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族,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負擔。
源慎一與源廣二,同屬於源氏子孫,年齡相近的結果,是自小便不斷被拿來相比。
慎一為了避開這種宿命,曾經遠至國外求學多年,但祖母的一句命令和健康不佳的消息,讓他不得不回來。
然後過去的事再度重演,他無心爭逐,卻偏偏得到了廣二最想得到的家族長位置,命運註定了他避不了這種無謂的家族紛爭,他只得面對,縱使無心挑起戰事,但戰事卻始終跟隨着他。
在昨天晚上兩人在餐廳見過面之後,廣二在隔天早上回到京都的祖宅,在拜見過祖母之後,兩人在沙砌的山水庭園裏,再度遇上。
“堂哥。”慎一先開口招呼。
“大阪的事務繁忙,沒想到堂弟會有空在這時候回到京都,難道你不管公司的事了嗎?”廣二銳利的看着他。
“公事是永遠忙不完的,現在有緒之在,我不一定得時時待在公司。”慎一笑了笑。
“因為有緒之在,所以堂堂源氏的家族長可以光明正大的整天追着一個女人跑?”廣二每句話都是挑釁。
“堂哥,就算是上班,我休個幾天假也不為過吧?”慎一啼笑皆非。
顯然堂哥對他的敵意,並沒有因為這幾年的刻意減少碰面而降低,反而是不斷加深。
“休假可以,但如果你是刻意來打擾某些事,別怪我沒有先警告你。”源廣二隨意摘下一片葉子。“我和茗雙之間的事,你最好別介入,也別再去打擾茗雙。”
“很抱歉我無法答應你,堂哥。”什麼事都好談,唯獨茗雙,他無法將她讓給任何人。
“那麼你是故意和我作對?”
“何不說,對於一個好女人,我們都有追求的自由,而我們的眼光一致,只能說是家族血緣的因子影響。”他平和的回道。
“好。”源廣二轉身面對他。“既然你這麼說,那麼以後發生的事,希望你下會介意,畢竟要追求一個女人,我當然會用盡方法,就算我們是堂兄弟,我也不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讓給你。”
“公平競爭。”源慎一點頭同意。
“哼!”源廣二冷嗤了一聲,隨後轉身準備離開。
突地,一陣微沉的聲音喚住了他的腳步。
“你們在談什麼?”源老夫人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向他們。
“祖母。”源慎一與源廣二同聲喚道。”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
“是嗎?”祖母銳利的眼眸掃著兩人的表情。“剛才我聽見什麼女人、追求,還有讓不讓的,又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和堂弟在商量一件事而已。”源廣二回道。
“真的只是這樣嗎?”她看向源慎一。
“只是這樣而已。”源慎一與源廣二的說法一致。
源老夫人再度看了兩人一眼,然後點了下頭。“好吧,不過你們兩個記住,在源家沒有自家人內鬥這種事,你們也不要開先例。”
“是。”兩人同聲應道。
“嗯,”源老夫人點點頭,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向另一處去散步。
祖母一走,源廣二立刻收起和悅的表情,連看也沒看源慎一,便不置一辭的跨步離開。
源慎一當然明白源廣二剛才話里的意思,所謂“先禮後兵”,這不過是他正面開戰的宣告而已。
想到茗雙,源慎一剛才黯悶的心情一掃而空,臉上浮現一抹談淡的笑意。
茗雙是個不會記仇,在情愛面前也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女孩,所以儘管他曾經負了她,讓她背着痛苦遠走他鄉五年、她還是學不會防他、恨他,甚至在重遇的時候,又將全部的感情與信任都交給了他。
她雖然怕再受傷,但卻沒有因為怕而下願意愛他。這樣的茗雙,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負她。
五年的分離已經夠了,而這場與廣二之間的家族爭執也該有個結束,以後的時間,他只想留給白己最心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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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源慎一的車裏,宮下茗雙不時偏頭打量他,覺得他似乎有心事。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他?
“你怪怪的。”她直接指明。
“我!?”
“你是不是有心事,還是……廣二對你說了什麼?”她猜測道。
他一愣。”為什麼猜是廣二?”
