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喲！瞧瞧，這位是誰呀？”晚矞即便是做着粗活仍舊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盼主子爺能多瞧她一眼，好早日擺脫這討人厭的工作。
可惜都過了好些時日，完顏哈代古似乎沒有對她多加理睬的打算，她費盡心思在每一個他會路過的走道上出現，可他都沒有多看她幾眼。
“這位不是我們名滿京城的匡寧公主嗎？”晚矞看着一身寒酸的趙縈露挖苦道。幸好她懂得怎麼討好逢迎，這才保住了這一身的行頭。
“嫂嫂。”趙縈露朝她點點頭。
“你別這樣叫我，小王爺現在不知道在哪家府里當仆佣呢！”晚矞刻薄的言詞讓人聽來刺耳極了。
“那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堂堂王爺淪落到為人仆佣，你這郡主自然得給人使喚當丫環，不然不就枉為夫妻了。”替主子打抱不平的宋映喬終於忍不住開口嘲諷。
“我跟他還不是夫妻。”晚矞的語氣有點慶幸。
“誰不知道你現在想當蠻子的女人。”晚矞的心思不是什麼秘密，宋映喬十分不齒這人盡可夫的女人。
“這個蠻子可是咱們現在的主子爺，你說話可得小心呀！”宋映喬還是跟以前一樣口無遮攔，真不知道趙縈露是怎麼帶人的。
“你貪生怕死，我可不。”早在金兵陷城，皇上被擄，她便已經有丟腦袋的打算。
“你不貪生怕死又何必在這兒侍奉新主子？”晚矞不以為然地問。
“我是侍奉我家公主。”為了對她情深思重的公主，她自然不能住她孤單無依地身處異地。
“這麼說是你家公主貪生怕死啰？”晚矞不懷好意地看着趙縈露。
“死有輕如鴻毛、有重於泰山，生命是很可貴的，怎能輕易不要。”宋映喬立刻拗了回來。
“沒錯，所以你們怎能怪我要的太多。”她不但要命，也要榮華富貴。
“很多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姑且不論你的心機城府，有眼睛的男人一比較，也知道公主比你美上十信不止。”傳說中的“美人公主”名號可不是很得虛名。
“可惜主子爺並沒有被她給迷惑。”她起先也擔心被趙縈露給蓋過了鋒頭，可是經過這麼多時日，也未曾聽聞完顏哈代古有點召過她。
“對我而言這才是幸事。”趙縈露怕極了美貌會替她帶來災禍，幸好連日來相安無事。
“那是因為那個蠻子尚未仔細瞧過公主，要不你的美夢恐怕就要破滅了。”宋映喬根以公主自豪地說。
“喬，別說這種話。”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清白毀在一個亡她家國的金人手上，那她還有何顏面去見趙家的祖宗。
“哼！”宋映喬用力對晚矞哼了聲。
她當然知道公主的顧慮，可晚矞郡主說話太過分了，她不過想挫挫那女人的銳氣。
等我成了這裏的女主人，一定要你們兩個來服侍我。晚矞暗自發誓，尤其是那個牙尖嘴利的宋映喬。
以前在官里她就不把她這郡主放在眼裏了，屢屢壞她的好事，幸好最後她還是排除萬難地準備成為小王妃，誰料到……
唉！金兵一來，她的願望落空，如今她可不能放棄眼前的大好機會。
聽說完顏哈代古頗受金主器重，就連太子都極力拉攏他，加上他既年輕又尚未娶妻生子，這麼好條件的男人可不比嫁人宋皇室差。
“你慢慢去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和公主還有活要干呢！”看晚矞沉醉在自己幻想中的蠢樣實在好笑，宋映喬搖着頭和趙縈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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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你剛才實在大膽。”趙縈露換上奴僕的衣裳，仍舊是一身尊貴不容侵犯的千金樣。
對於剛才宋映喬和晚矞的一番唇槍舌戰，她感到有些不安。
“公主，那女人本來就不要臉嘛！”先是勾引太子不成，便轉而誘惑小王爺，小王爺是公主同父同母所出，平日也沒有皇族矜貴的驕氣，對公主很是疼愛，就連對她們這些宮女也挺和善客氣，她實在不忍見他們兄妹被那壞女人給騙了。
“晚矞可是郡主，你說話不要這樣沒大沒小的。”趙縈露實在對親如姐妹的宋映喬沒轍。
“公主，你沒聽那些蠻子說的呀！咱們在他們的地盤上什麼都不是，你不再是宋室的公主，她自然也不是什麼狗屁郡主了。”宋映喬大刺刺地說著，沒顧慮到趙縈露的心情。
