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約瑟夫,事情不好了!"

茱麗衝進辦公室,將一分報導丟到景賢面前。

不尋常的表情動作,讓景賢立刻警戒起來!拿起報紙觀看,斗大的標題寫着金家科技的產品有嚴重瑕疵。

"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做過了無數次的測試嗎?"

景賢蹩起眉頭,這個打擊實在太讓他措手不及,讓他腦中一時無法回復到現實狀態。

這是他來到洛杉磯分公司之後所推出的第一項電子產品,如果損失金額大到難以估計,說不定他必須引咎辭職。

景賢抬頭,發現茱麗一直沒有離開,等着他做出反應。

沒時間嘆氣、流淚,或是先找個角落為自己的錯誤悔恨,這是不硬着頭皮往前沖就不能成功的冷酷商場。

所以,景賢站了起來,將報紙一放。

"馬上幫我召開研發部門的臨時會議。"

"好,我馬上安排。"

會議在三十分鐘后舉行,研發部門已經找出錯誤所在,因為這次強調比競爭對手早一步上市,所以測試的時間只有標準時程的一半。

寧可承受風險也要提早上市,這個決策是景賢決定的。

在聽取研發部的簡報后,景賢一直沉默,整個會議室里氣壓低得可怕。

"研發部馬上找出解決方案,回報給我。財務部一天內計算出損失。茱麗,你聯絡紐約的行銷部門召開視訊會議,我要他們馬上出一分道歉廣告的文案草稿。工廠那邊的生產線進行清點,明天以前交出資料。散會!"

一口氣說完,各部門的領導人立刻起身行動。

整個公司沸騰着,各個部門都在為這個錯誤忙得不可開交,而景賢一直坐着沒動,等待着下一場戰鬥。

*********

接連開完三場會議,景賢回家的步伐像是被斗垮的士兵。

回到家中,海藍剛好撥電話過來。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一開口便是一連串的安慰。

景賢接電話的手興奮地發抖,他多渴望海藍溫暖的聲音。

"景賢,不用太過擔心,第一批產品生產量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我們可以馬上修改這個瑕疵,重新上市。"

"我實在不能原諒自己,不什麼要搶着上市而忽略了品質。"

"每個人都會犯錯,景賢,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沒有幾個人的錯會牽連到數千萬美金……海藍,我想在處理完這一次的補救計劃后辭職以示負責。"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你真的覺得一走了之是負責的方式嗎?"

"不覺得。"景賢說出真心話,他習慣勇敢面對錯誤,不管多困難的環境,他都要挺到底。

"那就不要。'海藍輕笑。"我認為你會犯這種錯的原因在於你太急切了。急功近利,老想要一步登天,放緩一點腳步,把心態調整得輕鬆一點,你的生命會更舒服……如果你有什麼煩惱,也可以學着跟朋友傾訴,不要一個人壓在心裏。"

"海藍,謝謝你。"

如果是這個男人,他應該可以在他面前表現軟弱吧?

試着放下自己的重擔,將自己的心事吐露出來……一定是一種很棒的感覺。

帶着惶恐的感覺開口,景賢說:"開會的時候我的手一直發抖,想着我一口氣賠掉了我這生當中都無法賺到的金額,我把手藏在桌子底下,不敢直視其他人的眼睛,第一次發現自己膽小到怕被人責罵。"

"你想太多了,每個人都信賴你、尊敬你認真工作的態度,我從以前就最欣賞你這一點,傑若也稱讚過你,因為你認真的態度,讓他們都努力做事,一點也不想輸給你。"

景賢沉默。認真有什麼用?依結果論來看,他失敗了!

"人總有失敗的時候,與其去想自己失敗的後果,還不如好好地去面對現實。"

就是因為要面對現實、面對所有瑣碎的補救措施才會讓自己心慌。

雖然知道那只是設計上的小小瑕疵,要更正並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面對龐大的損失金額……看到那可怕的數字、成疊成冊的試算報表,景賢就無法忍耐的責備自己。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不要逞強,我可以幫你,我不能看着你一個人煩惱,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

"真的不用,我還有處理殘局的能力。"景賢口氣強硬起來,很海藍不懂自己的心。

這些事情景賢統統可以自行處理,他也有了自請處分的打算,唯有一件事情,是他想要求海藍的。

他需要一個堅強的肩膀可以支撐住他,讓他在疲累的時候,可以稍作休息。好想見你……一句話梗在喉中無法出口,只讓景賢更加覺得自己沒用。

*********

雖然海藍的安慰讓景賢好過一點,但還是沒有讓他睡得安穩。

隔天,當景賢帶着一夜苦思的黑眼圈進入辦公室時,他的頭痛已經到了吃藥也無法有任何作用的程度。

"約瑟夫,事情解決了。"

