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裘熙熙發現，自己好像不一樣了。
她變得開始注意很多小事，譬如她注意到杜藏璽不愛吃玉米，喜歡穿深黑的襪子，耳後有一顆很小的痣。還有，她變得在意自己的外表了，搭電梯時，她會對着鏡子整理髮型；經過玻璃櫥窗時，她會透過倒影看自己的身材有沒有變化。
這就是戀愛嗎？裘熙熙這麼想着，打開冰箱，看見裏面多了三大瓶豆漿，她有些訝異，之後便揚起唇角笑了。
“幹嘛一個人在這兒笑？”莫小璐走進廚房，接過她手中的瓶子，打開瓶蓋將豆漿倒進杯子裏。
“沒有啊。”裘熙熙收起笑臉，拿起杯子往客廳走去。
莫小璐走出廚房，也在沙發上坐下。她喝了口豆漿，道：“最近每次來找你，都是喝豆漿，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注重養生了？還閑到自己做咧。”
“不是我做的。”她小聲地回道，也啜了口豆漿，豆香瞬間在唇齒問擴散開來。
“那是哪兒來的？”莫小璐狐疑的揚眉。
“我鄰居。”
“鄰居？你是說……”莫小璐呆愣的看着她，之後張大了嘴驚愕地道：“你不是說他很自大討厭，現在竟然教親睦鄰到送豆漿給你喝？耶，等等，杜大帥哥自己磨豆漿？”
“嗯。”“嗯什麼嗯？快給我交代清楚！你跟他很熟？”莫小璐放下杯子，來到裘熙熙旁邊，湊着她問。
裘熙熙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是漸漸變熟的啦。”
“有多熟？”莫小璐訝異的看着好友臉上出現詭異的紅暈。熙熙向來冷靜，現在是怎樣？害羞嗎？“你喜歡他？”
“別問啦。”裘熙熙曲起腿，不自在的推開莫小璐。
“你……喜歡上杜藏璽啦？”莫小璐誇張的拍着額頭，道：“你瘋啦？他是萬人迷耶，這種人只能拿來崇拜，不能認真的啦！”
裘熙熙聽了，眼一沉，悶悶的說：“我知道他是萬人迷啊，每天工作接觸的都是超級美女……”
“對呀，你忘啦？他的前女友Renee就是全台灣男性的夢中情人，恐怕他眼高於頂，你作作夢就好啦。”莫小璐潑她冷水。
裘熙熙沒有說話，思緒縹緲，想起杜藏璽前幾天不斷說她可愛。唉，就說吧，她哪有超級名模來得可愛？他說的是客套話吧？
見她沒有回話，一臉出神的模樣，莫小璐不禁嘆氣，“熙熙，你可別對他認真啊，我認識你這麼久，知道你表面上看起來冷靜，事實上有時你又有些呆，雖然很可愛，但別發揮在這種奢戀上啊！”
可愛？“你也覺得我可愛？”裘熙熙疑惑的看着好友。
“幹嘛？有別人說過你可愛嗎？”莫小璐皺皺鼻子，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撕開包裝便吃了起來。
“杜藏璽啊，他也這麼說。”
莫小璐駭住，差點被巧克力噎着，她努力吞口水，尖叫着道：“他這麼說？”
裘熙熙臉紅，輕輕地點頭。
“瞧瞧你這害羞的模樣，你是不是偷偷在跟杜藏璽搞曖昧呀？”莫小璐維持着略高的音調，顯示出她仍處於驚嚇中。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好……”莫小璐深吸口氣，不再追問，“難得有這個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啊，能把到第一男模，說出去多風光？”
把？“啊，你的用詞很難聽耶。”
“是啦，你最優雅。”莫小璐揶揄她，又道：“唉，談到愛情，最近清軒向我求婚，但我一點興緻也沒有。”
“為什麼？”裘熙熙知道，小璐剛出社會就和男友清軒交往至今，他是個正直穩重的男人，一直以來，他都讓着小璐，在她這個旁觀者看來，總覺得這份感情里清軒愛小璐比較多。
