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天用過午膳后,司徒長春向觀音寺的住持告辭,然後帶着所有人準備回家。

昨天來的時候,馬車上坐些什麼人是由大夫人分配的,但今天由老爺分配;第一輛馬車裏多了一個老爺,第二輛馬車裏則多了司徒璿的妻子——紅嫣。

這次有外人在,司徒絹的態度就收斂許多,沒敢再那麼囂張,司徒艷則繼續翻開帘子往外看。

方長武就在馬車外,離她的窗口不遠的地方,她眨眨眼。

“艷兒,把帘子放下來。”司徒絹命令。

司徒艷不理她。

“司徒艷!”

“你坐你的馬車,我看我的風景,誰也沒礙着誰,請把你的脾氣收起來,我沒興趣跟你吵架。”艷兒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要你把帘子放下來!”司徒絹打算自己動手,不過她的手才伸到一半,立刻被人阻止。

“絹兒,別這樣;讓艷兒看一下風景,並不會妨礙到什麼。”紅嫣說道。

司徒絹掙開她的手。

“好吧,既然大嫂都這麼說了,就隨便你。”她不甘不願的轉開眼。

司徒艷好奇的看了大嫂一眼,不明白一向不親的大嫂為什麼會幫她;而紅嫣只是朝她眨個眼,笑了一下。

怪怪的。

昨天晚上才知道,原來大哥挺關心她的,今天又發現大嫂也幫着她;這樣一來;她倍受虐待的小可憐好像扮不成了喔。

“停。老爺下令,休息半個時辰后再繼續走。”司徒壽一傳話,所有車馬全停了,馬車裏的人也陸續下車。

司徒艷跳下車,看了看四周后,就朝方長武走去。

“武哥。”

“還好嗎?”他看着一臉不太高興的司徒絹正朝她母親走去。“四小姐有沒有為難你?”

“有,不過大嫂在,她沒欺負到我。”她一股笑容,看到他發上有灰塵,就踮起腳跟、努力將手伸高幫他揮去。

方長武僵了一下。

“武哥,你頭低一點好不好?”艷兒跳了幾下,她長得又不高,武哥幹嘛長那麼高?害她好辛苦。

方長武順着她的話直覺低下頭,讓艷兒揮去他頭上的塵士;然後才抬頭,就看見老爺別來不高興的眼神。

“老爺難得回來,你該和他多聊聊。”他輕聲道。

“爹有很多人陪,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根本不重要。”她瞧了眼那頭三位夫人爭相拱月的情況,再加上一個司徒絹,真是夠熱鬧了。

她眼轉了幾下,那麼她現在偷溜,應該沒人會發現吧!

“你在想什麼?”方長武提防似的看着她一臉靈精。

“武哥,爹說要休息半個時辰,我們趁這個時候,去山崖邊走走好不好?”她低聲道。

“不行。”太危險了,而且老爺會不高興。

“你不帶我去?”她試問。

“不行。”

“那我自己去。”她轉身就朝左邊的路走。

“艷兒。”他連忙抓回她。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你放心,如果我不小心摔下去,絕對不會變成鬼回來找你的麻煩。”她還安慰他。

“你、不準去!”他咬着牙命令。

“你帶我去,或者我自己去;給你選。”她笑得一臉燦爛。

司徒璿在旁邊聽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長武,你就帶艷兒去走走吧。”他幫着腔。

“大少爺……”

“放心,爹如果問起,我和璿會代你們回答的。”紅嫣也道。

“謝謝大哥、大嫂。”艷兒拉着他。“武哥,我們快走吧。”

方長武很無奈的只好走了。

司徒璿看着他們離去的契合背影。

山林路崎嶇,不比平地;方長武很自然的就扶着艷兒的肩,預防她走路不小心會摔倒。

”他很關愛艷兒。”紅嫣也看着他們走遠。

“可惜,他不肯承認。”司徒璿搖搖頭。男子漢、大丈夫,說一句喜不喜歡有那麼難嗎?

