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帕庇第市最高法院聽審會這件轟動大溪地全國上下的官民訴訟案,因為開放給民眾旁聽的座席只有一百五十位,所以有不少人從昨天就在最高法院外漏夜排隊了。
瓊蘭在告知楷敘想前往旁聽之後,楷敘就事先作了安排,讓她和杜家的家屬坐在一起,而且幸好瓊蘭跟也前去湊熱鬧的靚瑀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所以坐在杜夫人、爵安和唐氏夫婦之間,也不會顯得那麼尷尬。而令瓊蘭有些意外的是,蘇南茜竟然沒有跟來,這倒又減少了瓊蘭的心裏壓力。
開庭之後,坐在訴訟人席位上的杜老爺就不時地跟身旁的楷敘交頭接耳地討論著,然而楷敘卻不時地掉轉過頭來瞥看瓊蘭,這讓瓊蘭有些後悔自己前來旁聽,可不要因此讓楷敘分心才是。
然而事實說明,楷敘高人一等的專業能力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他能言善道的雄辯才能,加上條理分明、援例引證的豐富專業知識,讓在場旁聽的民眾都讚賞不已。
從一開始,楷敘便用堅定且充滿感性訴求的口吻來申辯杜老爺的立場,他在十二名來自各行各業的陪審團員前面說道:“庭上,諸位陪審委員,請你們試著設身處地想,下,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他辛苦了一輩子,為這個國家賺進來不少的外匯,他現在雖然是億萬富豪,但他畢竟是一具血肉之軀,難免一死,而杜老先生他唯一擔心的便是自己將來過世之後的後事,包括他即將葬身的陵墓──”
身為官方辯護律師的強森.帕美爾立刻向法官抗議道:“庭上,但是如果每個人民都這麼想,希望死後把自己安葬在個人所擁有的土地上,那麼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楷敘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地回道:“話是沒錯,但是請帕美爾先生回去再把大溪地、或法國托管國的法律條例再翻出來熟讀一下,法令條例明文規定:人死後不可以葬在住宅、工業或商業用地上面,而杜老先生的這所山林地並沒有做為以上的任何用途。”
“抗議!庭上……”
強森們想辯駁,但是法官沉聲說道:“抗議駁回。被告辯護律師,請你繼續說下去。”
楷敘點頭向法官示意,按著又四平八穩地說道:“我在此想舉一個大溪地人人皆知的實例來說明一下。呃……請對方辯護律師帕美爾先生不要有任何認為我在作人身攻擊的想法,我想舉的實例就是:大溪地歷史上最偉大的帕美爾國王在他去世之後,後人為了感念他的豐功偉業──”
“抗議!庭上。”
楷敘才說了一半,身為帕美爾王後裔的強森就又面紅耳赤地大聲抗議,然而法官卻裁定:“抗議駁回!我想先警告兩位律師,這件法案請不要涉及任何私人的情感,也不要蓄意破壞他人的名譽。”
“庭上,請您放心,我舉這個實例的原因,是因為它是本地人民熟知的,這樣也比較方便陪審團作公平的比較和裁定。”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為了紀念帕美爾王,大溪地政府斥資興建雄偉壯觀的陵墓來供後人瞻仰,也就是說帕美爾王的遺體並沒有安葬在公墓里,這也算是一個例外。”
說到這裏,楷敘故意停頓了一下,好讓陪審團仔細消化他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平緩地開口:“杜競雪先生只是一介草民,他當然不能跟偉大的帕美爾國王相提並論,但是他現在身為本國三大首富之一,他對大溪地政府和人民,不管在就業機會、地方繁榮和國家經濟上,都有着不容忽視的超凡卓越貢獻,更何況他並沒有花政府半毛錢,完全是自費興建陵墓,他更打算把附近的山林地開發成森林公園,和距離不遠的國家森林公園相連接,提供給民眾自由進出。”
強森似乎逮到了小尾巴,他面帶微笑地插嘴:“不管杜先生有沒有把山林地辟成森林公園供大眾使用,杜家家屬仍然想私自使用那一座金字塔,不是嗎?”
