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已經解釋第三遍了,這個企畫案根本不可能成功。"

"你更不可理喻!成敗由你負責,如果你真的這樣做,洛杉磯分公司將不會配合這個企畫!"

會議里的爭論已經持續了一個上午,一堆員工在門口探頭探腦,想要搞清楚目前的狀況。

秘書茉麗好不容易趕走了一些,又看見資深工程師傑若走過來,一手插在昂貴牛仔褲的口袋裏,露出前來看好戲的微笑。

她無奈地對梁着搖搖頭。副總來洛杉礬上任不過半年,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隔着廣闊的太平洋跟台灣的總經理爭論,互不相讓。

"怎麼回事?"端着一杯咖啡,傑若笑笑地問。

"總經理要開發線上購物,副總大力反對,吵了一個早上,誰也不肯讓步。"榮麗透露吵架內容。

"這不是現代潮流嗎?有什麼好吵的?"傑若奇怪地問。

"總經理要花大筆預算投入網站行銷,副總堅持不肯,拿了一堆整理好的資料跟總經理理論,一邊發表他研究出來的近五年美國網路行銷變遷,一邊用犀利的言詞反駁,統統都是他的拿手絕活。"

傑若聳聳肩。他是專門從事研發的,這種市場面的東西他向來不管。

側耳又偷聽了幾句。幸好有洛杉礬員工參與的會議,大家都用英文交談,所以她聽得津津有味。

茱麗用手理一理自己大波浪卷的金髮,湛藍的眼睛發出慧黠的光,帶點疑惑地說:"不過真沒想到呢。"

"什麼?"

"強勢又高傲的總經理,居然可以容忍副總無禮的挑釁,上一任副總就是受不了總經理一意孤行的態度,也不喜歡被一個資歷微淺的小夥子管,才會一氣之下跳槽到別家公司去。"

"兩年前總經理上任這件事好像鬧得很大!"

"董事會裏兩派人馬角力,總經理被迫接手,年紀輕輕的就當上總經理,底下有許多人對他不服氣,總經理很吃了點苦。"茱麗有點同情地說。

"聽說你跟總經理是大學同學?"

"是啊。"

兩人的交談被甩門出來的景賢打斷,巨大的摔門聲讓兩人嚇了一跳,一齊回頭。

景賢甩門出來,步伐匆匆,後面跟着~群被轟炸過的行銷組人員,面容憔停、神色慘澹。

景賢經過茱麗身邊時,將一堆資料交給她。"幫我快遞到台灣,要確定總經理看得到,台灣那邊一收到就通知我!"

"約瑟夫,你們又吵架啦?"接過資料,茱麗笑着問。

在分公司裏面,不分職位尊卑,大家一律喊名字,"約瑟夫"這個英文名字是景賢來了這裏后才取的。

景賢鬆開緊皺的眉頭,嘆口氣。"沒有,我們只是在溝通。"

"三天兩頭就看到你們在溝通,感情真好。這是台灣人的溝通方式?"傑若笑着調侃。

"去你的!"

低聲用英文罵了一聲髒話,景賢快步走進辦公室,拉下玻璃隔間的百葉窗。

*********

台灣此刻正是夜幕沉沉的黑夜,曉霜將視訊會議系統關上;螢幕上,景賢甩門出去的影像消失,回復黑暗的螢幕,轉換成海藍的身影。

他皺着眉頭,經過一場激烈的爭論,現在的他沉默不語。

"表哥,你這麼獨裁,會讓景賢大哥討厭的。"曉霜笑咪咪地說。

"無所謂,他本來就很討厭我。"

海藍垂着眼,翻閱着一疊又一疊的會議資料。

眼睛看着別的地方,伸手去摸索咖啡的習慣還是不改;他捏着了左前方的威基伍德咖啡杯。

輕啜一口曉霜泡的黑咖啡,濃稠的液體已經因空調溫度而冰冷,不但沒讓身子暖起來,反而發自內心的感到一股寒意。

"他本來就很討厭我。"他又說了一遍,沒有多加解釋的言語,有一種難言的悲哀。

記憶回到兩年前。

他手裏抓着一張公告直闖入董事長辦公室。

"這是什麼?"

"公告。"

"上面寫什麼?"