茱麗展露笑顏,景賢一進辦公室就遞給他一張傳真,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上面是一分公告,公告上說明由總經理來負責這一次的補救任務。附件上詳述台北總公司緊急召開董事會議的內容,總經理並且向董事會坦承是自己的決策與過錯,自請處分;不過董事會並沒有太過為難總經理,只限期一個星期內完成所有補救措施。

"這是什麼意思!"

"看來總經理有意幫你頂下這個錯誤。"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榮麗無所謂地搖頭,並不知道景賢的怒氣已經在爆發邊緣,反而幫自己老闆鬆了一口氣,因為沒有遭到處分。

景賢拿起公告與幾分今天要看的文件往辦公室走,茱麗匆匆追上又多塞了幾封需要回答的信件給他。

景賢用力地坐下,怒聲道:"幫我接台北找總經理!"

他憑什麼把這件事情打下來?就因為自己在他面前展現脆弱的一面?

怒火燒掉他所有的理智,他現在只想要抓住向海藍的領子,往他自尊自大的腦袋狠狠揍上~拳。

"現在時間不對,台北是半夜。"

茱麗一盆冷水澆下來,讓景賢冷靜了一點。果然自己連判斷力都不剩了、相距幾個時區,海藍在遙不可及的那一端,別說揍他,連找到他痛聲大罵他~頓都還要緩上一緩。

"台北上班時間一到,就幫我接通,今天所有行程取消,我要想事情。"

"好的。"

暗中提醒所有同事千萬不再打擾景賢,茱麗偷偷進去倒過幾次茶水,放上一疊點心。

一整天,景賢都像生了根似地坐在位子上,沒有起身過。

*********

順利找到海藍時,已經是洛杉磯日暮時分。

視訊接通后,景賢劈頭就問:"為什麼要幫我背黑鍋?!"

早就料到景賢會這樣質問,海藍不慌不忙地回答:"你是我親自派任洛杉磯,部下犯錯主管來承擔,這有什麼不對?如果是當年我在你手下犯了錯,你會不會為我擔下責任?"

"當然會!"

"這就對啦,幫你也是同樣的心情。"

穿着名貴西裝、兩手交疊放在桌上的海藍,看起來十分具有說服力。

但景賢才不會被他說服,他想道:"這不一樣,我不是你的屬下,我們是平等的!"

"哦?"海藍挑起眉毛,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知道原來副總跟總經理是平等的關係。"

景賢當然知道不是,但在他心裏,他跟海藍是平等的,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

一直積壓在心裏的情感開始覺醒。這不是友情!他跟海藍之間絕對不只是友情。

他凝視着海藍秀氣中帶着堅毅的臉,強烈的激動讓他沒有經過思考就衝口而出:

"你把我當女人看待對吧?"

景賢的個性就是如此,話一出口,就沒有煞車的機會。

他不管海藍的臉是否在一瞬間刷白、慘無人色,他直接問下去:"所以把我納人你的羽翼之下當秘書以便日日夜夜看着我、不顧一切叫我當你的情人、升我職位來討好我,連犯了錯都要保護我?"

"沒有這回事,我沒有這麼看待你,我們是朋友,我只想當你的依靠。"海藍本來交疊的手現在十指交握,緊得手指發白,他緊張地辯解。

"升你的職,是因為我看重你的才能!"

"你吻我也是看重我的才能嗎?"

海藍激動地站了起來,他震驚地問:"我……我吻你?"

"聖誕夜那晚……你還記得嗎?"

"你沒睡着?"

"沒有,我一直醒着。"

又悔又恨的表情出現在海藍臉上,悲慘的感覺讓他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扶住桌子。

"還有你喝醉的那晚也吻了我。"

"原來你都知道……"他自言自語:"我隱瞞得這麼辛苦……"

"你承認了吧!"景賢面部扭曲,氣得五官移位,他惡劣地說:"你現在承不承認你對我根本是有私心!"

海藍被他這麼一激,氣惱地瞪視他,臉上也是一片怒色。

"你根本不了解!"

"我不了解什麼?!"

