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覺醒來,才發現有個人正盯着自己看。
「妳醒來很久了嗎?」
從床沿抬起頭,邱無歡小心移動壓得麻痹的雙手,「妳可以叫我起來的,我在等妳醒來,好讓妳吃藥。」
她輕輕晃着發麻的手,枕着手臂睡了大半夜,一步也不敢離開,就怕金悅霜醒來后又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金悅霜仍躺在床上沒有響應,只是專註的看着邱無歡,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麼。
不太習慣金悅霜的沉默,邱無歡又問:「妳餓嗎?要不要吃些東西?傷口還疼嗎?」
像是根本沒聽到她的話,金悅霜移開視線,閉上眼。
這倒教邱無歡不知所措了!
她沒有如她所想的大發脾氣,沉默得讓人不知所措,本打算用來應付她的言詞全都用不上了。
現在該怎麼辦?幫她上藥,還是拿葯讓她服,或是先餵飽她?
還是先看看她的傷口好了,想到她曾流着駭人的血……邱無歡將手伸向她的頸子。
「啪!」金悅霜雖閉着眼睛,仍準確的拍開她伸過來的手。
邱無歡明白了!
她正用沉默表達自己的不滿,因為她又點了她的穴!
「我不會道歉的!」邱無歡堅持地道。
她可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就算重來一次,她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放棄察看她的傷口,邱無歡到外面吩咐一些事後,又坐回原先的地方,守着不合作的金悅霜。
金悅霜還是連看也不看邱無歡一眼,連她拿毛巾幫她擦臉也無動於衷。
「妳該不會連飯也不吃吧?」邱無歡拿過飯菜,金悅霜一直緊閉的雙眼終於打開,一言不發的起身接過。
邱無歡總算鬆了口氣。
仰頭喝葯時,因為頸子上的傷,金悅霜不時皺緊那對細細的長眉,狀似痛苦。
邱無歡好意地問:「葯湯還很燙,我喂妳可好?」
金悅霜瞧了她一眼,連吹涼也沒有便一仰而盡。
葯湯將她乾裂的唇都燙紅了,邱無歡不難想像她的喉嚨一定也被燙紅了,說不定連腸胃都紅紅熱熱的。
將空碗遞還邱無歡,金悅霜又恢復沉默的躺回床上。
真是任性!
邱無歡也不想理她,橫豎她把飯和葯都吃了,愛使性子就由着她去,她可沒興趣哄個存心和她過不去的--那紅色是什麼?
她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來,看到金悅霜系在頸子上的絲巾正慢慢漾出一朵血花,而她還故意翻過身去,不讓她看!
傷口肯定是她方才用力仰頭喝葯時扯裂的!
「妳打算不理它了?妳沒有感覺傷口正在流血嗎?妳有多少血可以這樣流?」
金悅霜當作沒聽見,對她飽含怒火的聲音不理不睬的。
「妳想死,我們憶姬鄉可不想浪費一副棺材!」
說完,邱無歡看她脫下手腕上的一對翡翠鴛鴦鐲,向後送至她面前。
那對晶瑩透亮的玉鐲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就是要買十副棺材也綽綽有餘了。
「妳--要死也要看我這主人同不同意!」
邱無歡火了,不接下玉鐲,反而想點她的穴。
「叮!」一聲清脆的聲響,金悅霜背後像長了眼似的,用玉鐲擋下她的企圖。
手指撞上堅硬的翠綠玉石,邱無歡悶哼的收手,整條手臂被鐲子的勁氣震痛。
「鏗當!」漂亮的翠鐲在金悅霜的食指上繞了個圈,仍是等着要人來取下它的姿態。
「隨妳高興,我不想理妳了!」
她剛才的動作是在告訴她,若非僥倖,她根本碰不到她,而她也別想再點她的穴!
邱無歡氣憤的離開。
可她無法放任她這樣流血下去,於是加快腳步向人求救去了。
等她離開,金悅霜咬牙坐了起來,起身來到鋼鏡前,解下已被染成紅色的絲巾。真是麻煩的傷!低喃着,忍下足以將她所有理智焚毀的痛,對着一盒縫在她原先穿的衣裳袖口的東西直皺眉。
還好這衣裳沒被邱無歡拿走,不然她要去哪找這東西?
傷在最容易扯動的頸子上,最頭疼是要如何讓它不留下痕迹。
「要是給姨娘和爹知道了,我以後都別想出門了。」
還有,這傷如果不好,那她不就白來了?
「好痛……」萬分辛苦的取來盒子準備上藥,向來怕疼的她已痛得全身是汗。
手上的藥粉怎麼也沒法準確的抹到傷口上,她的手不停的抖着,就是灑不到傷口上。
不行了!她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才要飲下一隻瓷瓶里的藥水,一陣腳步聲傳來……
「槽了!」想收拾郎系囊┪錚但雙手一點也不配合,無法如她所願的迅速收起這些東西。
「砰!」武溪峽一頭撞開門,「啊!妳在忙嗎?對不起,我忘了敲門了。」又關上門出去。
金悅霜愣住了,看着門在她眼前開了又關。
「哎喲!不對啊。」武溪峽喊着,又「砰!」的撞開門。
邱無歡跟在武溪峽身後,看到金悅霜血肉模糊的脖子,倒抽一口涼氣!
