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鎮某街角電話亭
“喂，你好，我找嚴先生。”反覆看着手中的相片，滿足的笑在男人的嘴邊漾開來。
這幾個禮拜以來，他四處奔波，幾次眼看好像要得到答案了，卻總是功虧一簣。他甚至找到了嚴少良的同學．證實他是因對方之邀，才有離家出走的念頭。
可是，嚴少良沒有出現。
幸好他曾打電話表示自己會在一個小鎮上停留一段時間，憑着簡單的描述，他四處問別人可知道這樣一個小鎮，好不容易才讓他找着了——
想到可以回家了，男人幾乎忍不住要流下感動的淚水。終於讓他找到了!
不知道他的寶貝女兒一個人在家過得好不好?他好想她呀!
“喂?”電話的那一端，低沉的聲音傳來。
“嚴先生嗎？”他喜滋滋的報告好消息。“我找到你兒子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你確定是他?”
“真的，真的。找不會認錯，和相片上一模一樣。”
“他在哪裏?”
男人說了鎮名和大概的位置。
“我是在鎮上的公園裏看到他的，而且還跟兩個好漂亮的小孩在一塊放風箏，是不是你的孫子呀?”
孫子?!另一端，嚴仁傑的面部微微扭曲。
他的兒子才離家出走不到一個月，就蹦出兩個孫子來了?!
這怎麼可能!
“你去調查一下他到底住在哪裏．我明天就下去找他！”
***
方宅
放了一個下午的風箏，此時此刻，方琦已經累癱在沙發上頭。
小孩子的精力就是過人，相對她真的沒用，兩個小傢伙看神奇寶貝的VCD看得入迷，絲毫未顯疲態。
她懶懶的嚼着嚴少良準備的薄餅，眼皮一闔一張，一闔一張，每次都在臨去會周公之前．又硬是強打起精神。
“姑姑，我要喝汽水!”小志頭也不回的道。
是了，這就是她為什麼這麼苦命．至今仍然未睡的原因。兩個小朋友看電視，還指名要她在旁邊伺候。
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認命的走到廚房。
“你想睡就去唾吧!”看她睡眼惺忪，正在洗米煮飯．以備明天之需的嚴少良說道：“等一會我再喚他們上床睡覺。”
她搖搖手，“不用了，我還撐得下去。”
打開冰箱，摸出兩罐汽水，拖着拖鞋再度走回客廳。
完成了小祖宗交代的任務，她又癱在沙發上頭，看着屏幕上頭黃色的小東西“皮卡．皮卡”的叫着，好像有一種神奇的催眠功效。
再次打了一個呵欠．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愈來愈沉重……不知不覺，她緩緩閉上眼睛，終於不支，深深的墜人夢鄉。
五分鐘后，嚴少良走進客廳，就見她已經睡得人事不知，微張的嘴輕輕的吸着氣．看來就像個小孩。
“該睡了喔，小朋友。”他隨手拿起小朋友蓋的薄被，輕輕覆蓋在她身上，替她拂去臉上的髮絲之後，轉頭催促兩入上床去睡覺。
小志和小梅轉頭看他一眼，哀求道：“看完再去睡，好不好?”
“不行。”他難得強硬，“明天放假再看，已經超過你們上床時間很久了。”
兩人對看一眼，雖然不甘願，但嚴少良說的話對他們來說就像聖旨，也只好乖乖答應。
監督兩個小朋友刷牙洗臉．送他們上床睡覺之後．他回到客廳。
方琦依然唾得很熟，還換了個姿勢，像蝦子一樣的側縮成一團，規則的呼吸聲傳至耳邊．他低頭細細審視她的臉。
近看她，更覺得可愛。
可愛，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雖然已二十五歲，可是她在許多方面感覺上都還像個孩子，那樣率直．坦白．毫不做作。
也許是因為她的職業讓她不須進入社會這個大染缸．所以她仍保留大部分的稚氣。
他以一手支着下巴．默默的盯着她粉紅色的小嘴瞧。
上回．他原本有機會一嘗滋味，卻礙於怕驚嚇到她，而不敢造次，然而僅只是輕輕的一吻，也足以讓他回味許久。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若是他偷襲她的話．算不算下流?
“唔……”沙發上的人兒翻了一個身，調整完姿勢后，又陷入夢鄉。
他苦笑搖頭。
看來是天意，機會稍縱即逝，巳不用考慮了。
“方小姐?”輕輕搖動她的肩。“方小姐?”
她一伸手．將煩人的干擾揮開。
他站起身子，將她攔腰抱起。
“幹嗎?”方琦睜開迷濛的眼睛，發現自己竟然飄在半空中，連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你……你…—”連話都結巴了。“你在幹嗎?”
