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四點左右,劉銳告訴她快要上岸了。於藍站在左邊走道上眯着眼睛看向韋諾--高大的身軀正站在桅杆下,一手扯着風帆的繩子,一手搭在額角上看東邊不遠處的陸地。在將要隱去的夕陽下,他全身被鍍上一層詭異的金色,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遊艇直駛向東邊的陸地,那兒養着大片水杉,靠在最前面的杉林幾乎都養在水裏。林子似乎被刻意地自中央分成兩半,延伸出一個實木搭建的長長的小型碼頭。
水杉林的後面,是一座矮寬的山坡,種着許多矮小單薄的樹。遠遠看着,於藍覺得那應該是芒果樹和楊桃樹。
五分鐘后,於藍跟着韋諾跨上岸,劉銳站在甲板上對着她大叫:"藍藍,我們遲些再見--拜拜--"
劉銳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短短一天裏,於藍覺得自己不再害怕他了。
她相信人與人之間有一種情感,在經歷某時段的交往後,會產生一種特殊的牽繫,彷彿能相互觸及對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心會淺淺地感動,如同釀酒一樣,醇香漸厚,然後不知不覺間滋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當然這並不受交往時間的限制,可以是相交一生,也可以幾面之緣。
那必定是一種很奇妙很美麗的感覺。
她常常覺得,今生若有這種朋友這份境界,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欲益反損"的道理卻一再提醒她,渴望和現實,永遠不可同語。
但她仍然是渴望的,有時降至最低標準--只要自己不害怕對方,就是朋友了。
韋諾回頭叫她站着,然後一扭身轉進旁邊的小竹林。於藍站在岸邊眺望,不遠處是一大片間有水渠的菜田,再過去是幾個橫列成排的水塘。一條水泥路分成左右界線,另一邊是一些二至三層的小型樓房,外形四平八穩,一色瓷磚外牆。有些是在舊式平房上加建樓層的,遠遠望着,像黑實的彪形大漢被攔腰套上一圈灰白的腰帶,很有些怪異。
路尾那頭錯落着幾間青磚瓦頂的古式民居,屋頂直直的煙囪正冒出緲緲炊煙。內中一間頗為氣派的古屋,像是祠堂或神宙之類的。門前飄着兩個花岩石的大平台,幾個老頭兒圍在一塊,像是在下圍棋,門兩邊的黑木對聯大得嚇人,字似乎是漆了金的。大門上方還有一對紅紅綠綠的門神,掉了好些顏色了。
遠遠看過去,讓人頓然了悟,樸實中,必定沉積着不少風雨滄桑。
韋諾從林中草棚里推了一台機車出來。騎上車后,朝還在發獃的她拋去一個頭盔。於藍一個接不住,頭盔骨碌碌的往田埂滾去……她驚叫一聲,搶救不及,那東西就在兩人眼皮下滾進水渠去了。
韋諾狠瞪了她一眼,"我一直想送給你一個字--服--服!"
"我我……不戴就是……"她緊扣小手,不敢看他的臉。
"上車!"
"不戴頭盔……能不能坐機車?"
韋諾鐵青着臉,偏過頭低喝:"上車!"
