這裏,我勸你最好乖乖把財物交出來。”
“如果不交呢?”北宮無名緩緩走到馬車前,雙手擺在身後,行走間,雪地無痕。
“不交,就是跟我們過不去,而跟我們過不去,老子絕對打的你——”一顆石子準確無誤投進他嘴裏。
“哇、咳咳……”牛老大狼狽地咳,嘴角流出血絲。
駕馬車的中年男人跳了下來。
“堂主請稍候。”他先朝北宮無名恭敬地說道,然後轉向那群山賊。“識相的,就立刻滾。”
“你、你……來人,給我上!”牛老大立刻下令。
“是。”老大有令,做小弟的人立刻上,可惜沒幾招,就一個個被打倒在地。
牛老大見情況不對想溜,中年男子立刻擒住他,押回到北官無名面前。
“請堂主發落。”中年男子請示。
“廢去一臂。”北宮無名淡淡說道。
“啊,不要不要,大爺饒命,小的以後不敢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故意敢惹大爺……”牛老大連連求饒。
奉命行事?中年男子動作一頓。
“奉誰的命?”
“我……我……我也不知道。”牛老大囁嚅地道。
“不知道?”中年男子再度揚起手。
“大爺饒命,我是真的不知道。”牛老大唉唉叫,“我是剛剛收到一張鏢書,說這裏會有一輛馬車經過,馬車裏有不少財寶和……一個女人,所以我才帶着手下來攔路。”
“鏢書呢?”
“在……在這裏。”牛老大趕緊掏出來。
“堂主。”中年男子立刻將鏢書交給北宮無名。
北宮無名很快看完。
“請大爺饒命,小的以後不敢再當山賊了。”
“鏢書里,寫着馬車裏還有一名絕色女子,你不想要?”北宮無名一開口,就像一陣冷風吹過,牛老大立刻打起哆嗦。
“不……不想。”趕緊搖頭。
“為什麼?”
“我……我們是缺錢,但……不會逼害良家婦女。”他們是生活過不下去,才會當山賊,如果過的去,就不會出來搶錢了。
北宮無名厲眸掃過他一眼,旋身回馬車裏。
“曹叔,放了他們吧。”
“是。”中年男子立刻放人。“立刻走,以後不要當山賊,否則,就求神保佑最好不要再遇上我。”
“是是是……多謝大爺饒命、多謝大爺饒命。”牛老大帶着那群手下馬上就跑走。
曹叔回到馬車的駕駛座上,輕喝了一聲,馬車重新跑動。
總算那個牛老大心地不算太壞,否則今天輕則少條胳臂、缺條腿,嚴重一點連命都會丟。他該慶幸自己沒照鏢書上的指示想搶美女,否則……堂主絕對會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入夜前,曹叔駕着馬車,停在一家鏢局前。不一會兒,全鏢局裏的人都出來迎接。
北宮無名一下車,看到的就是這種陣仗。
“恭迎堂主。”
“退下。”北宮無名眉一皺,曹叔立刻走到鏢頭面前,“張鏢頭,堂主行事不好張揚,你該明白。”
“這……”張鏢頭一臉惶恐。“請堂主恕罪,屬下只是想恭迎堂主,沒有別的意思。”
“曹叔,麻煩你替我們說說情。”張鏢頭的妻子趕緊出來,低聲請求道。“我們真的只是想歡迎堂主……”
曹叔瞪了他們夫妻倆一眼,這才走向無名面前。
“堂主,他們……”他才開口,北宮無名便舉起手,制止他繼續往下說。曹叔立刻閉口站到一旁。
“將鏢局的賬本與紀錄送到城裏的客棧,其他人下去休息。”無名翻身上車,馬車門再度合上。
曹叔立刻將馬車駕到城裏的客棧投宿。
訂了兩間廂房后,無名這才扶藍雪下車,摟着她往客房走。
愈往北方,天氣就愈冷,現在還是冬天,路並不好走,若不是有馬車擋着,她一定受不住。
一進房,她就縮起肩,呵出熱氣到手上,馬車裏跟馬車外的感覺差好多,馬車裏溫暖多了。
“很冷?”每次一下馬車,她就是這副模樣。
“嗯。”她點點頭,卻朝他一笑。“沒關係,待會兒就好了。”
“先坐一下。”他點起房裏的油燈,然後在敲門聲響起時,轉身接過小二送來的茶水與晚膳,再關起門。
“你剛剛在生氣。”她望着他。
“沒有。”他搖搖頭,先端熱湯給她喝,讓她暖暖身。
“說給我聽,好不好?”她接過熱湯,卻沒有喝,只是一直望着他。
她也許不懂很多事,可是跟無名有關的,她都想知道。
“真的沒什麼,別亂猜。”她不喝,他乾脆動手喂她。“剛剛我們本來應該住在玄武堂的分堂里,可是這個分堂主太過招搖,我不喜歡那些排場,所以今天晚上我們住客棧。”
會考慮住在分堂里,也因為分堂是他的地方,在安全上比較不必顧慮,但伏牛山的事,讓他不得不再多想一想。
北宮無名行事一向謹慎細心,現在身邊多了藍雪,他所注意的細節更多,也更加小心。
“哦。”她點點頭,明白了。端起飯,舀了一口到他唇邊。“吃飯。”
無名望着她半晌,才張口含進那口飯。
他吃了。她笑得像得到全天下的幸福。“再一口。”
她很喜歡喂他吃東西哦!
