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妳說什麼?”唐文權一震。
她深吸口氣,控制住自己。
“教授知道我和你認識,他認為我可以影響你,所以打算用我來威脅你答應為他做事。”
他竟然敢拿小雨做人質?唐文權氣的咬牙切齒。
“他作夢!”任何人都別想威脅他。
“我知道,我對你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她為他語氣中的堅決瑟縮了一下。她笑得很虛弱,感覺自己這幾天特別發達的淚水又要滿溢。
“誰說沒有?”他忽然低頭瞪着她。“如果我一點都不重視妳,就不會為妳的失蹤擔心、不必急巴巴的趕去救妳。”
“可是你剛才的話--”他的意思不是他不管她的死活嗎?
“如果我那麼容易被威脅、被控制,那我早就沒命,刑部堂主也早就換人做了!”將怒氣吼完,他總算冷靜了一點。“妳的腦袋裏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罵你、不諒解你,你一定生我的氣。”她哽住聲。
“我是很生氣,但是還沒氣到想把妳休掉。”他悶悶的命令:“不許哭。”
“我很怕……”她語音低顫。“一個人被關在那裏,又被綁起來,我逃不出去,又好擔心你會被教授威脅……”
她這副模樣,他的氣哪還發得出來,只能抱着她開始安慰。
“不要怕,妳已經安全了;那傢伙休想再靠近妳一步。”他手臂的力量轉輕,安撫着她。
“對不起……”她埋入他懷裏。
“對不起什麼?”她又沒做錯事,只是害他擔心的差點得心臟病而已。
“對不起我罵了你……”她的聲音在他懷裏低低的傳出來。“對不起我的自以為是,我不該指責你!對不起我讓你生氣、我沒有信任你;對不起我惹了麻煩,讓你跟着一起受累,對不起--”
最後一句哽咽的對不起,消失在他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的唇里。
她留下,原因是愛他;她離開,原因也是愛他。因為愛他,無法容許他是一個對社會有害的黑道人物;因為愛他,所以她不能接受他竟是一個不能見容於社會的人;因為愛他,所以她痛苦、掙扎,不知道在自己一向奉為真理的正義法條和心所愛的他之間,該怎麼取捨。
有那麼一瞬間,她恨自己愛他。可是已經愛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何況如果不愛他,怎麼可能會有恨?
而在愛他的情況下,她的恨根本持續不下去。
這樣的掙扎很累,可是她卻固執的不願意想通,世間沒有永遠的是與非,卻一直有着是與非,只是對象不同。他有他相信的正義與準則,她也有她的,不能彼此認同,不代表不能共存。
他細細的吻了她許久,而她顫動着回應,在他鬆開她的唇時,雙臂伸到他背後緊緊摟住他。
“被綁在那裏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能再見到你,一定對你說--對不起。”
他點住她微腫的唇瓣,搖搖頭。“不要再說了。”他不想聽這句話。
“你會原諒我嗎?”她抬起眼。
“我沒有怪過妳,有什麼好不原諒的?”他縱容的一笑。“我只是氣妳太不懂得保護自己,讓我擔心的快白了頭髮而已。”
她輕捶了下他的肩,破涕為笑。“你笑我!”
他包住她的雙手。“妳還是堅持妳的黑白論嗎?”他問。
“我堅持!”她點點頭,“可是,我也想通了。是非一直都存在,黑白一直都存在,黑暗與光明也一直都存在;它們同時成立,從來不會消失,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而我以前所認定的,其實是最狹隘的一種;表面上的分別並不能代表什麼,真正的好與壞,應該在每個人的心裏。”
“所以,妳還是認為,我的身分是一種錯嗎?”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她搖搖頭。“你有權選擇你想要的,我不應該妄加評斷;我愛你,我想,我應該也要愛你的選擇才對。”
他突然緊抱了她一下。“再說一次。”他要求。
“說什麼?”
