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我沒有什麼證據,可是你除了一些人的說詞外,也同樣沒有什麼證據。說不定剛才那些鬼話都是你們胡扯的。”

“警察是不說謊的。”

“警察是不騙人的。”

兩位警官並眉站着,說得好像是童子軍在宣誓一般。

“說著說著,你們剛才又說謊、騙人了。”她搖頭嘆氣。

“哪有?”陸、徐兩人面面相觀,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

“警察也是人,凡是人就會說謊,別故作清高的來欺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行嗎?”

“你——”徐警官粗話已經衝到嘴邊,準備開罵。

“沒關係,”陸警官打斷他,“我們還有另外一位證人。”

一會兒之後,他領著張太太和張律師的小兒子出來。

陸警官問著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張仁宗,今年八歲。”小男孩在眾多陌生人面前顯得有些畏怯。

“弟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怎麼看到爸爸被帶走的?”警察問。

“我剛從房間出來,看到有人把爸爸抓住,後來他們就從窗戶走掉了。”

“有幾個人抓住你爸爸?是男的還是女的?”

“兩個。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兩名警官同時瞪向席岱庭和唐傑,眼神都在說:這下你們還賴得掉嗎?

“怎麼樣?張小弟弟不會說謊吧?”徐警官問。

席岱庭突然笑了出來,因為他剛才把“張小弟弟”說成“臟小弟弟”。

“笑什麼?”徐警官的眼神像會殺人一樣。

“沒事,沒什麼。”席岱庭止住笑,“這個證詞不足以採信。”她拉回主題。

“為什麼?”徐警官吼著,以為大聲可以嚇倒她。

席岱庭做出一個“你笨得無可救藥”的表情,“天底下有那麼多‘一男一女’,張小弟弟可以說是什麼也沒看到。你和張太太站在一起也算是一男一女,難不成你們也是嫌犯之一?”

見席岱庭伶牙俐齒地損著陸、徐兩人,唐傑一反常態地在旁靜靜聆聽,心中似乎在盤算些事情,始終未曾表示任何意見。

“少廢話一堆。”吵不過她,徐警官只好用斥喝的,“反正你們的說詞沒有人能作證,所以別再白費唇舌。唐傑、席岱庭,你們最好和我們回局裏一趟——你們被逮捕了。”

“什麼?!”席岱庭不敢相信地大叫。

這兩個警察頭殼是不是燒壞了?怎麼沒什麼證據就隨便逮捕他們?沒搞錯吧?

“唐傑……”她向他使眼色,要他想辦法。

但唐傑卻滿臉不在乎,想都沒想就回答:“好,去就去,誰怕誰?我倒想看看你們會把我們帶到哪個分局裏。”

什麼?!連他的頭殼也有問頭嗎?

她知道唐傑的話暗藏玄機,但這“玄機”是什麼呢?她根本摸不著頭緒。

陸、徐兩人聞言,不自然地調離眼神,清了清喉嚨,“走吧。”

他們所有的表情、動作都落入唐傑眼底。那就是所謂的“作賊心虛”嗎?唐傑竊笑着。

為什麼他還能這麼冷靜?

席岱庭斜眼看着靜坐在車後座的唐傑,對他掛滿自信微笑的臉感到懊惱。

到底他看出了什麼?她一頭霧水,縱使再怎麼勉強自己,她也無法冷靜下來。說真的,她根本不把這兩個笨警察放在眼裏,要不是唐傑剛才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早就當場拒捕。

當偵探就了不起嗎?老是露出這種高深莫測的神色,總有一天,她會因好奇而死。

窗外的景物迅速向後飛逝,這令她心中漸漸起疑……“喂,你們這兩個大爛警到底要把我們載到哪兒去?你們如果是迷路了,我可以指點你們。”她知道他們已經漸漸離開市區,四周也愈荒涼。

“你這女人怎麼那麼煩?”徐警官厭惡地罵道,“我們當然是要送你們到警察局。”

“少假了,你們根本就是往反方向開。”席岱庭隨即拆穿他們。

她可不是第一次來台北的鄉巴佬,她雖然在高雄生長,但大學四年可是在台北度過的,所以對這一帶的道路多多少少有些概念。

“你……哎呀,你不知道就少開口。”徐警官乾脆命令她閉嘴。

“我不知道?!”席岱庭的音量上揚八度。

“是,我們是不知道。”唐傑忽然插進這一句,“你們居心叵測,我們怎麼預料得到你們的下一步呢?”

