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遠遠地看見雲朗的坐騎,楚苑泱駕馬迎接,驚訝地發現雲朗懷中抱着一人。
"你攜回司徒無雙?"
"快請軍醫!"
楚苑泱訝異雲朗傷痛欲絕的態度。"司徒無雙怎麼了?"
"快去!"雲朗怒吼。
抱着無雙下馬,雲朗奔進自己的營帳,放無雙在床上,拚命喚自己冷靜,可是撕開無雙衣服的手,還是倉皇地顫抖。
別死!無雙,什麼國家大義我都不顧了!
你也許要為千萬人償命,但你要為我一人活着!
無雙胸前一點殷紅,傷口不大卻直透過他的身體,流血已經停止,雲朗不放心地壓着,用內力護着無雙心脈。
聽無雙心跳越發沉重,每一下都似是最後一跳。
雲朗鎖緊眉頭,焦急地喚:"雙兒,不要死,我不準!"
剛探頭入營的軍醫,看到主帥無助的哀求,嚇得呆立不動。
楚苑泱走進來,看到這景象,忍不住開罵:"你發什麼神經,為何不一劍解決司徒無雙?"
"除非我死,否則你不準動他!"
"我才不管,既然落入我手中,我就非殺了司徒無雙不可!"
兩個人都怒氣衝天,一句話沒說完就動起手來。主帥帳中一時間充斥兵器擊打的敲擊聲,招招犀利毫不容情,轉瞬間兩人已經過了十數招。因為平日兩人常對打,所以雲朗對好友的招式一概瞭然於心,儘管武功不及,但在這狹窄的營帳中,也打成了平手。
帳外的士兵心中冒汗,卻誰都不敢管這閑事,只期待他們能自己冷靜下來。
軍醫處變不驚,趁着他們拿着武器往對方身上招呼的同時,走到無雙身旁察看傷勢,不一會兒,他搖頭道:"很難啊!"
"很難什麼?"
"這一劍傷及心肺,最是難治。"
才說著,無雙便吐出一口血。
軍醫又道:"瞧!是不是?如果吐血止不住,也只是拖時間。"
避開楚苑泱刺過來的一劍,雲朗對軍醫怒道:"你給我想辦法!"
楚苑泱反唇:"讓他死,這個人不值得救!"
"苑泱,你這是以下犯上!"
"你通敵賣國!"
看出苑泱不打算退讓,也無意饒過這個殘殺他眾多好友的仇家,如今之計是先治好無雙,不必要跟苑泱爭這些複雜的愛恨。
他跟無雙之間的愛恨已經難解。
雲朗口氣一緩:"治好司徒無雙對我們有利無害,段炎問對他相當看重,以他交換宜州,我有十成的把握。"
雲朗說的肯定,楚苑泱也知道沿着台階下,不再堅持。只道:"你知道分寸就好,我們所有人都仰賴你,如果你陣前倒戈,千萬兵馬將無所適從。"
楚苑泱說完就走了,沒有繼續阻止軍醫對無雙的醫治。
他的心情雲朗不是不懂,從他五年前來宜州,成為他的上司后,楚苑泱嘴巴上雖笑他是個文官不懂軍事,但私下卻用心地教他武學及軍法上運用的策略,他是雲朗的良師益友,對雲朗有很高的期待。
夾在苑泱跟無雙兩個至交之間,雲朗不知如何處理才能讓他們兩個不被自己傷害。
之後,雲朗徹夜守在無雙身旁,他親自喂無雙服藥。
服下軍醫所開出來的藥方,吐血的現象減緩,無雙的臉色逐漸紅潤,雲朗的臉色也跟着恢復正常。
根據軍醫所說,這表示無雙有救了。
他緊緊握着無雙的手,回想起數月前,他還把無雙當女子時,也曾這樣守着他。
放開無雙是他用盡所有理智的決定,他曾為這個決定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也曾為自己愛上男人的瘋狂行逕自責不已,可這些都比不上他對無雙的憐愛。
他將傷口上的膿與血水擦去,重行敷上一層葯,無雙皺着眉頭,無意識地喊痛。
雲朗將唇湊上無雙:"別怕!我在這兒。"
說完,雲朗就知道自己說得不對。
無雙從來沒怕過什麼,不管對與錯,他想做什麼皆勇往直前。他偷交趾的行軍圖如此,攻打宜州也是如此。
連跟他發生關係亦是,他單純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沒有去在乎任何常規與倫理。
說到勇敢堅定,他沒能及上無雙半分。
無雙瘦弱的身體,讓雲朗想起那個激情的夜晚,他與無雙肌膚相親,互訴着心中的愛。
我愛你,無雙。雲朗在心中默默說著。