沒有得到回答,下一秒鐘影像就消失了,海藍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換成一片黑暗。

"茱麗,機器是不是壞掉了?"景賢失控地大吼,本就在門外偷聽的茱麗馬上進來察看。

"約瑟夫,機器沒環,是對方切斷通訊了。"檢查片刻,榮麗回報景賢,後者仍然站在原地,等着繼續與海藍對話。他跟海藍通話時用的是中文,所以他根本不擔心他人偷聽,他只是一心想要把所有的情感都發泄出來。

"打電話去台北幫我找總經理。算了,我親自來!"

劍及履及,景賢馬上抓起電話,但一分鐘后得到的景曉霜溫柔的回應:"景賢大哥,表哥現在不方便跟你通話。"

"為什麼?他有什麼事情。"

"一些公事。"

"叫他先接我的電話。"

"他已經離開辦公室了。"

騙人!他們才結束通話沒三分鐘,他就走得不見人影?

硬生生按捺住破口大罵的衝動,提醒自己不可以遷怒曉霜,景賢交代:"曉霜,海藍一回來就幫他撥電話給我。"

"好。"

"不管這邊多晚都幫我接過來。"

"沒問題。"

曉露這一句"沒問題"答得隨性且真誠,但最後的事實顯示她是跟海藍一夥的;她幫着海藍擋景賢,接下來一連四、五天,景賢完全找不到海藍,每次都只能聽到晚霜五花八門的借口。

雖然找不到人,但補救此次產品瑕疵的方案還是一個接一個的從台北發公文過來,讓景賢知道海藍存在着,只是躲着自己。

到了第七天,景賢已經直接在研發小組會議上對傑若發飄--

"傑若!海藍在哪裏?"

"啊!可能在辦公室吧。"傑若不明就裏的回答。

"他在?你去幫我叫他過來!"

"因為最近有重大事件,所以總經理說他暫時不參加會議,有事情先寫分公文放曉霜那兒,他有空會看,如果你對會議有什麼意見,就完全聽你的。"傑若很老實地回答。這個回答讓景賢火氣更大!

海藍就是擺明避着他,景賢不過挑明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他有必要這麼反應過度地逃避他?

這個人一點都不光明磊落!什麼事情都暗着來,是男人幹嘛不大大方方承認!

有時候怒氣稍斂,景賢也會反過來想自己的行徑。自己不但不感謝海藍幫他,反而臭罵了他一頓,還翻出他偷吻他的事情譏笑他,這也難怪海藍不理他。

海藍生氣了嗎?

所以他不理他,就像當年景賢一賭氣不理海藍一樣?

生氣、焦慮與擔心,景賢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一天又一天,每次聽到有電話、文件來自台北就眼睛發亮地連忙接過,結果統統是公事的範圍。海藍家中電話已經聰明地切換成答錄機,任憑景賢留言多次也沒人回應。

"幫我接台北、總經理……"不知道這是第幾遍說出這句話,惹來茱麗一陣竊笑。

"約瑟夫,你們八成吵架了吧?亞歷不理人的時候是很任性的,你再怎麼打電話也沒有用,等他過一陣子氣消了就好。"

一陣子是多久?

沒有人看出他已經快要崩潰了嗎?

景賢終於忍無可忍,猛然轉身,怒聲交代:"幫我訂下一班回台北的飛機,越快越好!"

*********

沒有人知道景賢會回來,當大門的警衛看到景賢時,揉了揉眼睛;而在電梯不期而遇的舊同事們也是一臉訝異的表情。

這些人中包括曉霜,當她看見景賢闖入十八樓總經理室時,她臉上的表情是驚訝多過歡喜。

"景賢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在哪裏?"

"誰?"

茫然地問了一句,曉霜才醒悟過來,景賢指的當然是表哥。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件,接受景賢給她的擁抱--自從景賢到國外后,行為洋化不少,見面都以擁抱為禮。

曉霜微笑地回答:"表哥跟人有約,要下午才會回來。"

曉霜看看錶,才早上十點,表哥跟廠商的早餐會報應該還沒有結束,中午還有一個商務午餐要赴。

"你時差還沒調過來吧?先回去睡一睡,我幫你安排明天見表哥。"

"我今天就想見他,你快幫我安排!"

景賢從來不曾用這麼尖銳的口氣對晚霜說話,尖銳中帶着隱隱的怒氣。

曉霜沒被嚇倒,她溫柔一笑。"景賢大哥,你突然回來找表哥,有什麼重要的大事嗎?要不要先說給我聽?"