莫小璐攏攏頭髮，淡淡地抱怨，“沒有熱情了啊。我好像膩了，但又離不開他，可是我又不想進一步結婚，怎麼辦？”
裘熙熙聞言，抿着唇思考，看着好友苦惱的臉，提出建議，“想辦法重燃熱情看看？”
“重燃熱情？我懷疑我開始對別的男人起了熱情。”莫小璐眯着眸，思緒已然飄遠，
“你知道嗎？前幾天我上司的狗病了，在動物醫院住了幾天，我幫上司去領回小狗，天，那個獸醫超帥的，簡直像職業模特兒，好有魅力，而且他還正在大口吃東西，我從沒看過有人能帥得這麼矛盾，唉，一看我就淪陷了。”
裘熙熙立即警告她，“小璐，你別給我搞劈腿這一套。”
“我知道啊，我的意思是，我的眼睛開始注意到別的男人，對清軒會不會已經沒有熱情可以燃燒了？”莫小璐咬着手指，感到很困擾。
裘熙熙沒有說話。這是個人的感情問題，別人的意見也難有什麼影響力，就如同小璐剛剛要她別對杜藏璽認真，她聽了也只是心一沉，感情還是沒有改變。
***
此時，門鈴響了，裘熙熙起身去開門，不意外的看見杜藏璽站在門外，俊臉上帶着溫和的微笑。
“我正在包餛飩，一起來？”裘熙熙注意到他手上沾着些麵粉，還沒回答，後頭的莫小璐已然開口。
“熙熙，是誰啊？”伴隨着說話聲，莫小璐來到門口，一看見杜藏璽，她不禁倒抽一口氣，聲音拔高，“你你你……杜藏璽？真的是本人？”
“有客人啊？我是杜藏璽，你好。”他禮貌的笑着，又問：“我正邀熙熙去我家包餛飩呢，一起來？”
熙熙？叫得這麼親熱？“好哇。”莫小璐一口答應，拉着裘熙熙就走。
一進杜藏璽家，莫小璐不住尖叫，“好有異國風味喔！這面具是威尼斯買的？地毯在尼泊爾買的？”
杜藏璽點頭，帶她們走進餐廳。
餐桌上已經拌好一鍋肉餡，莫小璐湊近，喊道：“好香！你自己拌的？”
“是啊。”他邊回答邊拿起餛飩皮，包了起來。
裘熙熙也拿了張餛飩皮，用湯匙舀餡，放在皮中間，用手一抓就把成品放入盤中。正當她又拿起第二張餛飩皮時，卻被杜藏璽制止。
“你包餛飩都這麼簡單啊？”
“對啊，餛飩不就是這樣包？”裘熙熙看向盤中其他成品，跟她包的完全不同，她咦了一聲。
“還有另一種包法啊，要不要試試？”裘熙熙微挑起眉。不過是餛飩嘛，最後還不是要吃下肚，包得怎麼樣有差別嗎？
杜藏璽自顧自的教起她來，“你看，先把料放上去，不要太多喔，然後對摺，從這邊卷幾下，再把三角形的邊圍起來，喏，是不是有點像元寶？”
裘熙熙看着他靈活的包着餛飩，竟對包餛飩冒起了興緻，有樣學樣的包起來，杜藏璽則盯着她，溫柔的眼神片刻也沒有離開，讓一旁的莫小璐看了有些傻眼。
啊，這根本不只是搞暖昧嘛……
“對了，等會兒陳太太那些鄰居會來，說要來我家開potluckparty，所以要包快點啰。”杜藏璽說。
“那是什麼party？”莫小璐好奇地問。
“就是每個人準備一道菜，然後集合一起吃飯的聚會，因為不知道會吃到什麼菜，所以很有趣。”
“你喜歡下廚啊？”莫小璐頗訝異，雖然從他會自己做豆漿這種事看得出來，但她還是難以將平易近人的他與名模特兒杜藏璽連在一起。
他有些尷尬，道：“嗯。”
“我真訝異，你竟是個居家男人？”
杜藏璽笑了笑，沒有多作表示。一向他不善於回答別人詢問他私底下的事，即使是裘熙熙的朋友，他也有些難以招架。他看向正認真的包着餛飩的裘熙熙，這一刻。他竟覺得溫暖又安心。
這時，門外傳來嘈雜聲，他去開門，看見社區約七八位鄰居站在門外，手上都端着盤子。他笑咪咪的請她們進屋。然後進廚房炸餛飩。
裘熙熙看見社區里最長舌的歐巴桑們，覺得很不自在，點了點頭，就將餐桌讓給她們，躲進廚房裏。
***
廚房裏，排油煙機開着，轟轟作響，裘熙熙站在穿着圍裙的杜藏璽旁邊，幫他遞餛飩、遞盤子。
看着餛飩在油鍋里跳躍，漸漸變得金黃，香氣滿溢，她問：“你常找社區裏的人來家裏吃飯嗎？”