楷敘點了點頭,毫不否認地直接回道:“話是沒錯,但是那也只限於金字塔的部分,占這整片土地的百分之一還不到,因為杜家打算用金字塔當作保險庫。不過杜老先生在申訴狀上也寫得很明白了,金字塔會定期舉辦收藏品展覽,充其量也只能說是一座博物館,如此又會吸引來不少觀光客,而且包括森林公園和金字塔的人力管理、維護工作等所有花費都是由杜氏基金會支出,他已經為政府及人民奉獻這麼多了,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算是過分嗎?”
楷敘一說完,立刻引起了旁聽民眾一陣竊竊私語,楷敘一臉自信地回到杜老爺旁邊的席位上坐下。
“安靜!保持秩序!”法官猛敲著木槌吼道。
吼了幾聲之後,眾人也逐漸平息下來,強森馬上站了起來,“庭上,不管杜先生的貢獻如何,金字塔陵墓未經政府批准,他已經私自開始興建,顯然觸犯了公共衛生的法律條文──”
“抗議!庭上,一具密封在黃金棺材、安置在以十八K金建造的金字塔里的屍體,會妨礙什麼公共衛生?”楷敘以渾厚的聲音從容不迫地駁斥道。
這番話馬上引起了鬧堂大笑,法官敲了下木槌回道:“抗議成立!帕美爾先生,請你另外提出證據說明。”
強森的臉上有着慍色,他氣急敗壞地在桌上翻找著資料,接著說:“根據對方律師唐先生剛才所說的,金字塔只佔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土地,那麼請問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山林地將來若不能做為住宅、工業或商業的用途,而在大溪地已經有一大片國家森林公園的情況下,我們還需要那麼多的公園幹嘛?這種土地資源的浪費對人民及國家又有什麼好處?而這一切損失只因為一名老富翁的自戀和固執──”
“抗議!原告辯護律師做人身攻擊!”楷敘馬上厲聲吼了一句。
大法官也向強森示意:“抗議成立!帕美爾先生,請你注意你的用詞。”
強森雖然覺得不服氣,但是也無計可施,他接下來又舉出一連串不利於杜老爺的數據證據,最後強辭奪理地說:“杜先生若是真有誠意的話,那就應該把這一整片土地的所有權贈予政府,要不然現在他說大溪地國民和外國觀光客可以自由進入金字塔區使用公共設施,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呢?誰又能保證杜家的後代不會把土地賣掉,或是作其他的用途?”
杜老爺實在聽不了去,他失控地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忿忿不平地站起來,“土地本來就是我的,如果我不捐出來的話,誰又管得着我怎麼使用?”