"你別裝傻了,你幫着海藍躲我,不是嗎?"

"我只是照着表哥說的回答,一點也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即使知道景賢連自己一併氣上了,曉霜依然不慌不忙地應答。

"我----"

被燒霜問住,景賢一時啞口無言。他該怎麼回答?告訴曉霜,他只是要盤問海藍,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見他?

為什麼找他都沒有任何一絲回應?

他……不愛他了嗎?

真是的!自己真是自私,不想回應海藍的愛,卻不爭氣地享受着被海藍愛着的感覺。

他懷念海藍對他的微笑,更想念在他猛然回頭時抓住的愛戀眼神。

他每天都想着海藍。

"我有~些私事要問他。"

一向善解人意的曉霜沒有再通問下去。她沒有說謊,她不知道他們兩人為何鬧翻,只知道表哥態度迥異的要她擋下所有景賢的聯絡。

看景賢的態度,這件事一定很嚴重,若不嚴重,他也不會越過這寬闊的太平洋,一定要面對面的談。

"我馬上打手機找表哥回來,你先休息一下,我叫人打開會客室,裏面有長沙發,你睡一睡,等表哥回來后我再去叫你起床。"

看到景賢正要反駁,她馬上堵上一句:"睡飽了要談什麼也比較有精神,你說對吧?"

不愧是燒霜,一件件事情都想得妥當又細心。

景賢點點頭,任由曉霜安排進入會客室休息。

曉霜不知從哪邊變出一條毛毯,體貼地幫已經在5沙發上躺平的景賢蓋好。在飛機上沒合過眼的景賢,這時終於感受到倦意。

他意識朦朧地聽到晚霜說:"這是表哥平常用的毛毯,你蓋着,別著涼了。"

"是海藍的?"

"嗯,表哥不會介意你用他的東西。"

隨着毛毯蓋上身體,一種特殊又清新的味道衝上鼻端,讓景賢有種回到家的安心感。

他沉入夢鄉,隱隱約約知道,包圍着他的是海藍的味道。

"表哥說可以見你了。"

曉霜是用這句話喚醒景賢的,他一瞬間恢復清醒。

"很好,我馬上進去!"

沒有一刻耽擱,甚至來不及穿上一旁掛着的西裝外套,景賢把毛毯往曉霜手裏一塞,大踏步往總經理室走去。

敲敲門,聽到海藍的聲音:"進來。"

景賢遲疑了一下,他想着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激動?但這念頭沒有困擾他太久,他依舊迅速地打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景賢把門關上,並且沒有詢問過海藍的意願就擅自上了鎖,回頭看那個躲了他半個月的男人。

海藍坐在辦公桌后,看起來一臉冰冷嚴肅。

而景賢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極像來尋仇,殺氣騰騰的。

他靜靜地瞪視着冷靜得過分的海藍,後者也看似冷靜地開口:

"我很好奇,不管過年過節都不回家的你,有什麼事值得你親自回台北見我?"

"我先問你,你為什麼連續三、四次不參加會議?每天的研發進度會議也不參與了?"

這衝動的口氣一點也不像自己,但景賢不管了!

"這陣子有很多廠商想要跟我們策略聯盟,我的行程太滿,跳過一些例行會議去處理更重要的事,這樣很奇怪嗎?"帶着有禮的微笑,海藍不疾不徐地回答。

就工作上的安排,當然不奇怪,但景賢要問的不是這個。

"你為什麼叫曉霜擋下我的電話?"

"我很少在公司。"

"手機也不接?"

"我跟客戶談話的時候不好接電話。"

一個個問題都輕而易舉地被海藍擋了回來。

連景賢都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像發瘋~樣,沒整理任何行李就匆促回國,在飛機上焦躁得連覺都睡不着。

一定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驅使着他!

"為什麼要幫我頂下所有罪名?那個決策明明就是我做的,我的錯誤我自己會承擔,不用你多管閑事!你不要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感謝你,絕對不會!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沒有想到你這麼不了解我!"

"朋友之間幫個忙有什麼關係?"

聽到"朋友"兩字,景賢心上的那根弦就像一瞬間被人扯斷。

"朋友?你有當我是朋友嗎?你根本是用寵愛自己心上人的心態來對我!公私不分!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這樣照顧我!"

海藍惱羞成怒,他怒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你捫心自問,我是不是胡言亂語!還是你已經不愛我了?所以才置我於不顧?總歸一句話,你包庇我的錯誤就是對我最嚴重的侮辱!"

