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言回家后,父母和哥哥都坐在大廳里。
安媽媽一邊注意着女兒,一邊抬手立即吩咐菲佣準備宵夜和補品。父親和哥哥齊齊盯着安言,似乎是在突然之間發覺這個一貫安靜的親人如此地消瘦,急速的程度讓他們很有點詫異。
“呢,瑪麗,不用弄了……”安言叫住菲佣,扭頭對媽說,“我不想吃……”
“哦,那吃點補品吧,我特地燉給你的。”安媽媽又扭頭吩咐菲佣,“把那盅燕窩拿出來吧。”
安言一聽說要吃食,又是一陣反胃,只得輕應了一聲。
“女兒,過來。”安父一直盯着她。
安言想起有半個月沒和父親說話了,設計稿也沒法交到廠里去,心中不由得有些歉意,便上前在沙發背後輕輕摟住父親的脖子,“爸爸,我從明天開始,會在家裏好好創作的……”
“別提那個,你過來……”安父扭頭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拍拍旁邊的位置,“過這邊來坐,和爸爸聊聊。”
安言聽話地過來,緊挨着父親坐下。
“女兒,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就和我們說說,別悶在心裏……”安父輕輕摟住女兒說。
“我很好……”
“還好?你看你瘦成這個樣子,都是那傢伙害的!”安行一臉憤恨的,“那傢伙以前入過黑社會!而且放蕩形骸,生性不羈,偏又生得好看……最可怕就是後者了,就像海洛英一樣,女人沾上了就戒不掉,就要倒霉運……”
“安行!你閉嘴好不好!”安媽媽的心都被扯痛了,不禁狠斥兒子。
安行攤攤手,“我是說事實嘛,小言天生老實,要是真嫁給他了,將來的日子可更難過。”
安媽媽聽着,越發覺得百般心煩,眉頭仍然無法舒展。
安言輕輕偎向媽媽,柔聲說:“你們不要再說杜淮的壞話了,婚姻是需要愛情做基礎的,如果我感覺不到他愛我,何必談婚論嫁?這些與壞人好人沒有關係的。”
安媽媽挪過身子,把女兒摟在懷中,哽咽着說:“若你真的沒事,為何這般消瘦、蒼白?你自小就聽話,從沒讓我們操心過,就算連升大學這麼大的事兒你也沒亂過陣腳,這回,這回怎麼就瘦成這樣了呢……”
“大概……是天氣熱的緣故,媽,我累了,想睡覺……”
“不行,你得吃點燕窩再睡覺,瑪麗……”安媽媽回頭叫菲佣,“怎麼弄這麼久!”
瑪麗在廚房伸了頭兒應着說就好了。
“媽,我很累,叫瑪麗拿上樓好嗎?”安言無力地應着,支撐着站起身子上樓去。沒走幾步,便覺頭部昏沉恍惚,眼前景物搖晃不定。耳邊,隱約傳來媽媽的尖叫聲,爸爸的大聲詢問,還有哥哥緊張的吼叫……
醒過來后,她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床邊的椅子上坐着伯伯的好友陳醫生,周圍是安家的一家子,他們都神色凝重,欲言又止。安言知道,她懷孕的消息通天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安言撐起身子急急地說:“我不會要這個孩子,不要!”
“不要激動!躺下!”陳醫生皺着眉頭低喝。
“對對,快躺下吧,你身子虛弱着呢。”安媽媽緊張得臉白白的,不能當岳母,卻提前當外婆了,心底當然百感交集。安家另外兩個男人則站在窗邊起勁地抽煙,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言輕聲說:“陳醫生,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知道在香港墜胎是違法的,你幫我安排一下好不好?”旁邊的安媽媽這回聽得仔細,當場嚇得張大嘴巴——
陳醫生倒是較為平靜,“你真不想要?”
“對!”