嚇得於藍一縮,乖乖上前。車身太高,正自猶豫好不好攀着他的手臂,一眼瞥見韋諾滿臉想殺人般的火氣,立即顫手扶着他的肩頭坐了上去。還沒坐定,車子猛然向前一飆,於藍尖叫一聲,慌忙撲上前摟住他的腰。待車子穩定下來,便燙手般縮了回來,然後悄悄扯住他的衣擺。
駛過一段鄉居,前面逐漸多了好些漂亮別緻的村屋。再往前些,不斷看見一些大型的花園別墅,內設園林雕像或小橋流水,甚是美觀。
這一帶是香港新界東北地段,散佈不少村落。此處名叫荔枝窩,是香港少有的圍村,不但倚山而建,林前更有小河環繞,景色怡人。阡陌四縱,田野碧綠,間或有白鷺拍翼而起,不高不低不遠不近的,再輕然落下。登至後山高處,甚至能遠眺禁區界外的沙頭角風貌。
村內有天後廟、大石廣場和百年榕樹,村屋排列整齊而緊靠,隱隱然尚有昔日的大村風範。內中住居有些為村民丁屋,有些則是富足人家以求閑居為樂而築建的花園別墅。
雖然狀似世外桃源,卻並非人人甘於捨棄繁華都市,到此過純凈簡樸的鄉居生活。於是便有人在此買地建屋,或當成渡假別墅,或長居此處,面對水光山色,怡然自樂。
至於韋諾先經水路從香港島繞至長洲,再兜個大圈子繞到荔枝窩的目的,大概是要避人耳目吧。
天色逐漸昏暗,機車駛上一條種着許多合歡樹和尤加利樹的碎石小路。草地傳出嘈雜喧嘩的蟲鳴。遠處不時有狼狗的短吠。於藍瞄着旁邊颼颼掠過的樹影,悄然抓緊韋諾恤衫的衣擺。
在腦子即將開始閃過各種不安全的畫面的時候,一間灰白外牆的住宅出現在路的盡頭,那是一所歐式花園別墅,有三層之高。
韋諾在別墅門前停車,雕花不鏽鋼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五十開外的老人伸頭瞄了瞄,再慌忙迎出,"韋生回來啦。"
韋諾點頭,領着於藍往裏走去。
天已經全黑了,沒有月亮。於藍一邊走着一邊偷眼四顧。園子很大,空氣飄着一股花草混合的香味,似乎有許多漆黑一團的花草樹木。走過一石子甬路,前方廳門半開,透出明亮的光。
於藍覺得不安,抬眼四望,卻突然發現,韋諾不知到哪裏去了!
內心慌張乍現,立即"阿諾阿諾"地低叫--叫了好半天,哪裏還見韋諾的影子!背後赫然滲出冷汗,手腳早已酸軟無力,明眸大有洶湧泛濫之勢。
"你是於小姐?我是這兒的傭人,叫阿芬,你跟我來吧。"身後突然冒出一個清脆的女聲,嚇得已經低溫的她幾乎暈倒。看清身後的是一個圓圓胖胖貨真價實的女孩之時,她的心才緩緩跳回原處。
跟着阿芬來到一間小房間,於藍才開口問阿諾到哪裏去了,阿芬笑着說韋生已經回房休息了。於藍點頭,原來他把她帶回家了。心中安然,但又有些生氣--哪有人把朋友帶回自己家后,不聲不響地閃去睡覺?
朋友?韋諾會當她是朋友嗎?他們只是因為某種利益關係而交換條件而已。對了,他為什麼不讓她嫁給許應龍?為什麼要以不再追究媽咪偷竊的事作為交換條件?他作出這樣的協定,會得到什麼好處?
再怎麼說,也沒理由會平白無故地帶一個人回家浪費米飯吧。於藍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無論如何,韋諾承諾過不會害她的,這想法讓她無由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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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於藍知道這所大宅子除了韋諾,還住着他的親妹妹韋妍和幾個傭人。這韋小姐長得很漂亮清秀,可惜不能走路,終日坐在輪椅上,連房門也不大出。
阿芬和她說,韋生交代過管家梅嬸,要於藍每天和他們一塊工作、一塊吃飯。
她被安排每天擦洗韋諾健身房裏的各種器材,之後到屋后幫花王志叔修理園子的花草,負責四隻杜賓狗的飲食和清潔,空閑時要到廚房幫助弄些下欄工作。
不算太忙,反正要吃飯就要幹活,這道理她很明白,因此心中怡然。
樓上是韋生和小姐的私人地方,她不必上去的。
韋家的主樓建在園子中央。外牆用灰白花崗岩築建。園子星羅點布着各色花卉。甚至還有一窪水池,種植了大片的紫花睡蓮。池的左邊是一片青綠的草地,放置着不少體積頗巨的卵形岩石。左邊是十來株叢生的斑竹林。若拐過這一邊,就是特大的花房了。
無論大廳和二樓,韋家都是隨處可見太陽的落地玻璃窗戶,飄掛着白蕾絲窗帘,陽光從外處擠進,通屋影射出明快的光線,十分明亮。
一周過去了,工作並不算繁忙。於藍雖然不擅辭令,整日安靜沉默,卻總會臉帶淺笑,且幹活從不馬虎了事。工作上遇有需要和他人配合的,她總會不聲不響給別人行予方便,傭人又大多是附近村民,本質純樸,於是他們很容易便接納了她。
花王志叔不知從那天開始,就"丫頭丫頭"地叫她,於藍淡淡微笑着,覺得很喜歡蹲在他身旁聽他嘮叨着園子裏的花草。