“什麼居心叵測?我們什麼居心也沒有。”

唐傑笑着搖頭,他們愈解釋,聽起來就愈像是在狡辯。

他趁陸、徐而人不注意時,在席岱庭手心寫下:槍槍。

再用眼神詢問她:懂了沒?

席岱庭了解地點著頭,搶槍是她的拿手伎倆之一。

他又寫:數到三。

不等她點頭,唐傑已經扳起食指數著。

他們同時瞪着陸、徐兩人腰間的槍,心口怦怦地跳着。

二……他們同時屏住氣息。

“三!”唐傑大叫一聲。

一切發生得如閃電般迅速,他們搶到徐、陸兩人腰際的槍,到手之後,馬上將槍口

抵住他們的腦門。

“靠邊停。”唐傑對開車的陸警官下令,等車子停妥,他又接着命令道:“把你們腳上的槍交出來,別耍花樣。”他用槍戳著陸警官的頭,席岱庭也學着他的動作。

陸、徐無奈地對望一眼,然後彎腰把腳踝上方藏的槍交出來。

“下次腳上要藏槍時,別忘了穿長一點的西裝褲,免得露出馬腳。”唐傑諷刺着他們。

“你不怕我告你們妨礙公務嗎?”陸警官說。

“你不怕我告你們綁架、違法持槍?”唐傑反問他,“怎麼?你們扮警察扮上癮了嗎?捨不得下場啦?”

扮警察?!他們是冒牌貨?席岱庭吃驚地看着他。

“你憑什麼這麼說?”徐警官問,打算死不承認,一路賴到底。

“憑你們笨拙的演技,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你們是冒牌警察。”席岱庭例外。他暗暗補充道。

“就是說嘛!”她冷哼一聲,標準的馬後炮。

“什麼演技?”他們裝瘋賣傻。

“既然你們的記憶力那麼差,那讓我一一分析給你們聽。第一點,你們的警徽在哪裏?至少有個證件可以證明身份吧?”

徐、陸兩人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擠出:“我們……忘了,放在家裏。”

“這就好笑了!一個人忘了也就算了,兩個人都忘記?況且沒事把警徽放在家裏做什麼?供起來膜拜嗎?”席岱庭言詞犀利地譏笑着他們。

“第二,你們押我們上車還忘了替我們搜身,逮捕我們時也不見你們拿手銬銬我們。

你們不怕我們身上有槍,乘機轟了你們?”唐傑接着問道。

“我們——”

“忘了,對嗎?”席岱庭主動替他們找理由,“你們是不是電影看太少?以後有空好好研究一下警匪片,知道嗎?”她開始對唐傑的話有信心,對他的分析愈來愈支持。

“其實這些都不足以為證,不足以令我百份之百肯定你們是冒牌貨,但後來我卻發現另一個破綻——”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什麼破綻?”姓徐的緊張地追問。

“每一輛警車內都有和局裏保持通訊的無線電,可是你們車上除了三流的音響外,什麼都沒有。這點你們又如何解釋?”

“我們……這……”他們結巴了老半天,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來替你們找理由好了,”席岱庭大發慈悲地解救他們,“是不是你們今天剛好開錯車,把老婆的車開來上班?”

