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嗤笑一聲,昊然將他的不懼形於外,他轉回頭細心而鎮定地將心雅的手收於被中,拈好被角,才慢慢起身,步至門廊處,反手拉上紙門。
「還想來討輸嗎?」他傲然挺立,態度倨傲。
「別忘了我一直在找尋你的弱點。」陰陽相間的聲音顫抖着道出來人的得意,枯手病態地摩擦着手中物品,讓人無法忽視尖銳細長的指甲殼泛着青森的光。
「你也忘了人一旦有了要保護的東西就會變得異常強大。」他不為所動。
「那也只是個『人』。」
「你卻,直敗在我這個『人』的手下。」昊然不屑。
和聰明人說話顯然是自掘墳墓,黑衣人被昊然激得惱羞成怒,口中喃喃數聲,手中的水晶球突然進出灼灼光芒,懸浮在空中,似準備攻擊。
雙手劃成蓮花狀,一團藍色氣流在昊然掌心形成,沒有等黑衣人先有行動,先發制人的昊然推出氣團,頃刻間黑衣人捂胸飛退三尺,身形愈發不見。
「你--」黑衣人呆楞,以前昊然持有君子風範,絕不會搶先於他動手,而他也曾利用他的品性偷襲,但這次竟然--
「我有要守護的人,怎會容你造次?」勝負已定,昊然收手,沒有要他死命。
看着昊然向來俊美的臉在月光的輝映下首次有了邪氣的染浸和守衛的堅定,黑衣人大驚,是他真正的本性隱藏太好還是他太粗心,竟在這種笑面虎的手下過招數年還沒察覺。
「滾。」昊然怒意十足地吼。
雖心猶有不甘,卻深知大勢已去。自知打不贏昊然的黑衣人見他動怒,只得向後閃去,狼狽之餘欲最後一搏,一甩衣袖黑色煙霧直噴向昊然。
絲質般藍線倏地劃破空氣,直捆黑衣人頸喉,昊然牢牢鎖住手中一頭,冷聲道:「魚死網破嗎?」眼前的人是魔界的叛逆者,一直想喝他深惡的體內的天使與惡魔的混濁之血壯大實力。自打他找到他起,兩人的糾斗就沒停止過,由此昊然深知不能放任他任何一個細微的關節,以免命喪他手猶不知。
收緊的絲線勒得黑衣人喘不過氣來,只見他雙手死死摳住絲線,張大嘴哈着氣,眼睜睜看着昊然命風向轉移至他的後方。
失算!他怎麼從不知昊然的能力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敢情以前交戰都是他在耍着他玩?
「不出來嗎?」昊然更加收緊線,「你也曾算你們魔界中人。」
「果然天資聰穎過人,不到二十年,你的能力已精進到連我的氣息都感應得到?」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從林中傳來,人仍沒有現身,「是因為用天使之血換了一半的惡魔之血嗎?」
什麼意思?這次昊然是真聽不懂了。
呵呵呵,隱身人見他皺眉,好心情地笑起來,下一秒,昊然手中的黑衣人已被身後一道銀光刺穿胸膛,痛苦掙扎幾下后,倒地而亡,黑布覆蓋的身體似風乾漸縮漸小,風過,揚起黑布卷到半空中再也看不到,地上已是空無一屍。
真夠殘忍。明白魔界之人的手法,昊然雖為體內一半惡魔之血所恥,又因另一半天使之血有了憐憫之心。
「只是敗類而已。」藏在林中顯然是黑衣人主人的他似乎不想現身,仍按兵不動,「倒是你,還以為自己是天使與惡魔的混血體嗎?」
難道不是嗎?昊然挑眉,感到對方雖氣息邪惡,卻無肅殺之氣。
「濁血之人怎能達到這種戰鬥力?」他是指他一掌就能致黑衣人於死地。