法官見旁聽的群眾情緒也跟着失控,連敲幾下木槌,大聲喝斥道:“杜先生,現在不是你發言的時候,請自制一下。被告辯護律師,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楷敘在發言之前,很快地側過身來安撫杜老爺,他用中文低聲說道:“杜伯伯,請你不要隨便亂髮言,這樣反而對我們沒有幫助,一切由我來說就好。”接着,楷敘站起來,他不但是面對著陪審團,同時也像在對現場一百五十名旁聽民眾對談似地懇切說道:“關於土地所有權這一點,我想在此說明一件事:當初杜先生請我來時,並不是要我來打這一場官司,而是專程來替他擬立遺囑,而在遺囑上也寫得很清楚,因為管理、人事和維護費用仍舊是由杜氏基金會負責支出,所以產權仍屬杜家,但是使用權則是歸大溪地政府,除了金字塔陵墓本身之外,一百年內杜家人不可以任意使用這一片土地。
我手上就有一份已經公證的正式遺囑原文,請庭上過目。”
楷敘把遺囑交給法官,在場旁聽的民眾又熱烈地談論起來,楷敘轉身回座時,又朝坐在第一排旁聽席上的瓊蘭投去一抹微笑,瓊蘭忍不住讚佩地悄悄向他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法官再度敲著木槌喝斥道:“在席的旁聽民眾,你們再不遵守法庭秩序,本庭就要宣佈清場了。”
全場立刻一片閩靜,除了偶爾傳出的幾聲咳嗽。
強森氣急敗壞地起身向法官抱怨:“庭上,我必須嚴重的抗議。被告所提出的遺囑這一項證據,是在開庭前一分鐘才知會我的,這是惡意的安排。”
法官把遺囑傳下去讓陪審團員一一傳閱,他冷眼望向楷敘,沉聲問道:“被告辯護律師,這是事實嗎?我必須警告你一次,而且抗議成立,希望兩方律師不要再犯這個違規的錯誤。”
楷敘摸摸鼻尖,笑笑地回答:“我這只是禮尚往來,兩天前原告辯護律師到金字塔區搜證時,也沒有事先知會我。”
“但是至少我沒有讓你們在庭上這樣措手不及呀!”強森馬上憤聲反駁。
楷敘只是笑而不答地坐下來。
強森又繼續說道:“不管有沒有這份遺囑,杜先生都犯了一個重大錯誤,他私自建造陵墓,這是違法的行為,而且他又漠視政府的命令不把金字塔拆除,這簡直是藐視國法。我建議庭上,如果他再不拆除,那就由政府當局強制收押,充公拍賣。”
楷敘倒是沒有料到他會出這一招,這時全場又陷入一片嘈雜混亂,在法官開口說話之前,楷敘馬上當機立斷地大聲說道:“庭上!我建議暫時休庭,另訂日期再審。”
法官見現場秩序也著實難以控制,便重敲了一下木槌,既無奈又生氣地吼道:“散會,士天之後再審。”
法官退席離去,現場有不少採訪記者爭先恐後地跑出法庭發佈新聞,強森則面帶得意笑容地朝角落望過去。楷敘循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前兩天才碰過面的布魯特坐在那裏。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繼而俯身向杜老爺說道:“杜伯伯,請你放心,到目前為止,我對這件案子有八成的勝算把握。”
接着,楷敘把文件收拾好放進公事包里,和杜老爺一起走向旁聽席。
在和杜家人、唐氏夫婦說了幾句話之後,楷敘伴着瓊蘭率先朝門口外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問:“怎麼樣?我今天的表現還好吧?”
“你問我這個外行人,有沒有搞錯?不過,在我看來,這比電視影集還要精採好看!”瓊蘭佩服得五體投地,衷心地讚歎道。
“精採的還在後頭呢!只要等我今晚去放一把火。”
“什麼意思?”
走出法庭,來到大廳時,楷敘立刻示意那幾名等在外面、由杜老爺派來的貼身保鏢們去替他擋開一擁而上的記者群,他則領著瓊蘭和其他親友朝側門迅速走去。
半途中,他側身在瓊蘭耳畔說道:“我早先就對那個搞鑽石礦業的布魯特感到懷疑,所以就去查了一下他的資料,結果發現他公司的總部並不在帕庇第,他只不過在市區裏的一棟企業大樓買了一層辦公室,而剛才我又發現他也來旁聽之後,就更加肯定我原先的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已經作好了一些安排,強森可以在金字塔工地收買內線,我當然也可以仿效他,我打算今天晚上闖一下布魯特的辦公室,也許──”
“什麼?!你打算去放火燒人家的辦公室?”瓊蘭吃驚地脫口急問。
“拜託!你想到哪裏去了?“放一把火”只是一種形容詞啦,我打算去搜查一下,搞不好可以得到什麼內情或線索,強森一定跟布魯特在玩什麼鬼把戲。”
瓊蘭一聽,心下一沉,不禁暗自忖道:如果“放一把火”是一種“形容詞”,那麼在她的怪夢中楷敘被埃及艷後下令拖出去斬頭,這也可能是一種“預兆”或“象徵”。
她憂心忡忡地看向楷敘,“呃,請問私闖他人的辦公室,這不是違法的嗎?萬一人家有刀有槍,不是更有理由可以殺你?!”