他輕鬆的答道：“抱你回房間睡覺。”
她的身子很輕．所以他抱起來一點也不費力。
“無自己走就可以了。”被他這麼一嚇，睡蟲都嚇跑了。“放我下來。”
他不語，沒有照做的意思。
方琦的雙頰如火燒，但他既不聽話，她也沒有辦法，只好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處，遮掩自己臉紅的事實。
但火燙的肌膚與他相觸．又是一震，她又將臉縮下回來。
好不容易到了她的房間，他溫柔的將地放到原上，替她蓋好被子。
他站着俯視她，猶豫一會兒之後，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晚安。”
這是一個很乾凈的吻，就像大人給小孩那樣，沒有摻雜任何的男女情愫。
她把被子拉高，蓋住口鼻，看着他轉身出去。
“嚴先生?”在他踏出門前，她怯生生地喚。
“嗯?”
“謝謝你。”
他轉頭對她一笑。“早點睡吧!”
***
翌日
天方大白，寧靜的小鎮沒有任何人煙。
今天是放假日，難得可以偷個閑，不用早起上班，不用送小孩上學．大部分的人都會小小的享受一下，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奢侈。
除了菜市場之外，空蕩的街道上一如深夜般冷清。
一輛賓土轎車緩緩的駛進方家的巷道中．車內的三個人左右的打量着這個小鎮，各自轉着自己的心思。
其中，只有艾伶一臉的憂心忡忡。
當初她或許是為了怕父親傷心，所以才叫兒子去公司幫忙，伹是在少良離家出走，表明自己的決心之後，她已經不再像當初那麼堅持。
兒子還年輕．應該選擇自己的路，而不是照着他們這些老人的期望，過着不自由的生活。
但她的想法並沒有得到其他兩個男人的支持。
比起半老的女婿，艾福郝當然更希望由年輕懂事的孫子按掌大任。
就別說其他，光是兩個人每天要在公司相對，他就寧願選擇孫子來得賞心悅目些。他那個女婿一臉沉浸在愛河中的樣子．只會把他活生生氣死。
雖說女兒找到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丈夫，他是應該要替她高興沒錯，可是這男人至少也爭氣點！
為了愛情，什麼志向都沒了，都二十幾年了!在愛河中泡那麼久，居然還沒爛掉!
至於嚴仁傑，那就更不用說了。
一邊是犧牲兒子，自己得到幸福美滿的生活；另一邊是犧牲自己，成全兒子過美滿幸福的生活。
人都是自私的，幾乎不須思考，也知道他會選擇哪一邊。
就這樣，在三人各自思考的葉候，司機已經將車停在方家的門前。
“少良真的住在這裏嗎?”艾福郝環顧一下四周環境，怎麼也不願意相信他的孫子居然寧願窩在這種窮鄉僻壤，也不願意接掌他的公司。“瞧瞧這屋子，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整修了．四周到處是花花草草的，看了就礙眼。”
嚴仁傑的看法卻恰恰和岳父大人相反。
“我倒覺得這裏很不錯．您看，這屋前的花圃很漂亮呀，附近又是公園。雖然這裏是偏僻了點，可是滿清幽的，老婆，你看我們要不要考慮搬來這裏!”
艾福郝一聽女婿和自己唱反調，臉都綠了大半。
艾伶暗地裏扯了一下丈夫的衣服，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真想把爸爸活活氣死嗎你！”
他聳聳肩。
岳父大人其實人不壞，就是對名利太執着了些。
“我去按門鈴。”找了借口開溜，他站在門前研究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在一堆藤蔓之中找到門鈴。
一下．兩下．三下，他連接了三下，然後睜靜的等着大門打開。
過了五分鐘，門后毫無動靜。
艾福郝不耐煩的問：“人到底在不在?”
嚴仁傑再次按下門鈴，一下、兩下．三下。
一樣過了五分鐘，依然設人應門。
“怪了，沒人在家嗎?”
“現在這麼早．人家八成還在睡，你這樣按，吵得醒他們才怪！”
艾福郝一把推開女婿，自己上前狠狠按住門鈴，讓刺耳的鈴聲持續叫他個五分鐘。果然沒多久，門就打開了。
大門被拉開一個小小的縫，卻看不見人影。
他們左右張望了一陣，才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問：“找誰?”
三人一致望向聲音的來源，是一個小女孩，此刻正仰着頭看他們。
“小妹妹。”艾福郝一見小孩，就像變了一個人，呵呵笑着蹲下來。“你們這裏有沒有住着一位嚴叔叔呀？高高瘦瘦的，長得很好看，有沒有?”
小女孩偏着頭想了一會兒。
“有呀，你們是誰?”
“我們是那個嚴叔叔的爸爸．媽媽和外公，我們是來找他的，你開門讓公公進去好不好?”
