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方姒踏入圖雅大廈一樓大堂,不遠處左右兩台電梯。右邊那台正慢慢關上梯門,隱約見得內中空蕩,連忙飛速上前伸手礙住梯門再擠進去,怎知身子一個收勢不住,手上的文件袋和手袋脫手並向前滑去!她急急伸手抓取,卻只救着個文件袋,而裝着不鏽鋼午餐盒的布料手袋則直朝角落處一個彎腰撿拾着東西的男人的頭狠狠砸去!

可憐的男人身處角落,避無可避。

事實上,他感覺有人匆促進入電梯,卻沒有想到尾隨而至的會是一隻形如磚頭的重型暗器,當場被砸個正着,身子無法平衡,朝前一衝——兩手條件反射撐向地下,握在手裏的小物件立即以拋物線的美麗弧度,朝不鏽鋼梯壁直直撞去!

砰!噼啪!砰!物體應聲墜地。其間發展太過緊湊,男人連罵人也來不及,便眼巴巴望着跟隨自己半年之久,用至得心應手的微型電腦應聲倒地,肢體一分為幾!

男人驚叫,“天啊,搞什麼了!我就要按下‘OK’鍵了,怎麼可能在這時……”下一刻,他猛然站起身子左摸右掏地拚命要找什麼。

方姒呆了,盯着男人左扭右擺了半天,卻見他突然“嗖”地抬起頭大叫,“快快,快借我手機,快!”

她立即緊抓着手袋向後縮去,“不借不借,我不熟悉你,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要借你手機!”

“快拿來!快,再不給就來不及了!”男人凶神惡煞向她伸手大叫!

“不!”方姒死捂着手袋,滿面戒備。

男人急得搓手頓腳團團轉。突然,他一抬手看著錶,立時長嘆:“遲了,什麼都太遲了,現下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電梯“叮”的一聲,十六樓到了。

方姒怕怕地望望地上的殘骸,再望望他憤怒的樣子,咬住嘴唇說,“你別亂來,最,最多我賠你錢就是……”

男人瞅她一眼,再把她從頭至腳掃視一遍,漫聲說:“好!聽得你這句我就放心了!”他抬手撫拍着腦袋,嘀咕道,“老天,你那手袋藏的不會是磚頭吧,砸得我的頭好痛!”

方姒尚未回答,拐彎處有兩個中年女人朝電梯這邊走來。男人左手拍着腦門,右手按壓梯門,朝她說:“我們出去聊出去聊!哎,你幫我撿拾地上的東西,一件不要漏。”

兩個婦女見地上掉着幾塊東西,便識相站在梯門前含笑等待。

方姒“哦”了一聲,訕訕彎下身子,把東西逐一撿在手上捧着走出電梯。

男人皺起眉頭“哎喲喲”拍着腦袋,領頭朝走廊左邊走去。

“喂,你去哪?”方姒抓緊手袋頓足不前。

他指指前面,“那兒有凳子,我頭痛,要坐一會。”

她咬住嘴唇想了半天,終於跟上去。

拐個小彎,前方走廊是個T字路口,直路貼牆壁處果然有四張並連着的膠椅子。男人一屁股坐下,嘴裏再度埋怨,“你的手袋裏究竟裝着什麼東西啊?我的頭還很痛啊,不被砸死算幸運了!”

方姒繞過另一邊最外面的凳子坐下,訕訕說,“對不起。”

“把東西還我。”男人朝她伸出手,“說吧,你打算怎麼賠我?”

她把殘骸逐片放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隻這樣的東西不過數千元,開個價吧。”然後壓下聲音,囁嚅說,“現在我袋裏沒現金,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可以在明天傍晚時來取,對了,我就在這層樓的律師樓上班。”話畢,她走到彎處望了望,才走回來坐下。

“‘如意’律師樓?”男人“呵呵”地笑,“那是間專替有錢人脫身的律師樓。”

“就是這間。”她點了點頭,“我不會說謊,我今天第一天上班!”

“我無意知道你的生活狀況!”男人擺擺手,“好了,說回賠錢問題。”

“說了賠你我就一定賠!”她吞了吞口水,“快點說吧,我還要上班——要賠多少?”