沒錯,無論是在天界或魔界,血統純正與能力高低是成正比的,這一點從他能力大漲起就奇怪。
「向你身後的人求答案吧,若不是她,你就算保住苟活的命,也保不住惡靈想喝你血要你死的命。」
「你是誰?」他的身份太讓人懷疑了。
房內這時傳來紙門推拉的「剝剝」聲,應該是心雅醒了。同樣聽到響聲,來人不語,氣息漸淡,似要走了。
「塞洛斯?」昊然想到這個名字。
「昊然,你就沒有再展開翅膀看過嗎?」他在離去前問他這一句,留下一團謎。
紙門開了,「昊然?」心雅喚道,「你在說話嗎?」’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回頭見到心雅,昊然大吃一驚,急忙伸手探到她額上。果然燙得嚇人,「躺回去,你在發燒。」
「不……等等……」在半醒半夢間,心雅大膽地捉住昊然欲挽起她后腰的手抗議,「我有話要說嘛……我做了個夢--」
「那也要等到退燒以後。」昊然不容分說地抱她回床上,見她不服地仍在掙扎,臉色愈發紅得嚇人,心急的昊然想也沒想,直接安撫地用冰涼的臉貼上她細嫩滾燙的臉頰。沒一會兒,她緩緩地閉上眼,安靜了下來,昊然這才放心地按記憶中的路去找醫生,可惜忘了告訴自己,印在頰邊柔軟的唇是多麼香甜,而他對她做了多麼唐突的事情。
*****
薄薄的鵝黃色陽光灑在睡榻上交纏雙手的一對人兒身上,似不忍吵醒他們,陽光溫暖得舒適好眠。
吟哦數聲,心雅慢慢轉過頸項,醒來了,還未起身,便見他寧靜的睡顏,額前細發鬆散搭落,平添幾分孩子氣,再往下看,就見兩人緊緊相握的雙手,「昊、昊然?」目光注意到桌几上幾片退燒藥片,身上穿着乾爽的睡衣,明白他在她身旁守護照顧了一夜,當喊出這個並不陌生的名字時,她的心頭泛起異樣的感覺。父親也曾在她床頭守過一夜,可她只有感到親情的溫暖,這個男人的舉動卻讓她窩心,這是一種不同於父愛的感情,是什麼,她紅了臉,不敢想。
「……醒了?」剛睜開眼,’就見她晶亮的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為什麼這樣看着我?對了,不是退燒了嗎?臉為什麼還這麼紅?」他的手習慣性就要摸她的額。
急急忙忙向後縮去,心雅更不敢抬頭,怕他看出她的嬌嬌女兒心事,只道:「我沒事。」
以為她還是無法接受他,昊然挫敗地只得站起身,隨後發現他在關切時握着她的手仍沒放開,「對、對不起……」他欲鬆開。
心雅另一隻手竟快他一步握上他的大掌,「我、我不是要--」不是要拒絕你。這句話實在太難出口。包圍她的大掌,他的溫暖與溫柔,不棄與關愛,讓她漸漸悟出她喜歡他在她身旁是何意義了。
第一次在大廳中認出他時,明知不能吃仍要吃香草雪糕是為懷念;第二次在樓梯間看到他,是想與他坐在一塊像妹妹一樣自然地聊天;第三次去公司找他,私心裏是希望能再見他一面,那天夜裏拒絕他掛斷電話時,她自卑的心其實比他更疼。天哪,難道她的心的圍牆,比她想像中更早崩塌嗎?她的感情,真的如東去的流水再也收不回了嗎?嚷嚷着不要他的懷憫與恩情是事實,也是借口,愛着他的她希望他能得到更多的幸福啊!
靜默的兩人低頭跪坐,直到心雅拉拉他的手,拍拍她空出的床位,叫他坐過來,昊然才隱約明白她的拒絕實際上是想表明什麼。
即使心雅的舉動意味着一種大膽的接受,但衝動后的她試圖立刻轉移話題掩蓋她的慌亂,「這個--衣服--」難道是他換上的嗎?