"哪,那十來盤都是蘭科的奇花喲,前面的叫玉女紅,後面那株叫綠英,好嬌氣的,春天開花時,無論淋水施肥都得好小心,更不能讓它們曬太陽。"說話時,他低着頭撥開手上那株香草的根部察看。
這她知道,大凡蘭科植物,水多會爛根,陽多會葉萎。
"丫頭喲,這種香草特別矜貴的,這陣快要開花了,我六點就得起床,把它移到外面追曬早晨的陽光,十點左右又要移回來哦,不然陽光一猛,它就會死翹翹了。"
於藍點頭,怪不得阿諾會是種蘭高手呢,原來他家中就有個老師傅。
"志叔,你明天不用早起了……我幫你把它們移出來就行……"
"那怎麼行,這又不是你的工作。"志叔眼角的笑紋更深了。
"沒什麼,橫豎我每天六點就會醒過來了。"
"聽說你幹活沒有月薪哪,韋生啥時這麼操弄起人來了。"志叔停下手歪了歪頭,有些想不明白。
於藍突然靈機一動,"志叔,你認識我媽媽嗎?"
"呃?你媽媽是誰?"
"蘇玉群--"於藍仔細注意着志叔的臉色,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志叔連臉色都變了。
對比太強烈了,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
於藍垂下小臉,內心的難堪,全因為爸媽昔日對韋家的不恥行徑。此刻,她身為於家女兒立於韋家土地,自是無法挺直腰桿堂皇面對韋家所有的人,即使他們並不明示。
韋諾真會等許應龍放棄了她,就會一切回復原狀嗎?已經八月了,學校快開課了。
"噓--"志叔左右瞧了瞧,壓着聲音說:"快別胡說話……以後別再和人提起了……知道嗎?"
"志叔……這花要開了。"於藍乖巧地避過話題,心中淺淺地感動,畢竟,並非所有人都恨她入骨。
志叔望了她一眼,又說:"韋家要是請個傭人的話,根本不用勞動到韋生,而你竟然是他帶回來的……我們就猜到是有原因了。"他頓了頓,又說:"唉,凡事有果必有因,看得出你也是一副善良的心性,老天爺會保佑你的。"說完便捧着香草逕自往花房走去,邁了幾步后又回頭說:"丫頭,我聽梅嬸說韋生今天要回來了。"
於藍仍然蹲着身子,腦袋有點茫然無措,莫名的愁思突然自心裏漫延開去……
"丫頭--還蹲着幹啥,快跑啊,下雨了--"志叔站在花房門口喊過來。於藍一抬頭,唉,雨說來就來了。
才想着要趕回廚房幫忙,突然又記起了今早洗乾淨的狗墊子還晾在水池邊的大岩石上,連忙飛似的跑過去,急急搶救了護在懷裏沖回狗屋,用夾子把墊子別在檐下,找來乾淨的墊子把狗窩鋪好……
幾隻杜賓狗已經熟悉了她的照顧,正揚着鼻子吸着氣,磨磨蹭蹭地挨過來。於藍在每隻狗的頭上撫了一把,"要乖乖哦,等天氣好了我們再溜達去……"
雨還下着,於藍托着頭待在狗屋檐下,想着廚房裏還有要洗的菜、切的肉,等着拔毛的雞……只得雙手抱頭,飛似的沖回屋裏去了。
二樓的落地玻璃窗旁,韋諾吐出一團煙霧,望向雨中飛奔而去的嬌小身影,細長的冷眸精光一閃--她似乎過得很好。
"初來幾天,她似乎常捂着肚子,嗯,大概是胃痛吧,看來又是那種裝得楚楚可憐的討男人同情的德性。"盯了一眼哥哥的臉,韋妍又說:"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方法,現在滿屋子所有的男人都對她笑臉相迎,包括你那四隻心愛的狗寶貝。"
"哦?"韋諾的嘴角明顯地繃緊。
"哼,什麼人生什麼種,這是定律!可惜這兒只有三個老男人,大概她正恨有本事使不出來呢。"韋妍使尖了語氣。那臭丫頭長得太美了,常常和杜賓狗小跑在園子的草地上玩耍。跑?她漠然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腳,眸子閃過極其凄苦的神色,緊緊扣着一雙小手,不再說話了。
韋諾沒有忽略妹妹眼中的痛苦,他上前輕輕蹲在她身旁,"我已經幫你在美國找了一間最先進的骨科醫院,醫院主辦人是聞名世界的骨科醫生查理先生,他曾令無數有腿患的病人重新站立行走,三年前我開始向他預約,前陣子終於應允,兩個月後,你就過去治療--"
"嗯……"韋妍輕聲應着,眼角無意識地飄向窗外,半晌,滿含恨意的話從她好看的櫻唇噴薄而出,"哥,我討厭她那張安靜愜意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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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藍跑回房間,脫下濕衣換上短袖T恤衫水洗褲,便匆匆趕去廚房。一拉開房門,身子猛打了個冷顫,止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今晚多了好些菜式。阿芬先把雞湯捧了出去,陳叔的芝士燜蟹也弄好了,正要讓於藍捧出去,阿芬迎面回來,側着頭察看於藍的臉,"怎麼了,臉色白成這樣?"