“一百萬。”男人冷冷說,“是港幣。”

方姒眨眨眼睛,伸長脖子小心問,“是一千元吧。好,沒問題,我立即給你。”她把文件袋放在腋下挾緊,轉身拉開布手袋掏銀包。

男人朝她的手袋瞄了一眼,“天,原來裏面藏着個飯盒!怪不得剛才砸得我那麼痛了!”

“有什麼出奇!很多人都會帶午餐上班!”方姒白他一眼,連忙合上手袋,朝他一遞手,“給,一千元!”

“一千?”男人瞅她一眼,眯眼睨着舉在眼前的紙幣,冷哼道:“你的耳朵沒事吧小姐,我是說一百萬,不是一千元!”

方姒終於聽清楚了,瞪着他尖叫,“你發神經了!想藉機敲復竹杠?!”叫至一半,又突兀地一收回來,顫聲低喊:“是不是我用飯盒把你砸瘋了!一台微型電腦要一百萬?你,你不是藉機勒索就是腦子有病!”

男人慢慢挨向椅背,眼神越顯陰鬱,姿態卻奇怪地顯得慢條斯理,“我不是勒索腦子更沒砸壞,痛倒是有一點,想你也是無心之失,就不打算向你討醫藥費,不過說到錢的問題,是沒有可能算數的。”

“你有病!”她的聲調因顫抖而尖銳,“你說多少我就得還多少?那我說你殺了人,是否立即把你拉去當靶子?!”

“夠了!我無意再開玩笑!”他臉一沉,剛才的散漫驀然不見,臉面瞬間蒙上一層鐵青,氣息更顯陰鷙,“要聽理由當然有,要看證據更加確鑿——剛才我在電腦上按好需要購買的股票資料,輸入賬戶資金密碼,就差按下‘OK'鍵!而你,就在這緊要關手用磚頭般的飯盒送給我滿天星斗!連累我失卻一百萬現金進賬!”

方姒瞪大眼睛盯住男人。她不信任他,同時也不信任自己。

男人被看得不耐煩,抬手在兩人之間揚了揚,“夠了,要生要死要發獃暫且押后,現在請立即回魂!”

她仍然白着臉瞪住他。

男人大概心中微感覺不忍,臉面稍微放鬆,手一伸,把掌上的殘骸送至她面前,“眼睛別望我了,請望向這裏——看,這就是證據。熒光屏雖然跌爛,還是能清晰看到頁面顯示號碼為XXXX的股票,當時價值35.35元,時間為8:44分26秒,現在……該股市價49.28元,當然你可以立即打電話到股票行查詢股價,更可以向到大廈管理處重看錄像,你撞倒我的時候是8:44分27秒。如果你當時肯借我手機,讓我以電話委託賣出,尚能挽回些許損失,但你不肯。其中電梯停了六次,兩次有乘客,四次沒有。我們步出電梯時是8:49分,該股已經漲至46元!那本來是我要買掉股票的最佳時間!”

方姒聽明白了,嚇得臉青唇白!腦子像灌了漿糊一樣,嘴巴無意識地亂應,“啥?啊?哦……什麼……”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否說過話,

“‘如意’律師樓是專替有錢人辦事的。不過我不是有錢人,我只是一個替有錢人買賣股票,以謀求三餐的小角色。”男人冷哼一聲,又說,“我有三個客戶擁有這隻股票,他們更知道我會如此操作。三天之內,他們就會追我要錢!即使我不要傭金,也得還90萬給人家,否則……”

“否……否則怎麼樣?”

男人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會被人砍死。”

她震驚,“怎麼會……最多是欠債還錢……”

“會,因為我的客戶與眾不同……”

“有、有黑、黑社會背景?”