被看穿感情的羞辱感,還有被景賢誤解、辱罵的痛苦,讓海藍再也忍受不了心中激動的感情,他大聲罵出口:"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為什麼這麼遲鈍?!如果你可以把眼光從工作當中分一點給我,你就會發現我深深愛着你!就算你不知道、你不接受都無所謂,我一廂情願地享受愛人的快樂,你管得着我?!"

用着吵架的語氣,海藍瞪着景賢,繼續罵道:"不管是當你的手下,或把你留在我身邊當秘書、或放你離開我身旁,你心裏依然只有工作!我也知道你喜歡的是女人,你根本沒有可能接納我,那你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故意握住我的手要跟我和好,讓我以為我有希望?!你現在位高權重,又有漂亮女友,你不要來招惹我可不可以?!我不理你又怎樣?你在乎嗎?你對我最多也只是送我一個吻,當作可憐我,你以為我會因此而高興嗎?一個沒有愛的吻,比什麼都要讓我痛

苦!"

一口氣說完一大段,海藍的臉也脹紅到極點。

景賢用力一拍桌子,憤怒的眼睛都紅了!

他憤怒地大聲反駁:"那個吻有愛!當然有愛!"

海藍瞪着景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我不愛你,我為什麼要乖乖讓你吻?我有足夠的力氣反抗你,可是我沒有!我那時候已經愛上你了,雖然我還沒有體會到,可是身體是誠實的,我沒有厭惡你的吻,我喜歡你吻我,這證明了我對你的感情!"

"你一衝進來就責罵我包庇你,現在又對我說你愛我?"

"這兩者之間有衝突嗎?我不認為!我氣你在工作上公私不分,可是我必須對你坦承我的情感,就像你對我的一樣多,這段感情早就不是你一個人唱獨腳戲了!"

呼!真是精采!

曉霜靠在門口掩嘴一笑,還好十八樓只有秘書室跟總經理室,不怕有外人闖進來。

她放心地繼續側耳傾聽。

旁邊的小架子上不忘放兩杯茶,等他們發現門口有人時好當借口用。

話說回來,就算她光明正大地聽,交情跟她最好的表哥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我?你不是喜歡女人嗎?安雅呢?"

"我怎麼知道,我跟安雅分手了,現在我對任何女人都沒有感覺,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取代我的工作,能讓我丟下工作千里迢迢跑回來的只有你!"

"是真的嗎?"

海藍不可思議地瞪着景賢,對這樣的發展難以相信。

"我幹嘛騙你?後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在等我,我回來只能停留一天,就為了見你一面,跟你說個清楚!"

景賢上前一步,拉住海藍的手。"不準再躲我!"

"我不是躲你,我是不好意思……我居然這樣對你,讓你遭受到難堪的場面。"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介意過,我從來沒有介意過你碰我!"

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不用再說下去了吧?

望着海藍目光閃動、猶疑不定的臉,景賢心裏惶恐,生怕海藍已經改變了心意。

下一秒,海藍的舉止就讓他安下心來,他的手臂掙脫景賢的掌握,直接抬起雙臂抱住景賢。

兩人的身高相仿,一旦相擁,剛剛好四目相對。雙唇相貼。

海藍看進景賢的眼睛。"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我?"

一定要馬上談到這麼尷尬的問題嗎?

景賢青澀的反應就像初戀的少男,他低垂下眼,支支吾吾:"我……我……"

海藍性急,搶先一步說:"我愛你!"

不想輸給海藍似的,景賢也馬上接口:"我也是!"

連這種事景賢也不肯輸人一步,海藍不禁摟着景賢的肩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笑什麼?"

對人,而且還是同性,坦承自己的情感,卻換來一陣大笑,景賢又羞又氣,不滿地問:"你笑什麼?!"

"不,沒有,我只是太高興了……"海藍收斂住笑容。景賢剛剛說了愛他,這似魔法般的句子,讓他的心充滿了幸福與不安;地凝望景賢的臉,哺哺地說:"這是真的吧?不是我作白日夢或是你對我開玩笑?"

"這是真的!我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

"這倒是,你什麼都好,就是不夠有趣。"

"你偏偏就喜歡我!不是嗎?"

兩人臉貼在一起,看着對方的眼睛笑,肩上的重擔終於在交換的誓言中卻落,剩下的只有你心換我心的甜蜜。

"可以嗎?"