“妳愛我。”他屏息。
她柔柔的笑了,看着他。“我愛你。”她語氣堅定。
他的樣子像放下了千斤重擔。
“我以為妳會因為我的身分,不再愛我。”甚至堅持離開他。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承諾過,你忘了嗎?”她捧着他的臉,想好好看個夠;她很想他呢。
“我沒忘,只是我以為……算了。”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是很震驚、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我只是想……該怎麼樣才能和你在一起,而不會想到那些我不能接受的罪惡;我不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中間還會有陰影,那樣我不會快樂、你也不會。”她停頓了下。“那你呢?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把我休掉?”
“沒有。”她的“想通”絕對可以讓他多活幾年。“不過,我有想過另一件事。”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怎麼樣讓妳永遠離不開我。”他的額頭抵住她的。
“那你想到方法了嗎?”
“想到了。”他眼裏有簇奇特的光芒。
“是什麼?”她好奇極了。
“讓妳懷我的孩子。”他噙住她唇瓣,抱着她往卧房走。
“文權……”她想笑,也從他的急切里,明白他是真的這麼想。
“噓!”他現在不想聽她說話。
“可是……”
一連串狂熱的吻是他唯一的反應,隨着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除開,她也因為他帶來的慾望而渾身顫抖、心口發燙。
“你還沒告訴我,你……愛我嗎?”她裸露的肌膚因為接觸到冷空氣而瑟縮,他隨即覆上她,同時拉被覆住他們兩個。
“妳太多話了!”
除了滅他身上的那把火之外,她最好現在什麼都不要想。
*****
所謂的“特別病房”,一般來說,是給一些病況比較嚴重或比較需要隔離治療的病人所使用;但這裏的特別病房不是這樣的,這裏的“特別”,指的是身分很特別的人。
但,可不是有錢、有權就可以享受這種病房的哦;基本上,復安是家怪醫院,特別病房裏“收容”的,通常是些特別會“惹禍”、或特別會“招致災難”的衰人住的。
復安醫院十一樓的單人特別病房內,聚集了三個男人,其中有兩個看起來嚴重睡眠不足,另一個則神清氣爽的令人想一腳踹出去。
“早安,兩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就是頭號睡眠不足者,基於他住在這裏、算是地主,所以先打招呼。
“早安。”走進房的兩個男人各自拉過椅子坐在病床前,各就各位準備開會。
“我還以為只有我因為住不慣而睡眠不足,不知道--這位唐桑又是怎麼了?該不會是連家裏的床也睡不慣吧?”Chen眼裏閃着打趣。
“你確定你是因為床睡不慣,而不是因為某人一直沒出現?”唐文權沒表情的淡淡反諷。
Chen立刻捧住胸口。“我是病人耶,你怎麼可以又拿刀刺我的心?”他誇張的哭訴,心裏卻是真的很難過。唉,風華一直沒出現……
“兩位,我們談正事了好嗎?”賀剛哭笑不得,只好打圓場。
“小雨已經救出來,我們不用再顧忌了。”二號睡眠不足者,唐文權先報告自己的狀況。
“很好,那現在是他們急,我們不急了。”Chen一副病人樣,只有那雙精明的眼眸泄露了他其實並不虛弱的事實。
“松老出賣過我的人,又跟孫家有勾結,他還抓了小雨。”所以松老是第一個要痛宰的物件。
Chen點點頭。“孫政元也用這招,想拿風華來威脅我,他是我的。”
“小雷對政治有狂熱,她絕對不會希望孫政元當選。”賀剛喃道,不說他們是至交,就是為了小雷,他也得幫忙。
Chen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不住笑出來。
“我們三個怎麼會這麼慘?”