只見趙縈露整張臉立刻垮了下來，話氣哀怨地說：“你說得是。”
“哎呀！公主，對不起，我說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宋映喬急忙安慰善感的主子。
“我懂。”她當然知道宋映喬不是故意提及。
“公主，我的意思是……”等一會兒公主要是落淚，她可不知如何是好。
“別說了，我們開始幹活吧。”趙縈露忍住落淚的衝動，她已不再是嬌貴的皇族公主了，她得要學着適應。
“幹什麼活呀！公主，你旁邊休息去，這些事情我會做的。”宋映喬將她推到一旁的樹蔭下要她歇着。
“那怎麼行？”打水洗衣的工作是分配給她們兩個的，可每次她都坐在一旁休息，由宋映喬包辦兩個人的工作。
“我說行就行。公主，你可是金枝玉葉，這種粗活不適合你。”說著，宋映喬撩起袖子開始打水。
宋映喬邊工作邊不忘跟她說話解解悶。“雖然現在沒有粉蝶可撲，也沒有鞠球可玩，更沒有琴棋書畫供你消遣，但是公主可以欣賞這異地的風情呀！”
“關在這府里還怎麼風雅的起來？”趙縈露感傷地望着天空，“歸國之日遙遙無期。”
“公主不要這麼悲觀嘛！總有一天——”宋映喬正打算安慰她幾句卻被人給打斷。
“總有一天怎麼樣？”完顏哈代古感興趣地問。
“你是誰呀？”初入府時大家都頭低低地跪着，只知道是來到完顏哈代古的府里，至於主子長啥模樣她們沒敢問，也不怎麼想知道。
“你們兩個很面生，是前些時候人府的宋人女子吧？”完顏哈代古目光被趙縈露的纖纖體態給吸引住了。
“你眼睛被點穴啦！”宋映喬趕緊將趙縈露拉到她身後，“沒見過美女呀？”登徒子一個。
“你是匡寧公主？”那天只見到一個瑟縮的身子跪在他面前，不知道她真如傳聞中的漂亮。
趙縈露突然聽到自己的封號嚇了一跳，“他怎麼認識我？”她在宋映喬耳邊嘀咕。
“你這蠻子哪兒來的？”宋映喬雖然在體型上明顯矮人一大截，可氣勢上卻不輸人。“你可別想調戲我家公主。”
調戲？這是哪門子的說法，他不過是問了些問題，跟調戲扯得上關係嗎？
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一會兒叫他蠻子、一會兒又栽贓他調戲女人，剛才還和那個老喜歡出現在他面前的晚矞郡主唇槍舌戰，真懷疑她曾是個什麼樣的宮女。
“我們公主可是受完顏哈代古大人的保護！”聽說完完顏哈代古挺了不得的，將他的名號抬出來應該有用才是。
“我從來不知道完顏哈代古會保護女人呢！”他對她的說辭感到可笑。
“主子爺。”宋映喬突然朝他身後恭敬地叫了聲。
完顏哈代古覺得疑惑的轉過身，誰知什麼也沒瞧見，再一回頭，哪裏還有人影，兩個女人早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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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趙縈露氣喘吁吁地撫着胸脯直喘氣。
“好險。”宋映喬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一會兒后她又懊惱地問：“這府里的男人怎麼都對公主不懷好意呢？”遇上色迷迷的登徒子已不是頭一遭了。
“紅顏禍水你沒聽說過嗎？”趙縈露也是一臉的無奈。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嘛！”宋映喬對公主的自我調侃頗不以為然，“公主若能找個依靠……”
“我的依靠就是駙馬。”她思思念念的人就那麼一個，只是家國變色，如今他人又在何方？
“駙馬領兵打仗，然而宋軍大敗，你想將軍生還的機會有多少？”公主和駙馬新婚頭一天，駙馬就被邊關告急的催信給召了回去，不料金人連番得勝，將一干王公貴族都給擄到北方來。
“唉！他若是戰死沙場，我矢志不另嫁他人，若他投死，我也不希望他北上尋我，只盼他能保全性命為宋室打拚。”不能讓兒女私情壞了他的志業，這是趙縈露的心聲。
“若駙馬同你一般深情，我想他必定不會棄你不管的。”她實在羨慕公主得此良婚。
“就怕我無法保全名節給他帶來羞辱。”雖然他們已拜了堂，但尚無夫妻之實。
“會的，你們夫妻一定會團圓的，我會和公主一起等着將軍來救我們的。”她絕不會讓公主被蠻子給玷污了，她得把公主完好無缺的送回給駙馬。
