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銀色跑車在雕花鐵門前停住。李熙拿出遙控開關，打開大門，將車子開進院子裏，停在黑色ＢＭＷ旁的車位里，走下車。
冷家大宅是冷基強母親的嫁妝，大宅子裏隨處可見的名畫、雕塑，少了一點豪門大宅的貴氣奢華，可惜再怎麽有藝術、有品味、舒適的宅第，少了人氣，就只是一棟華麗的樓房。
李熙一直認為自已有辦法在這裏長到十八歲，而沒被冷基強的冷眼殺死，至今她還覺得是項奇迹。
管家王媽迎面而來。王媽是冷基強的眼線，所以還是要小心。
「小姐，你回來了，等會才開飯，小姐要先沐浴還是休息？待會我叫小玉上去服侍您。」王媽說著，接過李熙脫下的白色毛外套。
「不用麻煩，不必叫小玉過來，有事我再叫你。」李熙以平板的聲音說。就是這種感覺、王媽始終當她是外人，疏續而客氣。也好，她的個性原本就不愛與人太過親近。
「少爺要我轉告小姐，進門後先到他的書房見他。」
「我知道了。」
「我等會端茶上樓，請小姐先上樓。」王媽說完，轉身去忙她的事。
李熙上二樓，先進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間。
李熙坐上床沿，拿起床邊小柜上的相框。連相框都沒有沾上任何灰塵，管家王媽確實是個盡職又細心的管家；如果她猜測的沒錯，以冷基強現在對她不同於以往的忽視，王媽今後對她或許也會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照片上是她十八生日時，義父、冷基強和她三人在冷家游泳池邊拍的。
義父和冷基強西裝筆挺，她則穿上削肩白色長禮服，上了淡妝，梳了端莊的公主頭。義父直贊她漂亮，而冷基強雖然嘴裏沒說什麽，卻在拍完照，義父又回去招待眾多賓客時，用最實際的行動告訴她——他吻了她，既霸道又蠻橫，她的初吻就這麼結束。這個可怕的動作嚇壞了她，她逃了，就此逃到了異國，一去四載。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李熙看着照片楞楞出神……
「你回來了……」一個低沉的男青喚起她的注意，她回頭，冷基強不知何時，倚在門邊打量她；他穿了較休閑的毛衣和長褲，還是不失冷公子一貫的瀟洒與邪魅。連在家裏，頭髮還是梳得極有型，絲毫不凌亂；反觀自己，最簡單的白色衣褲，素得找不出任何花稍，平直烏黑的齊耳短髮貼在耳邊，沒有任何裝扮可言。但這就是她！冷公子一直非常不認同她的裝扮，曾譏她不懂得裝扮自己好吸引男人的目光，可惜了她的天生田質。她心裏卻是暗暗高興，冷基強如果就此調開他的視線，她便可以暫時鬆一口氣。
冷基強見李熙遺是一臉不答腔，著實納悶。那丫頭看着那張照片好一會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張照片可以讓你看得這麽入神？」
「難道你是在責怪我破壞了你十八歲生日的美好宴會？」冷基強再次問。
「十八歲時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畢竟最近幾年用腦很多，沒有空間裝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李熙扯著假笑，對上冷基強深沉的眼。
「你幾時回來的？」
「昨天就在這了，難得我們可以聚聚，早點回來重溫往日時光，看看能不能想起是什麽原因逼得我們冷家的大小姐視我如財狼，視這裏為虎穴，遲遲不願歸？」冷基強說著，長腿一跨，落坐在她房裏的長椅上。
「我自由慣了，不喜歡傭人跟前跟後。我們也各自在外生活愜意，又何必一定要這樣大費周章，各自調開時間，好一起在這裏吃飯呢？王媽要忙很久，你也得拋下女朋友，不是嗎？」李熙還是扯著嘴角說箸，一定是她剛才想事情太過入迷才會沒注意到冷公子的到來。這下可好，冷公子說一說還不是繞到要她搬回來的老話題上。什麼跟什麽，他今天似乎有意要跟她耗！