唐傑在旁得意地笑着。

他想,他這一生中大概是這一刻最像個超級大偵采。自從他私家偵探的“生意”慘淡無光后,他很久都沒有這種自信了。

“你們還不快招?”他用槍敲著姓陸的頭。

“招就招,”姓陸的悶哼,“我們本來就不希罕當什麼狗屁警察。”

“就算我們不是警察,你們又能怎麼樣?殺了我們嗎?別忘了殺人是犯法的。”姓徐的不慌不忙地提醒他們。

“殺了你們這種人渣也算是犯法?那我倒不介意違反法規。也說不定我殺了你們這些無足輕重的人物后,根本沒有人會發現。”席岱庭從從容容地說著,但卻教陸、徐兩人聽得冷汗直流。

不過,事實上她再如何也不會殺人,她在邵家幫內看過太多令人厭惡的打殺、仇恨,她才不肯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讓自己手上沾滿了血腥。

這令她想起處身江湖、身不由已的沈哥。比起沈哥,她幸運多了,至少從小到大她還有個溫暖、正常的家,和慈愛的母親,對於自己的命運也有主控權;而沈哥呢?他的命運似乎在被邵老大領養之後就被決定好,不容他做任何改變。

想想沈哥的遭周,她還能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不滿意嗎?

看一看吳德和吳行的惡行惡狀,她應該驚呼好險,她沒有在這種富裕、拜金的環境下生長。而外公所做的一切再也不是如此萬惡不赦……“是誰主使你們來的?”另一方面,唐傑正努力地套著陸、徐兩人的話。

陸、徐兩入閉緊嘴,什麼都不肯透露。

“是吳德、吳行,還是……”唐傑頓了頓,看席岱庭一眼,“還是謝進仁先生付你們錢的?”

外公?!席岱庭不了解地用眼神詢問他。

為什麼他會懷疑外公?外公沒有理由害他們呀!

“算了、算了,”唐傑放棄逼問他們的念頭,反正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滾下車吧!”

他的“寬宏大量”令陸、徐兩人鬆了口氣,匆匆忙忙地逃出車外。

姓陸的在臨走前飛快地丟下一句話,“付錢的人是吳德、吳行和謝先生其中一人。”

其中一人?!他的暗示令唐傑如墜入萬丈迷霧之中。

付錢的人到底有什麼打算?他為什麼僱用兩名破綻百出的“兄弟”來引誘他們?

唐傑和席岱庭把槍丟得遠遠之後,轉而坐到前座。

“現在可以去外公家了吧?”唐傑正準備鬆開手煞車,折返市區。

席岱庭還來不及回答,車內便傳出一陣突兀的電話鈴聲。

東翻西找之下,席岱庭終於在一個舊牛皮紙袋中翻出一支行動電話。

“你來接。”她把電話交給唐傑,她可不想接一通奇怪、神秘的電話。

“喂?”唐傑接來“燙手山芋”,小心地沉下語調。

“喂,唐傑,唐先生是吧?”另一端傳來一陣沉穩的男聲。

唐傑暗自吃了一驚,怎麼有人會知道他在這輛車上?這又是另一個計謀嗎?

“我是。你又是誰?”唐傑命令自己沉下氣來。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點是——我有你們想要的情報。”對方說道。

“什麼情報?”

原本就捺不住性子的席岱庭聽到“情報”兩個字,連忙湊過耳朵,試著去聆聽他們的對話。

“我知道你和席小姐急需找到張言中律師,否則就會失去財產繼承權。”

“然後呢?”

“我是來告訴你們張律師的下落的。”

他的話引起唐傑的興趣,“他人呢?”

“如果你們想要成功地找到張律師的話,最好仔細聽著。現在啟動車子,將車速保持在時速六十公里,往前直開十分鐘,你會看見一幢三合院,張律師就被綁在中央的大廳中。別忘了,你如果開得太快或太慢,我會將張律師移到另外一個地方,讓你們永遠找不到他……”他的聲音瞬間冷得似鬼魅。

“你要什麼?錢嗎?我身上可沒帶贖金。”唐傑想確定對方的目的。

“沒有人要求你帶贖金來。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的十分鐘。”對方以警告的口吻說著,“乖乖地照我的話去做,別耍任何花招。車子上裝有一台隱藏式的監視器,我看得到你的儀錶板。”

監視器?!難怪他知道車內的狀況。唐傑心中不禁又起了疑惑,這個神秘人物和陸、徐肯定是同夥的,這些人費了這麼多心血騙他們上車,又告訴他們張律師的下落,為的是什麼?