不過，由於完顏哈代古並沒有對她們另眼相待，有許多男僕覬覦起趙縈露，這讓她們生活在戒慎恐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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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該死了。”呼爾倫好不容易在僻靜的角落找到趙縈露和宋映喬，立刻吹鬍子瞪眼地斥道。
“呼爾倫大人。”宋映喬頭低低的走到他面前。
“我不是主子爺，不用稱呼我大人。”呼爾倫端起管家的架子訓斥道：“你們兩個躲在這兒偷懶多久了？”
“我們沒有偷懶。”
“還狡辯。”放着工作不做跑到這碎嘴，要是讓其他奴僕看到，還以為他心存包庇呢！
“我們剛剛是在打水，要不是有個蠻……男人出現，我們也不會被嚇跑。”宋映喬小心地收回蠻子一詞。
“你們是沒見過男人呀？男人有這麼可怕嗎？我就不是個男人？”呼爾倫氣呼呼地罵道。
“呼爾倫。”
正要破口大罵的呼爾倫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立刻抬起頭，“主……大人。”在完顏哈代古的示意下他立刻改口。
“又是你！”宋映喬立刻捉住機會告狀，“呼爾倫大人，就是他打擾我們工作。”
“你明說什麼！”呼爾倫不悅的斥道。
“大人，他們兩個是不是冒犯你了？”呼爾倫鞠躬哈腰地詢問主子。
“沒有。”他要是說有，呼爾倫肯定不會放過機會教訓這兩個妮子。
“那大人……”這他可就不懂了，主子沒生氣卻又暗示他不要泄漏身份，究竟有何打算？
難道……主子爺被美人公主給迷住了心魂？
哈！他就說嘛！那天肯定是主子爺沒有仔細瞧清楚趙縈露的長相，所以才會無動於衷，現在看見美人立刻深受吸引。
“喂！你想對公主怎麼樣？”宋映喬質問道。原來他不是府里的傭僕，說不定是某個金人貴族或官吏，要是他向完顏哈代古要人，依照目前的情勢恐怕會如願。
“喬？”趙縈露有些擔心地扯着她的衣裳，這個體型高壯、五官深邃的男人只瞥了她一眼，接着目光便一直盯着宋映喬，他究竟想做什麼？
“聽說匡寧公主趙縈露目前是受到完顏哈代古的保護？”他故意這麼問着呼爾倫。
“沒這回事。”誰這樣亂講話的？真是不要命了，他家主子爺從不將女人納入羽翼下的。
“正是。”宋映喬比他還大聲，“我們是太子親選進府里，自然是完顏哈代古大人的責任。”
“這麼說，要是你們進到我府里也會變成我的所有物啰！”完顏哈代古嘴角難得地掛着笑容。
“做夢！”她們雖是金主拿來羞辱宋人的工具，並不表示她們沒有尊嚴可言。
“是不是做夢以後就知道了。”完顏哈代古朗聲笑着離開。
“惹到他，我也保不了你們。”呼爾倫搖着頭緊跟在主子後頭。
“什麼意思？”宋映喬睜着眼問道。
“看來那位大人很了不得，我們的小命堪慮。”趙縈露蹙着眉頭回答。
“公主。”難道是她闖禍了？
“該來的逃不過。”若是她們的命運註定如此，也只好認了。
“不，那男人擺明對你不安好心，要是落人他的手裏，那公主的貞節……”剛剛她還向公主保證過，要維護她的清白直到駙馬來接她們。
“我去求主子爺讓他不要把我們送人。”宋映喬說著就要衝去求情。
“慢着。”趙縈露一把拉住她，“你這樣莽莽撞撞的，恐怕主子爺沒見着就被人趕出府了。”
“公主……”要是那蠻子沒瞧見公主就好了。
“靜觀其變吧。”趙縈露不覺得那男子會給她帶來威脅，雖然他的威勢不容忽視。
“唉，我這幾天肯定會睡不着覺。”就像當初被金人擄來的路上，她擔心得幾天幾夜都無法成眠。
“我這個當事人都不擔心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趙縈露好笑地對着她搖頭。
不過，或許你才真是當事人吧！趙縈露在心中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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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爺，你這樣笑得我很不自在。”很少見到主子這種反常的笑容，呼爾倫實在不能習慣。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讓她擔心受怕一下也好。
“主子爺不是已經猜到了，那女子就是太子爺送來的匡寧公主趙縈露。”呼爾倫以為主子問的人是那位美人公主。幸好他對她還算不壞，以後她成了主子的侍妾應該不至於找他報復。