“或許,反正有頭有面,要取我小命易如反掌。”

“那,那該怎麼辦啊……”方姒臉青唇白,明明不是哭泣的樣子,眼淚卻不停往下掉,“我……爸爸早過世了,媽媽是個女傭,我剛剛預科畢業……天啊,我那有錢還你一百萬啊……”

“早知道了。”男人瞅着她,眼中的陰鷙似乎因為她無法遏止的淚水漸漸軟化,那副曾經的慢條斯理又奇特地浮上臉面,“上班帶午餐飯盒,只有窮人才這樣做。”

方姒擦擦眼淚,嗚咽點頭,“對對!你懂就好了。”

“但事情總要解決。”男人向後一挨,拖長聲音說,“否則我會被人砍死,這結果絕對有可能發生。”

“如果,如果我向他們解釋呢?”她抬起頭非常認真地看着他,眼角猶帶淚花,“我可以向那些有錢人解釋啊,就說是我的錯,我會慢慢還款,那你不就沒事了?”

男人微吃一驚,幽深的眼眸斜斜睨她一眼,沒說話。

“怎麼樣?這行不行得通?”

“這樣他或許不會殺我,卻會……”

“轉移目標殺我?”

“不會。”男人冷笑一聲,視線溜過她的面容,胸脯,然後是全身,淡淡說,“像你這種質素,他通常會要你出賣肉體,迫你不停接客,從中收取利益還債。”

她嚇死了,“我……我死也不會做那些事!”

“這我也知道。”

“你……”

“感覺而已。”男人一翻眼睛,看向頭頂上白色的泡沫天花,“——算了,這事我自行想辦法。你可以先向股票行查證我剛才所說的股票資料及價格是否屬實,如果確實你就得寫欠條,然後每月還錢給我,月薪一萬要還五千,二萬還一萬!還得算上利息!”

她僵着身子,緊緊咬住泛白的下唇——要是被母親知道她用幾秒鐘就背負她要攢大半輩子的數目,不活活氣死才怪!原本她還有一個很美妙的計劃——工作后租一套房子,叫媽媽辭掉工作和自己居住,弟弟的學費由她處理,看來全毀了。

“怎麼樣?”男人睨着她,“九點十分了,你得進那間出了名認錢不認人的謀人寺上班。”

“好,好吧……我會先查證……”她顫抖地應着,“如果屬實,就由這個……月底才開始好嗎?”

“一言為定。”男人盯着她,“如果我到時還有命的話,一定向你追數。”

方姒一驚,雙手一下捂着臉孔,雙肩不停聳動,滴滴晶瑩自指間溢出,卻沒有抽泣聲。

男人盯着她不語,眼中陰沉越加散去。

半晌,方姒扭轉臉面從手袋抽出一張紙巾,背着他匆匆抹了幾下,悶着聲問:“你號碼多少,我先記下來。”然後手忙腳亂掏出手機,“說吧,我這人敢做就敢認,你放心好了……”

“你應該也不想我被人砍死,畢竟錯的是你。”男人說出一串號碼,又道,“還有,我名字叫徐傲,圈內的股票經紀大都認識我,想查什麼只管查去。”

方姒顫着手按下號碼,“當然是要查的,如果一切屬實……我、我不會賴皮……老實說,我倒是希望你月末能來追我的數……”話間,視線越發朦朧,她遞手輕抹,指頭濕漉一片……

“我會。”男人伸手往裏衣掏出一方手帕,“拿去用,上班吧。”

“謝謝。”

男人沒有回頭,扭頭大步離開。

方姒的眼淚再度湧出,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十五分,早過了上班時間。想要厚着臉皮進去,又怕模樣難看,只得半捂着臉摸索走至後面的梯間,一步一哭地走下十六樓,離開這幢和她八字不合,極度邪門的圖雅大廈。

紅着眼在街邊逛盪了一陣了,腦子亂七八糟,心中越發揪痛。除了自責自怨,更是捨不得辛苦覓來的工作。過了一陣子,她終於鼓起勇氣打個電話給律師樓,說今天上午家裏突然有事,下午才能正式上班。律師樓那邊倒也和氣,隨便詢問兩句就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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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方姒已經工作二十多天。那個平白無故做了她債主的徐傲並沒有天天早午晚來電“問候”。方姒並不因此而高興,因為調查的結果和事實相距不遠,雖然這是她忍痛花了幾千元請私家偵探查證所得來的答案。