“爹不會答應的。”紅嫣略帶遺憾地說道,然後看向丈夫,“再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厚臉皮嗎?”她刮他臉。

“我厚臉皮?!”司徒璿一臉深受打擊。

“本來就是啊!我不答應嫁給你,你居然……直接跳過成親之禮,還弄得人盡皆知,讓我不得不嫁給你。”哼,真是委屈了她。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仇啊。”司徒璿額上冒出一滴冷汗。

“當然,誰叫你欺負我。”她記得可牢了。

“可是成親后,我對你很好,從不要你做不願意做的事,這樣還不能夠彌補嗎?”他一邊說的很可憐,一邊將手臂悄悄摟住妻子的細腰,不着痕迹的往樹叢后、沒人的地方移動。

“當然不夠。”她白了他一眼,抱怨道:“誰叫你害我那麼丟臉……”

“我也陪你一起丟臉啊……”

“那是因為你皮厚!”

“只有為你,我才會皮厚。”

“羞羞臉……”

★★★

愈接近山崖,樹木就愈少,從崖底下不時吹來一些勁風,讓四周變得荒涼又寒冷。

“你會着涼的,回去吧。”方長武以手臂扶緊她,讓她依着他站穩而不會被風吹跑;可是同時也注意不讓兩人太過親近。

“不要,這裏很好。”

男女接受不親從來不適合用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但偏偏他卻緊守着分際……想到這裏,偎在他身上的司徒艷小巧的唇瓣悄悄往上移。

“你會被風吹跑。”他皺起眉。

“武哥,你靠近過崖邊嗎?”她停下腳步,跟山崖維持一定的距離。

“嗯。”他點點頭。

“那這片山崖高不高?”

“不高。可是普通人跌下去,就算沒死也會摔斷曙、受傷。”他回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我只是好奇。”她想再往前走,他卻拉住她。

“艷兒,別再往前。”崖邊風大,容易有危險。

“武哥,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要來這裏,時不對?”她抬起頭看他。

“嗯。”他點頭。

“其實,我沒什麼用意,只是想找個地方單獨跟你說話而已。”

“說話什麼時候都可以說。”為什麼要選這裏、選現在?

她看得懂他表情里的疑惑。

“爹昨天晚上突然說要幫我許配婚事,我想,如果我現在不說,等回到家就沒機會說了。”她頓了下。武哥,昨天我說過,我心裏有喜歡的人,你記得嗎?”

“記得。”

不但記得,而且他想破頭,都想不出來那個男人究竟是誰?結果弄得他幾乎整晚沒睡。

“我想告訴你,他是誰。”她看着他的眼神閃亮而專註,讓他有種錯覺。

不會吧,應該不是……但她為什麼這麼看他……

方長武下意識避開她的凝視。

“你說。”

她伸出手扳正他的臉,讓他的眼,正對着她的。

“你。”她輕吐。

他一震。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嗎?”她微微笑着。“武哥,在我心裏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不可能的。”他放開她。

“為什麼不可能?”她輕聲反問。“我們相處八年,你一直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為什麼不可能喜歡你?”

“就因為我們相處八年,所以你更有可能錯認;因為我們太熟悉,你以為那種親近的感覺,就是喜歡;但其實不是。”他轉開身。

她走到他面前。

“武哥,那你呢?你對我是什麼感情?”

“你是司徒家的五小姐。”他轉開臉。

“除此之外呢?”她追問。

“你,你是我要保護的人,這是我答應你爹的、也是我當初留下來的目的。

“還有呢?”