「你每次都這樣說。如果我可以減少應酬、斷絕和那些女人的來往，搬回來，你是不是也肯回來這裏住？」冷基強鐵了心地說。他不信李熙真的可以狠下心不回
來。
「這樣大家都很不方便，還是維持現狀這樣就好，過一陣子再說吧。幾時開飯？我餓了。」李熙用低柔的嗓音說，趕緊轉移話題，希望能安撫冷基強。
「我叫王媽現在就開飯。跟我下樓吧。」冷基強沉着聲音說，轉身下樓。
※※※※※※
冷家餐廳天花板上懸著藝術吊燈，亮度調到恰到好處，明亮而有氣氛。長長的西式餐桌，冷基強和李熙面對面各坐一頭。
冷基強仔細打量對面的李熙，發現她似乎有點改變，很細微的一股小女人的味道。她戀愛了嗎？這個突來的警訊，大大地浮在他心中。可能嗎？兩年以來李熙幾乎不與其他人來往。冷基強的眼神變得深邃，似乎還是不能安心。
「找我回來，不是有要緊事要跟我說？」李熙掛上慣有的假笑。
「你最近在忙什麽，連個電話也不回？」
「該不會只是問我忙什麽，就把我叫回來吧？還是一樣，很認真地把最近和東光那件案子儘速完成。」
「對了，那天織田廣之看你的神情怪怪的，你們之前認識？」冷基強沉着聲音問，希望他的不安只是多慮。
「開什麽玩笑！織田廣之又不是路上的甲乙丙，有可能讓我隨便就遇上，又恰巧認識嗎？人家織田先生那麼忙，又是大財團的總裁，怎麼可能認識沒沒無聞的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應酬，不愛跟陌生人接觸，哪有機會認識像織田廣之這種人。也許織田廣之覺得我像他的誰，所以多看我一眼，這有什麽奇怪嗎？」今天冷基強該不會真的是找她來盤問他和織田廣之的事吧？不可能啊，她很小心，就算冷基強會知道也不會這麽快。冷基強在擔心什麽？
「那件案子，以後我就交給公司研發小組的其他人，你別忙了。最近讓你太辛苦，還是休息一陣子，以後我會派其他工程師去跟東光洽談這件案子，你可以不用再跟織田廣之接觸了。」冷基強放下杯子，直接以命令語氣對李熙說。
眼尖的織田廣之一定發現李熙有點像織田曦，雖然過了十多年，但親人的直覺，他不得不防。如果現在李熙的身世曝光，難保織田廣之不會硬把李熙帶走，那樣他的阻礙不就更大？在他還沒弄清自己對李熙的感情前，他一定要讓李熙先回到他身邊。
「為什麽？這不像你的作風，你不是說東光是大客戶，這樣不是會影響合作關係？讓我繼續完成，不行嗎？畢竟這個案子還沒完成，你找別人來替我，只會破壞設計的原創，我不要。不然，你乾脆終止這個案子。人家織田先生對我一見如故，對我們的合作關係不是更好？冷基強，你是不是擔心什麼？還是你知道了什麼，不肯讓我知道？」李熙冷著一張臉，不再裝笑臉。她說什麽都不願別人破壞她的設計，那可是她的心血結晶咧！只是冷基強的反應太強烈了，剛好將計就計套看看能不能套出她的疑問。
「我是擔心你，瞧你上次應付織田廣之的樣子，閃得那麽快，以為織田廣之纏着你，你還是不要跟織田廣之來往。」
「我本來就不喜歡應付陌生人。冷基強，我是不是像織田先生的誰啊？你是不是知道，不然織田先生為什麽那一次見到我時有那種表情？而且，難得遇上這麽懂我作品的人，我還想多跟他認識一點，為什麽不准我再接近他？」這下，李熙不得不再次提高警覺。冷基強跟她卯上了，不斷叮嚀她不得接近織田廣之，如果他知道織田廣之和她現在的關係不就……這個可怕的後果她實在不敢想像。戴上柔順偽裝的面具好生應對他才是！
「日本人很狡詐，你根本沒有商業接觸經驗，難保織田廣之不是想從你這邊下手，獲取更多商業機密。你還是聽話，別去招惹織田廣之。」冷基強撒著謊，誘騙著李熙。
「哥哥，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像織田先生的某個故人？所以你不要我接近他？你是不是知道關於我親生父母的事？哥哥！」李照顧不得所有的偽裝，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想到哪去了！李熙，冷老頭不是說過，你母親和你發生意外，你母親死於意外，你喪失記憶。你母親是冷老頭的故交，這樣你還有那麽多疑問嗎？」冷基強冷著聲音說。這丫頭怎麼回事？頭一次這麽激動，竟閃著怒眼問他！