資料顯示徐傲是“安泰”證券行的黑馬經紀,行內人稱其“黑馬”,意指他眼光獨到,嗜好投資冷門股票攢取高額利潤。他的名聲似乎不太好,素喜獨來獨往,在家作業,客戶更是龍蛇混雜,背景相當複雜。

她砸傷他時股價尚未飈升,騙取動機並不成立,畢竟沒有人可能未卜先知。她也清楚記得當日微型電腦熒光屏上殘存的資料和交易時間,其股票價格在數分鐘后劇烈變異的確事實。

事已至此,捶胸頓足,痛哭流涕也無法改變事實,她只能認命。

與此同時,她終於知道徐傲為什麼會有“如意”律師事務所是“謀人寺”的認知——上司李揚律師是他自小認識的好友。徐傲經常來找他。

同事雪如說李揚是徐傲的客戶,她和很多同事曾經也是,不過這些年徐傲起落數次,諸如她們此類謹小慎微的客戶,便覺無法忍受。

方姒點頭嘆服——為人父母,竟然敢用一個“傲”字為兒子命名,果真很夠囂張。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必是底氣充足才會囂張得起來。這世道從來有失公平,同為人類,有的風調雨順,出門一趟會獲得無限機緣。有的倒霉落魄,躲在家裏也會被微風掃落的瓦片無端砸死。

尚記得初初步出校門,她曾與六個室友到湖邊圍坐,興緻勃勃討計劃論將來,六顆心簡單稚嫩,用青春的優勢與命運對峙,以為生命在手,前路任行。

半年內,五個同學終於覓得方向,兩個憑關係進了政府機構捧鐵飯碗,兩個嫁人吃長糧,一個到國外深造,另外一個不知憑藉什麼能耐,數月便當上前任努力了五年之久才升任的旅遊公司公關經理。

六個室友,五個豐富,只有她落魄至此,說將出去,不知會不會活活聽大了她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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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傲每來來找李揚,都會先經過她的座位,再朝左邊拐向李揚的辦公室。

他有一個奇怪的動作,總是在經過她的辦公桌時,弓起中指“啪”地彈在隔着她與同事小多的玻璃板上,進來時彈一下,離開時也是一下。

方姒是個要一心一意才能做事的人,他這麼彈出彈入,彷彿不斷提醒她欠他錢,而且很多很多。

她覺得屈辱,某些時候,很想站起來衝著他使勁一拍台,嘶聲大叫她會還他錢,惟一的要求就是他不可以再彈她前面的玻璃板。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錯在她,所以低聲下氣的只能是她。否則惹火了徐傲,要她連本帶利償還欠款豈不自找苦吃!現階段,還是能忍則忍,盡量不要和他有過多交集,以免他不時冒出一句“還我錢來”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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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同事們到外面吃午餐。方姒把帶回來的午餐拿到茶水間,用微波爐熱着,然後泡了菊花茶捧着坐在小桌上準備吃飯。

外面傳來鎖門聲,然後是陳律師和他的秘書兼女朋友逐漸遠去的聊天聲。

“親愛的,到銅鑼灣吃日本料理?”

“不,我想吃沙田的乳鴿。”

“要過海呢……”

“有問題嗎?”

“沒沒,你喜歡就好!”

方姒放慢咀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豬肉片炒菜心飯,隨即勺起一大團塞進嘴裏,用力咀嚼幾下,一伸脖子,全咽了下去。

“小心噎着了。”門外傳來一把冷冷閑閑的男音。

方姒微微一怔,沒有抬頭,繼續大勺大勺地吞咽着飯菜。

“拜託別用這臉面對我好不好?”徐傲慢騰騰踱進來坐在她對面,蹺起腿斜歪着臉面望着她。

“……”

“喂!”

方姒抬頭,“說吧,你想我掛個什麼樣的表情?你說就行。”

“別一副被逼迫的模樣!雖然我現在窮得要命,卻沒明刀明槍問你要對不對?”

