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客棧里的其他客人紛紛把瞼轉回去,避開持刀男人的視線,生怕自己會惹上麻煩。
用一根小小的筷子就能傷人,可見得這個人武功不差。他喊了半天、看了半天,但就是沒有人理他。
惱羞成怒的男人再度把怒氣轉向掌柜的,發狠的將刀往掌柜的身上砍去!
“啊——”掌柜的抱頭閉眼大叫。
但是,過了一會兒,疼痛沒有發生,掌柜的困難地咽了口氣,勉強鼓起勇氣張開眼——
那把大刀正停在半空中,被人以手握住刀柄,男人怎麼用力也掙脫不開。
“你!”大漢瞪着來人的氣憤面孔,迅速轉成抽氣。
他冷笑。
“費一刀,什麼時候開始,號稱綠林第一刀的你,也干起這種欺凌老百姓的勾當來了?”握住刀柄的手一翻,將費一刀逼退好幾步。
費一刀好不容易站穩,氣憤的看着來人。
“凌無涯,你又來壞老子的好事!”費一刀忍不住咬牙切齒。
被稱為凌無涯的男人只是淡淡看着他。
“滾。”
“我已經把黑龍寨讓給你了,你現在又來擋老子的財路,凌無涯,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怕你!”費一刀不甘示弱地嚷道。
凌無涯冷冷的瞥了他—眼,“你要自己離開,還是被打出去?”
“凌無涯,你別欺人太甚!”費一刀又退了一步。
論武功,他當然不是凌無涯的對手,否則今天黑龍寨的寨主就還會是他費一刀了。
“還不走嗎?”凌無涯向前一步。
“你……你……我們走着瞧!”沒膽再繼續留下來,費一刀又掃了裏頭一眼,才轉身離開客棧。
見那個凶神惡煞走了,掌柜的鬆了好大一口氣
“客倌,謝謝你救了我。可是那個男人不好惹,你要小心才好。”掌柜的道謝的語氣里不無擔心。
“無妨。”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在司徒湘身旁坐下。
掌柜的又多奉上好幾道點心做為答謝,但全讓無涯拒絕了。
稍作休息后,凌無涯站起身。
“待會兒你先回房休息,不過,別讓我回來的時候真的找不到你。”以不帶一絲警告與兇狠的語氣說完,他便起身走出去。
他這句話算在打趣嗎?
司徒湘看着他離開,心開始在走與不走之間掙扎。
夜深人寂,客棧內外一片安靜。
司徒湘獨自在自己的廂房裏,推開窗子看向屋外。
夜空裏繁星點點,若隱若現,只有一抹如鉤的下弦月高掛在天空,給黑暗的大地帶來一點光明。
獨自在房內用過晚膳.司徒湘也趁機向掌柜的要了熱水沐浴,浴后則因為長發半濕着,所以她沒有走出房門;今天晚上這麼安靜,如果能夠到走廊上賞月,該是一件很美的事。
戌時末了,凌無涯從黃昏離開客棧后,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他回來了沒有?
可是,如果他回來了,他應該會過來看她吧?至少,確定她沒有逃跑。
他到底去了哪裏?沒見到他回來,她像是無法安心似的
呀!她在想什麼!?
司徒湘轉身背貼着窗欞,因而沒有瞧見院子裏小樹間一閃而過的人影。
凌無涯是擄走她、又任意輕薄她的惡男人,她怎麼可以一直想着他!?
不,她不能再想了,早點休息吧!他回不回來,她都不可以太過掛心。
深吸口氣,司徒湘將窗戶關好,然後走向床邊。
就在她準備放下床幔的時候,她的窗戶忽然被撞開,一道人影也隨之閃了進來。
司徒湘的驚叫還來不及出口,來人已欺近到她的面前,眼看就要抓住她——
“啊!”她大叫出聲。
“閉嘴!”
那道黑影一聲喝斥,然後以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拿刀架住她。
司徒湘瞪大眼,看清了來人的相貌。
“你、你想做什麼?”是下午那個男人!
“你是凌無涯的女人?”看見她,費一刀的眼神轉為淫邪。
打下午進客棧時,他就注意到她,要不是遇到凌無涯,他當時就會擄走她。像她這麼美的女人,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山寨主也沒見過一個,沒想到凌無涯身邊就帶着一個,而且還粗心地把她一個人丟在客棧里。
“我不是。”她立刻否認。
“如果不是,為什麼會跟凌無涯在一起?”費一刀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我……”
“像你這麼美的女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費一刀詭譎的笑了,一隻手趁機在她臉上不規矩。
“你做什麼!”她揮開他的手。
好噁心的感黨!
