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低潤的傷情古句,從那檀紅小嘴中流瀉而出,尖細的蛾眉輕輕顰起,脂粉不施的素凈鵝蛋臉上,輕愁微掛,但絲毫不減那傾城容顏給人帶來的驚艷感覺。淡藍的紗裙罩住纖細的肢體,一根金穗帶系住不盈一握的腰肢,湛藍晶簪,挽住從頂披瀉而下直至腳踝的青絲。

“雪姑娘,風大,你快進屋歇會兒吧!你若受了風寒,主子可不會輕饒奴才的。”一個丫環模樣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開口。她真不明白,主子對姑娘這麼好,姑娘為什麼還老是愁眉不展的,總是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那位被喚作雪姑娘的女子,仿若沒聽到一般,怔怔地看了前方一眼,半晌,才緩緩起身,半垂着眼,飄然而立,踏入長廊。

還是不明白啊,小丫環困惑地看着那動人的背影,跟隨其後。驀然,一道黑影從長廊側旁躥出。丫環嚇得要尖叫出聲,在看清來人後,急急收了口。是主人!幸好沒嚇着姑娘。見主人揮揮手,示意她下去后,她含笑欠身施禮後退下了。

雪,東方雪,絲毫沒有查覺那男人的到來,仍舊蓮步輕移地向前走着,恍恍惚惚,一個沒留神,就因突起的台階要跌倒。正在此時,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后伸出,接住那柔若無骨的身子。

東方雪驚喘,急一回頭,但見來人是他,愁苦的臉上轉了笑。可笑中仍見愁。

男人也發覺了,卻什麼沒說,只在她額上深情一吻。

“你今兒個回來好早。”看似平靜無波的話語,其中有着太多的欣喜,別人不懂,他,穆歲天卻懂。這個不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女子,真的令他疼愛入心。

“嗯。今早丫環說你昨晚又做奇怪的夢了,怕你又掛在心上,所以早點回來看看。”

那他來了多久?剛剛,還是更早?聽到了些什麼?這麼久以來,他真的不在意嗎?

“歲天……”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穆歲天輕捏她尖尖的下巴,“這句可真是對我味啊!”

東方雪握住穆歲天的手,側開臉:“你明知那不是對你說的。”

穆歲天不怒反笑:“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給了我,留一點相思給那夢中人有何不可?”

東方雪不明白。穆歲天,他是個佔有欲極強的男人,絕不允許她有感情上的背叛,可是,他對那夢中人從無追究責怪之情,這中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

穆歲天仍在笑,雪擰眉深思的樣子好可愛,不自覺地,他低頭覆住那潤澤的紅唇,深深地吮着,雙手環住纖腰,牢牢將她鎖在懷中。

“歲天,會有下人看見的。”東方雪嬌羞地微微掙扎着,氣息不定。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倆的關係嗎?你是我的人!”他止住她的不安,“我們遲早是夫妻。”

一聽“夫妻”二字,東方雪的臉色黯了下來,情緒也低落了。

穆歲天也知她的心結,同樣不語。

那的眸子,孤孤單單,彷彿隨時會倒下的身影,突兀地再次出現在東方雪的眼前。

那夢中人——

話說,半年前,東方雪十八歲生辰過後沒幾日,她就開始斷斷續續地做些有關聯的怪夢。夢中的她,有時穿着唐裝的紗裙,有時又穿布衣的漢服,再有時她也不知穿的是什麼,但無論如何,他,總會相應地出現,可是,總看不見他的臉,只有模糊的身影,以及瀰漫在他周圍哀傷的氣息。她想靠近他,他就消失不見。不靠近,他就遠遠地看着看着,又彷彿會消失不見。

而最可怕的是,每次夢的結束,都從死亡開始。有時,是她滿臉淚水的被一把刀狠狠插入心窩,接着他忽而消失不見;有時,是他抱着不知是暈厥還是死去的她轟然倒地,是死是活,她不知。然後她滿是疲倦的驚醒,渾身汗濕,定不住心魄。