各自愛上的女人居然是三姊妹,而且很明顯的,那三姊妹把他們三個大男人迷的團團轉。
“Chen,說出你的計劃吧。”唐文權道。他把小雨一個人丟在床上,只叫阿蒼守着,如果順利,他打算回去繼續摟着她好好補眠,以彌補他們分開好幾天的相思之苦。
“OK。”Chen表情一凜。“我的計劃分成三方面。第一,我記得‘新維’和‘巨’最近都在爭取一件美國矽谷的Case,賀,我要你表現出強烈的競爭意味,放出你要提高標價的風聲,在投標的那一天,你只要寫出比底標高出十萬美金的標價就好。根據我的調查報告,矽谷這家公司其實已經面對破產邊緣,我要新跟着損失,沒問題吧?”
“沒問題。”賀剛點頭。
“唐,在你來之前告訴我的事,是我們第二個計劃,我要這份數據的部分曝光,你將正本寄給王法官,他是我所知道最公正的司法人員,我相信他會徹查這件事;到時孫家和松老都會吃不完兜着走。另外,如果可以,想辦法幫弄到孫政元賄選的名單,孫家會兵敗如山倒。”
“我知道了。”唐文權回道。
“最後,松老賣消息給我們,卻又將我們的線人給供出去,這個仇不能不報,就以我們自己的方式處理,只要司法沒判松老的死罪,剩下的就我們的。”Chen不帶一絲感情地道。白道的人必須知道,想從黑道得到利益,卻又膽敢出賣黑道的人,會得到什麼樣的報復。
“就這麼辦。”唐文權站起來準備走人了。
“我們只有三天的時間,動作要快。”Chen提醒。距離投票日只剩三天,一切都要在七十二小時內完成。
“我知道,你繼續好好養傷吧。”唐文權先走。
病房內剩下賀剛和Chen兩個人對望。
“你說……唐這麼急着走,是要去哪裏?”賀剛問。
“不用問也知道他是要回去補眠。”嗚,他真是可憐,替自己心愛的女人挨了一槍,結果女朋友到現在都還沒來看他。
“不會吧。”賀剛不太相信。唐不是個重眠的人。
“昨晚他去救小雨,可想而知他昨天晚上一定跟小雨在一起,所以‘忙’了整晚;否則你以為唐為什麼會睡眠不足?”說的這麼白,應該懂了吧。老天,賀剛也純情的太過了吧。
難道,這就是吃嫩草的後遺症?
*****
回到別墅,阿蒼仍守在樓下,顯示了樓上的人兒還沒下樓;唐文權隨後上樓進房。
房間裏的床依舊是他離去時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而床上的人兒半趴着沈睡,雪白的肩不小心露出被外,形成一幅天真卻又充滿誘惑的景緻。
唐文權無聲的走了過去,俯身輕吻了那片雪肌一下。
“唔!”她輕吟一聲,因為癢而縮了下肩,卻不小心露出更多的肌膚。
她的肩背有些淺淺的青紫,他輕輕撫摸着,帶着一種滿足的憐惜。
她眨了眨眼,因為他的撫摸而醒。
“吵醒妳了。”他低笑。
她張開眼,翻過身模糊的一笑。
“你去哪裏?”他的衣服很整齊,剛剛一定趁她熟睡的時候離開過。
“去醫院,和Chen商量一些事。”
“教授的事?”她輕問。
“一半。”他點頭。
她表情頓了下。“做壞事的人,應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對不對?”事情一旦揭發,台灣的司法界將再容不下教授。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妳不用替他擔心。”他知道她雖然堅持司法的認定,但她的心卻太軟,很難眼睜睜看着別人受過而不難過。
她勉強笑了下。“我很傻,對不對?”
“妳不是傻,是天真。”他連同棉被抱起她,放在自己懷裏。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讓她偎靠着,覺得幸福、也覺得依賴;然而一想起昨天的事,她卻很難不傷心。
“我……我很敬重教授……”她低語。
“別想了。”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不論他做了什麼,都與妳無關,妳不用替他覺得傷心。”
“可是……”
“別跟我辯。”他看着她搖搖頭。“如果他一直存在下去,你很清楚會有更多人遭殃;他是個偽君子,不值得妳同情。”
她沉默了下,還是很難釋懷。
“別想別人。”他命令。“如果妳要想,應該想的是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她嚇了跳。“我們?”