明白海藍說的是接吻,景賢點點頭,不但沒有等海藍採取行動,反而主動展開攻勢。

前兩次都是他被動的接受,這一次終於輪到他了。

連這一點都不想輸給海藍!但這一點也不減他們這個吻的甜蜜。

在親晚的吻中,他們忘卻了他們存在的時間、地點。

現代冰冷的辦公室,遮蓋不了這分濃情。

曉霜站在門外,聽聲音低下去,最後消逝不見,唯有忘情時發出的幾聲低喘。

她羞紅着一張臉站起身來,端起旁邊的托盤。

茶還沒冷呢!他們的談判已經有了結果,真不愧是商場上的老手,直接切入主題、闡述心意、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一切流程利落有效率。

曉霜悠閑地踱步,決定到門口守着,幫他們把風,善盡秘書的職責。

她拿起一本平日的工作日誌,上面記滿着表哥的行程,她將今天接下來的所有行程劃掉。

取消、取消、取消!曉霜興奮地塗抹,然後在最下面寫上四個字--大功告成!

寫完,回首望望仍沒有動靜的總經理室,不禁嫣然一笑。

*********

"總經理早!"

曉霜賣乖地甜甜笑着跟表哥打招呼,海藍一臉神清氣爽,九點不到就踏入辦公室。

"昨天……我打電話到你家,好像沒人接哦?"曉霜試探着問。

她將本來已經泡好的咖啡端起,跟着表哥走入總經理室,不死心地繼續試探,"今天,表哥的心情特別好呢!"

"是啊,因為天氣很好。"

"景賢大哥不知道昨天睡得怎麼樣哦?"曉霜自言自語。

"晚霜,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

海藍彎起迷人的微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全部的幸福都寫在他臉上。

曉霜從十歲開始,就因為表哥而明白了愛情的苦痛,更明了同性之間有多少的困阻,現在看到表哥終於幸福了,她鼻子~酸,眼淚不聽話地掉下來。

"表……表哥,太好了!"她抽抽嘻嘻地說,撲進表哥懷裏痛哭起來。成長的歲月中,她從來未曾煩惱過自己的感情問題,她只煩惱表哥的愛情。

"你哭什麼啊!"

海藍摸摸曉霜的頭髮;他還記得那個十歲的小女孩,明明怕得要死,還是守在他旁邊照顧他,那個夏天真的苦了曉霜了。

"謝謝。"海藍在曉霜耳邊輕輕說道。

"表哥,你人這麼好,我早就知道景賢大哥一定會愛上你。"

"好險!"

"在敘天倫?"景賢在敞開着的門上敲敲,笑着打斷他們。

"景賢大哥……"曉霜撲上來,勾住他的手臂,討好地說;"還不謝謝我?"

"謝什麼?"

景賢故作不懂,惹來晚霜白眼相向。"過河拆橋!"

"進了洞房就忘了紅娘,自古至今,這麼做的可不止我一人。"

才說完,曉霜便用饒富興味的眼神瞅他們,眼光在兩人之間穿梭,想問又不敢問的在嘴邊呢喃:"洞房……"

知道自己說錯話的景賢用眼神向海藍求救,害得海藍連忙叫曉霜去事業處找詹其詢拿東西,拿完東西後去研發部找傑若傳話,光是這兩人就可以耽誤曉霜大半個小時,不讓她有機會當電燈泡。

曉霜走後,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對望之下,卻又不禁笑了。其實昨晚沒有發生什麼,海藍雖然在景賢家過夜,但兩人僅止於擁抱與接吻。

相擁在一張床上,兩人親見地交談、辯論,然後在對方的唇邊偷一個吻。

景賢從未有與同性肌膚相親的經驗,而海藍以往也沒有發展到最後一步,對於性這方面,兩個人看來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沒關係,一步一步來,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樣,雖然是一路摸索着、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但情熱的本能不會磨滅,他們在對掙扎投降的同時,也肯定了彼此心中的本質。

"你要回去了?"