他深吐出口氣,轉回來。“沒有了。”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她看着他;眼神一瞬也不瞬。

“我……我把你當成妹妹。”

“可是,我不要你當我哥哥。”她向前,再靠近他—步。身邊的風呼呼吹過,她拉着他的手臂,仰起臉:“武哥,看着我。”

方長武低首,看見她的臉。

這是一張他熟悉不已的臉,一張他看了八年、不用細想就可以描繪出來的臉。

不着小時候,她身軀嬌小又纖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好小,蒼白的形貌一點也不出色;然而他卻一眼就看見她。

現在的她,依舊嬌小,卻長大了;變漂亮了,絕美的臉蛋與小時候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每次扶抱着她的時候,他都必須提醒自己,她是個姑娘了,就算心動不已,他也必須自持;如果說以前的她令他心疼,現在的她更令他挂念。

“武哥,”她低喚。“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

“我……”他看着她,盈然水亮的雙眸像隨時都會掉出淚;他說不出口,更含不得讓她難過。

“我不是小孩了,我可以分得清楚自己的感覺;不要把我當妹妹,因為,我從來不要你當我的哥哥。”她輕聲說道。

“艷——”唔,他驀然蹬大跟。

她踮起腳跟,柔軟的唇瓣貼上他的。她不懂怎麼親吻,可是卻很明白這是一種極親昵的舉動,她能感覺到他的震驚與僵硬。

方長武不只是震驚,他根本是嚇呆了!

艷兒怎麼會……突然……吻他?

她的雙手悄悄往上移,從他的手臂上,移到他的頸后,兩手努力勾住,她整個身軀幾乎是貼在他身上。

沁涼的冷風再也冷不到她,她的心跳很急,他似乎也一樣,她的唇瓣微徽張開、動了下。

方長武幾乎在同一時間以唇扣住她唇瓣,堅硬的雙臂完整的將她摟抱住,他張開嘴,厚實的唇含住她的嬌嫩,細細的吮着,灼燙的苦再也忍不住的掠侵入她口中,狂烈的索吻。

他的氣息,以排山倒海之勢融人她的呼息、身體裏;除了他,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但,方長武忽然推開她。

艷兒恍然着神情,抬眼看着他。

“艷兒,我們不能這樣……”他壓抑的道。

“為什麼?”她輕喘着。

“我不該侵犯你。”他別開身,語氣里充滿自責。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她走近他,握住他的手。”

“是我的錯,我不該……”他搖搖頭。“我不該失控。”

“如果你心裏沒有我,你不會失控。”她捧着他的臉。“武哥,承認自己的心意有那麼雄嗎?”

她的唇上,有他肆虐過的痕迹,雙頰嫣紅,眼神專註而深情;她的手,緩緩撫過他的面容……”

“艷兒,你是司徒家的小姐,不該這麼做。”他拉下她的手。“你的婚事,你爹會安排,他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好……”

“我不要。”她打斷他。“我不管爹想怎麼做,我只知道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艷兒……”

“你早就知道,爹這次回來的目的,還包括替我許婚,所以你昨天才會對我說那麼奇怪的話,對嗎?你跟爹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約定沒有告訴我?”

“沒有。”他飛快否認。

“如果沒有,為什麼你的眼睛不敢看着我?武哥,你騙不了我的,你是不是答應了爹什麼事,所以不敢喜歡我?”她逼問。

“沒有!”

“你不告訴我,那我去問爹。”她轉身要走。

“艷兒!”他拉住她。

“告訴我,你和爹瞞了我什麼?”她回頭看他。

“艷兒,我答應過老爺不會說,你不要問,也不要由道。”方長武摟着她離開山崖,避開風吹之後,撫平她被吹亂的髮絲。

“你是司徒家的小姐,而我只是司徒家的家丁,更甚的是流浪各地、居無定所的無名漢;你和我,不會有結果,我也無法給你幸福。你該嫁的,是那種可以帶給你豐足的生活、保障你一生無憂、會疼愛你一輩子的丈夫。”

“如果不是我要的那個人,那麼給我再多的疼愛,再好的生活,我也不會快樂。”她抱住他的腰,臉靠在他懷裏。“武哥,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身份從來不重要,我不希罕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是我失控了。”他想擁抱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咬了下唇,再度放下。

“我喜歡你吻我。”她抬眼望他,雙頰紅透,卻還是說:“我不愛你跟我保持距離,我很怕我一轉眼,你就會不見。”