“當然是我們,不然你還想跟誰結婚?”他瞪着她問。她那是什麼表情?嫁給他有什麼不對嗎?
“我沒有想跟誰結婚啊。”她嘀咕。這個“沒有人”,當然包括他。
不過既然他提出來了,她應該想一想。現在的司法界讓她失望,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了,或許休學嫁他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麼,我們結婚。”
“你是……認真的?”她遲疑地問。
“當然是真的。”不然他幹嘛說。
“可是……”這個聲音更遲疑。“你沒有求婚耶。”
“我哪裏沒求?剛剛我不是說了?”
“哪有?”亂講!如果他有求,她怎麼可能漏聽?
“有。我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耐心的重複一次。
“那你的重點是‘什麼時候’還是‘我們結婚’?”不愧是學法律的,連一個字的用語都斤斤計較。
可是,結婚耶!女孩子家一生最重要的決定耶!她怎麼可以不斤斤計較?
“這有什麼不同?”他捺着性子問。
“當然有。”她很慎重的點點頭,開始解釋:“如果是‘什麼時候’那你就直接跳過求婚的程序、也沒有徵求我的同意,直接問日子,這樣像逼婚;如果重點是‘我們結婚’,那你還是沒有徵求我的同意,自己決定‘我們結婚’,那你自己去結好了。”
可惡,說到後來她才發現,不管怎麼解釋,他都沒求婚嘛!
唐文權抬頭看着天花板翻白眼,默數一到十,忍住吼叫的衝動。
“小雨,妳說妳愛我。”
“對。”她用力附和,那是無庸置疑的。
“那就聽我的。”
“這件事不行。”她堅持一定要聽到求婚。教授的事已經讓她一個幻想破滅,不能再幻滅第二個了。
“妳只能嫁我。”他命令。
“不要。”她委屈的轉開身。“我對你……從來沒有保留,可是,你卻連說愛我都沒有,現在又逼我要嫁給你;我是一定會嫁你,可是,你為什麼連人家當新娘、被求婚的夢想都不給人家,你好過分……”
搞了半天,她只是要一個“被求婚”的感覺,他還以為她故意刁難是不想嫁他;真是……亂七八糟的令人想咬牙切齒。
“小雨。”他調整呼吸后低喚。
“什麼?”她很委屈地應。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柔了聲音,提醒自己,讓心愛的女人快樂,是男人應該做的事。
嘴裏這麼說,他心裏順便也把說這句話的人罵上幾百遍。
“什麼?”她吃驚的回過身,獃獃的看着他,忘記抓被子,結果她這麼一前一後的轉動,被子滑落了一點、露出了她胸前的春光,但她毫無所覺,只記得看着他。“你……你剛剛真的說了?”
唐文權當然沒漏看,眼神立刻變得黯沈。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沒忘記重複一次。
“我願意!”她抱住他,歡喜的大叫。他真的求婚了耶!
唐文權隨即壓着她躺回床上,先重重的吻了下她的唇。
“調皮!”他寵溺的薄斥。
“人家想聽嘛。”她完全的小女兒嬌態,因為剛剛心愛男人的求婚,讓她整個人暈陶陶的。
“那,現在該彌補我一下了吧?”
“彌補什麼?”她笑彎了眼問。
“昨天晚上,我還沒完全滿足。”他的視線往下降到她毫無遮掩的胸前。
他的語調怪怪的,她順着他的眼神往下看,然後:
“啊!”她低叫,反射動作就想拉起被子,他卻快一步的握住她的手,將她壓進軟綿綿的床鋪。
“文權……”她的弱小抗拒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唐文權再次心滿音心足的抱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太快了吧?這樣……她會不會很快懷孕呀?她沒忘記他昨天說過的話,他該不會……真的想讓她很快懷孕吧?可是,她一點都還沒有當媽媽的心理準備耶,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