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伯群沒想到小熙會回到這裏——織田家，當年李妍傷心欲絕的地方。小熙要回來繼承織田家嗎？現在小熙要嫁織田廣之，繼承的問題也就無所謂了。如果小熙不問，說不說又有什麼關係？當年的事就讓它留在當年吧。
「義父，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沒有收到我的信？」李熙高興地拉着冷伯群進屋。
「有！因為我和你梅姨出去旅行，前幾天回來才看到，現在不就來看你了！丫
頭，急着嫁人啦！」冷伯群取笑李熙。
「義父，梅姨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李熙拿過傭人端來的茶點，親自端給冷伯群。她的義父還是和以前一樣，甚至精神更好，他和梅姨在一起后應該是過得很快樂。
「我是特地來看你的，你梅姨留在台灣等我。」冷伯群看着李熙，戀愛中的她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她知道自己正在她真正的家嗎？若她不問，當織田廣之的妻子其實和當織田曦並無兩樣，或許更輕鬆。
「義父，那你要多住幾天？」李熙想着先留下義父再說。
「不要麻煩了！你不了解義父嗎？我只是來談你的婚事，我已經先回台灣一趟，你哥哥的事……哎！他要我來帶你回去，你又不愛他，就算回去，他能怎樣？」冷伯群嘆了長長一口氣。他一直以為，從小冷基強就把李熙當自己妹妹，怎麼會喜歡上小熙！雖然他也很自私地希望小熙永遠待在他身邊，可也不是當那小子的老婆啊！那小子，算了吧，他的寶貝女兒耶，怎麼可以讓他那種花花公子玷污！
「哥哥沒事吧？」李熙擔心的問題來了，義父不會想叫她回去吧？
「你不用理他，你真的喜歡織田廣之，確定要嫁他？」
「義父反對嗎？」
「終究你還是要回織田家的，繞了一圈還是一樣的結果。」
「義父，我已經知道織田曦的事了，可以跟我說個明白嗎？」
「會怪義父不告訴你，你就是織田曦嗎？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冷伯群不意外，畢竟這是她小時候熟悉的環境。
「不會，以前的事還是想不起來，所以才希望義父可以跟我說個明白。」
「小熙，不論你回不回織田家，記得你永遠是我冷伯群的女兒，你如果不願意當織田曦，可以回來當我的小熙。」冷伯群十分感傷地說。
「義父，你願意讓我回來當織田曦嗎？你那麼疼我，照顧我十多年，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父親，就算嫁給廣之，我還是義父的小熙。」李熙過去抱着冷伯群，臉頰滑過兩行淚。她最在乎的義父啊，最舍不下的親情。
「別哭！你是我的乖女兒，從小你就聰明乖巧。我實在不願上一代的事變成你長大后的陰影，我寧願你只是單純我冷伯群的女兒，我自私地將你留在身邊當我女兒，也許上天早有安排，你還是回到織田家了。」冷伯群拭去李熙的淚，她的女兒要嫁人了……冷伯群看着李熙笑了。
「義父，我一直不敢告訴你，這十多年來我一直作着當時的惡夢，難過了十多年，所以我才想在嫁給廣之前弄清楚。」
「難道你的病沒有完全好？為什麼不告訴義父？義父不是怕失去你，只是不願再讓你想起過去。小時候你一想就頭痛，那痛苦的模樣讓我看了很難過，所以決定不說你的身世。你十八歲時，我拿你小時候戴在身上的項練給你，原本以為你多少會有點印象，沒想到你還是想不起來，我一直以為你真的完全好了。小熙，當時你父母親發生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因為我只來得及救你。當時你想不起來，我也就此作罷。」他萬萬沒想到，小熙會因此痛苦那麼久，為什麼上一代造成的錯要由一個小女孩承擔？
「義父，我只知道媽媽為什麼會帶着我回台灣找你，我想知道後來怎麼了？」李熙看着冷伯群難過的眼，當年的事對他不也是一種痛？