"好漂亮的小孩,他幾歲?"楚苑泱無預警地冒出這句話。不知何時他已經走進主帥營帳,太過專註於無雙的雲朗沒有注意到,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
雲朗看這個飛揚豪邁的副官臉上一抹訝異,知道他被無雙罕見的美麗容貌所吸引。
自上一次楚苑泱與司徒無雙交手后,他便已發覺司徒無雙是男子,但沒料到他居然如此年幼。
"十九,還沒滿二十。"
"還是個小孩罷了!"楚苑泱嗤之以鼻。
"是啊!一點也不像是做出這一番驚天動地事情的人。"
無雙的生活全因為他而改變,這是他的錯。雲朗擦拭無雙臉上的汗,這也是一個好現象,表示無雙的身體開始回應那些帶着熱性的葯。
"雲朗,請你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他好不好?"
即使他不是司徒無雙,楚苑泱也受不了雲朗對一個男人流露深情摯愛的表情。
"我?"雲朗不解。
"對,他不是女人,別這麼看他,就好象你恨不得跟着他死一樣。"
"那正是我的心情。"
"雲朗,這一點也不正常,你清醒一點,他是男人,你們不會有結果的。皇上已將天成公主許配給你,你可不能辜負皇上的恩典。"
"夠了,這些我都知道。"
若不是顧慮這一些,他就不會拋下無雙不管了。他也曾經迷惑於無雙男人的身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辜負父母的教養,更不能辜負皇上所交派的職責。
這些雲朗比任何人都要重視。
但……他現在開始不確定了。
雲朗又端起葯,準備在黎明前再喂無雙一次,迴避心中對那些職責的厭倦與反抗心。
他交代楚苑泱:"天一亮就派人與段炎問交涉,以退兵交換司徒無雙,否則……"雲朗看無雙一眼,咬牙道:"否則他就等着接到司徒無雙的屍首。"
楚苑泱臉色一亮,對雲朗的決定甚為滿意,他沒有為了私人的感情耽誤大事,這是好事一件。
"我親自去。"
"好。"
得到雲朗首肯,楚苑泱大步出營,準備一破曉就出發。
而雲朗緊握住無雙的手:"無雙,該做的還是要做。"
無雙依然陷入沉睡沒有醒來,更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他的神情看來平靜安詳。
雲朗溫柔輕撫他的臉:"不過,我會陪你一起死。"
跟段炎問的談判沒有持續太久,代表前往的楚苑泱很快帶回好消息,段炎問願意撤出宜州。一方面是段炎問對司徒無雙的另眼看待,但絕大部分是因為楚苑泱告知交趾進犯的消息。
這個消息比任何威脅都要來的重要!
這個退兵雙方各蒙其利,相信無雙回去后應該不會遭受太大的責難。
日暮前,段炎問發出號令退兵,大理士兵如潮水一般的湧出,依序往西方前進。與趙景所帶領的軍隊會合后,段炎問領軍在前,刻不容緩地回大理去迎擊交趾軍隊。
兩匹馬一前一後從隊伍當中衝出,不顧危險直衝到雲朗與楚苑泱坐騎前,跟他們正面對峙。
雲朗一點也不意外他們的態度,段珩與朱華,是無雙最親的兩個人。
段珩揚聲:"蔚謙,我們已經按照約定退兵,把無雙交出來。"
段珩一向的溫文不再,他現在的表情像要把雲朗大卸八塊,包括跟在他身後的朱華,眉目之間也有着強烈的怒氣。
楚苑泱回頭看雲朗,他把司徒無雙抱在懷中,似乎根本不想放他走。
"無雙,你醒一醒。"
無雙仍然睡着,被雲朗一搖,他眼睛眯了一下,但沒有睜開。
雲朗不甘心,自他把無雙帶回來之後,他一直沉沉睡着,沒有醒來過,更無法聽到雲朗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與歉意。
現在送無雙走,他一生都沒有辦法傳達自己心中的感覺了。
"無雙!你醒來聽我說幾句話。"
"雲朗,你快把司徒無雙交出去,省得我忍不住殺了他。"
楚苑泱看到雲朗痴狂的模樣,生氣得扯着司徒無雙,想把他從雲朗懷中拉出。
雲朗有好多好多話要說,他捨不得放開無雙。
兩人難看地爭執着,楚苑泱打了雲朗肩頭一掌:"雲朗,你才該醒一醒,他是我們的人質,不是你的雙兒,你送不送走他?不送就讓我殺了他!"