"不走不行,明天的會議一定要我去主持。"

"說的也是。洛杉磯的績效大幅提高,這都是你的功勞,不過,別把他們逼得太緊,民風不同,要多注意照顧他們的休閑生活。"

雖然兩人在心裏已經將對方視為戀人,但說起公事還是一本正經、面色在重。

只有十指交握的雙手泄露出一點相愛的痕迹。

"非走不可啊?"將頭輕輕靠在景賢的手臂上,海藍又嘆息了一聲。

好不容易兩人互相坦承了心意,卻不能長相廝守,這一點讓海藍言若有憾。

但他們都是堅定的人;不需要朝朝暮暮也可以延續這遠距離的愛情。

"你不喜歡坐飛機,下一個長假我會飛回來看你,你不要勉強自己飛過來。"景賢體貼地說。

他撫着海藍的頸子,才發現他已經想做這個動作很久了。

自己跟同性交往問題較少,有個風流成性的哥哥,完全不用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反而有過剩的隱憂。

而撒家的冷淡性格也派上了用場,不會有人來過問他的決定,聽到他跟個男人在一起,只怕連眉毛都不會挑起來。

這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功力,景祥、景芊都有。

他們會喜歡海藍的!

倒是海藍身為企業家第三代,商場的責任已經很重,加上傳宗接代的壓力,這段感情可以維持多久倒是很讓人擔心。

想着,景賢實在報憂慮他們的未來。

"海藍……你父母知道你喜歡的是同性嗎?"

"知道啊!在我大學畢業不久,我就告訴他們了,用來報復他們把我丟在國外十多年。他們一氣之下叫我回台灣,一連介紹了十幾個女孩子跟我相親,我被他們煩了三個月,正想找機會溜回美國,就在公司看到了你。"

"啊!你對我一見鍾情?"景賢突然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海藍的笑容中馬上多了幾分羞澀,讓景賢看了又愛又憐。

愛情就是愛情,不管喜歡的是同性或異性,這分愛憐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海藍反駁他:"也不算是一見鍾情。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很認真地在工作,連我在你前面連續來回走了三次都沒看見;當你抬起頭來,眼光從我身體穿過去,直接吩咐前方的下屬辦事,我被你的氣勢吸引住了,覺得你好有威嚴,一定是個好男人。"

"所以你就留在台灣,進了金家做事,來當我的下屬?"

景賢很容易就推斷出接下來的故事,兩人重新溫習相識的過程,心裏儘是甜蜜。

"是啊,我對我爸說我要上班,能把我留在台灣,他們自然迫不及待地答應,一點也沒有想到我另有企圖。他們這麼早將企業大權交給我,現在要管束我也來不及了!"海藍笑得溫柔,眼睛凝視着景賢。

他跟景賢真的相愛了嗎?

到現在還像是一場夢。

"你那時候就開始愛我了?"

景賢覺得感動,沒想到海藍愛他愛了這麼多年,即使自己沒有一點回應,甚至經歷之後的冷漠以對,海藍的心依然沒有變過。

景賢情不自禁俯身抱住本來坐着的海藍。

無言的相擁讓兩人的心都充滿恬靜的溫柔。

"十一點的飛機不是嗎?"

"嗯,我該走了。"

兩人聽見門外一陣騷動,兩個聲音正纏着曉霜,不死心地問:"景賢回來做什麼?"

"洛杉磯那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景賢是回來吵架的。"晚霜耐心且誠實地解釋,這個解釋反而引起更多誤會。

'沙什麼?"

"他們意見又不合了?不會吧?前陣子還有說有笑……"傑若用英文自言自語起來。

"天有不測風雲。"詹其詢用英文回他一句,幸災樂禍的心情光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三分。

詹其詢一如往常窩在曉霜身旁,死皮賴臉地打探總經理跟景賢之間到底有什麼爭執,但這時多了一個傑若。

自從傑若調職到台北總公司,擺脫被男人糾纏的陰影,整個人恢復了原有的活力;他對嬌小可人的曉霜一見鍾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與詹其詢一爭長短,用麻省理工博士的學歷與小有財富的家境,把詹其詢氣得牙痒痒的。

聽他們七嘴八舌的中、英文交雜討論景賢為什麼回來,可見他的突然出現真的讓公司上下陷入一片人心惶惶。

海藍與景賢相視微笑。企業當中的語言傳得快,但消失得也快,讓他們多嚼幾下舌根也好,說不定可以增加工作氣氛。

他們心照不宣地做了這個決定。

"我看我還是早點走,省得詹其詢纏着我問東問西。"