夢的完結,在於穆歲天。他自從得知她的惡夢后,不顧世人的非議,眾人的議論,堅持夜夜與她共眠,說來也怪,從此以後,她不再做類似的夢,一覺好夢到天明。

十天前,穆歲天與她來別院視察產業。昨日,他在書房查賬未歸,獨眠的她又開始了惡夢。他回來之時,她已醒來多時,卻不願告訴他,以免他掛心。多嘴的丫環卻泄了密。

庭院外,繁花似錦,柳條輕拂,花絮飄飛,彩蝶笑逐花蕊,逗得粉香陣陣。長廊中相擁的兩人,卻各有各的心事。

東方雪茫然不知所措,她的夢依然困擾着她,夢中人讓她魂牽夢繫,但歲天是她的一切,她感情的全部,她實在無法想像她背叛歲天的情景,而且她應該不可能啊。

穆歲天更加用力地環住雪:“別再想了,只是夢。”他決不能讓他精心呵護的雪知道……“雪,回去后我就籌辦我倆的親事,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有一天你會不會被那夢中人奪走一切思緒而離我遠去?”

“歲天,我決不會離開你的,哪怕是你要趕我走,我都會死賴着你。”東方雪撫摸着穆歲天的臉,

調皮地開口,試圖化解現在一觸即發的危險境況,她害怕每次不歡而散的結果。

穆歲天看出了雪的緊張,只好淡淡一笑:“你想走,我還不放手呢!”

東方雪嘆了口氣,將臉貼在穆歲天那柔軟的棉布外褂上,輕輕摩挲着。

未來,怎麼看都是一片昏暗!

天還有點冷,東方雪在馬車裏輕輕搓着手,希望冰涼的指尖能夠恢復溫暖,千萬別給歲天發現,不然他又要緊張,怕她生病。想到他呵護備至的溫暖表情,東方雪不禁莞爾一笑,這個男人哪,是她的守護神,是她感情的來源,是她生命能繼續下去的理由。忽而想到他霸道的吻,那眩暈的感受,東方雪轉而羞紅了臉,真不害臊,她還是雲英未嫁,竟想這些。

穆歲天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那嬌羞的容顏,心念一動,就摟住她狠狠吻下去,狡猾的舌誘惑地輕觸光潔的貝齒,隨時準備入侵,攻城掠地。

東方雪不明白了,她剛剛只是偷偷在想啊,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好暈,那潮濕的觸感,熱燙燙的撫慰,自口舌中一直瀰漫往下延伸。突然升高的溫度,讓東方雪停止了思考,也無法思考其中的玄妙。好熱,是全身發熱,從體內到體外,好想解放,可是解放什麼呢?她不知道。

“歲天……”莫名的呢喃,莫名的懇求,苦苦的呻吟。穆歲天同樣意亂情迷不知所措,他不能,不能在這佔有他最在乎的女人,可是慾望在呼喊解脫,再看看他身下的女人,衣衫不整,髮髻凌亂,微張的紅唇紅腫不堪,粉霞暈染雙頰,這叫他如何是好?

“雪,聽話,我不能這麼做。”穆歲天咬着牙,語音顫抖地說。他看着仍未回神過來的東方雪,她迷離的眼,茫然而不知所措。這個他心愛的女人哪,只怕是他一輩子的夢魘,他心甘情願墜入的夢魘。

東方雪總算回過神來,她看着壓在她上方的穆歲天,原本就暈紅的臉更加羞紅:“歲天——”她輕推穆歲天滾燙的胸膛,嬌怯地開口。她在做什麼呀?

“雪,嫁給我吧!”怕她又想起那惱人的阻撓,乘雪現在還是意亂神迷中,穆歲天趕快開口。

神未回體,三魂七魄仍在遊盪中,東方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忘了現實的重重阻撓,忘了她猶豫的夢,穆歲天的答應求親,給了她太大的喜悅,她無暇想太多。

成為他的妻?!