“凌無涯擋了我的買賣,那麼,我就拿他的女人來抵。”他目光淫穢的上下瞧着她的身軀。“雖然你的身材算不上豐滿,不過就這張臉蛋,已經敵得過一切了。凌無涯居然放心讓你這麼個大美人單獨待在客棧里,這麼晚不回來也不怕你寂寞?不過你放心,我來陪你——”
“住口!”她一手揮去,就打中他忘記閃避的臉。
“你竟然敢打我!?”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把刀子放在旁邊,然後把她推上床。
“你、你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司徒湘花容失色的大喊,身體更是奮力掙扎。
但是她怎麼敵得過對費一刀的力氣!?
司徒湘這才明白,之前凌無涯對待她根本不曾真的粗暴過,現在這個男人光是抓着她,她就覺得自己的手骨快碎了,然而他還欺上床來,身體的氣味令人噁心欲吐,司徒湘拚命抵抗想保護自己,可是她根本保護不了自己什麼,費一刀的淫笑聲就像在耳畔,而他的手也開始想扯開她身上的衣服-----
“不要!”她哭叫。“放開我、放開我!”她幾乎要絕望了。
突然,砰地一聲,房門被踹開來,一道人影迅速移近,一拳將費一刀打飛。
“誰?”費一刀回神后大喊,這才發現凌無涯臉色鐵青的站在床畔,護佐床釁里那個嬌弱的大美人。
“凌......”她哽咽地喚不住口,只能一手緊攏着自己的衣服,一手抓住寬闊的肩臂,像在尋求保護。
凌無涯一手往後將她接到自己身後,雙眼冷冽的望着費一刀。
“下午我饒你一命,你現在居然還敢回來!?”還差點欺辱了司徒湘。想到這裏,凌無涯的神情更冷——那是他動怒的表徵。
“我呸!老子會需要你饒,我下午先離開,就是為了現在!”話聲未落,費一刀立刻飛撲攻向前。
凌無涯一手摟着司徒湘,以單手應付費一刀的攻擊,閃避的退至廂房門邊。
費一刀拿起了剛剛放在床邊的大刀,立刻砍向凌無涯。
凌無涯原本可以輕鬆避過,但因為護着司徒湘,動作一時慢了些,險些被刀砍中。
費一刀立刻知道那女人是無涯的弱點,於是更快的揮刀進攻,刀刃都指向司徒湘。
凌無涯見情況不對,立刻趁隙要將司徒湘推出門外,一時推的太快,司徒湘卻被門檻絆倒。
她驚呼的跌倒在地,費一刀立刻又揮刀向她。
司徒湘只覺眼前刀光一晃,她驚叫出聲——
“啊!”
凌無涯來不及帶着她閃開,居然搶身擋在她身前,在費一刀砍中他左肩的同時,也一掌劈中費一刀的胸口。
費一刀立刻嘔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退了開去。
凌無涯毫不遲疑的向前打掉他手上的大刀,然後再一拳擊昏了他。
凌無涯沒有殺他,但是也不能任他昏迷在這裏,他出手封住費一刀身上幾處大穴。
“你受傷了!?”司徒湘一爬起來立刻沖向凌無涯,只見他左臂的衣袖已全被鮮血染紅。
“你沒事吧?”他回身問。
“沒有,你……你流了好多血!”司徒湘驚慌的望着他的傷口,又望向他的臉。
“他有沒有傷害到你?”
“沒有、沒有,幸好你……及時回來……”她哽咽,他都重傷了,還擔心她,司徒湘忍着酸楚的淚,趕緊將他扶到床畔坐着。
“沒事就好。”他強撐着意識,拉着她交代:“去找掌柜的和小二,請他們把費一刀綁起來,別讓他跑掉……”失血過多又擅動內力,凌無涯終究昏迷了過去。
司徒湘嚇白了小臉。
“凌無涯!”
凌無涯昏迷后,司徒湘一點也不敢耽擱的立刻去找掌柜的,請他幫忙處理費一刀,又拜託小二立刻去請大夫來。
半夜時分,鎮上的藥鋪早關了,但幸好老大夫在被吵醒后還肯出診,一番忙亂后,總算幫凌無涯止了血,將傷口包紮起來。
“這位公子受的刀傷不輕,現在雖然止了血,不過夜裏很可能會發燒,必須有人一直照顧着他。只要燒能退、傷口不再流血,他的傷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大夫說道。
“我會照顧他。”司徒湘立刻道:“大夫,我還必須注意些什麼?”