"沒事……"於藍努力對阿芬笑了笑,捧菜出去了。
飯廳里,於藍一眼看見韋諾木着臉坐在餐桌的主位低頭喝着湯。韋妍難得下樓吃飯,正坐在韋諾左邊。
於藍輕輕放下菜,感覺韋諾一雙眼睛盯了過來,小手便不由自主地微顫。
"以後上菜要先說一說名字。"回廚房的走道上,梅姨有點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聲音冷冷的,好像在生氣?"還有,平日的工作一件都不能減,知道嗎?"梅嬸似乎要申明些什麼。
她頓住腳,茫然回望着梅嬸。
"我在說話,你究竟什麼態度啊!"梅嬸被她的心不在焉惹火了,"做人要記得自己的身份,才不會蒙羞,幹活去!"
"是……"梅嬸怎麼變了?早幾天還挺客氣的,莫非--志叔把那事說穿了?
處理完杜賓狗的晚餐,於藍蹲在水喉邊慢慢的洗乾淨盤子。回想梅嬸的冷淡,心中憂慮更深。站起身子,眼前一陣昏黑,腦子越發昏沉--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五分鐘后,阿芬小跑着過來說韋諾要見她,然後領着她第一次踏上二樓。穿過鋪着大理石的走廊,阿芬在一處門前敲了兩下,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
房子好大,藍白的色調。房裏採用自然光線的日光燈。靠右邊的大床和被褥也是清素的藍色,地毯也是藍系的色調。
房裏沒人?於藍一愣,卻見韋諾自陽台處閃了進來,踱至沙發蹺腿坐下,手緩慢旋動着杯里琥珀色的液體,銳利的視線穿透沾了紅跡的杯壁,落在蒼白了一個下午的臉上。
氣氛顯得有點怪異。於藍全身繃緊,皮膚上如同有螞蟻輕爬般泌出絲絲涼意。
"你好像過得不錯。"他哼笑幾聲,啜了一口酒,臉色有點怪異。
"是這兒的……環境不錯……"那幾聲怪笑讓她頭皮發麻。
他沉默。半晌,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妍妍在生氣。"
啊?這兒環境好和韋妍在生氣有什麼關聯?韋諾盯着她,眼神變幻不定,彷彿掠過一絲……掙扎?
"過來!"
"啊--哦--"於藍小臉輕垂,猶豫着挪腳上前,距他三步左右站定。韋諾驀然欺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一拉……於藍一個踉蹌直撲在他身前,韋諾掐住她的下巴嗤笑,"這姿勢很好……"話音未落,猛地吻上她的櫻唇!