穆歲天見東方雪開口了,當下激動地摟起她。“雪,你答應了,真的答應了?!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穆歲天頓時眉開眼笑,“我這就飛鴿傳書回去,着手準備我倆的婚事。”

東方雪埋首在他懷中,突然一愣,恍悟剛才說了什麼,但復又悠然一嘆,心中甜酸頓時翻湧。她實在不知自己該憂還是該喜。

偌大的“擎天堡”巍然佇立在藍天碧原之間,它的崛起是世人眼中的一個神話。它的主人出身於草莽之中,性情放蕩不羈,但行事手腕高超,十年來在商界翻雲覆雨。兩年前,人們傳說他擒住一位疑為天人的少女,因而建下此堡,細心安置。商界中的殘忍掠奪手段也同時收斂不少。

少女的傳說也是人們想探究的傳奇。畢竟,能讓展翅飛翔的鷹收斂利爪馴服於溫柔的懷抱,不是每個女子都能做到的。

今天,原本寧靜的堡外熱鬧了些許。兩隊人馬整齊有序地分列於大門兩邊,人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溢,其中不乏竊竊私語者,笑得甚歡。

“看,堡主回來了!”不知是誰眼尖看到穆歲天縱馬奔馳而來的身影,禁不住歡呼起來。

見狀,兩隊人馬為首的一聲吆喝,齊向前迎去。

遠處,茫茫碧野中,領隊的黑馬矯健剽悍,控制它的主人英姿勃發,似與此景相異的是他懷中的一抹柔弱身影。飛揚的薄紗,飄飛的衣裙,叫人好生憐惜。細細瞧去,兩人其實如此相容——強健與嬌柔,自持與飄忽,強烈的對比,又深深相宜。

“我還以為你掉到溫柔鄉里,不知今昔是何年呢!”一句調侃伴着低沉笑聲,從一娃娃臉的男子口中溢出。齊整的髮髻規矩地服貼於腦後,面頰乾淨清爽,眼角細細瞧去,還有淡淡的笑尾紋。年齡約二十七八,看來卻是個惹人愛的大男孩。

穆歲天還沒反諷回去,已有人先開口了:“‘掉進溫柔鄉?’你在說你自己吧!”那男子不屑地一哼。掉頭不理睬愛笑男孩子。

“去,我受歡迎又干你何事了?”大男孩不甘心地駁回去。

“不關我的事,就不要讓我出面替你擺平那群鶯鶯燕燕,哼!”男人加重口氣,不滿之情隨之流瀉。

“你……”

穆歲天含笑看着二人鬥嘴,心中是無奈嘆息。這二人若在一起,是別指望有安靜時刻的。

“你們倆來就是為了讓我看戲的?在這大門口?讓雪頂着這風受罪?”穆歲天終於趁這當口開口問。只不過戲謔多於責難。

“雪,我的小美人,讓你俊哥哥親一個!”剛剛還處於鬥嘴下風的男孩這時立刻展開笑顏,不知不

覺地在馬上探出半個身子,嘟着嘴,厚顏無恥地探向東方雪。東方雪只是抿嘴笑着,動也不動,彷彿她一點也不在乎被另一個男人親……“咚”,一聲巨響。

“爺,走吧!”粗魯男人拍拍手,看都不看那落地的重物一眼,恭敬地對穆歲天開口。

穆歲天摟緊懷中的東方雪,暗嘆那重物的不幸,憋着笑:“好,出發!”

兩隊人馬轉瞬已疾馳而去,只是有一隊似乎少了領隊。

蓬頭垢面的重物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原來是那個愛笑男子。

“天從風,你等着!”他孩子氣地大嚷。

不知風兒有沒有將這句話傳到天從風的耳中,不過,遠去的人馬似乎有笑聲傳回。

搞什麼?只不過是親一下老大的寶貝女人……他不解地搔着頭。

一刻后,穆歲天將東方雪送回房後轉而去了賬房。

風卷着薄紗,起起伏伏翻卷着寂靜少女的心。東方雪倚着窗欞,無語地看着窗外。就這麼答應了穆歲天的求親,並不代表她的心中就毫無芥蒂,能不去在意。只是她不願這麼沉溺下去,沉在那個夢中,讓可能是幸福的未來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斷送。她至少該賭一把。她相信歲天是有絕對能力解決的。

紗簾依舊飄飛,配上絕色佳人,我見猶憐的動人神情,讓人不動心也難啊!只是……門前不知何時立着一位看似乖巧柔順的少女,約十五六歲,半垂着眼,給人一股可人的感覺,直覺就想輕聲與她說話,逗她溫柔一笑。但見她一抬首,微眯雙眼看向東方雪的時候,細心的人會發現,那黑瞳中閃過一絲狡猾與陰狠的危險光芒。

東方雪,縱使你有着傾城之姿,縱使你與穆哥哥的婚事在望,可是,死人有着美麗的容貌又如何,死人又如何與穆哥哥成親?堡主夫人的位置一定會是我的!哼,走着瞧吧!