"我去,你等在這裏。"雲朗恢復理智,他抱着無雙騎近段珩,心痛地讓段珩接過,放手之後的空虛,讓他呆立着不走。
"無雙?"段珩調整好無雙的姿勢,發現他身子發燙,氣息奄奄,身上的白衣有大片血漬。他大怒:"你對無雙做了什麼?"
"我刺了他一劍。"雲朗據實以告。
殺了蔚謙替無雙報仇是段珩的第一個想法,段珩的手剛搭上劍鞘,朱華就出言制止:
"小王爺,治療公子要緊。"
"好!蔚謙,這個仇我們下次再報,你傷了無雙我絕不會善罷干休!"
由雲朗與段珩站立的地方為分界,一邊是宋整齊的軍容,一邊是井然有序飛馳離去的大理軍隊,沙塵布天,讓他們籠罩在一片迷茫中。
雲朗沒說話,也沒理會段珩,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段珩懷中的無雙,白紗掩蓋下唯一露出的眼睛,卻是緊閉的,彷彿不會再醒。
"朱華,我們走!"
"是!"
段珩單手環抱無雙,以極快的速度追上段炎問所率領的前軍。朱華緊追着,沒有接受雲朗用眼神傳遞過去的歉意。
雲朗以為朱華是恨自己傷了他的主人,但朱華另有想法,他知道公子求仁得仁,是他選擇死在雲朗手下,雲朗根本無須感覺愧疚。
大理的兵馬朝着夕陽落下的方向而去,無雙的身影也隨之消逝在那一端,又是一次看不到未來的離別,這一別又不知何日再見。
雲朗揮手示意,宋的兵馬直奔城內,這一進一出終於結束了這場宜州城的大浩劫。
雲朗絲毫沒有欣喜之意,他一直呆立在原地,直到楚苑泱的催促才跟着軍隊入城。
奪回宜州固然是一件美事,但他此刻的心中卻一字字地默念着江淹的別賦。
無雙生死存亡之際,他卻只能眼睜睜送走他。
生與死,又有何差別?
在這個時候,雲朗覺得即使無雙死去,他也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無雙死,他大可跟着無雙死。
但讓他與無雙分隔兩地,這讓雲朗比死還要痛苦。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宜州的損失並沒有原先想像的嚴重,經過清點,死傷者約有兩千餘人,大多都是反抗大理而死的士兵。在這段進佔的時間,大理並沒有刻意的殺傷擄掠,食糧因大理軍隊的掠奪而少了許多,但還足以應付一個冬天,至於被搜刮而去的金銀珠寶,更是微支末節。
雲朗一一調派兵馬協助宜州百姓恢復正常生活,但他們恐懼的心情,一時之間無法回復,街上仍然一片死寂,沒有人有心思享樂尋歡,市集上也人影零落。雲朗沒有多花心思去鼓舞人民的精神,這些失去親人或生活在恐懼當中的痛苦回憶,需要時間來慢慢平復。
天成公主奇迹似的逃過這場戰爭,她在宜州被攻佔之初就逃出城去,直到宜州重回雲朗手中,才安然返回。
雲朗派楚苑泱去接她,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沒有心思去照顧,也難怪楚苑泱責怪他有虧職守。但云朗就是沒有辦法打起精神來,他將自己鎖在安撫使官邸當中足不出戶,也不讓人探望他,一周下來,許多人都謠傳雲朗生了重病。
只有少數人知道雲朗患的是相思病。
雲朗坐在書房當中發獃,一個聲音冒出來。
"雲朗,你好好的嘛!我還聽人家說你病了。"
天成公主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屁股坐在雲朗的書堆上,笑着看他。
"公主!別來無恙,末將未至公主行館請罪,請多見諒。"雲朗連忙站起行禮。
"我無恙!你呢?告訴你多少次不要叫我公主,叫我瑩兒,也不用來請罪了,大理來犯又不是你的錯。"天成公主笑笑,這個蔚雲朗真不是普通的古板又正直,總是把上下、尊卑分得清清楚楚,每每見到她都低着頭、垂着眼睛,嘴巴上滿是敬語,她可受不了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一輩子。
不過,她的婚姻只能由皇帝哥哥安排,她沒有置喙的餘地。
"坐下來啊!我們聊聊,順便聽你說這次戰爭的經過,一定很精采吧!聽說你孤身一人擒住司徒無雙,讓大理十萬士兵不戰而退?"