杜藏璽搖頭，用瀝油杓撈起餛飩，道：“這是第一次。上回在門口遇到幾位太太，聊了一下，她們就邀我參加聚會，後來就決定這次在我家辦。”
“你不在乎私隱嗎？”
“私隱？”他整理着盤中的餛飩，將它們擺放整齊，“我不覺得這是私隱，愛下廚是事實，我不在乎讓鄰居們知道啊。”裘熙熙看着他坦然的神情，覺得他一點也沒有身為名人的自覺。
“可是你是名人耶，大家都對你好奇，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杜藏璽笑了，道：“熙熙，你在為我擔心嗎？”
她想到他前陣子代言被搶的事，“你上報率挺高的。”
他靠近她，然後輕輕的握住她的肩，讓她轉過身面對他。
裘熙熙眨了眨眼，看着他低頭接近，感覺他將唇貼上她的唇，反覆熨燙纏綿，她耳根子熱了，手矜持的抓着他衣擺。
他在她唇上嘆息，以溫柔的語氣道：“熙熙，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廚房門口，莫小璐看見這一幕，心口也融了，唇角帶着淺淺的笑。
回去后，她要試試跟男友重燃熱情。
畢竟愛情是這麼的美好。
***
餐桌上擺着無錫排骨、風梨蝦球、洋蔥雞腿肉、糖醋排骨、炸餛飩、奶油玉米湯以及蘿蔔排骨湯，道道看起來色香味美，吸引人食指大動。
陳太太呵呵笑着，“哎喲，有三道排骨耶，還好菜色沒算重複。”黃太太跟着說：“這算好的咧，中秋節過後辦的那次，有四道煎牛小排昵，全是中秋節烤肉剩下的。”
裘熙熙愣然的看着滿桌的菜，訝然無語。這……哪吃得完啊？然而事實證明，她小看了歐巴桑們的胃口。
裘熙熙吃了半碗飯就飽了，而旁邊的莫小璐也早就陣亡，她們訝異的看着歐巴桑軍團將盤子遞來遞去，直接將菜肴掃進碗裏，然後邊聊天邊嗑掉三碗飯。
“小甜，幫杜先生舀碗湯，那不是你特地學的，就是要給杜先生嘗嘗？”陳太太催促着女兒。
小甜舀了滿滿一碗的排骨湯，羞怯的擺在杜藏璽面前，道：“杜大哥，你喝喝看，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
陳太太客套的補話，“哈哈，杜先生你可別見怪，我家小甜第一次下廚，味道不一定太理想。”
第一次下廚？莫小璐聽見都快笑死了，剛剛她也喝了那道湯，蘿蔔清甜，排骨燉得軟嫩，怎麼可能是第一次下廚做的？只怕是有槍手。
杜藏璽看着眼前的湯，碗裏裝着滿滿的排骨，蘿蔔因為裝不下而塞在碗的邊緣，他無法用湯匙舀來喝，只好湊唇嘗了一口。
“好喝嗎？”小甜急切地問，生怕偶像不滿意。
“很好喝。”他禮貌的一笑。
“杜先生喜歡，我教小甜常煮給你喝？”陳太太飛快的接話。
“啊？”杜藏璽尷尬了，“不用麻煩了。”
“怎麼會麻煩？”陳太太暖昧的看着女兒，“小甜高興都來不及咧！”
杜藏璽臉上出現三條黑線，沒想到陳太太這麼積極，他早有了熙熙，沒空也沒有興趣與其他女人牽扯，但他也不好當面拒絕，怕讓人難堪，該怎麼辦才好呢？
“呃，這樣吧，因為我工作不定時，如果你真的有空再熬湯，那就麻煩你把湯送到裘小姐那裏去好了。”
“裘小姐？送到她那兒？”陳太太怪叫。
被點名的裘熙熙愣住，不解的看着他，只見他偷偷對她眨眼，又道：“我工作結束后都會去裘小姐那裏，所以你把湯送到她家，我就喝得到啦！”
小甜心中有些不安，顫着聲音問：“為什麼你下班都會到她那裏去？”
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啊！
杜藏璽頓了幾秒，才露出幸福的表情。揚起嘴角道：“因為我們正在交往啊。”
“交往？”眾太太們尖叫。小甜一臉沮喪，陳太太則誇張的被排骨噎着。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幸福無比的攬過旁邊的裘熙熙，“對呀，我們正在交往。”