“因為他和你不合,昨天晚上看見你之後……他的態度就怪怪的。”
“怪怪的!?”源慎一立時將車子停在路邊,側過身看着她。“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啊。”慎一的反應好激烈,茗雙小心的措辭。“他只是不太高興看到你而已,還有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她猶豫的想,決定還是不要說太多,於是反問道:“你呢?又為什麼心情不好?”
再三確定她的表情後,他才回答她的話。
“沒什麼。”就算有也是過去的問題。他重新啟動方向盤,開向嵯峨野的方向。
將車子停進停車場後,兩人徒步走向車,源慎一皺眉的想將她肩上的大包包拿到自己身上。
“出門一定要帶這麼多東西嗎?”大包包頗有分量。
她笑了,任他牽著往前走。“習慣嘛,要不要告訴我,為什麼你一直綳著臉?”
他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不相信我說的沒事?”
“不相信。”
她回答的真直接。源慎一想道。
“慎一,”她拉住他,認真的看着他:“我對你的熟悉,就像你對我一樣,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你的,但是不要說沒事來假裝什麼都沒有,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想騙我。”
源慎一嘆口氣笑了。
“平常總覺得你迷迷糊糊的,可是有時候你的觀察力又敏銳的嚇人。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廣二早上和我碰到面,說了些話而已。而我在想,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解決?”
“嗯。”他只點了點頭,摟住她的腰,散步著往前走。
“慎一?”他為什麼不說了。
“那些事留給以後再煩惱,現在高興點兒,我們是出來玩的,”他笑着望向她。“我不想你愁眉苦臉。”
“可是,如果事情和我有關……”
“和你無關。”他斬釘截鐵的說道。就算會扯上茗雙,也只是藉口而已。”相信我,我會有能力解決這些事。”
“那你答應我,會好好的,不會出任何差錯。”她尋求保證。
“當然,我還想和你快樂的過一輩子。”他用手指點了下她的鼻子,“現在,笑一個給我看。”
她依着他的命令,慢慢放鬆臉上的表情,然後唇角漸漸住上揚,眼睛彎成一抹弧度,綻放出一朵屬於他的笑容。
他眼神一變,突然摟緊她,整個身體綳得緊緊的。
“慎一。”她遲疑的低呼,臉上因為他突來的動作而染上緋紅,兩個眼睛則忙碌的看着四周有沒有什麼人走來。
源慎一不管那麼多,低頭便吻住了她的唇,然後立刻加深這個吻。
茗雙嚇了好大一跳,但隨即被他的熱情所融化,忘了剛才還在注意的事。她閉上眼,感受着他所帶給她的熱力,他的唇緊貼着她的,靈活的舌探進她的唇齒內,糾纏着她的。
他的吻愈來愈深,茗雙紅艷著臉,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
突地,一陣遊覽車的引擎聲呼嘯而過,驚醒了忘我的兩人。
他放開唇,粗喘的看着她。
茗雙整個身體都貼着他,一樣喘息不已,全身癱軟無力,幸好他一直抱着她的腰,不然她一定會跌在地上。
“茗雙。”他氣息漸漸恢復沉穩,低喚着她的名,一手還扶在她腰上,一手輕撫着她泛潮的臉頰。
她迷濛的眼望着他,直到她意識到他對她做了什麼。
“呀!”她再低呼一聲,紅艷的臉直覺埋進他懷裏。
天哪,這裏是人來人往的街道,而他們居然……
“對不起。”他輕聲道,臉上卻掛著笑容。
“有……有沒有人在看?”她的聲音又低又小又模糊,從他懷裏傳來,他差點沒聽清楚。
“沒有,放心。”他睜眼說瞎話。那些店家與稀疏的客人都很識相的假裝沒有看到,除了他們的臉上還掛著曖昧的笑容。
“真……真的嗎?”她的聲音極度不確定。
“真的。”他不打草稿的保證。
幸好今天不是假日,人不多,否則他敢打賭茗雙一定會拉着他就往後跑,命令他快點離開這裏。
她對這方面的害羞天性,顯然沒有因為住在國外五年,而被西方國家的開放給同化了。
“那……那店家呢?”她遲疑的又問。
“他們在忙。”
她又在他胸前摩蹭了一下,然後才一點一點的露出臉。
“害羞呀?”他刮划她仍然泛紅的臉頰,取笑着。
“都是你啦。”她嗔道,捶了下他的肩。
“沒辦法,你太秀色可餐。”
“才怪,明明是你獸性大發。”她皺皺鼻子。
“我獸性大發?”他驚異著表情,然後搖了搖頭。“如果是我獸性大發不會只有這樣,我只是吻你而已。”
“這樣叫吻?”她瞪大眼,他的吻就可以令人着火了。“那你獸性大發會是怎麼樣?”