「娃娃,妳別伯,也別動啊!乖乖的,大叔馬上過去幫妳止血。大叔不是壞人,妳不要怕喔!」
武溪峽像安撫小孩一樣慢慢走向她,雙手做出要她別輕舉妄動的手勢,就連說話也不敢太大聲,就怕嚇壞抖個不停的女娃娃。
「歡兒,妳不要動!對這種受了傷的動物,武大叔很有經驗的。」怕些微的風吹草動會驚嚇到金悅霜,武溪峽連忙說。
金悅霜狠瞪了武溪峽-眼。
只見武溪峽前進一步,金悅霜就跟着後退一步,「別動啊!大叔不會傷害妳的。不要怕,乖乖的站在那兒,坐下來也成,別一直退啊!」
金悅霜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武溪峽。
武溪峽緊張得汗如雨下,如果她真的和雪軒嫂子有親戚關係,那……
「大叔後退,妳走過來好不好?娃娃,妳的傷真的很嚴重啊!大叔不能不管妳。」
那位鬍子大叔幹嘛這麼誠惶誠恐的?要不是她對疼痛的忍耐已到了極限,她肯定會對這位滑稽的大鬍子笑上幾聲,但她現在痛得只想殺人,而且最好先殺了自己,那她就不會覺得痛了。
看武溪峽像哄娃兒一樣,邊說邊後退,金悅霜握緊藥瓶對他搖頭,移動彷如有千斤重的腳退抵牆面。
好痛苦!她的身體向來對痛最敏感,一點點針刺的傷口就會痛得她想把受傷的地方給剁了!
「妳別搖頭啊!妳的傷口那麼深……妳就不能不動嗎?」
武溪峽急得跳腳,就怕金悅霜再多搖兩下就會把頭也搖下來了!
「別過來……別靠近我……」金悅霜出聲阻止邱無歡和武溪峽靠近。
這聲音竟是如此粗礪!
邱無歡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金悅霜的聲音!
她的聲音不該是這樣的,清脆的嗓音才是金悅霜該有的。
「原來妳的喉嚨傷得這麼重!」
所以她才不說話,除了跟他賭氣外,也是因為開不了口。
為什麼不告訴她?不被信任的感覺讓邱無歡不由得發怒。
「丫頭,不可以啊!」武溪峽看金悅霜不知拿什麼東西要吃,急得大喊。
要是毒藥怎麼辦?
出聲阻止的同時,邱無歡和武溪峽極有默契的同時發掌打落她手上的藥瓶,並上前點住她的穴。
「該死的!你們……混帳!」她只是想麻痹神經減輕痛苦,不是想自殺啊!
搞不清楚人家想做什麼,最起碼也要先問一下啊!可惡,要不是她痛得沒了力氣,他們誰也別想碰她!
詛咒完,她又昏了過去。
接住金悅霜下墜的身子,將她放回床上,邱無歡和武溪峽趕緊處理她那持續滲着血的傷口。
「呼!嚇死我了,要是我們再慢一點出手,說不定躺在床上的就是具屍體了。」
想到她要服毒自盡,武溪峽不由得膽戰心驚,用力抹去額上涔涔的冷汗。
「我怕等她再從床上爬起來,是你要變成屍體了,老武。」
晚一步趕來的邱龍騰,拾起倒在地上的瓷瓶,嘗了嘗、嗅一嗅后,對兄弟報以同情的眼光。
「這瓶子裏是讓人神經麻痹的葯,不是讓人斷氣的穿腸毒藥。老武,我不禁要同情你了。」
「啥?不是毒藥?」
「的確不是毒藥。」
邱龍騰把武溪峽拖到房外,讓邱無歡方便為金悅霜換衣服。
「啊!天要亡我!我完了……」武溪峽抱頭呻吟。
他這個大豬頭,出手那麼快乾嘛?不會先問一聲嗎?
這下可好了,這個娃娃就算不是雪軒的骨肉,難保沒有一樣的心思,他恐怕會被她整到死!
「別那麼快絕望。」邱龍騰看女兒端出一盆染成血紅的水,和一件血衣,心裏做下-個決定。
他拍拍武溪峽的肩膀,「她只要一醒來就扯裂自己的傷口,這樣下去別說傷好不了,就是身體也會吃不消。」
「二哥,你不會是想……」
邱龍騰將那隻瓷瓶拋上拋下的,看着蔚藍的天空,緩緩的說:「憶姬鄉里有不少藥材可以使用,睡眠也是治療的一項必要條件。」
在金悅霜的傷口未痊癒之前,邱龍騰不打算讓她從周公那裏回來了,免得她每回醒來都要洒洒熱血,教人跟着提心弔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