景賢有自知之明,自己說謊的本事不夠好,說不定三兩句就被詹其詢套出自己這次回國根本不是為了公事。

"好,你先回去。"海藍站起身子,抬起景賢的下巴,重複了一整晚的這個動作之後,終於不再感到羞怯。

他用眼神徵詢景賢的同意,後者當然回給他一個許可的眼神。

接着,兩人開始了一個深長而纏綿的吻。

*********

脹紅着一張臉,心中滿滿的感情。

與他兩次戀愛經驗完全不同的滿足感覺溢滿心中,讓景賢走出公司時,依然是恍惚的。

飄飄然的穿過人群,他發現自己的心跳依然劇烈。

他的心是為那個溫柔堅定的男人所跳的。

仰望海藍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即使看不見玻璃帷幕後的容顏,也知道一定有~雙眼睛守着他,如同往常一般地凝視着自己。

他哼着歌,在晴空下揚起手召喚計程車。

藍天綴着幾朵白雲,從洛杉磯一場又一場的大雨中逃了回來,現在的心情就像這片乾淨的天空一樣,再也沒有一絲猶豫、懷疑。

洛杉磯,此刻應該是一個好天氣吧。

帶着期待的心情,景賢跨上計程車。

雖是離開,卻有一種重新出發的心情……對於戀愛。

*********

"看景賢氣得臉紅脖子粗,肯定落了下風。"

詹其詢眼看着景賢臉紅氣喘地走出去,連他們一伙人在秘書室看熱鬧都沒發現,他又好奇又驚訝地說。

"可憐!這麼遠跑回來吵架還吵輸。"

傑若的口氣顯得比較同情,景賢在他遭流言困擾時,曾經幫助過他,這分情讓他沒齒難忘。

曉霜掩着唇笑,知道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兩個人一個任性又彆扭、一個孤僻又嚴肅,共通點就是老愛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

讓他們誤會也好,禁忌的愛情是如此危險、如此難尋真愛,不適宜讓太多世俗的眼光來打擾。

從晚霜發現表哥是同性戀開始,她就一直站在表哥這邊,決定支持他追尋真愛;而今他的愛情終於有了歸屬,曉霜真心誠意地為表哥高興。雖然知道接下來表哥還可能碰到許多家庭傳宗接代的壓力,但相信有能力強、個性堅定的景賢在身旁,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他們真是相配啊!

在心裏跳過無數次他們誤會與爭吵的畫面,曉霜一廂情願的幫他們編織美好的未來。

桌上電話鈴響,曉霜迅速抓起。

"總經理!"

"曉霜,幫我訂一張到洛杉磯的機票,我要放一個長假。"

海藍的聲音很輕,喜悅與興奮並存,充滿着迫不及待的心情,但聲音里又有着一絲如在夢境的不確定感。

"是的!"

靜了幾秒,海藍帶着期待的口吻,問:"現在洛杉磯的天氣好嗎?"

"很好!"曉霜想也不想就回答。只要有愛的地方,哪裏都是晴天。

"我跟景賢會幸福吧?"

曉霜堅定地回答:"一定會的!表哥。"

曉霜看着湊在她眼前兩張好奇的臉,一個用嘴形無聲地問:"總經理說什麼?"

傑吉對着曉霜眨眼睛,好奇地跺腳。

曉霜白皙的臉上展開清純的笑,睫毛下,紅唇抿成可愛的形狀,說道:"你們先站開兩步,讓我跟表哥說些私密話,行不行?"

兩人的笑容從好奇轉成痴迷,詹其詢率先走到門口迴避,用英文招呼傑若:"聽不懂中文的笨蛋,還不快過來!別打擾曉霜。"

成功趕走兩人,曉霜問:"表哥,你這次放假要放多久?"

"能去多久就去多久,幫我把工作排開,排不開的幫我送到洛杉磯去,如果有人問起,你隨便幫我編個借口,總之一個月內別奢望我會回國。"

"沒問題,我來想辦法,你放心的過去找景賢大哥,這裏交給我吧。"

在簡單的言語中,感到表妹對自己的祝福,海藍滿意地放下電話。

其實,就算全世界都不祝福他們也無所謂,他只想要擁有一分最純粹、最自我的愛。

像被洗刷過的藍色天空充滿明亮,如自己的戀愛般,除去所有遮掩與陰霾。

他的身體還在這裏,心卻已經隨着思念、隨着渴望,陪着剛剛那道身影而去。

不確定未來會怎樣,也不確定這分愛情在景賢與自己的脾氣下會受到怎樣的摧殘,但唇上剛剛殘留的那吻尚有餘溫,光是這一些溫暖,就足以讓海藍肯定那方的天空定是晴朗的。

就讓他追隨心愛的人而去。洛杉磯現在一定是個適合談戀愛的天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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