腦袋發出轟然巨響,瞬間空白一片--身體驟然僵硬……彷彿被強霸導人一股狂妄又溫熱的氣息……
她拚命甩頭掙扎,卻早被一隻大手自背後捏緊脖子……
半晌,他突然放開她,望着被憋得通紅的俏臉--紅腫的嘴猛張着,正喘得一塌糊塗。
"我一直想檢驗一下,你值不值二百萬……"他低笑一聲,把於藍向懷中一摟,輕舔一下她兀自張開的嘴唇,"味道似乎不錯……現在,洗澡去。"
已經被嚇傻了的於藍,聽見"洗澡"二字,便傻傻回答,"不,不用洗澡了,還早……"待她回過神后,頓時臉如土色,"洗……洗……你你……"
"我想幹什麼?你說呢--"細長的眼眸赫然眯起,掩飾了內中複雜陰險的神色,"我現在突然想撥三條九……"
"不……你應承過……不會報警的……"於藍顫抖不已,全身早已被冷汗濡濕。
"當然,前提是要你合作。"
"我,我一直都聽……你的,還不算合作嗎……"
他抿嘴輕笑,大手輕輕捏着她精緻的下巴,只覺手感非常細滑,"沒錯,你很聽話。"
"那你還會對付我……爸爸和媽媽嗎?"
"你說呢?"韋諾冷哼一聲。
於藍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我已經答應你……
不嫁給許應龍了……甚至跟你離家出走……全都順着你的意思……"
"沒錯,但這不算什麼……"他頓了一頓,臉目漸顯猙獰,"若要算計,那我母親的命和我們漂泊十多年的凄苦呢?你知道嗎?我母親是因為她的背叛,哀痛發病致死的。還有,我父親終日借酒消愁,他去世是因為肝病……"他一字一頓咬牙吐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個摩擦,用力彈向她的臉!
於藍疼痛驚慌,反射性地撥開他的手。韋諾眼睛一眯,突然捏着她遞高的手往旁邊一推--失了平衡的於藍直跌在地上--
他蹲下身,挑起她一絡黑髮,用手指繞着發尾輕掃着被他彈得紅腫的臉頰,"對於志成,我當然會做些事情,不過會用合法手段,生意場上弱肉強食,本來就怨不得誰,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小東西--對於你,這麼漂亮的臉孔,天天在我面前來去晃游,我怎麼可以視而不見……"
於藍縮身閃避他不屑的輕薄,眼淚積蓄良久,輕易湧出,"但你你……你說過不會害我的……"
"哦?我那樣說過嗎?真可惜,我已經忘記了……"
話未說完,大手肆無忌憚地捏向她一邊耳垂,輕輕揉捻起來。
"走開……"於藍咬唇哭泣,雙手架在臉前拼力抵擋,"你,你這個騙子!出爾反爾……不守信用……"
盯着被他吻至鮮紅欲滴的嘴唇微微顫抖着,韋諾眯起複雜多變的眼眸,剛才的心理掙扎已經全然褪去,換之是緊繃的生理的慾望--現在,他心急地想聽聽她最驚慌的嬌喘。
當於藍拼盡全身力氣推開他,跌跌撞撞沖向門口之時。韋諾徐徐搬出要曝光蘇玉群的偷竊事件,駭得她當即愣住,小臉涕淚縱橫,整個兒跌坐在地毯上……
高大的身軀逐漸迫近,於藍搖着全無血色的小臉,茫然顫抖着往離大床最遠處的牆邊畏縮過去--腦海不停閃現自己問過他的話:你會害我嗎?他說不會。
她是信他,徹底地相信。除了家人,這彷彿是她第一次把心託付他人,過程雖然有無奈和猶豫,但她並不後悔,只為,只為相信這個外形陽剛的男人的那句"不會害你"。
然而,他已經忘記了。
韋諾一步跨前,把她攔腰抱起扔在床上……壓下沉重身軀,灼熱的雙唇開始完全性的掠奪……下一刻,粗糙的大手猛然一扯,撩開了兩件薄弱的束縛--
身下純凈完美的氣息突然讓韋諾泛起一絲煩躁,大手略顯粗魯地揉捻她的細膩。於藍哭泣扭擺,指甲突然向前一劃,竟然在韋諾臉上拉出一道紅紅的血痕!