“你真的想知道?”他的眼神變得沉黯。
“呃……不,不想了。”她悄悄退後,他卻收着手臂,不讓她退。
“慎一,”她小心喚著。“這裏有別人耶。”
“那麼意思是說,只要找個隱密的地方,就可以?”他眼神壞壞的暗示。
呃……呃……
她不安的瞥了他幾眼,發覺自己的手貼在他胸前時,忙不迭收回,可是她被他的手臂環抱着,根本別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意識到這點,她頓時更加手足無措,也不敢看他。
“茗雙?”他貼着她耳畔,熱熱的氣息吹拂着她。
“什……什麼?”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想抱你——”
茗雙倒抽口氣,驚駭的瞪着他,顯然被他嚇到了。
瞧她驚愕的模樣,一陣低笑止不住的溢出源慎一的喉嚨。
“我想抱你,但不是現在。”他低聲道,看見她鬆了口氣的表情。
“不要嚇我。”她小小聲的抗議。
“我沒有嚇你,如果不是地點不對,我們可能——”經過五年的分離,他的自制力顯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別說了!”她搗住他的嘴。“你……怎麼會……突然……”
“因為你。”他吻了她的手心一下,讓她驚得收回手,臉上的紅暈久久不退。“你是我一直想要的,和你在一起,我當然會想——更親近你。”
他的茗雙實在太不懂得什麼叫男人的慾望了,她這麼甜美誘人,他又剛好愛她愛的快死掉了,連她一個小小的笑容,都可以輕易挑起他的渴望,面對不斷誘惑着他的唇瓣,他要不想就是聖人了。
“慎一!”
“奸,我不說了。”他又吻了下她臉頰,努力將自己的慾望壓低、再壓低,直到他可以控制了,才重新執起她的手,走了一小段路後,再搭上一台人力車,然後回到最初的話題。“你呢,你心裏在想什麼?”
“我?”她眨眨眼,然後一笑。“小亞找我去幫忙,所以明天我要到大阪去,可能要在那裏待幾天。”
“嗯。”他想了下。“去幫小亞可以,但是不准你再和她去酒吧喝酒。”他可不會忘記第—次重逢的時候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
“你只要答應我就好,不必管原因。”她不知道自己這種年紀成熟、可卻偏偏看來美麗單純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是怎麼樣的一種誘惑,而他也不打算讓她知道,反正他不會讓別人有機可乘。
“哪有人這麼霸道的。”她咕噥。
“答應我。”他加重語氣。
“不要。”她回絕,嘟著唇別開瞼。“我討厭被命令。”
“茗雙,”他扳回她的瞼,音色放軟後老實道:“我不喜歡看到別的男人搭訕你,你是我的。”
這是理由?茗雙一呆,然後笑出來。
“慎一,你想太多了啦。”她又不會理那些人。
“不管是不是想太多,總之答應我。”他嚴肅的要求。
“好啦。”她抱着他的腰,“暴君。”
“你說什麼?”她竟然偷罵他。
“暴君。”她揚起笑臉。“你是暴君,只會命令我。”
他很可怕的挑起眉。“你說我是暴君,那麼我——”他準備搔她癢。
“不行!”她尖叫,拉住他的手。“我們……在車上,會……會跌下去。我道歉,你不要——”
天知道她有多麼怕癢,聽說怕癢的女人會被自己的男朋友或老公管得死死的,她好像就是這樣哦。茗雙暗暗地想。
“好吧,暫時欠著。”他收回手,但是表情是壞壞的威脅:“不過,待會兒下車之後……”
“慎一,你不可以欺負我。”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那麼,疼愛和欺負,你選一種。”他很大方的提供選擇。
“什麼是疼愛?”