「呃--」雖然是面對他要呵護的女子,但不該越雷池的地方他絕不會跨半步,「叫醒醫生時驚動了值夜的服務生,是她幫你換的,我沒有--」絕對秉乘君子風範的昊然急忙擺手,接着發現雙手仍牢牢緊握沒有鬆開。
「你照顧了我一夜?」她在緊張,由手心傳達她的情感。
「我願意。」他安慰道,又偷偷瞅了眼雙手,寧可她沒有發現。
「沒有生我的氣?」
「生氣?」
「我掛了你的電話拒絕了你。」
「事實是這樣嗎?」他存在小小的希望。
「……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她哭了,想到自己不久於人世的身體,好像又沒有勇氣說明。
「說下去。」他搖着兩人的手鼓勵,預感到幸福的曙光。
「我其實喜歡你。」終於說出來了,心雅「哇」的一聲,哭得像個孩子,委屈的淚水爬滿臉頰,讓昊然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她。
「我就在等這一句啊。」欣喜若狂的昊然摟住她哭得一抽一哽的小身子,「我沒有嫌棄,我願意照顧你一生一世啊……」
置在他溫暖的懷裏,心雅安心地啜泣着,「我不要一生一世,太長了,我只要在我有生之年--」
「不許你說傻話。」昊然突然挨近她的面容,既氣又惱,「我已經和你父親說明了,我會請最有名的外科醫生治好你的病,你會活得長長久久。」
「很多醫生都說治不好、不敢治。」木家傾其所有,就是換不回一個希望,父親失望的眼神她已傷心得不想再看到。
「那個男人不一樣。」昊然肯定,想到夜裏的那個隱身人,為什麼他與塞洛斯的聲音會重迭在一起?他的出現是什麼意思?
愛人堅定的臉就在眼前,心雅突然感到這個男人是多麼在乎她,多麼憐惜她,五歲時他給予她的快樂,與現在的安寧層層融合,一點一點佔滿她的心。「不能後悔哦,否則我會心碎而死的……」
「不許再說什麼心碎呀、死不死的,我不愛聽!」他霸道地要求,卻藏不住心慌。
含淚而笑,心雅依偎着他,乖乖點頭。
「--不再懷疑我是因為賠罪才同你在一起嗎?」他想起好久好久前的拒絕。
誰能強迫比誰都驕傲的男子只因愧疚就用一生去還債?看他在木家大廳中一次次回絕出身高貴的前來邀舞的美艷女子,就知心性高傲的他不會屈服於外力。
「那是騙我自己的借口。」她心酸又後悔。若昊然真的離她而去,在她明了自己真情后又會如何?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走開啊。」看着她的臉色就知她在擔心什麼,昊然寬心地想到他的堅定,「別忘了,我和你勾過手指。」
「打勾勾?」
「你一定不知道--」昊然賣起小關子,執起她的手,再次勾住她的小指,「早在你發現時,我就用紅線纏住我們的小手指了。」
當不懂浪漫的男人說起真心話,絕對甜得人心頭滋滋直響,心雅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答應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他搖着小指,許下誓言。
「什麼?」隨着他的動作,心雅不明白他何時與她有過什麼盟約。
「我愛你哦!」
*****
如果有人看到此刻昊然春風得意的表情,就沒有人敢稱自己是幸福的。商業應酬中謙虛有禮的微笑雖美卻代表距離,他如今溫柔得連眼底都是明亮的色彩,天氣也好得連連晴天,秋雨綿綿根本就是白日夢話。
「拜託,你不要笑得『光芒四射』好不好?你有沒有數過從我們身邊走過的女人有多少回眸一笑啊?」可惜沒有一個「百媚生」。火霆火大地托着額,沒好氣地咕噥。
「如果你還要纏着我嚼舌根的話,我還會加大電源,電得你周圍的人寢食難安。」他又沒眼障,當然看到那些女人的舉動了,只是--
「這就是我的目的。到底有什麼事快說,要不就放我走了,我下午還有約會。」
「過河拆橋就是指你了,誰叫你不透露一下進展如何……」火霆真沒想到他會故意氣他。明知他最近有了失蹤愛人的下落,決心「守身如玉」。回去又怎麼向「關心」昊然的蒼拓凌說明呢?最近公司少了某一員大將,可憐的蒼拓凌忙得火冒三丈,只全心希望昊然早日抱得美人歸,從而回公司工作,這樣他就可以每天早早回家去和老婆團聚……