"升你為總經理。"

父子倆一問一答,看來頗有默契,向董事長臉上有着得意的微笑。

海藍氣得全身發抖!"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那個表哥真不像話,帶了一堆親信進來,弄得金家烏煙瘴氣的;你幾個姨丈為了這件事鬧得很不愉快。黎家已經讓步,所以我們決定提前讓你接手,重整一下高層的人事。"

金家科技是由黎家、向家、章家三方出資,三家是表親;前任總經理黎耿豪是海藍的表哥,接掌金家期間因為野心太大,太過急速擴充自己的勢力,長輩屢屢勸阻不聽,現在果然被逐出門去。

這些海藍當然知道,但他對這類爭權奪利的事情沒有感覺,他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活。

"我不要當總經理!你不能用一張公告就毀掉我用兩年建立起來的生活,你要我怎麼走出去面對我的同事們!"

尤其是景賢,他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

想到這裏,海藍簡直想躲在董事長室中,一輩子都不用出去面對現實。

"同事?"向董事長嗤笑一聲,"他們以後都是你的手下了,你不用學着面對他們,你只要學會領導他們就好了。"

"他們是我的朋友,"

海藍握拳,大罵可惡,心裏卻知道絕對不可能動搖父親的意志。

"不要的話你就滾出金家科技。走或留你隨便選一個。算一算,曉月也快要從美國留學回來,你不做,自然會有人取代。"

曉月是曉霜的姐姐,在美國攻讀財務管理博士學位,那個嬌滴滴的章家大小姐來管理金家科技?海藍無法想像!

"死老頭,我考慮一下,回家再找你算帳!"很美式作風的咒罵完,海藍甩門出去。

回到八樓研發部,海藍心虛地低着頭,不敢與其他人的眼睛接觸。

經過樓梯間,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

"真沒想到吧?那個在你身邊跟進跟出的好手下,居然連升五級變成總經理。"

"嗯。"那淡淡的應聲,引起海藍全神貫注地傾聽。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跑到我們這裏來工作?你剛剛那一句說得更妙,太子殿下微服出巡,哈哈哈。"

"其詢,不要談他了,反正從今天開始,他已經不是我們中的一分子,就當這兩年不存在吧。"

"你真無情,你跟海藍不是感情很好嗎?"

"我討厭被騙,整整被騙了兩年,你當我以後還會把他當朋友看嗎?"景賢冷冷的語氣跟大樓中的空調一樣教人發涼。

撫住胸口,海藍用手溫暖那顆快要結凍的心。

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被傷得徹底。

看來自己比想像中脆弱多了。他靜靜地站在牆角,等着兩人談完。

他要第一時間跟景賢解釋清楚。兩年的靠近,他絕不容許被一張薄薄的公告毀掉他建立的一切情感。

詹其詢抽完一根煙后先行離開,留下站在樓梯間發獃的景賢。

景賢平常最討厭落味,經過煙霧瀰漫的樓梯間也是匆匆走過,今天想事情想得出神,所以並沒有在意身邊的惡劣環境。

"景賢。"

海藍走過去,站在景賢身側,等他從沉思中驚醒,抬頭看他。

"是你啊。"

景賢看他一眼后就別開股,用側瞼對着他,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情,讓海藍支支吾吾起來,原本的決心化作碎片。

海藍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生怕景賢聽不到似地揚聲道:"我想要離開這裏!"

這句話果然引起景賢的注意,他轉過身子,發現海藍的表情是認真的。

"去哪裏?"

"我不想受我父親的擺佈,我想出去創一番自己的事業,一切從頭做起。"

海藍更不想受景賢歧視,他絕非有意欺騙他,如果離開這裏可以讓景賢原諒他,他千情萬願。

"何必呢?待在這裏可以少奮鬥二十年,要是自己出去創業,你以為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有現在全家的規模?"

景賢就事論事的回話,心裏頭其實也是一片掙扎。

明明心裏氣海藍氣得半死,可是聽到他要放棄這個機會,還是忍不住要勸他把握機會。

"起碼那會是我自己的事業,不用被人說我只是個承襲先人餘蔭的公子哥!"

"你不是嗎?"