並非他擒住司徒無雙,而是他自願就死。
無雙寧可死,也不願孤單一個人活下去,而自己呢?卻辜負了他,選擇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在一起。
思及此,雲朗不禁哽咽。
"司徒無雙,他……"
"她很美嗎?聽說她是大理第一才女,琴棋詩畫、兵法謀略樣樣精通,如此佳人千古難得一見。"
雲朗心裏一驚,抬頭看公主神色,一臉的天真無邪,看來只是好奇,並非知道什麼內情。這幾日宜州城中的謠言四起,都說司徒無雙是為了雲朗而自願被俘,以使大理退兵。
這些謠言對了一半,但發兵攻打宜州的也是司徒無雙,這點無人知曉。
"是,的確。"言多必失,雲朗簡單地回答。
"你喜歡她哪一點?"公主還是一臉的天真,她的直言不諱卻讓雲朗難堪。
"公主,我……"自己是公主未來的夫婿,他怎能在公主面前說無雙的好處?
無雙嫻靜少言,心細如髮,他從小受盡委屈,一雙眼睛流露着無數寂寞,卻不會大聲嚷嚷着自己的痛苦,雲朗愛無雙的一切。
"我說不出來,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無法形容。"
"嗯!"天成公主點點頭:"你不去找她?"
"找她?"
雲朗並非沒想過,只是他的職責並不允許他做這件事。他與無雙是身處不同陣營的仇敵,即使見面也只能兵刃相向。
"是啊!拋下這個無聊的邊疆小城,人生苦短,為了一些無聊的東西,拋下真正值得珍惜的,豈不糟蹋了?"公主笑笑,跳起身來:"我走了!"
雲朗連忙又站起身:"恭送公主。"
天成公主嬌憨的臉微微一笑:"如果我是男人,早就走到天涯海角去了,誰稀罕當這撈什子公主。"
她一步一跳地離去,恢復淘氣的模樣,她大膽的言語,讓雲朗無法接話應答。他從不知道身為皇室的人也會想要拋下一切逃開,身為皇室是上天的恩賜啊!
公主是在鼓勵他逃走嗎?
身為公主,也許她最能了解自己的一生被人操縱的痛苦,從成長到出嫁,她的命運從來不能靠自己決定。
脫離公主身分,她要怎麼生存呢?天成公主的確對自己的人生無能為力。
想到這裏,雲朗發現自己是幸運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天成公主走出安撫使宅第,在侍衛的護送下鑽進轎子時,愉快地說了一句話:"看來,這個第十一任駙馬比想像當中還容易解決,不出三天,他就會逃婚去啦!"
說著,天成公主高興地發出一串笑聲,眼角流露慧黠的得意。
"哇!雲朗,你想取暖也不要生這麼大堆火。"
剛走進安撫使官邸的前廳,楚苑泱就怪叫了一聲,一個大鐵爐當中,正燃着熊熊的火光,雲朗不停地朝火爐當中丟擲東西。
"你、你丟什麼?"
看清楚了之後,楚苑泱更大叫起來,雲朗往火里丟的,正是他書房當中堆積如山的愛書,《漢書》、《史記》一本接着一本被火光淹沒。
"雲朗,你瘋了嗎?"