蒼拓凌打的什麼算盤他昊然豈有不知之理。冷笑一聲,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成家后的好友老喜歡將遊刃有餘的工作推給他。
「是你們大方放我長假哦。」昊然壞笑。
「此一時彼一時嘛。」火霆長嘆這個心機頗深的好友,「那時你那麼沮喪,我們當然看不下去了,可是根據你現在『春色無邊』的表情看--」
「有那麼幸福嗎?」難怪他覺得每天心情都很好。
「當然,建立在我們處於水深火熱基礎上的你怎麼可能不幸福?」這話真是說得咬牙切齒,看來不止蒼拓凌,連火霆也積怨已久。
懶得與他鬥嘴下去,昊然抬腕看錶,「如果你還不入正題,我準備走人了。」
「好了,好了,我說。」沒把蒼拓凌要轉達的話說完,他一定會被扒皮--用望夫心切的蒼夫人全套的外科手術刀,「之前不是說過塞洛斯正在冬雪的醫院做研究交流嗎?木心雅運氣真的很好,擴張性心肌炎目前已突破瓶頸,他從德國帶回最先進的技術要為她做手術。」
這麼輕易?昊然鎖眉。越容易得到的事物,越容易付出慘痛的代價。「條件?」
「沒說。」火霆一攤手,表示確實沒有。
「那手術成功率、危險係數--」
「塞洛斯他願以他的名譽擔保手術成功。」
這麼大的自信!一瞬間昊然被驚喜衝撞得險些站不住。他要到木家與她分享這個喜悅,才這麼想着,他抬腿就走。
「但在手術前塞洛斯有一個小小要求。」急急從后勒住昊然的脖子,火霆驚嘆他從沒發現昊然居然是個急性子。
「什麼?」他不耐反問。只要能救心雅,無論是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
「很簡單,他要見你。」
*****
今夜木家晚飯熱鬧無比。儘管木夫人不在家,可意外早歸的木勤天,沒有上夜課的木夢雅,加上天天來陪伴心上人的昊然,木心雅吃着可口的水果沙拉,嘴角笑得似彎彎月亮。
「昊然,我簡直不敢相信你能請動塞洛斯為心兒做手術,而且擔保成功!」喜不自禁的木勤天喝下一大口上等紅葡萄酒,臉上染着欣喜若狂的紅潮,「不是沒想過找塞洛斯,可聽說他脾氣古怪、行蹤不定,我們也確實找不到他,就算心存希望也沒轍--」
是啊,昊然點頭同意,所以他才對塞洛斯主動找上門來心存疑慮,更何況他沒開出任何條件。
「如果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木勤天寵女兒快寵上天了。
昊然不着痕迹地掃了眼對面斜右方的人,猶豫是否趁此刻說出屯積好久的想法。
莫怪人人稱道木家的女兒是解語花,夢雅知昊然是顧忌她的存在與感受。雖努力從心裏祝福姐姐得到幸福,她的心畢竟仍痛,這是她難忘的初戀啊,可惜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我、我去倒茶。」她笑着跑向廚房。
「對不起。」昊然垂首,不知向誰道歉。
「不要辜負我們女兒的苦心就好。」看着夢雅離去的背影,心雅擔心的眼神,直叫木勤天感嘆情緣的奇妙。將夢雅錯認成心目中雅雅的昊然居然能夠放棄她,不斷與當年反差一百八十度、真正的雅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世間真有愛神在作祟嗎?
「請您將心雅交給我。」
*****
月色迷離,木家後院種植的各色花木在夜空裏泛着清幽的香,昊然與心雅一前一後漫步在鵝卵石路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這算是求婚嗎?」心雅問昊然在飯桌上的請求是什麼意思。
「是。」再肯定不過的回答,昊然嘆息自己不懂木勤天的心思。剛才在飯局中木勤天並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只說「再等等」。愛女心切嗎?