“你也吃。”把那口飯轉到她面前,藍雪只好張口吞下。然後下一口是他,再是她……一碗飯很快見底。
無名才夾起菜喂她吃,門外卻響起敲門聲。
“誰?”
“是屬下,曹仁道。”
“進來。”
“是。”曹叔推門而人,恭敬地道:“堂主,張鏢頭夫婦已來到客棧。”
“叫他們到你房間等候,我待會兒就到。”
“是。”曹叔轉身要退下,無名又加一句。
“曹叔,你先用晚膳。”
“謝堂主。”曹叔隨手帶上門。
“你要去忙了?”晚飯還沒吃完呢!她語氣不無落寞。
從路上多了曹叔開始,他們的晚飯就常常被打斷。她不是怪曹叔,只是突然發現,他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這讓她有點失落。
“不急,等你先吃完飯。”無名微微笑了,輕撫着她面頰,而她依戀地摩蹭着他的手掌,模樣像極了眷戀主人的小貓咪。
“嗯。”她點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捧起另外一碗飯想喂他。
“我自己來。”他接過碗,“多吃些青菜、喝點湯可以讓你暖和一點。”
“好。”她順從地開始吃菜。照顧好自己,就是不帶給他麻煩。
她的食量小,往往吃不完一碗飯,所以每次叫的兩碗飯里,通常有一碗半都會進他肚子,而她再吃些菜就飽了。天氣一直很冷,熱湯簡直是她的最愛。
她長年居於南方,一時之間當然無法適應北方寒冷的天氣,無名相當清楚這一點,所以特別注意替她保暖。
一會兒吃飽后,無名請小二來收走碗盤,只留下一壺茶與一小盆火爐。
“休息一下,我待會兒就回來。”升起火,有小火爐烤着,讓室內的溫度不至於那麼冷。
“嗯。”她點點頭,乖乖坐上床沿,墊高枕頭靠着,棉被蓋住她腰部以下。看來,她是不打算先睡,要等他了。
無名笑了笑,走向前輕啄了下她的唇,她立刻就紅了臉。
雖然從同行之後,他常常這麼做,她也習慣了,可是就不自覺地還是會害羞。
“我……我等你。”
“嗯。”放下一邊的床幔,他這才轉身走出房外。
***
走向隔壁房,曹叔已經用完晚膳,張鏢頭夫婦也在裏頭。
“參見堂主。”一見他來,張鏢頭夫婦立刻起身恭迎。
“坐下吧。”北宮無名旋身在另一邊的椅子坐下,曹叔隨即將鏢局的賬本與事件紀錄呈上。
“堂主,這是鏢局裏的各項紀錄。”
“先擺着。”北宮無名看也不着,只是注視着張鏢頭夫婦。
“堂主,請原諒我們下午的唐突,屬下絕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恭迎堂主,請堂主原諒。”張鏢頭立刻請罪。
“你不是第一天進玄武堂,應該很明白堂中的行事態度。身為雲流宮人,不虛浮、不自誇,謙讓處世,你連這點宮規都沒記住嗎?”北宮無名不必提高聲音,光那張冷臉就夠讓人膽顫了。
“是……是屬下一時忘形,請堂主原諒。”張鏢頭誠惶誠恐。
雲流宮人行事一向低調,若非必要,絕對不引人注目。這點尤其以四堂之主奉行的最為徹底,對於堂中手下,他們當然也同樣要求。
“玄武為雲流宮刑堂,對於宮規,堂中人應該比任何人更為遵守,若犯了錯,當以加倍處分。你應該清楚自己該怎麼辦。”