“噢,這個你放心,辦公大樓下班后就沒有人了,我收買了一家清潔公司的清潔工人,晚上他們將帶我一起進辦公大樓清洗地板,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瓊蘭氣急敗壞地又問:“這件事你告訴杜家的人和你爸媽了嗎?”
“當然沒有,他們要是知道了,我哪去得成?”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與其待在青年旅館裏擔心一整夜,倒不如跟着去冒險,於是瓊蘭說道。
“怎麼可以?!不行!那太危險了!”
瓊蘭乾笑了一聲,很不服氣地說:“你去就沒有危險,我去就很危險?你這是歧視女性,還是雪怕我給你添麻煩?放心好了,我搞不好還可以幫上一點忙。”
“可是──”
“沒有可是了。如果你不讓我陪你一起去夜闖布魯特的辦公室,那我就告訴你爸媽,阻止你去冒這個險。”瓊蘭根本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
“瓊蘭,你……噯!早知道就不告訴你。”
“太遲了,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楷敘左右為難著,一直到眾人來到法院後面的停車場,正準備分批搭乘座車時,靚瑀跑過來問道:“哥,你們兩個一直在情話綿綿,到底嘀咕了些什麼啊?我搭你這輛車好不好?”
楷敘似乎深怕瓊蘭會把自己的計畫說出來,於是很快地說道:“不不!你跟爸媽他們一起回去,我跟瓊蘭還有話要說,我送她回旅館。”
於是楷敘和瓊蘭向眾人道別,雙雙坐進跑車內,這時楷敘才莫可奈何地嘆口氣苦笑道:“唉!算你厲害,好吧。”
“那就一言為定,你最好別食言,而這整個下午你也最好別妄想逃出我的視線之外。”
楷敘的心弦一陣悸動,他伸過手來摟住瓊蘭的手,似笑非笑地促狹道:“以前是我害怕你從我的眼前消失,現在卻輪到你擔心了,我可一點怨言也沒有,最好你用繩子把我綁在你身邊一輩子,這樣一來,我高興都來不及。”
如果照這樣再扯下去,一定又要扯到蘇南茜和楷敘兩人的關係上,瓊蘭可沒有心思再去探究這一層兒女私情,她現在最關心的只有楷敘的安危──如果他命中注定會遇上什麼意外,那至少讓她在他的身邊,必要的話,她願意捨命救他。
“開車吧!把你今晚的計畫詳細地告訴我。”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最後只輕喃了一句。
至少今天晚上,她和他將再做一次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著:但願一切平安無事……楷敘和瓊蘭在市區的餐廳吃完晚飯之後,便上車前往今晚的目的地──帕庇第市中心的世界貿易大樓。
“我付了那家清潔公司的工頭一千塊美金,為的是晚上能去當一下清潔工人替人家吸地氈。”他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
瓊蘭也興奮地回敬楷敘一句:“早知道你對吸地氈這麼感興趣,在義大利時你就應該考慮改行。我在范倫鐵諾家族裏當了那麼多年女傭,現在一看到吸塵器就想捶它幾拳。”
楷敘想起了兩人在義大利初識的情景,心中不禁升起一種甜蜜溫曖的感覺。他斜睨著瓊蘭,聲音充滿著柔情蜜意,“那今天晚上,就當作我們一起“重溫舊夢”吧!”