“小言……”安媽媽在旁邊急得搓手頓腳的,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安言朝母親笑了笑,笑容黯淡而凄苦,“在他眼中那只是一夜情,在我眼中,那是一場感情的物化,是我不對,一直有着一廂情願的心理……”
安媽媽一屁股坐在床邊,哎喲喲按着心口,哭開了。
“但我必須要這樣做,一個連父親都不歡迎的孩子會很可憐,我不能不會顧及他今後整個人生的感受。我不想他的戶口本、學歷冊、結業禮上沒有父親的影子……也不要等到許多年後,我拖着孩子在時代廣場或迪斯尼遊樂園碰到他和他妻子、兒女在遊玩,因為我們是認識的,所以,他有可能介紹他的妻子給我認識,叫孩子們那樣的情景,現在想想也不可以,我會很痛苦,很痛苦的……”
“但,但他是一條生命啊,是我的孫子啊……”安媽媽哭個不停。
眾人又不說話了。
陳醫生望着轉過頭望向女兒的安父,沉聲說:“我是醫生,我也不贊成未婚生子,一個女人帶孩子是很辛苦的,對孩子的成長也是有陰影的。”
安父默然,半晌才說:“老陳,麻煩你幫她安排一下。”
“不,我反對!”沉默多時的安行突然自陽台大步跨了進來,鐵青着臉對妹妹吼道,“既然是你的過錯,你就必須承擔責任,沒權利扼殺孩子的生命!安言望向窗外,眼神幽遠而淡薄,“生命的延續本來就是感情的見證,我非常渴望這樣。然而,當那個男人不愛你,你卻私自為他孕育孩子,這就是一種欺騙。我不想逼杜淮娶我,那樣他只會怨恨我,甚至怨恨一輩子。同樣,我也不可能懷着他的孩子而不思念他……”
她輕輕撫了撫扁平的小腹,“因為,他是我和杜淮之間的牽連,如果我真的生下他,我可能會選擇終身不婚,那麼,他永遠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沒有一個愛他的父親……”
“看來你早已決定了……”陳醫生臉色凝重地點頭。他十多年來一直當安家的家庭醫生,跟安言情同父女,“我們應該尊重小言的決定。我會安排的,明天先替你相約一間私家醫院。”陳醫生拍拍她的手,起身向眾人說:“我們離開吧,小言很累了。”
“謝謝……”安言低低一語。
安媽媽抽抽噎噎地起了身,一步一吸鼻子,一吸鼻子一回頭,“我苦命的女兒……你怎麼就這樣命苦呢……”
“女兒才平靜下來,你當媽的還瞎胡鬧幹嗎?”安父上前批過妻子,回頭向女兒支持地點點頭,一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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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安行載着母親和妹妹到私家醫院檢查身體。陳醫生領着安家母女到十樓婦產科。安行獨自離開,約好二小時后回來接她們。
安言步入檢查室,周遭籠罩着一股森森的冷氣,抬眼四顧,周圍擺着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冰冷的儀器。
凄白的無影燈下,到處可見白色的四方形盤子,裝着許多奇形怪狀的不鏽鋼刀子叉子和剪子,在涼涼的空氣中越發泛着慘白的光芒。白盤子旁邊堆着許多雪白的包,全都是鼓脹脹的,也不知內中裝着什麼——
安言全身微微顫抖,毛孔在剎那間恣意張馳、緊縮,虛弱的身軀更顯得乏力。似乎總是懸浮不散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尖叫聲在四周隱約飄移、吶喊、纏繞不休……
護士和醫生們的臉都微笑着,那是沒有溫度的笑容,那是必然要帶着殺戮的笑容,即使她們只是做着應該做的事情,即使她們覺得無可奈何……
半晌,安言被安排躺在檢查室的白色小床上,就在躺下之際,淚水默然淌下……她其實很愛很愛這個孩子,正如她很愛很愛杜淮一樣。那一晚,是她在二十三年裏最值得回味的時刻,然而恣意的享受卻種下最苦澀的種子,那個不顧後果的無情者,就是她自己。
護士輕輕地幫她掀起衣服,把冰涼的超聲波顯示劑倒在她的小腹上。安言全身一震,條件反射般地張嘴大叫:“我,我不要墜胎了,我不要……媽媽,媽媽……我不要……”
“放心放心,現在不是在做手術,我只是在為你檢查一下胎兒正不正常。”護士連忙站起身子安撫她。
安言全身僵直,顫聲問:“你,你不是在殺我的孩子嗎?”