這當兒,她本來應該噤聲,嘴巴卻硬是要說話:“謝了,公司還未發薪金,無論我擺出多好看的笑臉,也不及票子好看。”

“你的話總令我覺得自己誤了你。”徐傲挨在椅背,淡淡說,“事實上我也仁至義盡了吧!在情,我四齣找人幫忙做說客,求客戶放寬收賬時限,四處籌款處理你惹下的蘇州屎。在理,是你撞壞了我的東西,到嘴的十萬元傭金不翼而飛,我很無辜對不對?委屈的該是我對不對?”

方姒訕訕垂下頭吃飯。

“你就這點叫人氣不下。”

“啥?”抬頭。

“曉得反省。”

心裏一松,氣沒了,她睜大眼睛看着他,“那錢籌到沒有?交還客戶了嗎?”

“差不多了,還差一點。”

“哦……”

徐傲睨一眼她飯盒裏吃了半天還剩在邊兒的半肥瘦豬肉片,“看你節儉成那個樣,應該有點存款吧?”

方姒一怔,不出聲。

“說老實話。”他叫。

“是,是有一點。”

“那就交出來啦!”他有點毛躁了,“本來我準備來問李揚借的,可惜他跑到廣州去了!”

“他是出差了。”

“但你在!我現在尚欠三萬五千元,明天到期,你拿出來先墊着。”

方姒咬住嘴唇,窒了半天才小聲說,“我……我只有四萬二千元……那是我自小存起來的,本來想着工作后租個小房子搬出來住的……現在是不可能了,將來也不可能了……”她眼眶一紅,說不下去。

徐傲微覺不忍,聲線漸漸放軟,“你住在家裏不方便?”

“那兒是我媽媽工作的地方,她是傭人。”她勺起一點飯塞進嘴裏,條件反射似的嚼着,“我和弟弟寄人籬下二十多年,幸好那東家沒怎麼說話,但……”

“但什麼?”

“沒事……”

“最討厭吞吞吐吐!”徐傲皺了皺眉頭,“大家清楚底細好一些,你總不想我黑起臉面不留情面吧!”

“其實也沒啥的,我在大學宿舍寄居四年,現下初回到林家,總是覺得……”

徐傲睨着她。

“林家男人很多,有時碰着面總覺得不自在……”

他長長“哦”了一聲,視線左搖右晃溜了她幾眼,笑着說:“莫非林家少爺看上了你?”

方姒小臉一漲,“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又要人說,說了又詆毀人家!”她頗用力地合上飯盒蓋子,起身拿到水龍頭處仔細清洗,后眼也沒看他一個。

看着她把飯盒裏裡外外仔仔細細擦洗着,徐傲心中猛然一動,“喂,我有個主意。”

方姒沒睬他,半晌又覺得自己過分了,背對着他淡聲問:“什麼?”

“既然你現在寄居色狼籬下,處境堪憂,不如下班后找一份兼職,攢夠到外面租屋子的租金啊。”

“什麼?”她立即轉身,睜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

他好笑,“怎麼了?以為我介紹你去做舞女?”

她嚇了一跳,“我不會……”

“放心,以你這質素想做也不一定做得了。”

“什麼意思!”她生氣。

“沒什麼啦。”他揚手,“我的菲佣辭工了,現在急需補上,你來,每月四千五,怎麼樣?”

她驚異,“和你同一屋檐下?我們不是很熟識啊!”

“我也不認識菲律賓人,但一直都是她們煮飯給我吃!”他白她一眼,“好心當賊辦,隨便你。”

方姒氣虛,“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什麼意思?”他不屑在吊了吊嘴角,“怕我吃了你?”

她小臉一漲,“不是……是我還未找到屋子。”

“這個好辦。我樓上好像有空房子,晚上回去幫你看看,有就租下來,不過我沒錢幫你先墊着押金。”

方姒猶豫。

“你慢慢考慮,我現在等着錢還款,今天最後限期!”

“哦……那先和我提款去,不過你得寫個收條給我,要寫明日期、時間、地點和……”

徐傲不耐煩,“行了走吧!拿了錢我還得匯款給客戶,否則明天要加利息,還會被人揍成豬頭!”