“不是她。”他當然知道趙縈露是哪一個，誰見到都猜得出來，那樣一個艷若桃李、丰姿綽約的嬌柔美人，除了趙縈露外不做第二人想。
“啥？”難不成主子的眼光……
“主子爺是對宋映喬那丫頭感興趣？”呼爾倫試探地問。
完顏哈代古笑了笑，“她叫宋映喬？”
“主子爺看上了她，那我這就去安排她沐浴更衣，晚上好伺候主子爺。”
完顏哈代古笑着搖了搖頭。
“不是？主子爺不是看上那丫頭片子嗎？”難道他誤解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覺得那妮子很對他的脾胃，想好好會會她罷了。
“那……”呼爾倫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要你去放個風聲。”完顏哈代古在他耳邊嘀咕了半天，慎重地交代完，這才滿意地走進書齋。
照那妮子保護趙縈露的緊張態度看來，他這風聲一放，那妮子肯定要急得跳腳，就不知道真會有這麼忠心的下人嗎？
要是她知道自己就是她口中那個會保護她們的完顏哈代古，不知道會嚇成什麼模樣。
想着想着，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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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行呀！”晚矞心裏不免怨妒趙縈露的好運。
“郡主，你擋到我們的路了。”宋映喬心情不佳地叉着腰，“你沒聽說過好狗不擋路嗎？”
“你罵我是狗？”晚矞怒聲質問。
“你自己要承認我也不反對。”宋映喬鼻子抬得高高的，似乎比什麼郡主、公主的都還要神氣。
“你——”晚矞被她惹得氣急敗壞，隨即想到自己的目標不是她。
“我說縈露，你可真好本事，跑去和大將軍搭訕，你原本就有了個將軍駙馬，怎麼？現在是準備湊一雙嗎？”她嘲諷地問道。
“總比有人連一個也沒有好，苦苦巴着想當完顏夫人，可惜呀……”宋映喬嘲諷道。
“起碼我曾有個王爺未婚夫，你呢？！這兒沒有你說話的分。”晚矞還當宋映喬是下等人看待。
“你當真以為自己還是郡主啊！落難郡主和我這宮女也沒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都給人使喚的，只不過我早就習慣了，你大概始終放不下身段吧。”宋映喬牙齒磨得利利就等着找人鬥嘴，正巧這女人不識相地來挑釁。
“你家公主才是放不下身段而去攀權附貴，這下好了，可以當將軍夫人了，真是讓人羨慕。”晚矞酸不溜丟地說。
“晚矞，我一點都不想嫁給金人。”打從這風聲一出，她就眉頭緊鎖鎮日以淚洗面。
“就算你不想也得乖乖順從，咱們現在是身不由己，你命好還撈到個將軍夫人。”哪像她，現在還在跟那些小番兵廝混。
一聽到“將軍夫人”四個字，趙縈露淚痕未乾的小臉又掛上兩行清波，她沒料到那個男人竟是將軍，不但如此，她還以為那人是對宋映喬有興趣。
“公主，你別哭了。”一見到掉淚的人兒，宋映喬趕緊遞上帕子。
“別哭了，過幾天等着高高興興嫁人去吧。”晚矞悻悻然地離開。
“我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我寧可死也不願再嫁。”烈女不事二夫，況且她的良人還生死未卜。
趙縈露說著撲到宋映喬的懷裏放聲痛哭，“要我為奴為婢我都可以忍受，為什麼要我嫁人？”
“公主，你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擰了。”宋映喬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事情或許有轉機，目前只聽說那位將軍跟主子爺要人，主子爺還沒應允呢！”
“可是他也沒有拒絕。”這也是那位將軍敢定下日子來要人的原因。
“我們去求他，也許主子爺是難得一見的大好人。”雖然機會渺茫，但她還是味着良心這麼褒讚。
“要是主子爺也像那位將軍一樣，我們去求他，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往另一個火坑罷了。”趙縈露一點也不抱任何希望。
“公主。”宋映喬心疼地看着在她懷裏淌淚的趙縈露。
難道美人真的都命運多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