“這……是。”張鏢頭將隨身佩劍解下,雙膝下跪請罪,“屬下違反宮規‘自律’中第八條,自請處置,請堂主下懲治命令。”
北宮無名不看他,反而望向一臉不服,卻又做出恭順模樣的鏢頭夫人。
“如果你有意見,可以直說。”
“堂主,”張鏢頭夫人深吸口氣,“我認為您將事情看得太嚴重,我與相公只不過是歡迎您,如果您不喜歡這種歡迎方式,我們以後不再做就是。”
“如雙,別再說了。”張鏢頭立刻制止妻子胡亂髮言。“請堂主恕罪,拙荊才嫁給我不久,對宮規還不是那麼了解,請堂主再給她一次機會。”
北宮無名看了張夫人一眼,然後再轉向張鏢頭。
“念你是初犯,就扣你三分之一的鏢俸,你服嗎?”
“屬下服,謝堂主。”
張鏢頭虛心受教。
“另外,”北宮無名語氣一轉,張鏢頭心立刻提得半天高。“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教會你的妻子熟讀宮規,下次我不會再寬容。”他淡淡說道。
“是,屬下明白。謝堂主不罪之恩。”堂主執行宮規一向嚴厲,這次只有他被罰、不罪如雙,已經是堂主法外施恩了。
“沒事了,你們先回去吧!”
“是,堂主。”
張鏢頭帶着妻子,立刻告退。
張鏢頭夫婦一走,曹叔立刻關上門,回到北宮無名面前。
“對於張鏢頭夫人的背景,你清楚嗎?”她的眼神不單純。北宮無名向來不忽略任何細節,也不會因為對方只是一個女人,就認為她沒威脅。
“張夫人原名如雙,是在城裏賣唱的孤女,後來因緣遇上張鏢頭,兩人情投意合。年過三十的張鏢頭很高興娶到一個美麗的妻子,對她相當疼愛。”成親那時,曹叔也是座上客,所以對新娘的背景稍微了解了一些。
“哦!”北宮無名深思。
“有什麼不對嗎?”曹叔警覺地問。
“曹叔,你派人盯住她,再另行調查她,我不認為她的背景真的那麼單純。”如果只是單純的賣唱孤女,不會有那麼無畏的眼神,甚至有膽量在他面前直言不諱。
“是。”
曹叔點點頭。
“另外,你派人將這封信送到上官非隴手上。”藍雪的家書,他答應替她送達。
“是。”
曹叔接過信收好。
“最後,派人散播出有關前朝寶藏的事,我要齊盛庸以為的秘密,變成眾所皆知的大事。”
“前朝寶藏?”
這點曹叔就不懂了。
“據說前朝覆滅之前,前朝皇帝曾經將宮裏的寶物藏至他處,而藏寶的位置被封在一隻白玉如意之內。齊盛庸得到白玉如意,也想得到寶藏,作為謀朝篡位的根本,我要他功敗垂成。”無名冷笑。
任何人想傷害藍雪,他都不會輕易饒過。
“是。”
“就這三件事,麻煩你了。”
“堂主言重了,屬下這就去辦,但不知道該在何時與堂主會合?”他去辦事,就沒人替堂主駕馬車了。
“我會帶藍雪到洛陽,今天晚上你就先休息,等事情辦好,你就到洛陽與我會合。”
交代完,北宮無名準備回房。
“是,堂主。”
曹叔目送他離開。
北宮無名回到房裏,藍雪果然還沒睡,一見他回來,立刻笑開臉。
無名摟住藍雪,讓她依着自已安睡,但他卻毫無睡意。
從伏牛山到張家鏢局並不遠,知道他行蹤的人少之又少,會是誰以鏢書告訴伏牛山的山賊攔路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