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讓海藍的心幾乎凍結。他呆若木雞地聽景賢低聲道:"你隱瞞真相加入

我們,不就是要先了解公司、摸清楚我們之間的底細,好方便你回后管理?你跟我們稱兄道弟攀關係,不就是想要先建立好自己的人脈、培養幕僚?"

"不是的!"

透骨的寒冷讓他連反駁都覺得困難。

"那為什麼你從來不告訴我們真相?有多少機會你可以說,你卻什麼都不說。"

景賢不是故意用這麼冷淡的口氣,但因為心裏的怒氣無處渲泄,所以聲音聽起來充滿敵意。

"我是……"

"說什麼要跟我一起工作!都是謊話罷了!"

景賢回想起海藍跟在身邊時的開朗、熱誠,更是激動。早知有今日,何必當初?

他怎麼能騙得這麼自然?!

"不是!"

"現在你貴為總經理,誰敢高攀?"

可不可以收回你冷漠的表情?海藍看過因工作而大發雷霆的景賢,更看過他斥責組員的模樣,卻從沒有看過此時這般的表情。

剛毅嚴肅的臉緊繃,眼梢有一種看透世情的蕭索,嘴角卻帶着一絲不屑。"你要出去創業,你有這個能力嗎?"

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海藍討厭這種被瞧不起的感覺。

"你覺得我能力不足?"

景賢回視他,沒有回答。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但海藍激動起來,大聲辯解:"我既然從基層做起,就絕對沒有一步登天的打算,我只想待在你……你們身邊,"他試圖坦白自己的真心,卻轉了個彎又遮掩過去。

"實際一點吧!你真要跟我們以實力競爭職位往上爬,還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還不如接下總經理的位子,起碼少奮鬥十年。"

一股又氣又惱又帶着自傲的怒火在海藍心中燃燒!他這兩年跟在景賢身邊,難道沒有讓他肯定自己的能力?

"勸你……還是接下這個位子吧。這是一個好機會,一般人一生難逢,你不必跟着我們努力往上爬。"景賢越過海藍,往外面走去。

對景賢來說,這是一句忠告,但聽在海藍耳里,卻是一句罵人不帶髒字的諷刺,譏笑自己一步登天、承襲先人餘蔭。

"景賢,我不想當總經理,我說過我只希望和大家一起工作、一起讓公司成長,這件事我事先一無所知,我還是維持原狀。"海藍盡最後的努力,希望讓景賢明了自己的苦衷。

"老實說,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歡迎你繼續待在我們組裏。"

景賢淡然地走了。好無情的男人!兩年的相交,卻可以因為一張公告就撇得乾乾淨淨,不聽他的任何解釋。

心灰意冷的海藍,反而激起一股鬥志,本來不想接手的職位也成為他證明實力的最好機會。

他要做給景賢看,他絕對有能力掌管一家公司!

海藍在那一次的談話后,乖乖接手了金家科技,任性地把景賢調來當他的秘書。

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泄憤,大部分則是以為這樣可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但結果並非如此。

在景賢任職秘書期間,不管海藍怎麼對他--對他客氣、對他嚴厲,他都只是冷漠應對。

騎虎難下的海藍,再次任性地提出以職位交換感情,以為最重事業的景賢會答應自己荒謬的要求,卻慘遭滑鐵盧。

"他真的很討厭我!"

海藍沉痛地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所造成!

曉霜默默地坐在表哥身旁,善解人意的她並沒有試着說一些多餘的話來排解海藍的心事。

海藍出身富家,物質上應有盡有,但在感情方面卻一路坎坷。曉霜曾經在美國與海藍生活一段時間,對於海藍的感情生活比海藍其他親人都要了解。

她望着海藍,輕聲且同情地說:"表哥,你有一對憂鬱的眼睛。"

海藍聞言一怔!憂鬱又豈是一天兩天呢?

因為以前曾經受過的傷痛,讓他對情感的追求采迂迴方式;在其它的事情上坦率的他,獨獨對情感難言。

"可是,這雙憂鬱的眼睛跟你的情感,景賢大哥從來沒有看見吧?"