「小熙，你長大了，有權利決定要不要知道這些事。既然要當回織田曦，我就必須把當年的事交代清楚，可以請你祖父和織田廣之出來嗎？我想，他們也有權利知道這些事。」既然小熙開口問了，乾脆告訴她吧。
「爺爺在裏頭，廣之要晚一點才會回來。義父，留下來陪我，我很久沒見到義父了，很想你，就留下來幾天嘛。」李熙跟冷伯群撒嬌，還是捨不得冷伯群。
「丫頭，我還不會那麼早回去，要等你的婚事確定我才會走。義父也是很久沒見你了，你和織田廣之在一起快不快樂？」冷伯群就怕小熙的個性什麼都不說，自己承受許多，難為她為了不讓他擔心受了那麼多折磨。
「爺爺說先跟廣之訂婚，義父覺得呢？」李熙希望至少能讓冷伯群留到訂婚那天。
「先訂婚也好，訂婚宴上剛好讓大家知道你的新身分，就用織田曦的身分跟廣之訂婚，你也好適應織田曦的身分。」既然小熙要回織田家，遲早還是要讓所有的人知道，剛好趁這個機會，也好讓冷小子死心。
☆☆☆
晚餐桌上多了冷伯群，織田慎吾居然不像以往的沉默，竟和冷伯群大談生意經。織田廣之和李熙兩人面面相覷，本來很簡單的晚餐，今天卻變得很不一樣；織田慎吾甚至開了珍藏的酒要和冷伯群不醉不歸……還好織田廣之阻止得快，他們只能淺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李熙從來不知道冷伯群日文說得這麼好，急着要知道義父答應要說的事，顧不得他們談得正在興頭上，插上前去跟冷伯群說：
「義父，你待會再跟爺爺聊，先告訴我們當年的事。好不好？」
「小曦希望能在和廣之訂婚前知道當年的事，請冷賢侄告訴我們吧。」織田慎吾也很想知道，織田秀樹到台灣之後發生的事。
「你母親李妍和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李妍十八歲時，我們兩家父母為我們定了親。那一年，李妍結識了到小鎮旅行的織田秀樹，兩個人相戀，因為李妍父母親反對李妍嫁給織田秀樹，李妍很愛織田秀樹，於是不顧父母反對，跟着織田秀樹回日本，後來李家父母氣得和她斷絕關係。
「十多年後，我很意外李妍竟會回台灣找我。那時她帶着才七歲的小熙，臉色十分憔悴。她說很想念我這個老朋友，帶着女兒來看看我，覺得當年不告而別很對不起我。我問她在日本過得可好，她卻說『朱門恩怨多，很多事不是我能改變』。正當我想多問她一點，織田秀樹卻很生氣地衝進我的辦公室，二話不說抱起小熙，把李妍拖走。我不放心，怕織田秀樹誤會，開着車追出去，因為織田秀樹車開得很陝，所以我只能遠遠落在後面……沒想到……他們的車會跌落山崖……我跟在後面，只能救起還沒跌落崖前被李妍丟出車外的小熙。
「因為當時小熙已經昏迷，所以只好先將她送醫。小熙醒了之後，一直哭鬧，精神狀態很差，我沒辦法，只好帶她出國治療。那時我只要一問小熙車禍發生當時的事，她就會頭痛，也不肯說……她說她想不起以前的事。後來我想李妍告訴我那句話的意思，大概是不願回織田家了，所以我把小熙留下來當我的女兒。二直不願想起當年在他面前發生的悲劇，今天還是不得不說，如果他能阻止得了織田秀樹，或許他們就不會發生車禍。
「義父，你說是媽媽把我從車裏丟出來的……是不是？」不敢相信，她的夢，那夢裏被狠狠推開的感覺原來是車禍當時的驚嚇。長久以來的謎底終於揭曉。李熙忍住心中的悲慟，強自壓抑……
「我想李妍應該是在匆忙中，從高速的車中用力將你推出來，你才沒和車子一起跌落山崖，才會被我救起。」冷伯群憶起抱起渾身是血的李熙時還是覺得駭人。
「織田家對不起你……我代秀樹向你道歉……織田家虧欠你……謝謝你十多年來照顧小曦的恩情……」織田慎吾以日本式的跪禮對着冷伯群潸潸淚下。如果當年不是他一時糊塗，十多年的悔恨……怎麼換得回兒子一家呢？他怎麼有臉要織田曦回來呢？當年雖然他不是想逼走李妍……怎麼會這樣！
「織田先生，快起來！」冷伯群一驚，動手要扶起他。這麼剛毅威嚴的老人怎麼會放下身段……他不是來給他難堪的啊！
「爺爺，別這樣……」李熙嚇一跳，自視極高的織田慎吾會向義父做這麼隆重的道歉，他心裏一定也很苦。
三人一起把織田慎吾扶起來，織田廣之看到一直十分堅強的爺爺，聽到當年的事難過的樣子，他的心裏也很悲傷。今晚還是別再多說。本來要當著爺爺的面開口向冷伯群提的婚事及讓小熙認祖歸宗的事還是緩下吧。先把爺爺送進去休息。