「那我父親呢？為什麽義父和你絕口不提？我是不是義父的私生女，所以義父才會收養我、疼愛我？而你以前才會那麽討厭我？是不是啊！哥哥！」李熙壓抑不住滿腔疑問，憤怒地逼問冷基強。
「不要叫我哥哥！我絕不是你哥哥，你也絕不是冷老頭的私生女。你那麽想知道親生父母是誰，大可以去問冷老頭！我不知道他們上一代的事。」冷基強沉着氣說著，不想和李熙多耗，這丫頭現在滿腦子都是猜疑，還是讓她冷靜一下。
「總之，你記住，離織田廣之遠一點。」冷基強撂下話，長腿一跨，率先從餐桌上離去，留下一臉驚愕的李熙。
※※※※※※
李熙從浴室出來，看見冷基強坐在她房裏的長椅上抽著煙，幽暗的眼神像蓄勢待發的獵豹。她不理會他，逕自坐在床沿，拿着毛巾擦著一頭濕發，對著冷基強出聲說：
「麻煩你，別在我房裏抽煙。」
「真是抱歉。」冷基強說著，捻熄了煙。
「來我房裏，有事嗎？」
「沒事不能跟你聊聊天嗎？」冷基強注意到了，李熙沒有笑，聲音雖然還是柔軟客氣，臉上卻已不見笑容，又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難道她還在意餐桌上的事？
「我記得我們今晚已經聊得夠多了。」李熙一副想送客的模樣，不同於以往的溫順。
「不能來找你敘敘舊嗎？我一直很好奇你在國外、還有最近這兩年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你到底會不會照自已，整個人瘦得像發育不良的小女生。」冷基強挑着眉說。
「我在國外過得很好，課業很忙，國外食物不合胃口，所以吃不胖。」李熙三言兩語帶過，敷衍地說。
「你還是搬回來吧，外面的食物一定不合你胃口，我請王媽每天準備你喜歡吃的菜，瘦成這樣，哪裏像個女人。」
「你不要老是要我搬回來，我已經很習慣現在愜意的生活，也懂得照顧自己。不像個女人又怎麽樣？」
冷基強呼地一聲，站起來，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到她身前，伸手強硬地抬起她的臉，他的臉像慢動作鏡頭，慢慢靠近她。李熙屏著氣，冷基強生氣了，她玩完了嗎？她認命地閉上眼，冷基強的臉輕輕劃過她的臉頰，他下巴新冒出的鬍渣搔癢了她水嫩的肌膚，他的唇停駐在她耳垂下方，呼出一口氣，輕聲地說：
「你確定你沒有一絲女人味？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李熙豁然睜開雙眼，彷彿被戳到痛處，伸手打掉冷基強的手，直接迎視他的眼。
「冷大少今晚沒有女伴很寂寞嗎？需要妹子我充當你的床伴，一解你的性慾嗎？不過，我的經驗不比你的那些女伴們豐富，可能無法提供太好的服務！」李熙十分譏誚地說，抬起臉，就近在冷基強臉頰上印上一個冰冷的吻。
「我的胃口沒那麼好，你還太過青嫩，本少爺現在對你這種小女生還不感興趣。」冷基強驚訝李熙的反應，第一次，那丫頭竟然反擊他！她真的變了，他早該察覺的！
「晚安，小熙。」冷基強說完，在李熙額頭上印下一吻，又轉身邁開步伐，走出她房間。
碩長的身影，在李熙看來竟有一絲落寞……
李熙鬆了一口氣，她以為冷基強會做出令她意外的事。她愈來愈不明白冷基強的動機，難道這次他真的對她……？不可能！冷基強是情場浪子，不會愛上她，更不可能為她收心，而且她也無福消受，因為她再也不可能為他動情了。
李熙躺上床，再如何輾轉難眠也不過是一夜，她可以忍，跟着將頭臉深深地埋進薰衣草香的被褥里……
☆☆☆
清晨，李熙睜眼看見窗外透亮的天光，夜終於過去，但情緒仍舊低落。
李熙穿着昨天那一身的白色衣褲下樓，管家王媽遞來昨晚的外套。
「小姐早，少爺在餐廳等您用早餐。」王媽恭敬地說。
「王媽，跟少爺說我不跟他一起用早餐了，我現在要回去，今天不跟他一起去公司。」李熙跟王媽說完，頭也沒回地走出門；在冷基強氣得追出來前，已經開着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