若無其事地點出了這個問題點,晚霜臉上浮現神秘的微笑。

海藍沒有看見,他只是一味憤恨自己的任性與驕傲。

太過膽怯、太過任性,所以才讓兩人走到這個僵局。

看向窗外,本應屬於夜晚的天空,雖然並未全然變黑,但也絕對不是令人溫暖的顏色。

被城市光害遮掩掉的星空,就如那些任性與驕傲所遮掩的真心,沒有人看見。

*********

此刻的洛杉磯正是紅光滿天,車潮向著城外而去,絢爛如地上流星。

大家都在回家的路上。

放了滿滿的文件進公事包,提起筆記型電腦,景賢準備回家繼續加班。茱麗站在門口跟他道別時,還是不禁搖頭。真是個名不虛傳的工作狂,每次叫他不要太過勞累,得到的回答卻是:"我在台灣的工作量是這裏的兩倍。"

真不知道他在台灣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約瑟夫,要回去了?希望你有一個美妙充實的夜晚。"她眼睛望着鼓脹的公事包,這些要做到什麼時候?

"嗯,晚安。"景賢知道榮麗正用眼神表現她的關心,不過自己對工作一向執着,不聽人勸。

他微笑點了頭,邁步往電梯方向走,又被他盡責的秘書攔下。

"等等!這張邀請函是給你的。我辦了一個聖誕派對。"

將手上準備好的邀請函塞到景賢手上、料定景賢根本忘記了耶誕節的存在。

"耶誕要到了嗎?"景賢愣了一下,在腦中翻了一下行事曆,果然一個星期之後就是耶誕假期。

"呵,就知道你忘記了這個假期。派對在我家舉行,很多同事都會過來,希望你也能來享受一下聖誕氣氛。"

翻開手工精細的邀請函,茱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讓整張邀請函散發一種溫暖的質感。

景賢沒想到耶誕假期要怎麼過,他腦中塞得滿滿的都是公司產品的研發進度跟企畫執行問題。到洛杉磯半年,他甚至不曾好好觀賞過洛杉磯的街道,上下班總是在車上以看報紙度過。

"人多嗎?"

茱麗很興奮地保證:"我邀請了很多人,絕對熱鬧!"

她信誓旦旦的保證反倒讓景賢打退堂鼓,他討厭人多的環境。

"我不太會應付人多的場合,謝謝你的邀請,但是……"

"這怎麼行!當副總還是要學着跟人交際啊。"

"我還是一個人待在家裏就好。"

"不行、不行!"拿出秘書的堅持,茱麗硬是交代:"你記得要準時到,我會幫你介紹幾個好女孩,你總不能每天關在家裏看公事。"

"不用了。"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像我這樣漂亮的,可以嗎?"

被工作壓得精神緊繃的景賢,被逗笑了。

茱麗對自己的美貌向來自信,二十八歲的成熟臉龐,擁有深刻輪廓的現代美,她早婚,所以現在已經有個八歲的女兒。

景賢見過茱麗的丈夫,是個成熟穩重的白領階級。一個人擁有幸福婚姻時,就格外喜歡宣揚婚姻的好處,這句話果真不假。

他笑着拒絕:"不用了,我對談戀愛沒興趣。"

接近三十歲,每隔一陣子就有人要幫他作媒,沒想到到了美國還是逃不掉這種命運。

身在異鄉,他整個心思依然只有工作,一個人生活的孤單並沒有讓他興起戀愛的願望。

看出景賢的堅持,不過榮麗還是一再重複:"來一趟,多認識一些人,你一個人在這裏,多一些朋友總是好事。"

"再說吧。"

景賢慎重地把邀請函收進西裝口袋,這表示他會考慮;茱麗也知道他的個性,滿意地點點頭,目送他走出辦公室。

窗外的夜已經降臨,暮色沉沉,許多照在大樓的投射燈亮起,又是一個璀璨的夜。

*********

景賢住在一棟三層樓的獨棟洋房,前院有個小巧的花圃,後院設置了一座寬大泳池。

原本景賢唯一的娛樂就是下班之後在泳池游個幾趟,現在已是深冬,他水冰得連腳都踩不下去。

每天下班之後,景賢就只是窩在客廳沙發上看書。

這個住宅區相當寧靜,夜裏幾乎靜到悄無聲息的地步,如果不開音樂,一個人靜靜在房內念書、看報,會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凄清。

幸好景賢從來不怕孤獨,反而樂得清靜。

他其實知道自己是別人眼中的怪人,脫離了秘書生活之後,他再也不用一天接上百通電話與人周旋,性情更加孤僻了起來。

夜裏一通電話響起,景賢剛吃完自己料理的晚餐。

景賢接起電話:"Hello!"