“雪姐姐,你總算回來了!”少女換掛上甜膩的笑容,趁東方雪還沒回過神,撲上前去,將東方雪環住,“妹妹我想死你了!”

“語芬,你這麼快就來了。我還想呆會兒去看你呢!”見是討人愛的王語芬,東方雪展開了笑。她

是那個愛笑男子左勁岩的表妹,因為父母一年前去世,而被左勁岩帶來散心。加之穆歲天,天從風,左勁岩要為事業打拚,所以王語芬就在“擎天堡”住下,陪寂寞的她度過了不少時光。雖然,天從風曾暗示過王語芬呆在這兒不走的另一個原因是她對穆歲天屬意,可是她是這麼可愛,善解人意,而且她從不黏着穆歲天,似乎對歲天毫無感覺,反倒對她這個姐姐充滿好感。王語芬,在東方雪的眼裏,是個不知情為何物的孩子。

“姐姐馬上就是‘擎天堡’的女主人了,妹妹我怎能讓姐姐你來看我呢?說不定穆大哥怕我在你們

成親后,還處處黏着你而馬上要趕我回去呢!姐姐,你明知道穆大哥眼中只有你。”王語芬嘟着嘴,撒嬌地拉着東方雪的衣擺負氣說。

“怎麼會,你以後還是可以住在這兒呀。是誰說要趕你走的?”雖然對王語芬剛才說的話中帶有的嫉妒意味起了疑,但東方雪還是選擇忽視它,並柔聲勸慰。她的小妹妹那麼純真,不可能語中帶刺,應該是她心中對未來不安,才會草木皆兵吧。

“誰讓你來這裏的!”門口的一句低喝,壓住東方雪出口的輕嘆,也讓她愁容更深。穆歲天大力掀起珠簾,伴着不滿踏入東方雪的香閨,“出去!”

王語芬垂下頭,肩微微抽動着,似乎被剛才的無情之語給刺傷而欲泣。

“歲天!”東方雪急忙摟住王語芬,安撫地輕拍她的背,“你怎麼對她那麼凶,她還是個孩子。”

穆歲天盯着王語芬的背影不語。這個女孩在雪的面前從不看他一眼,私下裏卻處處對他示好,時時展現她嬌柔甜美的一面,以至於雪到現在還沒有起過疑心。這麼深的心機,他不得不提防。要不是看在她確實陪雪度過不少時光,他早就趕人了。可是現在,婚期在即,為防她做出什麼事來,還是與左勁岩商量將她早早送走好。

伸出手抹抹眼,看似擦去眼淚,王語芬實則用手使勁地掐了掐眼皮:“雪姐姐,穆大哥,你們別爭

了,都是我不好。”王語芬抬起那楚楚可憐的眼,滿眼悲戚,“你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還在黏着雪姐姐,難怪穆大哥要生氣。我這就告訴表哥,隨便把我送到哪家親戚那去吧!”說罷,一聲嗚咽,跑了出去。

“語芬……”東方雪急了,正欲追出去,卻被穆歲天生氣地一把攔住,“你就這麼放心留她在此?你難道不記得天從風跟你說過什麼?還是因為你對我的感情,沒有我自以為是的深刻,而如此無謂地將我推入另一個女人的懷裏?”

東方雪愣住了。她知道,她現在應該想王語芬與歲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應該想極少開口說話並少問堡內閑事的天從風,為什麼會對她說王語芬別有居心,應該想王語芬剛才那句讓她起疑心的話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可是啊,心在這一刻好痛,跌蕩得好痛。歲天不明了她的感情有多深!他居然懷疑她的感情不夠深刻!

她真的有將不安表現的那麼明顯么?讓一向沉穩的歲天都感到不安?!

“我愛你,以你無法想像的深情愛你。”東方雪輕柔而堅定地承諾,“可我忘不了夢中人。這樣的我,你還要愛,還要娶嗎?”