“不是不是,我在為你檢查身體,放鬆,放鬆些……”
護士柔聲安慰了好一陣子,安言靜下來。護士細心看着儀器上顯示的畫面,臉上漸漸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半晌,她安慰了安着幾句,立即起身到外面去。一會後,護士折回來了,身後跟來幾個似乎是更高職級的醫生。
醫生們非常有禮貌地和安言打過招呼,然後聚在超聲波儀器前仔細端詳,其實,他們似乎在竊竊私語,不時輕望她一眼,彷彿在安慰性地告訴她,他們其實只是在閑聊而已。
這兒的醫生多好啊,對人也親切。安言輕輕閉上眼睛,免得影響他們在討論。隱約中,她似乎聽到他們在說了些什麼難得、不適合等等奇怪的話……
幾分鐘后,護士為安言抹凈肚皮上的超聲顯示劑,幫她穿戴上自己的衣服,然後帶她來到主治醫師張雨蓮的辦公室。安媽媽也立即跟進來了。這張醫生是一個年約三十的女人,樣貌親切,性格爽利,似乎天生就適合當一個照料寶寶的婦科醫生,如果她不去主持墜胎手術的話。
“安小姐,安太太請坐。”張麗蓮微笑着向面前的兩張軟皮椅子做了個手勢。
“謝謝!”安媽媽扶着女兒小心地坐下,立即問:“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別急,請先坐下吧,我們要好好聊聊。”她微微一笑。
呃?安氏母女對望一眼,直覺有些不對路。
“放心,問題不大。”畢竟是觀顏看色慣了,張雨蓮淺笑着安慰她們。
“有什麼事請張醫生直說吧。”安言握着媽媽的手,小聲道。
“好,我就直說吧。安小姐,你的情況有些特殊。”
安言一愣,“什麼事?”
“你的子宮體偏小后傾,發育不算十分良好。而且宮體內有個2.5公分左右的肌瘤,這種情況對孕婦會增加一些危險,比如說早產、胎盤早期剝離、骨盆疼痛及胎位不正的問題,所以丈夫和家人都要非常注意的,一旦日子差不多了,要立即進院作剖腹生產。”
安媽媽瞪大眼睛,“那,會不會出事的?”
“妊娠前期的肌瘤都有可能增大或者不變,中期時瘤子可能會變大,到後期肌瘤通常會保持不變的。只要小心些,還是可以安全生下孩子的。”
“張醫生的意思,是說如果不要孩子的話,以我女兒的身體狀況來說是可惜的,對不對?”汗水從安媽媽的額上滲出,情況有點複雜了。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告別張醫生后,母女二人慢慢踱出醫院,心中都清楚明了,安家即將有個小生命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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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安言按時到張醫生處檢查身體。三個月後,張醫生建議她每周六下午到醫院產檢,並參加孕婦和育嬰講座。
步入寬敞明亮的電教室,內中竟然坐了不少男人呢,都是陪着妻子來學習的。安言眼帘微微垂着,找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導師是一個中年女人,微胖,左邊臉上有個酒窩。說話時喜歡在講台上來回踱着,明明是孕婦課堂呢,話題卻牽連至天南地北,舉手投足自信非常,不時向准媽媽們柔聲提問,然後側頭彎身舉手做細聽狀。及至准媽媽們笑着應了,她也立即笑一陣,顯得陽光燦爛而不造作。
這個女人有一頭微卷的長發,似乎和那晚杜淮摟着的女人的類型有點相似。她們都是很有性格的女人,要是自己也是這種性格,想必杜淮就會欣賞了吧。安言瞥了一眼那些陪着妻子的男人們,胸口泛起一陣鬱悶。
三十分鐘后,導師宣佈孕婦們可以自由聊天十分鐘,等護士派過一些青嬰小手冊就可以回家了。於是,這些大肚子又腫腳趾的女人便聚在沙發上拚命說自己有多辛苦有多累,自家的丈夫有多疼愛自己。准爸爸們全都站到陽台外,抽煙的抽煙,看風景的看風景,發獃的發獃,倒沒多大的興緻要聊聊自家的老婆和未出生的寶寶。
安言坐在最裏邊的角落,要走出這個門口可得繞過那群幸福的女人們。她輕着腳碎步走着,生怕惹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女人生來便是最敏感最注重細節的動物,有一個沒有丈夫陪着的孕婦在聽課,本來就已是值得一看再問了,更何況她還一臉的閃縮?
