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陽春三月天氣,春風扶綠,細雨潤紅,到處是一片喜人的春色。位於京城城東二十里的闐林苑裏,更是春光明媚,景色奢麗。

闐林苑乃是朱南王朝的御苑,是國君的遊獵閑居之所。此刻在闐林苑中的琅閣中,朱南王朝的國君正設宴與群臣共樂。

時將正午,琅閣內的眾人都已入席。

面南端坐在正席之上的俊美男子,便是朱南的當今國君──華陽帝朱晏,與他同席而坐的則是其弟安南王朱熙。

皇帝設宴與臣子共樂,一般來說怎麼都應該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才對,可是此刻瀰漫在琅閣中的,卻是一種絕對和喜氣洋洋這四個字拉不上邊的詭異氣氛。

而製造出這種詭異氣氛的人,正是目前一左一右端坐在朱晏身前的兩人。

通常來說,能坐在皇帝身邊這兩張座席上的人,必是朝中位高權重之人。在朱南,能稱的上這四個字的人只有兩個人──雷徹、月酈。

坐在朱晏左側的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

男子濃眉鳳目,寬額方頷,容貌俊朗之極。如同刀削斧刻般深刻的輪廓顯示出他的強硬和剛毅。而他那雙銳利的眸子裏,則閃動着一種讓人心生寒凜的鋒芒。

這個有着過分冷峻的氣質,渾身上下都充斥着攝人的威儀和迫人的氣勢的男人,正是朱南的鎮國大將軍雷徹。而那個端坐在他對面,容顏清雅俊秀的青年,則是朱南朝大司馬月酈。

月酈和雷徹,一文一武,主掌了整個朱南的朝政。

此刻,月酈面含淺笑,一雙清澈的眸子滿含興趣的望着雷徹,自他眸子裏散發出的那種毫不掩飾的濃烈興趣,讓在場除了雷徹之外的所有人,都如坐針氈。

朱南的大司馬月酈迷戀同樣身為男性的大將軍雷徹──這早已經是朱南朝野內外,甚至是其它諸國之間公開的逸聞。似這種本來應該是極為隱秘的事情,之所以鬧到盡人皆知,並非有人刻意傳播,敗壞兩人聲譽,而是因為當事人之一的月酈月大司馬,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諸位愛卿,今日天氣如此之佳,正適合歡飲,來來來,大家舉杯。”朱晏移動了一下身體,笑吟吟地舉起酒杯對眾人說道,顯然是試圖打破這種發展下去必然會越來越詭異的氣氛。

一聽見皇帝發話,群臣立刻跟着舉杯,只除了恍若未聞的月酈和雷徹兩人。

“雷將軍?月司馬?”

朱晏無奈的看看他們兩個,只好屈尊喚了一聲。

雷徹濃眉輕輕一皺,也不說話,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便一飲而盡。

朱晏鬆了一口氣,正要轉頭去看月酈,卻見雷徹站了起來,冷然道:“陛下下旨,要臣赴宴飲酒。如今臣宴也赴了,酒也飲了,就此告退了。”說完,不等朱晏開口,雷徹轉身就走。

“雷徹,你給我回來。”

明明聽到皇帝怒吼的雷徹,卻連停都沒有停一下,轉眼功夫已經大步走出了琅閣,毫不客氣地把堂堂的皇帝和一群大臣晾在那裏。

一時間,琅閣中鴉雀無聲。

該死的雷徹,他居然又一次給他難看。

臉色發青的朱晏惡狠狠地瞪着雷徹消失的門口,正考慮着要不要把手裏的酒杯砸到地上好顯示一下皇帝威風的時候,就聽見有人輕笑一聲,緊接着,一句極為不合時宜的話悠悠響起:“果然不愧是雷大將軍,真是豪邁瀟洒,與眾不同,陛下您說是不是呢?”

說話的人自然是眼含笑意麵帶笑容的大司馬月酈。他的話,在一片寂靜中,毫無遺漏地飄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朱晏的額頭瞬間暴出了青筋,一股充滿悲憤之情的挫敗讓他幾乎想要仰天大叫數聲,好把鬱結在胸口處那股子鬱悶悲憤發泄出來。

──這就是他的左膀右臂,這就是舉國景仰的賢臣良將,這就是朱南的頂天白玉柱和架海紫金梁。

是,他承認朱南今年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軍威大震,國勢強盛都是雷徹的功績,也承認這幾年國庫充盈、民生富庶,百姓安居樂業全都是月酈的功勞──但是,但是這絕對不能成為他們兩個完全無視他存在的理由。

他這個皇帝,在這兩個人的眼裏,究竟算是什麼啊?

看看人家各國的君主手下的臣子,一個個恭順敬畏,誠惶誠恐。誰像他這麼倒霉,不但經常被雷徹和月酈習慣性忽略,而且時不時的還被氣得頭昏心疼。

就算自己確實既不英明神武也沒有過人的才智,可是好歹他頂着的還是皇帝的名頭吧,表面功夫做做難道這兩個人會死嗎?

月酈好歹還會給他留一點點面子,而雷徹──這個人生出來簡直就是為了和他過不去的。整天板着一張臉,對自己半點笑容都沒有,半點不懂得什麼叫做為人臣子的本分。對身為主子的自己從來不假辭色不說,更是經常像今天一樣當面就讓他下不了台。

天下傳言,朱南武有雷徹則外無患,文有月酈則內無憂,都說他這個皇帝當得最是舒服,什麼心都不用操。有誰知道他這個皇帝的鬱悶和痛苦。

天知道朱晏多想把這兩個人狠狠收拾一番,以泄心頭之恨。不過一來除了對自己這個皇帝不太在乎之外,兩人再無半點不是;二來他也清楚朱南可以沒有他這個皇帝,卻萬萬不能沒有雷徹和月酈兩個人,所以雖然被屢屢氣到暴跳如雷,朱晏最終還是只有一個字:忍。

看着面容扭曲眼冒凶光的朱晏,一邊看好戲的朱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拚命忍着想要大笑的衝動。

他不能笑,絕對不能笑,他可憐的王兄已經瀕臨失控的邊緣,若他這個時候笑出來,一定會倒大楣的。可是要命,忍笑可實在比忍疼困難多了。

說老實話,朱熙其實是真的非常同情他這個皇帝老哥的。

如雷徹和月酈這種罕見的絕品,遇到一個已經是作皇帝的至大不幸,而他的皇兄竟然一遇就是兩個,竟然至今還沒有被氣死,讓他都不能不佩服朱晏的強悍生命力。

“笑什麼?大膽朱熙,身為王爺,竟然當眾失儀。去,到文德閣把先帝的訓誡抄上一百遍,再另行發落。”聽到朱熙從喉嚨里發出的沉悶笑聲,朱晏重重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一肚子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泄的管道。

他冤枉啊,這分明是遷怒嘛。朱熙頓時笑不出來了,哭喪着臉哀求的看着朱晏,求饒的小聲叫道:“皇兄……”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安南王爺一向不拘小節,您也是知道的,何必為這種小事動怒。況且您貴為國君,怎可有失天子風範。”

月酈竟然還好意思派他的不是。朱晏瞪着對方那張秀雅的面容,只覺得一股子悶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登時間臉色一片青紫。

“王兄,你沒事吧?”朱熙嚇得跳了起來,一把扶住朱晏,趕緊給他又是揉胸又是撫背,生怕朱晏一口氣沒上來,從此成為朱南國史上第一位被氣死的皇帝。

“快扶陛下回去休息……”

“太醫,快傳太醫……”

“陛下,您千萬保重龍體啊……”

一時間,琅閣里頓時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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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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