穆歲天沒開口,大掌緊鉗住東方雪的雙肩,專註地盯着她的眼,眼中的堅定與毫不退卻將東方雪搖擺不定的心拉出谷底。

淚水靜靜地滑落,染濕凝脂般的肌膚。東方雪忽地摟住穆歲天的脖子,哽咽低語:“我認了,我認

了,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要跟着你,歲天,可是我好怕,心裏一直不安定,那個夢在告訴我什麼,為什麼婚期愈近,不安就愈強烈?”菱口張張合合,終於說出這一句:“我總覺得,我會死在你懷中。”就像那夢中一樣。

捧起那憂鬱的容顏,拇指摩挲着滑嫩,穆歲天知道,他的雪再也禁不起任何風浪了。她的心中有對他的眷戀,有對未來的不安,有對夢中人的不解,有對王語芬的憐惜……她的心那麼脆弱,怎麼可能經得住打擊?無論這打擊來自哪一方。

“你絕對不會離開我,因為明天,我們就成親。”該來的,誰也擋不住。

喜氣的紅色漾溢在堡內的每一處,歡樂的氛圍感染着每一個人。下人來來回回地穿梭於大廳小室之間,忙得不亦樂乎。堡主今天就要成親,誰不高興啊!

就是這種喜慶,沖淡了其中緊張的氣氛。

雅禾軒,王語芬的住所,因為其中兩人的猙獰笑容而失去原有的清新氣息。

“小姐,這個計謀如若成功,那你就是堡主夫人了。”王語芬的貼身丫環小喜諂媚討好。

“那當然,憑我的姿色,還怕拴不住穆歲天的心嗎?”對鏡梳妝的王語芬不掩滿臉的喜色。唇角劃過一絲奸詐又得意的笑容,“她呀,就等着做孤魂新娘吧。”嘻,跟她斗。

“就是嘛!小姐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相信堡主很快就能把那臭女人忘掉,轉而被小姐你迷得團團轉。到那時,小姐你再為堡主生下一男半女,這‘擎天堡’不就是你的天下了嗎!”

“說得好。”王語芬瞅着鏡中那閃閃發亮的寶石銀釵,忽而不滿意它的光澤起來。太淡了,應該配上鑲滿鑽石的金釵,才能顯出她高貴的堡主夫人氣勢。不過,沒關係,等她當上當家夫人,還怕沒有這些小東西嗎?

“小姐,東方雪吃下加了‘追魂水’的酒菜,這很容易,可是小姐,做戲的那個男人可靠嗎?如果他裝得不像,到時被堡主抓來嚴刑拷打,問他所說是否屬實,這一切不就漏餡了嗎?”要真是那樣,她不就跟着倒霉了。

“哼,有我家秘傳的‘失神散’,那男人就會不分對象地說些讓那賤人難以自容的下流之語,大鬧喜堂,自己卻渾然不覺。你說,對着滿堂賓客,那小賤人必是羞憤難忍,有了‘追魂水’的幫忙,她必在一個時辰內倒下,等到穆歲天弄明白事情真相,想還她一個清白名譽,再舉行婚禮時,她就會在眾人理所當然認為的氣急攻心下而死。”她妖冶地嬌笑,不掩希望看場好戲的興奮。

王語芬忽而吊高眉梢,斜睨喜兒,喜兒眉眼一轉,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小姐放心,喜兒我會在最短時間內讓每一個人都知道東方雪氣急攻心而‘病’倒。”

保養得當的水蔥指甲輕輕擰着喜兒的面頰,王語芬眼前彷彿出現她呼風喚雨的囂張場面,眼中閃爍着的目光讓人覺得她病態:“好喜兒,你可真是個貼心人啦!放心,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謝謝小姐……”

“嗯——?!”

“哦,謝謝堡主夫人!”

風過,冷靜又無情,將陰謀的味道悄悄送到它該送的人身邊。

“咦,好漂亮的新娘子哦!”本該是女眷們齊集的東方雪的閨房,硬是擠進一個大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調皮的左勁岩。

那些嬸嬸、大娘們大笑着要把那頑皮如鄰家孩子的左勁岩給趕出去,羞澀的侍女們有一眼沒一眼地

掃着那好看的俊顏,慌得不知手往哪擱。

“就算小姐是美得讓人注目,可一遇上你呀,光這屋裏丫頭心思就沒往小姐身上放,全被你這小子給迷得昏頭轉向了!”不知是哪個嬸嬸快人快語地點破事實,弄得屋裏頭笑聲更熾。

左勁岩有點不好意思地干站在那兒,呆看每人掩不住的戲謔。那尷尬的模樣逗得大家哈哈直笑,連東方雪都被逗得眯起了眼,剛剛還有的一點點輕愁,都飄得不知到哪去了。只怕這也是他被某人支使到這兒來的原因吧!

