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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惡漢已從后悄悄掩進,猛地揮斧砍向那人後腦,力勁勢急,恨不得這一傢伙就把對方的腦殼砸碎。那人只是漫不經心的,安閑自然的半轉過身子,一點也不急,一點也不慌,更不似在運用什麼武功,只是半轉過身子。斧刃呼的一聲,稍差一分的貼着那人背後砍空。但見斧刃激起黃沙如煙,惡漢的身形卻因為力道牽引,順勢向前傾俯,並且由此一直傾俯下去。
這名惡漢趴倒后再也不動,面孔側擱在沙地上,雙目圓睜,嘴已歪斜,舌頭因為過度的痛苦和刺激半伸在唇外。這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模樣。其餘五個惡漢誰也沒有看清這個同伴是怎麼死的,這個同伴甚至連一聲代表死亡的哀嚎聲也不曾出。於是,他們幾個人高馬大的惡漢都不禁駭然失色,頓時像石塑木雕般僵立着不會動了。
拓跋俊注視着死者背心的那個掌印,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只有他知道那個手下是怎麼死的,那一掌迅疾凌厲之至,修為不夠的人自然看不清楚。
那人仍舊半轉着身子,背對死者,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拓跋俊眼皮子突然跳了跳,怒吼道:“黑胖子!”黑胖子抖了一抖,嗓音里彷彿被掖進了一把沙子,叫道:“在,小的在。”拓跋俊冷道:“你們還在看什麼戲?併肩子上!”
黑胖子的黑臉上罩上了一層青霜,咽了口唾液,嘀咕道:“是,是,併肩子上。”他一邊答應着,一邊掂了掂早已握在手上的雙刃斧,深深吸了口氣,朝着左右的夥伴哭喪似的大吼:“兄弟們,一齊朝上撲,好歹把這雜種撂倒再說。”另外四個惡漢也似乎是在替自己壯膽,應聲喝叫。於是,五個人分從不同的角度,瘋牛一般沖向他們的目標。
斧刃在幽黑的虛空裏閃動着寒光,帶着破空的銳勁,又狠又快地劈落。
那人驀地里左臂吞吐,宛如他的出手早就在事前經過了精心的丈量與演練一樣,準確地抓住了最先劈到的兩柄斧桿。幾乎就在他搶着斧桿的同時,這兩柄雙刃斧已經改變了方向,閃電般地反掄出去,深深地沒入了執斧的兩個惡漢的胸腔內。
黑胖子及另外兩名手執斧柄的惡漢看得瞠目結舌,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那人驀地里右臂吞吐,兩掌擊出,隔着丈余兩丈距離,便又將那兩個驚呆了的執斧惡漢轟出四五丈遠。這兩個惡漢尚未倒地之前,已像先前的三個同伴那樣,變成了兩具屍體。
僅存的黑胖子連忙暴退三丈,望了望倒在四周的同伴,一股強烈的恐懼襲擊着他的心。背後兩具屍體的胸前有一個掌印,他忽然覺自己的胸前也有一個相同的掌印。不一會兒,他痛苦地狂吼了一聲,一大團鮮血奪口噴出,身子隨即打旋外轉,然後倒在了地上。
這些個落日牧場的惡漢,在突然間交鋒,在瞬息里滅亡。然則從開始到結束的這段微不足道的須臾里,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的,是被什麼掌法所擊殺的。
拓跋俊似乎已猜到了那人是誰。他的武學修為在晚輩之中算是不錯的,但也僅僅比那些死去的手下稍稍多看清了一點。他看見了那人掌,現了一道無形的掌力。而且他還知道,這道掌力意味着什麼,他就是靠着這道掌力猜到那人是誰的。
那人突然說道:“這六人中每一人手上都沾染着無數人的鮮血,死不足惜。”
拓跋俊的胸腔在收縮,沿着背脊往上升的是一股冷透椎骨的寒氣。他已經在惶恐不安,感覺喉嚨里又苦又干,不知怎的,連一雙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他的表情不太自然,問道:“剛才你說,你另有重要的事情要趕着去辦,可是要去救人?”
那人道:“看來,你終於猜到了我的身份。”
拓跋俊又問:“你要救的人是邙山劍派掌門,也就是你的妻子王秀彤?”
那人道:“不錯。聽了這個不得了的消息,我馬上從西域趕回。為了儘快趕回去,途中已累死了兩匹馬,喝乾了三壺水,走破了這對鞋。所以,你該知道我不能再耽擱。”
拓跋俊再問:“這麼說,王秀彤被囚禁在歸義堡的傳聞是真的了?”
那人有些抑鬱,道:“我倒希望是假的,然而天不遂人願。”
拓跋俊的三個問題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面前的這個男人之所以唇裂鞋破,是因為要救他的妻子王秀彤,在無水無馬的情況下走了漫漫長路的關係。而邙山劍派女掌門王秀彤只有一個丈夫,那就是“神州遊俠”秦伯雅。
落日牧場威震西北自是不假,洛陽秦家卻也享譽江湖,地位除開少林寺、丐幫、歸義堡之外,已是屈一指。“神州遊俠”秦伯雅與“中州豪俠”秦仲宇,就是洛陽秦家的代表。他們的赫赫聲名,絕不會在拓跋大娘之下。秦氏兄弟憑仗家傳的三套絕學:一套內功、一手劍法、一式輕功提縱術,弱冠之年便在江湖上闖下了不小的名堂。十年來,他們傲視群雄,龍盤中州,成為了中原武林不容忽視的一支力量。
秦家的家傳內功名為“少陽神功”,號稱是僅次於少林寺《易筋經》的上乘內功。其中“少陽三掌”威力無邊,遠勝別家高手的劈空掌力。拓跋俊已隱隱認識到,那人用以擊殺他四個手下的掌法,該就是“少陽三掌”中的第一招“潛龍勿用”。
傳說八十年前,秦家出了個內功修為甚至比少林寺方丈更見深沉的人物。那時,“少陽神功”掌法並非只有三掌,而是六掌,然而傳至時今為何只剩三掌,就不為人知了。相傳,那龍玉笛本來就是秦家之物,也許失傳的那三掌就跟這件寶物有關。
知道這點的,世上只有秦家與拓跋家,龍玉笛就是在兩家先人於天山上決鬥之時丟失的。自那以後龍玉笛就在西域流落。不難想像,秦伯雅這次西域之行,定與追尋這件寶物有關。
不過,縱使如今的“少陽神功”只剩下原來的一半威力,亦足以讓秦伯雅、秦仲宇兄弟名傳千里。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秦伯雅在功力上的顯示,已到達只需要一招,並且乾淨利落、不留痕迹,便可殺敵制勝的境界,儘管這些敵人並非庸手。這種深厚精湛、爐火純青的武學造詣,絕不是拓跋俊所能夠比擬的。
拓跋俊以自己跟秦伯雅一稱量,就益覺得自己差得不能跟對方相提並論。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一場賭鬥,一場以生命為注的賭鬥,眼下雖然未到揭底見分曉的時候,但至少他業已明白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實在太大,這一戰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