“這裏有兩帖葯,你立刻煎好,這帖現在吃,另外這貼是他夜裏發燒的時候要喝的。等天亮后,你再到我藥鋪里來抓藥。”大夫交代道。
“好,我會記住。”司徒湘接過葯。
“那老夫先回去,至於診金及藥費,就等夫人來我藥鋪里再算。”
“謝謝你,大夫。”司徒湘誠心的道謝。幸好他沒事!
“不客氣。”大夫背起出診的藥箱,讓小二引着回去。
“掌柜的,謝謝你的幫忙,這裏我來就可以了。”司徒湘向掌柜的道謝。
“不用客氣。這位公子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惹上費一刀,現在又受了傷……”掌柜的很內疚。“我先去幫你準備煎藥必須用的東西,如果還有什麼需要,你別客氣,盡量跟我說。”
“謝謝你,掌柜的。”司徒湘再度道謝,而掌柜的只是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司徒湘回到床釁,看着他略顯蒼白、卻依舊寫滿剛毅的臉龐,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
這是一張冷峻又性格的臉,五宮俊挺、全身剛毅的讓人欣賞,只除了他的表情實在太過冰冷。
從他劫了她開始,她沒看見過他有笑容,就算有,也只是譏諷。多半的時候,他冷漠、嘲諷,有時會她惹怒,但從來沒有笑。
今晚,他又再度救了她,並且因為她受了傷,流了好多血。看到他不停流着血,她所受的驚嚇早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要救他,他不能有事!
浮在心頭上明明白白的擔心,讓她無法再逃避、無法再假裝什麼事郡沒發生。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在意起他、在乎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言一行,格外能影響她——可是,她是別人未過門的妻子呀!
“你對我好也對我不好,你要我怎麼待你?”她看着他,是低語、也是自問
亂了,真的亂了。
從他劫走她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都亂了。
凌無涯果然像大夫預料的,在夜裏發燒,司徒湘趕緊又喂他喝下另一帖葯,這才退了燒。
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凌無涯終於醒過來。
知覺一恢復,他馬上感覺到手臂上有股重量壓着,低頭一看,一顆頭顱正趴睡在他床畔。
是司徒湘。
凌無涯不急着起身、也不急着叫醒她,只是先想着他昏迷前發生的事。
費一刀呢?她有沒有依他的交代叫人綁着?
衡量自己目前的情況,凌無涯知道自己只是失血過多。
但,幸好她沒事。
凌無涯不敢想如果他再晚回來一刻,她會變成怎麼樣。
當他回來時看到費一刀壓制她的景象、她滿是驚嚇的淚顏,他只有滿腔的怒火,想親手劈了那個讓她受驚至此的人。
才在想着,司徒湘的眉睫動了動,雙眸緩緩張開。
“你醒了!?”一張眼就看見凌無涯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她連忙清醒過來。
“我昏迷了多久?”等她起來,他才坐起身,而他的右手臂被她枕的有些麻。
“一天一夜了。”她轉身去端來葯湯,示意他喝下。
凌無涯接過湯藥一仰而盡,才又問:”費一刀呢?”
“掌柜的把他關在柴房,說要等你醒來后再決定怎麼處置。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她有些擔憂的望着他受傷的左臂。
“不礙事。”他不在意地道。“我昏迷的時候,都是你在服伺我?”
“嗯。”她點點頭。
“是你幫我止血、包紮的?”
“不是,我請小二哥找了大夫來,是大夫幫你包紮、上藥,我只是去抓藥、煎藥而已。”她收了碗轉身欲走,凌無涯卻拉住她,司徒湘一時沒防備就這麼跌坐上床褥。
“呀!”她連忙用雙手捧着碗,免得打破了。
他將碗放到一邊去,沒受傷的右手摟她在懷中。
“你沒走。”
“走?”她一時沒意會,只掙扎着要起身,他卻不放人。
“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嗎?在我昏迷的時侯,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他深深望着她,眸里沒有表情。
她一怔。
是呀,她為什麼沒想過趁他昏迷的時候逃走?
“你有機會走的,為什麼不走?”他的聲音隨着臉龐埋入她發中。
“我……
他捕捉到她眼裏的一抹不確定和迷惘。
“你擔心我,對吧。”
“我沒有,放開我。”司徒湘慌張的否認,想扳開他摟着她的手臂,他卻死抱着她不肯放,還很過分的在她耳邊吹着氣。
“真的沒有?那為什麼你守在我床邊,連睡著了也沒走?”