“義大利的一切,現在想起來好家已經非常遙遠了,事實上它卻只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再說,我怎麼可能忘記呢?在那裏你曾經救了我一命……”瓊蘭輕吁著,也陷入一片回憶之中。
“幹嘛老提那件事?我只不過是“幫忙”救了你一命。”
瓊蘭啟顰淺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答:“但我卻一直感覺自己虧欠了你。”
“你當然虧欠我了。你離開義大利時連地址都不願意留給我,然後當你有機會去夏威夷時,你卻又故意繞開不去,沒有去找我。不過現在可好了,愛神又把我們帶到大溪地來。”楷敘一邊操控方向盤,一邊認真的嚷道。
“命運……還有一場怪夢。”
“怪夢?!噢,對了,你現在晚上睡覺還會作那個夢嗎?”楷敘問得漫不經心。
瓊蘭也隨口說了出來,“很奇怪,自從蘇南茜出現之後,我就……呃,我……”
她很快地停住口,然而楷敘卻會錯了她的意,以為她是在吃南茜的醋,他感到一陣窩心,“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我跟南茜之間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我妹妹不是都跟你說了?怎麼,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而是……灰姑娘拿什麼去跟白雪公主比?”瓊蘭頓時感到尷尬不已,她心慌意亂地說。
楷敘當然聽得懂她在擔心什麼,他笑着調侃道:“玻璃舞鞋呀!下次記得午夜十二點鐘聲敲響時,不要連舞鞋都不留一隻給我,好讓我可以天涯海角地去找回合腳的美麗女主人。”
一番話惹得瓊蘭想笑又笑不出來,她愁眉不展地問:“那白雪公主該怎麼辦?”
“白雪公主?!她旁邊還有七個小矮人啊!噢,不!可能一打都不止。”
瓊蘭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她沒好氣地啐道:“你怎麼可以把南茜說成那樣?另外提醒你一句,我並不是沒有人要,而是我自己不要而已。”
“哇!如果灰姑娘和白雪公主改行當花蝴蝶,那可怎麼得了?”楷敘故作誇張地嚷嚷“嗯……說得也是,那你們男生不都大飽艷福了?!”
瓊蘭伸手捏了楷敘手臂一把,楷敘立刻一臉無辜地抱怨抗議:“喂!可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又不是天底下的男生都是花花公子,都不必上班討生活?像我就是一個努力工作而沒有時間談戀愛的一個……呃,我是說以前啦!”
瓊蘭又感到一陣呼吸困難,外加臉紅心跳,但是一想起蘇南茜,不管是白雪公主也好,埃及艷后也罷,她都會有一種相形見絀的自卑感,雖然她也知道這是不該有的想法,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又不得不在意。
她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於是改口問道:“快到了沒有?你怎麼把車開進小巷子裏來了?”
“我們得先跟清潔公司的人會合呀!喏,他們已經在等我們了。”
小巷內,一輛清潔公司的中型巴士停在前面,楷敘把車子停妥后,兩人下了車,只見一名工頭模樣的胖男子走過來,在他身後則是另外六名穿着跟他同樣制服的男女清潔工。
他一上前,連招呼都沒打便說道:“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巴士里有工作服,你們趕快去換衣服吧。”
楷敘和瓊蘭立刻爬進巴士後座里,很快地套上一件連身的寬大工作服,並且戴上了布手套,楷敘拿了一具吸塵器和一隻伸縮鋁梯,瓊蘭則拿了兩支掃把和一隻水桶,兩人沒有再多說話地隨清潔工人從後門進入辦公大樓。
在等電梯的同時,楷敘很快地查看各樓層的公司指示牌,然後高聲說了一句:“我們兩個負責三樓。”
工頭只“嗯”了一聲,其他工人也毫無異議地魚貫進入電梯內。在電梯門關上之前,楷敘才注意到大廳的正門站了兩名警衛。
兩個人在三樓步出電梯,其他清潔工則是直上頂樓再逐樓打掃下來。在空曠無人的辦公室里,瓊蘭放下水桶,捲起袖子問道:“要開始動手打掃了嗎?”