方姒聽着有點嚇人,立即快速奔回坐位拿手袋,嘴裏不停地叫,“不能加錢,一定不能加錢,再加就要我命了!大學畢業三個月了,我連一件像樣的衣服和鞋子也未置辦過!”

“誇張吧?”

“沒有誇張!”她領頭朝律師樓大門走去,“關於錢的問題我對你可是推心置腹。”

徐傲跟隨在後步入電梯,斜挨一旁,閑閑說:“那你拍拖沒有?”

“沒有。”她苦笑,“若誰有個像我這麼倒霉的女友,坐飛機走人都嫌遲!”

“這倒是。”他點頭。

方姒白他一眼。半晌,問:“喂,這個月開始,我每月會還你八千,一會你開個新賬戶吧。”

“那你吃什麼?”

“什麼吃什麼?”

“你月薪一萬元,剩下二千怎麼維持?”

方姒愕然,“我替你煮一日三餐啊,不是包吃的嗎?”

徐傲脖子一硬,“喂喂喂,我從不包傭人吃食。”

“林家也包我媽吃住啊!”

“林洪是太平紳士!我是苦命孤兒!”他沒好氣,“算了,你就一月給我五千算八千,其餘三千當家用,你有本事就弄妥兩個人的飯菜!反正我一天三餐要有肉要好吃要吃飽!”

方姒立即掏出手機,認真列着除式,嘴裏喃喃說:“三千除以三十天,一天一百元,早餐算去二十,正餐就等於……”按着按着,她突然抬頭盯着他,“對了,你那房子有多少個房間?房門用什麼木板?”

徐傲拉着她手臂往外拖,“別說了,到一樓了,出去!”

“別拖手拖腳!”方姒連忙撥開他的手,“雖然我欠你錢,但不許乘機揩油!否則,否則……”

他火了,“你有沒搞錯,我會揩你油?沒鏡子就倒盤水照照去吧!”話畢大步朝前走去。

“喂,你不要錢了?”

“除非你想我被人砍死!”他扭頭瞪她,“笨拙的四肢!小人的心腸!我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碰到你!”

方姒咬住嘴唇落後他半步,“我只是預先打個底嘛……”

“對我而言這是屈辱!”他哼了一聲,又問,“你剛才問我家裏多少個房間和房門的質地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想着既然你都肯包我吃了,不如,不如也包我住吧……”

“什麼?!”徐傲“嗖”地轉身,“你再說一次!”

“林家也包我媽住宿的……”

“我不叫林洪,叫徐傲!”

“我知道……”

“那就別搬有錢人那套和我討價還價!要不我到家政服務處找個菲佣更好!嗯,就這樣,我不請你了!”

方姒急了,幾步追上前,“不要啦,別這樣啦,我只是想着可以省多一點,儘快還清你的債務……只要大家……心裏都沒有歪念,一起住也沒有什麼,而且方便啊,比喻你想吃宵夜,叫一聲就有人侍候了……”

徐傲頓足,扭頭瞅着她說:“我可是有喜歡的女人,萬一被她知道我和其他女人‘同居’怎麼辦?”

方姒更加安心了,急急保證,“我可以幫忙解釋啊!萬一她搬來和你同住,我才另外租外地方不就行了!起碼這段時間能省多一點啊!”

“這樣……”他故意皺着眉頭說:“那,萬一被兄弟知道我和女人同居,而你又長得不怎麼樣,我豈不很沒面子?”

不知是不是聽多了這樣的話,方姒也不生氣,“那由我解釋啊!總之你請兄弟上來,我一律斟茶遞水,煮食招待,任勞任怨行不行?”

“對我呢?”

“只要是家務事,我全攬下來行了吧!”方姒鼓了鼓腮幫子,又小聲說,“但你不準進我房間,不準有任何猥瑣舉動……”

他扭頭大步朝前走去。

方姒連忙小跑着追上前,“喂,不是前面這間,是對面馬路那間。”

“銀通卡哪一間都能提!”

“但不是本銀行會加收手續費!聽說要千分之幾!”

徐傲正要反對,扭頭見方姒小臉繃緊肩頭硬直望着自己,整個誓死不從的模樣,不禁嘆氣,抬腿朝對面馬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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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魚愛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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