“我……
“嗯?”他的臉更湊近她。
“我只是忘記了。”她又羞又氣的低叫,也不知道這算哪門子的答案。
記憶了!?
一降低沉的笑聲隨即從喉嚨里逸出唇瓣,她錯愕的看着他的笑容。
他笑了?
純粹的笑容柔化了他臉上冷峻的線條,這次他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諷,是真的笑了。她瞪大眼看着他的俊臉再度貼近她。
“你做——唔——”後頭的語音全被吞噬掉。
這次他的吻不再狂烈,反而像是碰觸般廝磨的、纏着她的唇舌。
從他嘴裏,司徒湘嘗到了他剛剛喝下藥汁的苦味。
“你明明擔心我,為什麼不承認?”他的吻輾轉移往她耳垂。
“我沒有。”她還是否認,雙手仍想扳開他手臂,而她的臉龐轉動着,想避開他的唇。”你快放開我,我要出去了。”
他又吻她了,這次她居然一點不安也沒有。就算她動心……不,再這樣下去,她會變得不認識自己了。
“不放。”單憑一隻手他也可以輕易制止她。
“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她威脅道。
“你叫。”他居然還一副等着聽的模樣。
“凌無涯!”司徒湘低叫,氣不過的開始捶他,結果正好捶中他的傷口。
“唔!”他悶哼一聲。
司徒湘嚇了一跳,掙扎立刻被愧疚取代。“對……對不起,你沒事吧?”傷口會不會又流血?
“我沒事。”他回答她,皺着眉忍痛。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他望着她寫着擔憂的表情,低笑,“你明明擔心我,還不承認。在你受的教育里,沒教你要誠實嗎?”
“我……我照顧你,只是因為你救了我,你、你別多想了。”確定他沒事,她趁這個機會掙出他懷抱,跑向門口:“我去請小二哥送些飯菜過來。”然後門咻地打開又被關上。
真嘴硬。
不過凌無涯不急,等他傷好了,他有的是時間逼出她的心意。
不一會兒,小二真的端了飯菜來。
“客倌,用飯了。”小二招呼。
謝謝。”他請小二將飯菜端到床邊。
“客倌,您真幸運,有這麼一個關心又體貼您的妻子。您昏迷不醒的時候,夫人可擔心極了,連續一天一夜守在您床邊照顧您,一步都沒有離開耶。”
“真的?”凌無涯挑起眉。
“當然是真的。”小二用力點頭。“您受傷那天,夫人好擔心,聽大夫說您會發燒,她還連夜熬藥給您喝。
隔天要去藥鋪抓藥、也得去付診金,夫人身上沒有錢,還問了我當鋪在哪裏。
本來掌柜的說要先借她,但是夫人不肯。後來夫人再回來的時候,我瞧見她身上的首飾好像少了一些。”
她典當了首飾,為他付診金!?
小二沒發現他的閃神,兀自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客倌,您真的是好福氣,夫人又美又賢淑。這一天一夜來,掌柜的本來想跟夫人輪流照顧您,讓夫人可以去休息,可是夫人怎麼都不肯離開,非要親自看着您才安心,掌柜的只好幫夫人跑跑腿,準備她所需要的東西,也算幫點忙。”好不容易講完,小二忙順口氣,對凌無涯有這種老婆真是羨慕不已。
是嗎?凌無涯眼裏浮現抹笑。
“她人呢?”
“她?”小二茫然了下。“哦,您是指夫人?她回房去了。”這點就令小二不懂了,為什麼是夫妻卻要分房睡?
“嗯。沒事了,你先去忙你的吧。凌無涯點點頭說道。
“好。”小二走了兩步又回來。“對了,掌柜的還要我問問客倌,關在柴房裏的費一刀該怎麼處置?”
“把他送到官府去吧,他也是官府想抓的人,掌柜的如果把他交給官府,說不定還可以得一筆賞銀。”
“那我立刻去告訴我們掌柜的。”聽到有賞銀,小二整個人都有精神了。沒辦法,最近生意實在不太好,如果能有一筆意外之財,也算不無小補嘛。“客倌還有其他吩咐嗎?”
“如果看見我的‘夫人’,就請她來我這。”
“好的。”小二點點頭。“那我先去忙了。”
“嗯。”凌無涯點點頭,看着小二出去,這才開始用飯。
她為他典當了首飾?
儘管嘴裏不肯承認,然而她做的就已經足夠證明。就憑這一點,他已經不打算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