楷敘眨眨眼瞪看着她幾秒鐘,沒好氣地啐道:“拜託,你還真的打掃,辦正事要緊。”
三樓除了有OA隔間的辦公區之外,呈T字形的走道兩側還有許多小辦公室。楷
敘逐一檢視每一間小辦公室外面的指示牌,在來到通道末端的最後一間辦公室前面時,他興奮地嚷道:“就是這一間!看來布魯特這小子的鑽石生意做得很不錯,連分公司都請了這麼多員工。”
瓊蘭跑了過來,迫不及待地問:“那我們趕快進去,門有沒有鎖?”
正掏出一大串萬能鑰匙的楷敘卻嘆了口氣,“噢!等一等……這一串借來的鑰匙根本沒用,這扇門上裝有安全系統,必須用電腦卡刷,並且輸入密碼才可以開啟,我太低估布魯特了,沒想到他連一間分公司都這麼小心。”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兩人乾瞪眼地獃想了一會兒,楷敘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抬頭東張西望,最後他喜出望外地叫道:“有了!我從天花板的冷氣送風口爬進去。”
在他們的頭頂上就有一個一公尺見方的冷氣送風口,楷敘立刻將伸縮鋁梯架在底下,他爬上去后,便用鑰匙把那上面的螺絲釘鬆開來,取下蓋子之後,露出了錫制風管。
楷敘正想爬進送風口時,瓊蘭拉住了他的腳。“讓我來吧,你又壯又重,待會兒整片天花板垮下來怎麼辦?再說,我以前是練體操的,身體的柔軟度比較好,爬起來肯定比較不費力。”
楷敘考慮了一下,最後不太放心叮嚀道:“那你要小心一點,別受傷了,我在這裏把關。”
瓊蘭略活動一下筋骨,一爬上鋁睇,兩腳一蹬,便身手敏捷地攀爬進風管里,只聽見她抱怨了一聲:“噢,天哪!這裏面的蜘蛛網還真多。”
“小心一點,往右邊爬個五、六公尺,你應該就在辦公室上頭的天花板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楷敘仰著頭急出一身汗來,風管內則傳來鏗鏗鏘鏘的迴音,最後傳來瓊蘭的聲音:“提摩西,這個冷氣孔的蓋子只能從外面把螺絲釘旋開,那我現在怎麼辦?”
真是百密一疏,楷敘左思右想了片刻,“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可以用腳把它踹開嗎?”
“呃,我試試看。”
一聲又一聲沉重的迴音傳出來,每一聲都教楷敘的心臟重跳了一下,最後只聽見一聲巨大的匡郎巨響,蓋子掉下來的時候八成打到花瓶之類的東西。
“瓊蘭!你還好吧?”楷敘急急地問道。
“沒問題,我已經在辦公室裏面了,不過裏頭亂七八糟的就是了。提摩西,你要我找什麼東西?”
隔着房門,楷叔向辦公室裏面喊道:“不要把布手套摘下來,這樣就不會留下指紋。你看一下裏面有沒有檔案櫃?或是去翻辦公桌,看有沒有任何提到金字塔附近山林區的文件?”
瓊蘭在裏面翻箱倒櫃,十餘分鐘之後又傳來她的聲音:“什麼也沒有,都是一些採礦的電腦報表,還有一堆很大張的黑白照片……但是,又不像是照片,有點像x光底片,好像……好像是從空中往下拍的。”
“x光片?空中?!”
楷敘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地叫道:“那是衛星照片,真是太高明了!
瓊蘭,趕快看一下那些照片有沒有拍到杜家後面那座火山的區域?”
“火山?火山……有!找到了!但是衛星照片也看得出地層底下有無鑽石礦嗎?我只看到一條又一條黑黑的,好像地下河道的東西。”
“河?黑色的地下河?!啊?!石油!那比鑽石更珍貴,原來布魯特和強森想串通挖採石油。”
就在這時,辦公室另一端的電梯門突然“當”地一聲打開來,楷敘措手不及,氣急敗壞地低喊道:“瓊蘭!快出來,有人來了!”
在辦公室內的瓊蘭頓時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