疼痛喚醒仇恨,積蓄已久的怒氣倏然爆發,韋諾眼中隨即泛起駭人的陰狠暴戾……他猛然捉住她揮動的雙臂,以單手壓在她頭頂,然後一個翻身壓在她的身上……
強烈的粗暴,引發於藍痛徹心肺的尖叫--然而,那並沒讓韋諾稍顯溫柔,他彷彿在狠狠發泄沉鬱了二十年的怒氣……
半夜的月亮緩慢走至窗前,於藍滿臉淚痕,雙目獃滯,像個破碎的布娃娃般縮在床的那一邊……床單上殷紅的血跡混和着素藍的被面,變作一灘濕黑。韋諾挺身躍站在床邊,似乎刻意忽略眼前的景象,套過睡袍頭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身子如同被鐵磨狠狠輾過;胸口有如潮汐退卻般掀翻一陣陣的殘餘,徒留一陣陣的空虛;腦海竟然不覺得傷悲,只是夾雜着許多奇怪的影像--沒有面孔的被放大了的人頭,變形的晃動的天花板,所有被蒙上黑灰顏色的空間、景物……
慢慢地,窗外的天亮起來了。
全身熱燙無力,下體是撕裂般的痛……於藍撐着身子要立起來,才邁了一步,眼前一黑,整個人昏倒在地上……
再次睜眼時,她躺在韋諾卧室的長沙發上,阿芬正蹲着身子,輕輕幫她擦着臉龐和頸項。
"嗯--"她哼了葉聲。
"醒了?好羅!"阿芬輕呼了一口氣,"你高燒40度呢,全身熱得火燒一樣,足足昏迷了兩天,嚇壞人哪。陳醫生說你是外感人侵兼受了驚嚇,差點得了肺炎。"
"謝謝你……照顧……"
"不謝不謝,你平日幫我做那麼多的事,我都沒開口謝你呢。對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了?"阿芬爽朗地說著。
"呃……"於藍稍稍一動,便覺全身牽痛。
"真看不出來喲,我們以為韋生只要你幫忙幹活的,誰知沒幾天,你……就虧大本了……"阿芬臉一紅,低頭不說話了,半晌,終究忍不住,"當日韋生帶你回來我們就猜着幾分啦,你長得太美,而且嬌貴得不像普通人,怎麼會是個傭人呢。"
於藍輕輕閉上眼睛,略顯急促的喘氣,心虛虛懸浮着,意識有點飄忽,像是無法凝聚神氣似的。
阿芬輕嘆一口氣,"前天韋生一早出去了,我到下午還不見你下樓才上來尋着,上來時看見你渾身發熱地昏在地上,床上還,呃……"阿芬臉上掠過一絲羞澀,隨即搖着頭說:"他們都說韋生那個人心地沒什麼的,我才來沒多久,可不太清楚喲,只覺得他一雙眼睛像能看穿人家想啥似的,有時說話尖銳得要命,唔,就是那種得罪不得的性子。因為你媽媽得罪了韋家,所以,他就這麼對你了,唉!"
原來韋家上下都知通曉了!
"我……沒事……謝謝你……"於藍掙扎着要起來,才抬起半身,頭一昏,身子又栽回原處。
"快別起來,你兩天沒吃過東西呢,我到廚房盛粥給你吃,陳叔早熬好了。"阿芬扶她睡好,又蓋嚴了被子才起身出去。
吃過了粥,於藍又昏睡了一會,醒來時想到浴室洗個熱水澡。撐扶着起了身,雙腳一沾地,身子便如柳絮般浮着,下體還有些疼痛,行了幾步,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歇了好一會,才挪至浴室門口……
"一個晚上就殘成這樣,真讓我得意……"身後傳來冷硬的聲調。於藍猛一回頭,接觸到韋諾陰鷙的目光,身子立即抖個不停,手忙腳亂地擰開浴室門邁了進去……身子倚在門后輕輕滑下,淚水早已決堤般地洶湧而瀉。
扶着牆邊走向浴池,一邊擰開了水喉往裏注着溫水,一邊用抖得不成樣子的手解睡衣扣子,扯了半天還是解不開來,人一急,氣提不上來,"咚"的一聲便又倒在地上--昏沉中,有人抱起她的身子緩緩放在溫水裏……
氤氳溫熱的水氣中,於藍半閉着眼睛,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睡吧,早該要睡去,無論你如何努力,世間的一切都不會容你……
韋諾闖進浴室,撈起昏昏沉沉的於藍用大毛巾包着抱至床上,然後拿過葯喂她吞下。臨出房門時,他突然回頭一望,見於藍仰睡在床上一動不動,蒼白如雪的臉襯着素藍的被面,越顯凄艷刺目,那一刻,他突然有衝動想撲回床邊,看看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腳沒有動,胸口突然感覺沉悶,大步回到書房后,他把室溫調低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