她緊緊的抱住他,彷彿怕他在下一秒鐘變不見,整個人偎在他懷裏,微微的顫抖。

方長武這才知道,他那些有意無意避開她的舉動,讓她有多擔心、多害怕;但是,他卻連抱住她、安慰她都不能。

他閉了下眼,深吸口氣。

“艷兒,我們該回去了。”

“武哥,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和爹之間的秘密嗎?”她的聲膏從他懷裏悶悶的傳來。

“別問了,也別去問老爺。”

“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我只好去問爹。”

方長武一咬牙。“那我就立刻離開。”

她一震。

“武哥……”

“艷兒,我們相處了八年,你應該明白我的個性;如果你真的問了,我會馬上離開司徒家。”他是認真的。

她搖搖頭,幾乎不敢相信他會威脅她。

“如果我不問,到後來你還是要走,那我怎麼辦?”她低喊。

“我要離開的時候,一定會讓你知道。不要哭!”他突然低叫。

艷兒幾乎不哭的。

司徒艷自己抹去不小心掉出來的眼淚。

“如果你要走,我跟你一起走。”她深吸口氣,望住他愕然的眼。“既然你不能留下,那我們就一起離開。”

她邁開身,庄來時的路走去。

“艷兒,你不能跟我一起離開。”方長武追上來。

他的手才拉住她,她就順勢抱住他整隻手臂。

“武哥,”她又笑笑的了,像沒發生什麼事,“我不能沒有你。”

“艷兒……”每當她這麼笑的時候,他就會覺得特別奇怪;彷彿她在計劃什麼事,下定決心要去做,而他只有提心弔膽的份。

“你要我不問,我就不問;可是我不要分開。如果你走了,我就跟你走;如果你不帶我一起走,我就天南地北的找你、跟着你。”直到她生命終了。

“不行——”他的低吼消失在她突來的手指上。

她的手指,正按在他的唇上,而她的眼神微眯,像在示意他噤聲——

該死!她從哪裏學來這種嬌媚的舉動?!

“武哥,別生氣、也不要吼我,我很膽小的。”她低低柔柔的道,“你只要記住,艷兒喜歡你。”而且,非他莫嫁。

現在離年底還有三、四個月,她還有時間可以改變武哥和爹的想法;所以她現在暫時不問。

至少她知道武哥心裏也是有她的,目前為止,這樣就夠了。

★★★

他們在時間內趕回休息的地方,然後司徒長春再度下令啟程。

司徒絹到第一輛車去坐了,所以第二輛車裏就只剩司徒艷和紅嫣兩個人;紅嫣看了看外面那個騎馬跟在馬車旁的男人,然後又看着一臉深思、神情有些甜,又有些迷瀠的艷兒。

她注意到艷兒的雙唇有些紅、有些腫。

他們剛剛不會是做了什麼不合宜的事吧?她猜想。

嗯,有可能。因為她是經驗受害者,她老公常常做一些讓她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所以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反應,而此刻的艷兒就跟她很像;而且,他們兩個人回來的時候臉色都怪怪的。

“艷兒?”紅嫣喚道。

“啊,大嫂。”司徒艷回過神。

“你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出神?”

“沒什麼啊。”她搖搖頭。

“不用瞞我了!”紅嫣朝簾外瞧了一眼。“是不是為了——方長武?”

“大嫂?!”

“你別緊張,我只是猜而已。”紅嫣安撫道。

“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件幸運的事;像我和你大哥,當初爹也反對,不過你大哥還是堅持娶我。我也許還無法完全得到爹娘的認同,可是我和你大哥已經是夫妻了呀,要過一輩子的是我們。我不介意別人怎麼想,你大哥也不介意,公婆不能見容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和你大哥過的好才重要。”

艷兒遲疑的想了下。

“大嫂,當初爹娘反對的時候,你有沒有過不想嫁給大哥的念頭?”

“當然有。”開什麼玩笑,如果明知道嫁人後要受虐待,她哪肯嫁?!

“我本來不想嫁你大哥的,可是他對我保證,不管成親前、還是成親后,我都只要當他司徒璿的妻子就好。我能不能成為司徒家真正的媳婦,他並不在意。”

“什麼意思?”她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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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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