那個貼心的人哪,怎能叫她不愛他!

左勁岩掃了一眼桌上的小菜與清酒:“這菜是從廚房端來的嗎?”

“否則你以為是從哪裏端來的呀?”一個憨厚的大嬸答道,“新娘子待會兒可什麼也吃不着,現在不填點肚子,就得一直餓到入洞房,你不心疼,咱可心疼着呢。”

“哦,看起來挺熱乎的,那我偷吃一口,怎麼樣。”

還沒等大夥反應過來,左勁岩已夾了一口菜到嘴中,看似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唉唉唉……”嬸嬸子們一下子全圍了上來,作勢就要搶回佳肴,“新娘子還餓着肚子了,你怎麼……不是跟你說了嗎……”

左勁岩就在那爭執中看似非常不小心地打翻了滿桌的美味。

“混小子。”左勁岩的耳朵非常無辜地被一位大嬸給擰了起來,“你怎麼盡在這攪局吶!你皮癢了

是不是!”

看起來好可憐地扁扁嘴:“我只是看到菜就餓了嘛,你要不過來爭,我也不會打翻菜了。”

“呵,看來還是我的錯了?”那位擰他耳朵的大嬸大有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好好好,是我錯,是我錯。我,我這就去端幾盤菜來,別擰了,好痛哦。”耳朵肯定紅了。待會兒一定要向那坑人的天從風討回“公道”。

實在沒法對那討人愛的俊臉生氣太久,大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吧,我再不鬆手,姑娘們就要幫你求情了,我可受不了一大堆的嬌聲軟語。”

一直笑的東方雪這會兒總算停了笑:“算了,嬸嬸,我不餓,你就別為難他了。”

“那怎麼行,你今天可是主角兒,沒力氣會吃不消的。”

“就是就是。”怕那魔爪再次襲來,左勁岩點頭如搗蒜,“要不,我帶點點心來。”

“好,快去吧。”東方雪解圍地催促。

被那一屋子女人轟出門的左勁岩轉眼沒了笑,眼中的深思讓人懷疑——他是否是剛才那個人?

菜中果然被老大猜中下了葯,而且還是她王家家傳殺人於無形的“追魂水”。這狠毒的女人,怎麼她還是他的表妹呢?丟人,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她丟到老家去。如果東方雪有個什麼閃失,他會內疚一輩子的。

這葯是被發現了,是否還有他們沒想到的呢?

送完了確保無毒的點心,左勁岩趕至穆歲天的新房裏,卻發現……“嘿,老大,你這是幹什麼,你不是最不喜歡來這一套的么?”左勁岩指着地上一個跪着的男人。

“那得看是對他還是對某人了。”一向鮮少開口的天從風意外地開口告知內情。

“你看看他。”穆歲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雙眼無神,面色暗紅伴有虛汗,嘴角抽筋,腿腳打顫——

“‘失魂散’!又是王語芬搞的鬼!”左勁岩忍無可忍了,自己的表妹居然為了私慾出手如此狠毒。這筆賬不能不算了。

“冷靜點,一切還在掌握之中,等婚禮結束后再來算總賬。賓客都來了,現在以婚禮為大。”穆歲天鎮定地開口。

“放心,我們一定會多加防範的。”難得地,天從風、左勁岩異口同聲地保證。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一個時辰之後——

紅燭靜靜在淌着相思淚,本該熱鬧的洞房此刻靜的讓人害怕。東方雪只覺得魂魄出了殼,飄飄蕩蕩,夢裏出現的男子,這回穿着她不認得的衣服,背對她,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你究竟是誰?你能轉過身來么?”東方雪期待地想知道謎底。

雪,回來,雪,別看他,別走……“誰?”東方雪回過頭,覺得有人在叫她,是歲天嗎,怎麼背後又沒人呢?

“你就這麼想看我是誰嗎?”男子忽而開口。

好熟的聲音,像……像歲天!

東方雪睜大了眼,看着那男人慢慢的、慢慢地轉過身——

下一秒,她已被那男人摟進懷中。

“歲天!”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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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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