心雅從昊然高挺的身材後面一一數過她的心事,無數次讓她依靠寬闊的肩,袖口銀扣下溫暖的大掌,還有那頭柔軟的發,當他貼着她微笑時,髮絲就會熨貼她的耳根,好癢好癢……
想到這,她快步拉住他的衣角,昊然不解地站定回頭。心雅很清楚父親為什麼會代她拒絕,因為父親知道她仍有疑慮,了解她仍有一點點的不開心。
沒錯,昊然是位英俊、多金、細心體貼的青年才俊,抽象的形容就是那種會讓小女生尖叫、讓女人痴迷、使男人妒忌的優秀男人。他對她是很疼惜是很溫柔,可是--
「雅雅?你怎麼了?」見她拉住他又不說話,昊然一個心急攙住她的腰,「喘不過氣來嗎?」那是她發病的前兆。
她面色通紅地微微嘟着嘴不語地看他,「我開始懷疑我無意用過『憐憫恩情』的借口是真的存在,你對我是這種感情吧?」
怎麼可能?昊然不置信地瞪大眼,「如果真是這樣,我只會請最好的醫生來治好你的病,而無需販賣我個人的感情。」他愛一個人,不論她體弱或健康,只因她在烈日陽光下挽救他受傷的心,給他全心全意的溫暖。這與是否她換走他的痛根本無關,所以不存在「憐憫恩情」的說法。
「--愛、愛我嗎?」溫泉旅店的告白美好如夢一場,直至今日她還不太敢相信。
他的小丫頭犯傻了,是他與她之間的問題太多、愛情來得太曲折造成的嗎?
「我想我們需要從頭到尾好好談一談。」昊然先將求婚失敗的挫折丟在腦後,專心處理眼下的困境。
「沒錯。」大半個月相處下來,心雅對昊然的態度已從惶惶不安到芳心暗許地坦然以對。她以為只是對他有所改變,卻不知在眾人眼中充滿朝氣的她已是全新的木心雅。
牽起她的小手,雙雙坐在噴泉池邊,昊然約定:「一人一個問題。誰先?」
比了個V手勢,心雅俏皮地吐了下舌頭,「石頭、剪刀、布。」一番比試下,和妹妹比從沒輸過的她居然輸掉了,天哪,他的問題一定是--
「為什麼到現在還懷疑我的感情?」他有些不滿,語氣沖沖的。
果然……要她如何說出口呢?心雅無奈地看着這個既駑鈍又聰明絕頂的男子,相信身陷愛情中的人果然有些問題,「然,過來一點點。」她勾勾手指,叫他靠近些。
「什麼?」雖有點疑惑,但他照做了,將頭靠過去,然後--一張軟軟潮潮的唇啄了他一下,然後飛快地跳開。
昊然簡直傻了,一直是他掌握戀愛的主動權--
呼!做出想做的事,也坦白一直掛心的問題,心雅長吁口氣,「我們像情侶嗎?我們從來就沒有……」不要怪她生疑,她無需父親、兄長也可以做到很好,即使她再不諳世事,她也會本能地希望他對她有更親密的舉動,但作為一個女孩子,這叫她如何啟齒?
「--雅雅,你有過這種經歷嗎?太喜歡一個東西,會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藏好,就像一尊你心愛的瓷娃娃,太在乎它的嬌貴,反而捨不得將它擺上桌面而供到書櫥中隔着玻璃窗小心地看着--」
「但極有可能擦書櫥時被碰掉到地上,碎了--」
剩下的話語消失在突然湊近的來勢洶洶的唇齒間,熟悉的男人的氣息化掉她所有的力氣,連掙扎都來不及,就被美好的味道旋得忘乎所以,軟倒人他懷中。
「不許你亂說話,你答應過我的。」是害怕讓他停住追求的步伐,止住冒犯的舉動,萬般心愛地對待,卻被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當成驢肝肺。他一氣之下證明似的吻了她,看她享受的表情,就知道已經消彌了她所有顧慮。
伸手摟她到懷中,昊然淡笑,「回神了,換你問問題啦。」
壞嘴的男人!心雅輕擰他的手臂以示罰戒,「昊然不是普通人吧?」沒有普通人能劃出蔚藍顏色的絲絲光線,憑空變出雪糕……那日在紙門內,早醒的她聽到了不該聽的對話,儘管一直疑心是夢中的錯覺。
「討厭這樣的我嗎?」一字一頓地問出他害怕的問題,雖然雅雅從沒有表現出她的介意,但他介意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該罰!」心雅捏住昊然高挺的鼻樑,逼他狼狽地張大嘴呼氣,可憐的模樣像水底掙扎的魚兒,「我一定說過,不管這張臉是否屬於昊然,不管昊然有着什麼樣特殊的能力,我只記得在夏日裏給我想要的雪糕,安慰哭泣的我的那個昊然。上次溫泉旅行你同別人說的話我有聽到,我只是單純好奇地想了解昊然真正的身世,沒有懷疑你,也沒有討厭你。」