雲朗又丟了一冊《三都賦》,才回答楚苑泱:"我沒瘋,苑泱,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麼?"
雲朗反而先問苑泱:"你知不知道我一個文人,為什麼會武學?"
"興趣?休閑?"
"我原本就愛好武學,但父母對我期望很深,期望我可以光宗耀祖,所以我捨棄武學,開始十年寒窗,武學變成我閑暇時的樂趣。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樣不好,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孝、悌、忠、信,我從以前到現在,我滿足了所有道德倫理上的規範,我為我自己而驕傲,但是現在……這種完美已經不能帶給我快樂了,如果我要繼續走着一般人眼中的正道,終其一生我都無法再快樂;如果我要背負着罪名才能跟我所愛的人在一起,那就背負好了,我不想再逼自己去管道德、去管倫理的枷鎖……"
雲朗要為了司徒無雙做什麼?
楚苑泱漸漸聽出端倪,他打斷雲朗:"你要做什麼事你就快說!不要跟我嘮嘮叨叨說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
"苑泱,我把宜州交給你,我不再回來了。這些……"雲朗看着他所燒掉的《倫語》、《禮記》。"這些我統統要拋下,什麼東西都無法再束縛我,我要去找我心愛的人。"
"雲朗,你要去哪裏?我不許你走!"
"我去找雙兒,再也不跟他分開。"
"他是此次戰役的罪魁禍首,全城上下有多少人為了他家破人亡,你要去投靠我們的敵人?況且他還是個男人。雲朗,你說你沒瘋?你徹頭徹尾地瘋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你到底在想什麼?"
楚苑泱揪住雲朗,氣急敗壞地罵他,宜州百廢待舉,他卻要在這個時候逃開。
"苑泱,我什麼都不顧了,你罵我也好、恨我也罷,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雙兒的罪名他一個人擔不了,我要去陪他一起背負。"因為火光,雲朗的眼中閃着光亮,他流露出溫柔又悲哀的神情:"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他在一起。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會將宜州照顧得很好,我已上書推薦你接任宜州安撫使,我放下這個責任,請原諒我的自私。"
因為現在有他更想要的東西……
雲朗握住楚苑泱的肩:"苑泱,抱歉,我今晚離開,隨你怎麼對我宣稱我的下落,我不會再回頭。"
他手上有一個簡單的行囊,身上也是一身粗布衣裳,他就要拋下這宜州城、他身為宋朝臣子的責任、及所有他曾信守的規範。
這一刻,他覺得完全地輕鬆。
什麼天成公主、新舊法的立場都不重要,他只想要真實地去抓住自己的幸福,也給自己所愛的人幸福。
"我不讓你走!"
"你可以試着阻止我。"雲朗昂然道,他明了好友的怒火,卻更知道自己不能不走。
"我殺了你這個通敵者!"楚苑泱氣瘋了,他從來沒聽過一個將領打退敵人後,第一件事是回去找敵人輸誠。
楚苑泱沒有帶武器,不過他看起來真的很想撲上雲朗,報以老拳。
"苑泱,殺我或是放我走,你選吧!"
雲朗露出好憂傷的笑容,也許他這輩子不會再見到楚苑泱這位好友了,他不希望在這最後一面撕破臉,與苑泱交手。他狠心傷了無雙已經是他一生中難以彌補的愧疚,他不想犯同樣的錯。
楚苑泱亦是,他不想對雲朗動手,即使自己的武功絕對可以攔下他。
如果他的心不在了,留他何用?
"我的心在大理,在無雙身上,你留我也只是留下一個無用的軀體。"雲朗看出了楚苑泱的心思,他坦承道。
"你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更不要讓我看到司徒無雙,否則我會殺了他,為宜州百姓復仇。"
"苑泱,你保重,為自己、為宜州百姓。"
平日最多話的楚苑泱在此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說不出再見、說不出祝福,只能楞楞地看着那堅決的背影,一步步踏出安撫使官邸。
雲朗走了,為了那個死一萬次也毫不足惜的司徒無雙。楚苑泱呆立許久,所有的價值觀被雲朗一夕之間推翻,讓他覺得一片茫然。
這麼自私而大膽的決定,真的會讓他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