“杜太太,這邊來一塊坐吧。”孕婦甲嬌聲嬌氣地叫着。杜太太的稱謂本是安言無可奈何地加在學習資料卡上的名字,她還特意把杜淮的“淮”字改成“維”字。
“對啊對啊,你這陣還沒見肚子呢,不過最辛苦的
反應可是過了,接下來這兩三個月你就可以輕鬆些了。”孕婦乙連忙很有經驗地教授着。
“也不一定喲,我有個朋友懷了孩子后一直嘔至孩子出生耶。”孕婦丙可真不湊趣兒。
“這不算奇啦,我有一個朋友居然懷孕后還來月經哪。”孕婦丁語不驚人死不休。
“真會這樣嗎?”孕婦們睜大眼睛,七嘴八舌地議論着這些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嚴重問題。
“那,那生出來的孩子正常嗎?”孕婦丙立即追問。
“當然正常啦,這是各人的生理特點不同而已,沒大關係啦。”孕婦丁目的達到了,不知笑得多開心。
安言訕訕一笑,說自己還有事要先走一步。未待准媽媽們回應,她已跨出門去,連小冊子也不拿了。
略顯急步地出了醫院大門,扭頭四望,馬路上有不時來往的車子,行人倒是很少。精神一下鬆弛下來,安言微微呼了口氣,慢慢朝回家的方向晃去。
不想坐車子,無意識地走走停停,彷彿在自我放逐般地虛耗着一些什麼。一股灰塵撲面而來,輕輕地用手捂着嘴巴,感覺舒服了,身體卻無法避免地被包藏在塵埃里。
遠處奔馳而來的一輛白色跑車,四濺的污水沾在她雪白的裙子上,如一塊無法正視的醜惡的疤痕。安言“啊”了一聲,再看之時,車尾巴都看不清了。她低頭拚命揉着裙子,污漬越發擴大了。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吧門外,他曾說過的話——我並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她何嘗想?胸口微痛,想哭。她相信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帶着歉意的。她更知道,他不是有心要傷害她的,只是從來沒有想過結局會發展成這樣而已。
他臉上的傲然與散漫,永遠讓她有着沉溺內里的感覺,就像被法力高強的神人吹了一口仙氣,自此便認定了某一個眼神,某一刻悸動,某一段畫面。因為太專註了,便不能擺脫已侵佔着心靈的痛。
不知何時,灰色的天飄起了細雨。
安言緩緩撐起雨傘走進雨中,衣裙沾上薄薄的雨絲,像掛着一層迷離的絨毛。不捨得抹丟它,就這樣慢慢地看着它融進縷縷棉絲,化成一片濕痕,在微微的風裏,散發著淡淡的凄涼。
踏上天橋,望着對面仁立在霧靄中的鐘樓,時光彷彿靜止在僵硬的時針里,這給她一種緩慢平和的感覺,也因為這種感覺,安言叫停了頂着竹帽子的賣花村姑,買了兩株香水百合。伴着優雅的香氣繼續前行。始終陪伴她的,有頭上的嫩色的碎花傘,還有她肚裏可憐的孩子。
鐘樓敲起數聲沉悶的提示。她抬手看着,六點了。
回家后,父母不在——他們到親戚家喝喜酒了。是三姨媽嫁女兒。她本來是要去的,因為曾承諾過要當卿表姐的伴娘。然而,發生了那件事後,她實在沒有勇氣挺着日漸隆起的肚子面對所有的親戚。
這陣子,安媽媽因為她的事也生了杜太太的氣,人家幾次約她也左推右搪,害得安言又好氣又好笑——她要氣杜淮就夠了,卻要忠厚老實的杜太太不時對着她長了一把的面孔,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倒更冤枉了。
把百合花插在花瓶里,安言緩緩走回卧室。挨坐在窗下的牆邊,地上,滾了幾個小豬頭的抱枕,藍色的,綠色的,黃色的,紫色的。沒有紅色。她不喜歡紅色。
肚裏的孩子動了一下,一陣溫柔在心湖掠過,安言輕輕撫了撫肚子,眼眶裏泛起莫名的酸痛。自從懷孕后,她總能輕易流淚,有時心裏沒有悲痛,臉頰卻痒痒的,輕輕一摸,原來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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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然過着。沒有任何的刺激,清淡得如同安言的心情。
這日傍晚,她發現爸爸早早地回到家裏,一副愁眉的樣子。開飯時,獨不見哥哥的面,大概還留在廠里加班吧。
安媽媽在旁邊瞅着問葫蘆般的丈夫,“吃飯是福氣耶,也提不起精神嗎?”
“別說吃飯,現在吃龍肉也沒味兒了。”
“呃,什麼話?”安媽媽夾着雞肉的筷子停在嘴邊,“說得明白些吧,工廠里有事嗎?”