***
我們正在交往。
裘熙熙樂陶陶，唇角不經意的勾起微笑，因為杜藏璽的一句話，她感到愉快又滿足。
這就是愛情嗎？她這麼想着，拿着相簿的手頓了一下。
現在她正蹲在柜子前，反覆回想着滿室歐巴桑呆掉的那一幕，吃吃的笑出聲來。
她真是壞啊，明知道杜藏璽是大家的偶像，明知道小甜有多喜歡他，但她就是沒法為她們感到難過，反而開心得不得了。
裘熙熙站起來，拿着一疊相簿，走回客廳，看着正在看電視的杜藏璽。
她無聲地一嘆。這是真的嗎？他自己親口證實與她交往？這實質的舉動，比起吻她多次還令她安心。
她走向他，將相簿放在桌上。
“這些都是？”杜藏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問道。
“嗯，你手上那本是我大學剛畢業，第一次出國時照的。”他翻開相簿，邂逅年輕時的她，照片里的她很清純，還是短髮，站在天星碼頭前對着鏡頭笑。
“香港？”裘熙熙點頭，翻開另一本相簿，介紹道：“這是我第二次出國，喏，模樣還挺矬的。”
杜藏璽一看，這時她的頭髮長了些，背景是在東京鐵塔前，是在夜晚拍攝的，對照鐵塔的亮度，她的臉稍暗了些，笑容淺淺。
“東京。”接下來，他又翻開第三本相簿。她穿着沙龍，站在海灘上，白嫩的腳踝浸在水中，留着長鬈髮，笑得輕鬆。
“這是吝里島或普吉島之類的地方吧？”
“吝里島，”她笑着說：“一個人做日光浴很舒服，我還帶了書去看。”
“一個人？”杜藏璽摸着下巴，貪婪的看着照片，想多認識以前的裘熙熙。
“一個人旅行很好啊，只有拍照麻煩了些。”
聞言，他皺眉抬起頭，望着微笑的她，不確定的問：“你都是一個人出國玩？”
“對啊，一個人自助，現在已經征服亞洲了，準備往其他地方前進，不過，中國那麼大，我也只去過幾個城市啦！”
“我以為你是跟朋友一起出國的。”比如莫小璐。
“朋友？”裘熙熙搖搖頭，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特別約朋友同行。”
杜藏璽突如其來感到緊張，她是女孩子啊，一個人出國玩，難道不擔心安全問題嗎？他不由得憂心起來，“那家人呢？怎麼不找家人一起去？”
她聽了，愣了一下，好幾秒沒有說話，之後才細聲說：“我沒有跟家人聯絡。”
“為什麼？”
凝視着他擔憂的臉，看見他眼底赤裸裸的憂心，她輕輕嘆氣，對他坦白。“該怎麼說呢？是我父母對我的期望落空的關係吧。他們希望我從醫，可是我沒有做到，所以他們就把注意力放在我弟弟身上，我弟弟很爭氣，他們就不大管我了，後來我自己搬出來，他們也就沒有特別與我聯絡……”
她說得雲淡風清，但聽在杜藏璽耳中卻很不舒服。他的父母並不會如此對待子女，比較起來，雖然不能說她的父母不對，但對於備受父母疼愛的他來說，還是覺得她的父母過於冷情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習慣冷顏待人嗎？“熙熙。”他忽地喊了聲。
一直低着頭的她抬起頭來，不期然的撞見他眼底深深的疼惜。
“你幹嘛這副表情？只不過是親人關係淡薄啊，不是很多人都這樣嗎？”
“熙熙。”他又喚道。
她皺眉，不自在地說：“幹嘛啦？”
“熙熙、熙熙、熙熙。”他仍這麼喊着。
這次她瞪着他，咬着唇不說話。
“熙熙、熙熙、熙熙，喊你的名字，就好像擁有了希望呢。”他趨近，擁抱住她，親吻她柔軟的發，聞着她頸肩的香氣，看着她彷彿紅了的雙眼，“下次你要出國，告訴我，我陪你去。”
裘熙熙終於落下眼淚，心中卻澄澈透亮。杜藏璽像一陣風，吹去她心裏的大片烏雲，不再下雨，她的心跟着暖了，窩在他懷裏，像只貓兒一般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