她再次偏頭，這次想得更久。
“媽媽說不能讓陌生人隨便進屋子。”
“我們不是陌生人，你叫嚴叔叔來看就知道了，他認得我們。”
“叔叔不在家。”她老實回答。“他去市場買菜了喔。”
艾福郝一聽，差點沒暈倒，“你說什麼?!他去市場買菜?！”
“嗯！”小小的頭點得非常用力。“叔叔煮的菜很好吃，我們都很喜歡吃。”
天啊!他那個寶貝孫子，那個平常他連洗個東西這種家事都捨不得讓他親自動手的金孫銀孫，居然淪為別人家的男佣？！
“小妹妹，你開門讓公公進去好不好?”他再次嘗試說服小女孩。“我們等你嚴叔叔回來，有話跟他說。”
小女孩伸出手指，在嘴唇上畫來畫去，一會人後才道：“你等一下?”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
關上門后，小梅飛奔到方琦的房間。
“姑姑！”小小的身軀爬上她的床，壓在她的身上。“姑姑!起來了，有人來找嚴叔叔。”
方琦睜開一隻眼睛看她。“誰?”
“嚴叔叔的爸爸．媽媽和外公。”
她猛地睜開雙眼，“什麼?!”
“他們在外面等。”
她坐起身子．將小梅抱下床．然後走到衣櫥，隨手捉了一件薄襯衫穿上。
“你為什麼不開門讓他們進來？”
“媽媽說不可以隨便讓陌生人進屋子。”
方琦轉過頭，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這個時候，小傢伙倒是記起大嫂的叮囑了？那當初死粘着嚴少良，又是怎樣?
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想了一下，又覺不妥。
“小梅，你先去開門，我等一下就出去。”
埋首翻找衣櫥，將一些壓箱底的衣服全翻出來。
穿裙子，會害她變得扭捏作態，淘汰!
第一百零一件正式套裝．那讓她看來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淘汰!
明明和他非親非故的，卻搞得好像是媳婦見公婆一樣。
翻來翻雲，眼看時間又過了五分鐘，她嘆了一口氣，隨手捉來一件較新的T恤換上，然後火速衝到浴室刷牙冼臉。
客廳里，艾福郝一雙利眼沒有放過屋於的任何一個角落。
這厘子的陳設是寒酸了些，可是看來仍算整潔。
陽光透過落地窗的白色窗帘灑了一地．讓屋子呈現一種寧靜而朝氣的氣氛，坐在這裏，就好像時間已經靜止，或不再重要一樣。
“喝水。”
小梅在廚房裏來來口回跑了三趟．替他們三人倒了三杯水，然後便爬到沙發上坐好，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們。
“小妹妹．你媽媽呢?”
她搖頭，轉頭去看，方琦正好走了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到她的身上，並且不約而同的被她略帶稚氣的外表嚇到。
這女孩才多大?有沒有二十?怎麼可能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方琦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之下，緊張的坐下，向他們打招呼。
“你們好，請問……”要無視那三雙打量的眼睛，實在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你們是來找嚴先生的嗎?”
她客氣的稱呼讓艾福郝鬆了一口氣。
“請問你怎麼稱呼?”
“方，方琦。”
“方小姐是吧?”他露出笑容，“你和我孫子是怎麼認識的?”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尷尬的道：“在路上遇到的……，他幫了我一個忙，我讓他搭便車。”然後順便給他一份工作。”
艾福郝臉上的笑僵了僵。
“你請他做家裏的男佣，是吧？”
雖然事實很接近，但那絕非她的本意。
她急忙否隊?“不，不是男佣……我想您可以稱之為保姆，或是管家，或是……”看見老人臉上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再解釋也是多餘的。
艾福郝深吸一口氣，“不管是什麼，總之，他做到今天為止。”
萬琦愕然的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今天就要離開這裏，所以請你另請高人，我的孫子怎麼能做別人家裏的男佣！？”
看見她縮了縮身子，似乎有些受到傷害，艾伶忍不住說道：“爸爸，您這是做什麼?這也是少良自己願意的，與方小姐毫無關係，她也是好心給那孩子一份餬口的工作。”
“餬口？”艾福郝一聽到這個詞，整個人炸開來。
“我們艾家的子孫，什麼時候需要去賺這種微薄得只能餬口的小錢了?這小子放着金山銀山不要，跑到這裏來當人家的男佣，你們兩個做父母的，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嗎?”
“這並沒什麼好羞愧的吧？”嚴仁傑再次不識相的頂撞他親愛的岳父大人。“不偷不搶的，也是憑自己的勞力賺錢．職業無貴賤呀!”
“嚴．仁．傑！”狂獅怒吼聲響起。“你這沒出息的東西!”
方琦縮在椅子裏．看着眼前一家三口吵得不可開交，只希望自己能當場變成隱形人。
啊啊，嚴大帥哥到底上哪兒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小梅，叔叔呢?“她低下頭，偷偷問一旁的小梅。
“叔叔去買菜了。”
“去多久了？”
“不知道。”
她苦着一張臉．看着艾福郝大發雷達，滔滔不絕的訓斥着身旁的嚴仁傑，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少良兄，快回來吧，拜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