「爺爺，別說了，我送你進去休息。」
「少爺，我來就好。」管家岩本先生恭敬地扶過織田慎吾。
☆☆☆
深夜，織田廣之看見李熙呆坐在房裏，拉起她坐到他懷裏。
「想什麼？小熙，不論你有什麼苦，一定要告訴我，讓我分擔，不要總是把心事放在心裏。我不要你總是一個人痛苦。」摟着她的腰，聞着她身上淡淡薰衣草香味，她依偎在他懷裏，為什麼他還是不能完全讀出她的心思，為什麼每次她的太過冷靜沉默總是加深他的不安……
「沒什麼。爺爺還好嗎？要不要緊？我還是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會跌下山谷。我要自己想起來嗎？」聽着織田廣之的心跳聲，她的心不安……現在她的心好亂……她是李熙還是織田曦？那個活潑開朗的織田曦為什麼選擇遺忘？當年在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爺爺已經睡了。小熙，不要擔心，什麼都不要再想了，你嫁給我……早點嫁
我好嗎？不管是以織田曦或李熙的身分。我很怕你又要像七歲時我做給你的風箏一樣飛走，飛到我找不到的地方……」織田廣之揉着她柔軟的髮絲，擔心地將心裏的話說出來。
李熙閉上眼睛，不說話，靜靜聽他的聲音。廣之的聲音很溫暖、很好聽，可以安靜她的心，她的手環上他的腰。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住進你的公寓就是夢見小時候的你，那時我一直夢見你和我道別，越走越遠……不論我怎麼叫你，你都不回頭，我拉不住你，後來我拉住了……很高興把你扳過身，卻是現在的你。我想我們註定要在一起的，小曦，不要因為以前的事困住自己，不要再把我推出你的心門外。」他喃喃說著。
低頭髮現懷裏的人已經睡着。呵！他苦笑，又是一個難熬的夜。她的小曦老把他當保母，把他的話當催眠曲，放他一個人讓滿身慾火煎熬，以後跟她求歡前，要記得別凈跟她說話，得先吻得她七葷八素，渾身酥麻，他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苦笑。
☆☆☆
早餐桌上，織田慎吾似乎已經平靜許多，精神還不錯；冷伯群看來也不像昨天那麼疲累。織田廣之覺得這是開口跟冷伯群提親的機會。
「冷伯伯，我愛小熙，請你把小曦嫁給我。不管你願不願意讓小熙認祖歸宗，我都要娶小熙。」
「冷賢侄，我沒臉求你讓小熙回到織田家，可是小曦究竟是織田家的唯一骨肉，我求你成全。」織田慎吾哀戚的聲音令人不忍。
「小熙，你的意思呢？不論你願不願意接受織田家的一切，我冷伯群永遠當你是我女兒。你如果真愛這個男人，我又有什麼理由反對？你母親當年離開我時，我
就明白很多事強求不來。」冷伯群感慨地看着眼前美麗的李熙，想起當年的李妍。
「義父，我願意回到織田家，可我還是義父的女兒，還要常常回去看義父。」李熙說著，忍不住掉下淚來，她要跟最疼她的義父分別了嗎？
「冷伯伯，既然這樣，你就留下來主持我們的訂婚宴，別急着走。」織田廣之很高興冷伯群一點也不為難人。
「還叫冷伯伯，該改口叫岳父了。我只是來看看小熙，訂婚宴就不留下來了參加了。我還有事要趕回台灣，等你們結婚，我一定參加。廣之，你要好好愛小熙，我把她交給你了。」冷伯群將李熙的手交給織田廣之，這樣也算代李妍了卻最後的牽挂。他年輕時愛過的人啊，可以真正安息了……
「謝謝你，岳父。我會一輩子疼愛小熙……」織田廣之握着李熙的手，溫柔地看着她。
「親家，織田家隨時歡迎你來看小曦，謝謝你肯讓小曦認祖歸宗。既然你急着走，至少讓我們送你一程。小曦一定很捨不得這麼快又要跟你分開。」織田慎吾露出笑顏，小曦真的好福氣被冷伯群收養。
「對嘛！義父，讓我們送你一程，至少讓我送你去機場……」李熙不舍，義父才來又要走，她至少也要送他一程，爭取多一點和他相處的時光。
「拗不過你這丫頭……」別了！嫁女兒的心情原來是這樣——有點高興，有點擔心，更多的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