"喂!是二哥嗎?"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中文,景等在電話那端難得爽朗的笑,夾着越洋電話的沙沙聲,放大聲音問:"二哥,你新年要不要回來?"

"就幾天而已,飛過去又飛回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飛機上,沒必要浪費時間。"

"我就猜到你會這樣回答,都跟爸媽這樣說了,可是他們不信,一定要我問問看。"

"你回去傳話吧。"

"好!"

"沒事了吧?"景賢無聊的口氣,如果不是景芋熟知他的個性,真會以為他在生氣。

"沒事了,拜!"俏皮的告別,景等掛上了電話,整個交談過程,並沒有詢問景賢在美國的生活狀況,也沒對他的工作關心一下,撒家人的感情老是淡薄得讓外人難解。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大家各保持一段距離,但如果一發生問題,卻比任何家庭都要同仇敵汽。

夜裏的濕氣讓自己的鼻子感覺不舒服,但開了室內暖氣之後,空氣又乾燥得讓身體像着了火,非得擠命注入水分才能解決乾旱。

喝下今晚第五杯水,電話又響了,急促的電話聲再一次打斷夜裏的寧靜。

以為又是景芊,景賢拿起電話,直接用中文說:"喂。"

"喂"

對方也是用中文,但卻是個男人,夾在一陣雜音之後的短促發音,讓景賢認不出來是誰。

一邊抱怨線路的老舊,景賢提高聲音問:"請問是哪位?"

"景賢。"

"是海藍嗎?"景賢終於認出那個聲音,因為這遙遠的距離,讓他的聲音顯得有點飄忽。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問出這句話后,景賢下意識看了牆上的時鐘。不過九點,這句話太過嚴厲了一些,像是在責備他似的。

"對不起,打擾你了。"

海藍的聲音有種拘謹的緊張,讓景賢懷疑他是否是來談和的。自從兩人上星期因為網路行銷的問題吵了一架后就沒有再聯絡過。

景賢將他搜集的美國各大網站廣告費與收益的比較表送回台灣,也還沒有得到進~步的反應。

"有事嗎?"

"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說吧。"

"聖誕假期你會不會回來?"

居然出現跟剛剛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問題!這讓景賢不禁一笑。景芊是奉了老父老母之命,卻不知道向海藍這麼問有何意圖?

"不會。"

對方靜了幾秒,景賢以為他沒聽到,於是又說了一遍:"我不會回去。"

"我聽到了。"

向海藍的口氣不是很開心,他悶悶地說:"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總公司今年包下了一間五星級飯店開聖誕舞會,問問看你是否出席,既然你不回來,那也無所謂。"

他低着聲音,連珠炮似地一古腦兒把話說完,然後又沉默下來,氣氛顯得尷尬。

"還有事嗎?"想不出對話的景賢,順口又是一句冷淡的言語。這句話在撒家小孩的對話當中只是單純的問句,可是在別人耳中,怎麼聽就是一道逐客令。

"沒有,工作不忙。"

"難怪有空打電話來。"淡淡的嘲諷讓空氣更加冰凍。

這絕非是景賢故意營造出來的氣氛。

電話那端口氣又放軟了一些:"如果公司出機票錢,你不介意回來一趟吧?"

"問題不在錢。網路行銷我正研究到一半,沒時間拿來浪費。"

"多放你幾天假,回來也可以順道休息幾天,如果你願意,我就叫曉霜幫你安排。"

兩人說話內容根本沒交集。景賢覺得好笑,真不知道兩人當初是如何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總經理,很抱歉我真的沒時間參加,謝謝你的好意,代我向曉霜問候一聲。"

"叫我海藍。"

"海藍,我真的沒空回去,謝謝你的邀請。"

"好吧……再見。

很突兀的結束方式,電話突然被掛斷,余留的嘟嘟聲回蕩在耳邊。

"怪人!"

景賢埋怨了一句,卻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把心思拉迴文件,繼續進行市場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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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情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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