“就是……”他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只見她立刻紅了臉。
“那……那……我選……疼愛。”她小聲到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含在嘴裏。
“什麼?”他傾近她想聽清楚。
“疼——愛。”她聲若蚊蚋,再一次說道。
慎一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的摟住她,讓她的臉藏在他的胸前。
唉,他的茗雙還真好拐。她其實可以什麼都不選的,畢竟她又沒做錯什麼,不過……他又笑了出來。
不過,既然她選了,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失望的。他要是會放過這種絕佳的機會,他就是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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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慎一在嵯峨野和嵐山共度了愉快的下午後,隔天慎一就開車來載她,說是既然她要在大阪住幾天,他就順便回去。
“你公司的事不忙嗎?”從重逢開始,他好像就一直跟在她身後跑,沒見他去忙過什麼事。
“放心,有緒之在,他會處理好一切事情的。”源慎一笑了笑。
這也是個機會,看看緒之能做多少,他相信不用多久,緒之絕對可以應付自如,獨當一面。
茗雙點點頭,到樓上收拾衣物。
而坐在樓下等的源慎一也沒閑著,馬上被叫進宮下五郎的書房。
“伯父。”
“你要送茗雙去大阪,我們長話短說。”宮下五郎示意他坐下。”五年前的事,你怎麼解釋?”
“發生過的事實,我無法解釋,但不管是五年前或是現在,我對茗雙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源慎一誠懇的說道。
“你認為單憑這幾句話,我就應該信任的將茗雙交給你?”這小子真是個悶葫蘆,連個解釋都不肯說。
“伯父,我知道你仍然對我訂過婚的事覺得生氣,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替自己開脫罪名,我唯一能做的,是從現在開始好好保護茗雙、珍惜她,不讓她再為我掉一滴眼淚。”
“如果有人反對你和茗雙的事呢?”
“沒有什麼人能阻止我。”源慎一神情堅定,“除非茗雙已經不愛我,或者她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否則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宮下五郎說道。”前幾天,廣二也來找過我。對於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了解太多,也不想介入,我只要求一點,不要讓茗雙介入你們之間的紛爭。”
“如果她已經介入了呢?”源慎一想着廣二說過的話。
“如果她真的介入,你又打算怎麼辦?”宮下五郎將問題丟回去。
“我不會把茗雙交給任何人,也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伯父,我會以自己的生命保護她。”他昂首說道。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宮下五郎走到他面前。“如果不是茗雙替你求情,光是五年前的事,就足以替你自己找到一個必死的理由,但是茗雙不要我傷害你。慎一,你和廣二都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我希望你們兩個都好,但是你該明白茗雙對我的重要性,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有誰敢傷害茗雙,我都不會善罷甘休。”
“你放心。”源慎一笑了笑,“如果我再讓茗雙傷一次心,不必等你懲罰,我也不會放過自己。”
“很好。”宮下五郎讚賞的點點頭。
“爸、慎一,你們在書房嗎?”茗雙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讓宮下五郎沒機會再多說什麼。
“茗雙,進來吧。”宮下五郎回道。
書房門立刻被打開,茗雙背着大包包站在門口。
“你們在說什麼?”她好奇的問,就見慎一皺起了眉,走到她面前就將她的包包拿走。
“這麼重?”
茗雙傻笑着矇混過去,沒理他的話,只走到爸爸身邊,踮腳親了下爸爸的臉頰。
“爸,我去大阪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不可以吃太油的東西。”
“知道了,小管家婆。”宮下五郎寵愛的道,然後看向慎一,“好好照顧我女兒。”
“我會的。”源慎一慎重的點頭保證。
“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出發吧!茗雙,如果他敢欺負你,記得不要一個人傷心,一定要告訴爸爸。”宮下五郎什麼都不擔心,就擔心這個女兒愛得太痴,又忘了保護自己。
她點點頭。”我會的。”
“嗯。”宮下五郎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