“嗯……”
“發生了什麼事?”安言停下筷子,終於說話了。
“都是他爸惹的!”安父指了指女兒的肚子。
呃,母女二人一對眼睛。安言默默地垂了小臉繼續撥着飯。因為醫生的叮囑,這幾個月來她沒有花精神設計過一張圖紙。“環宇”要求服裝合作商根據水陸路線或氣候節令等設計各種各樣的休閑服和旅遊用具,甚至每幾個月就換一種配套服飾。曾經就有不少男女同學為了愛好“環宇”的旅遊用品在一個暑假內連參加多次不同的旅遊路線。現在離春節只有二個月,杜淮當然會把握時機,吸引旅遊者的眼球。
“杜淮又為難我們的設計師了嗎?”安媽媽扯着嘴問。
“可不是!阿行天天留在廠里加班就是為了這個!
杜淮說要讓春節參加旅行團的人都要有過年的氣氛,所以這批設計多達幾十款,全部都要有什麼節日特色,我看這傢伙把所有的人都弄得頭昏轉向他才過得舒服。”
“這人真難服侍啊……”安媽媽扭頭望望女兒,
“小言你別弄什麼設計了,大不了我們‘朝陽’就不再接他的生意,老公你說是不是?橫豎這人沒德沒品的,要我多見他一眼也倒胃口,那個中秋節的園藝會我也不想去了!”
“呃……”安父立即沒了聲了,老實說,如果“朝陽”不接“環宇”的生意,全年利益大概會縮短七成左右。
安言看在眼裏,也沒再說話。半晌,又聽到爸爸問媽媽:“剛才說什麼園藝會?”
安媽媽扁了扁嘴,“是十天後中秋節在酒店舉辦的園藝會!昨天杜太太就來電二次啦,我推說有事不去,今天平姨又打電話來了,說幫我捐了一萬元給慈善機構,我還四處和人說了呢,這回不去亮一亮樣子,那錢就捐得不夠面子了……”說著說著,她又有些後悔的口吻了。
安言微微一愣,低頭撥完了飯,便說累了要上樓去休息一會兒。回房后打了個電話給“朝陽”的設計師,
了解“環宇”新版的各種要求,然後打開電腦,一絲不苟地描繪心中最細膩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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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着無言的疲憊與不適,安言努力了一個多月,終於把“環宇”要求的全部服裝設計完畢。父親和哥哥按圖製作,每天拿貨版回來給她檢閱或修改。又過了一個月,父親興奮地告訴她,那批貨版全數通過了杜淮的檢閱。
這人真怪呢,總不放她在眼內,卻又會喜歡她的作品。不過,她的作品確實有很多人喜歡呢,安言望了望書桌上其他廠家的訂單,微微笑了。此時,肚子裏的孩子踢了一下,安吉才發覺自己已坐了一整天了,實在腰酸背痛得厲害。
她撐起身子,努力爬到床上躺下……恍恍惚惚地睡著了,夢中,自己似乎總晃在一片白茫茫的影像里,四周是一層一層的濃霧,重疊翻湧難以視物……她下意識要逃離,雙腳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掙扎了好一陣子,正要抬腳逃奔,肚子突然一陣刺痛,她彎下身子……
安言猛然驚醒,卻覺身下隱隱作痛,似乎有點粘乎乎地熱着,急忙按亮床燈掀開被子一看,立即面如土色!
雪白的床墊上染着一大灘鮮紅的血,連後背都濕漉了!安言嚇得厲聲尖叫……下一刻,對門的安行首先沖了進來,接着是安父和安媽媽。眾人大驚失色,安行衝上前一把抱起妹妹就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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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深夜從家裏趕來為安言診治的張雨蓮臉色凝重地說:“她因為疲勞過度,長時間保持同一坐姿引至胎盤輕度剝離出血,必須絕對卧床休息一個月,絕不可以再費力傷神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沒有制止她弄那些設計圖……”安媽媽坐在女兒床頭,難過地哭了起來。
“醫生,我在家裏休養可以嗎?”安言虛弱地問。
“可以可以,不過你們可得注意……”張雨蓮環顧在座的安家人,“不是我要嚇唬你們,而是她子宮內長了個肌瘤,這種情況比一般孕婦更容易引致流產……”
“她肚子裏一定是個小子!傲慢無情兼磨人的,十足像他父親!”安行低聲罵著,滿臉不自在。
安父在旁邊橫了兒子一眼,壓低聲音說:“少說兩句!”
這時,護士要替安言打針。男人們退出病房,安媽媽留在房裏小心候着,半點也不敢大意。安言打了針吃了葯后睡了。昏沉中,腦海晃過杜淮的臉孔……已經有大半年未曾相見,為何他的笑容他的戲謔還是那麼清晰?現在的他在幹些什麼呢?是否正夜夜笙歌?或如同那晚一樣,摟着大捲髮的女人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