是成長於純然的環境中才有乾淨如泉水的本質嗎?昊然抓住她折磨人的小手,安心笑着一根根吻着細長的手指,「我也一樣。夏日裏的你也給了我再生的希望……我本來是要尋死的……」
手指倏地緊張地抓緊他的手,心雅的臉色在轉瞬間蒼白,意外聽到可怕的事實,「怎麼會?!」
抱緊她,輕撫她的後背,昊然下頷頂着她的發頂,「當時的我太小,沒有辦法控制能力的爆發,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一再受傷的心。人們因為傷痛接近我,讓我治療,非但沒有感激,反而會在傷愈后罵我是妖孽。婆婆不得不一再帶我遊走各地。」吃過太多苦頭,不近人情的殘酷性格就這麼培養出來,若非遇到相知的好友,他真的會孤老一生,「我體質屬陰,受不了酷熱,那年夏天趁婆婆不注意,我跑出家門準備--」
「別說了!」雅雅坐高身子反環住他的背,像母親懷抱嬰兒一樣將他的頭圈到胸前。那一年接下去發生什麼她都知道,她以為被救的是她的心,沒想到他的命反被她所救,「昊然不該憎惡生活所苦,因為只有那樣的你才能被我所救,才能一直記掛我,才能一直一直愛着我啊。」
最艱難的生活,被心雅解釋成最幸福的根源。昊然苦笑着溺在心雅懷中,他喜歡這種擁抱。他真的放不開這個小女人了!
「告訴我,那年我離開后你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與他拉勾的戲言成真?人類之間絕不可能實現病痛的轉移,她怎麼可能……貼近她,多麼真切地感到她身子的單薄與冰涼,一如當年的他。
「只是一場高燒。」她輕描淡寫,「雖然昊然相信是我換走你的痛的說法,但這只是巧合罷了,我是普通人,因為發燒又同外婆慪氣不說,被發現時已經病毒性心肌炎併發肺炎住院,落下的病根轉為擴張性心肌炎,心臟壁變得比常人薄而已。」
巧合?而已?昊然沒錯過她故意不在意的說法,「當我錯認雅雅時,你承認是你換走我的痛,拚命以此為依據撮合我和夢雅。」
沒法自圓其說,心雅飄着視線,看着昊然身後的噴泉水起起落落。
勾起她的下巴,昊然發現他難以忍受心雅的眼中沒有他,「為什麼呢?」他想聽到也許會是個意外的答案,預感到這答案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快樂與幸福。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他是個壞心的男人,他早就該猜到答案是什麼了,還逼她說出來。心雅浮起淚光,委屈地哽咽,「如果不把誓言當真,我和你的聯繫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切只是兒時的戲言,沒有真實地存在啊……」說穿了,只是她自己騙自己罷了,什麼「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什麼換他的痛,全是謊言,以這個謊言用妹妹做要挾,一再去煩擾他,其實是她想見他,「--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比你想像中的喜歡要多成百倍上千倍,我愛你。如果不騙自己,我該將我的感情放到何處呢?」
高貴無憂的模樣原來是假象,掙扎在情感泥淖中的她可愛到令人心痛。昊然滿意地嘖嘖有聲地親着她的臉頰,吻着淚痕以資獎勵,「為什麼一開始不坦白一些?如果你早點說你認出我了,早點承認你愛上我了,我也不必這麼辛苦地追得你團團轉。」
這場感情戰她原只想自己和夢想的自己打,小小的自卑壓得她抬不起頭來,「我的身體--我想如果你成為我的妹夫,我就能常常見到你,即使不能和你在一起也無所謂……」
所以因體弱而膽小地不敢說出感情的她,又不舍放他走,犧牲了妹妹,成就她的深情。昊然總算明白前前後後的事實,搖着頭,擁着哭泣不已的她輕責:
「傻丫頭……」她愛他啊,一如他愛她那麼久,他們這兩個笨蛋,如果細心一點,勇敢一點,就不用繞來繞去繞個大圈子,最終一切又回到最真實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