唐傑瞥見車上的電子時鐘上,六點三十分了!

這個神秘人物想要他們的十分鐘……救出張律師再返回謝家就差不多七點。

外公的生日宴會和繼承人宣佈事宜在七點開始……原來如此。唐傑漸漸想通這一切。

“是誰主使你的?”唐傑趁他掛掉電話之前問,“是吳德、吳行、或謝進仁?”

“其中一人。”他的回答和陸、徐兩人留下的關鍵語一模一樣。

“怎麼回事?是誰打來的?”唐傑掛下電話后,席岱庭馬上問著。雖然她聚精會神地傾聽,但終究只能聽到模糊不清的片段。

“那個人不肯透露姓名、身份,只告訴我張言中律師的下落……”唐傑一邊開車,一邊告訴席岱庭剛才他們交談的內容。

“十分鐘?”席岱庭顯然非常訝異,“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看看現在的時間,你就會明白他為什麼要我們的十分鐘。”瞧她仍是一頭霧水,唐傑只好慢慢解釋,“他大概不想我們太早趕回外公家。我懷疑我們昨晚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不全是吳德和吳行安排的,一部分可能是外公的計謀。如果不是外公,阿全怎麼可能不把你綁緊?江誠為什麼會將車子留下來給我們?我們為什麼會被引到這輛車上,由此接到這通神秘的電話?”

“可是,如果是外公的計謀,他為什麼不直接派人來救我們,反而每次只幫我們一個小忙,現在又故意要我們在七點整才能回家?”

“如果他直接派人來救我們,也許會太明顯,這樣一來,吳德和吳行很容易便可以看出是他在幫我們。也或許他想乘機考驗我們,看看我們的能耐。”這是唐傑的猜測。

“外公總不想把上億的財產交給隨隨便便就被打敗的人吧?”

席岱庭恍然大悟,頻頻領首著。

十分鐘后,車子駛入一片荒涼的曠野之中,四周都長滿雜草。

“你看——”席岱庭指著右前方那塊空地。

雜草堆後面露出一排紅磚瓦,仔細一看,是個荒廢已久的老式三合院。

“這應該就是那個人所指的三合院。”反正附近也看不見任何其他的建築物。

唐傑將車子駛進三合院……六點五十七分,謝進仁焦慮難安地站了起來,不停地在會議室內來回踱步。

從六點開始,宴會的來賓便陸陸續續到來,大家都聚集在謝宅大廳和外圍漂亮的花園。

接近六點四十時,謝進仁便要管家帶吳德、吳行夫妻到會議室來,等待宣佈財產繼承人。

唐傑和阿庭怎麼還沒回來?謝進仁開始擔心。

雖然他派人監督他們的行動,一切計劃也如他所預期地進行着,但愈接近七點,他就愈擔心他們會趕不回來。

而吳德、吳行夫婦則衣冠整齊,打扮得珠光寶氣、容光煥發、笑容滿面地坐在會議室內等候時針落在七點上。

看樣子,唐傑和席岱庭是被他們“過五關斬六將”的陣式困住。他們非常滿意自己策劃的計謀,任何人碰到這種緊密、網狀型的陷阱,想不栽進去都難。

“外公,你坐下來等嘛,別那麼著急。今天你是宴會的主人,可別累壞自己了。”

吳德惺惺作態地勸著謝進仁,但心裏想的卻是,過了七點,得到繼承權后,他就不必再怕這個老頭子,也不用裝出關心他的態度。

“阿庭和唐傑呢?他們人跑到哪裏去了?”謝進仁是坐了下來,不過口裏仍念念有辭,臉上憂心忡忡的。“現在張律師也不見了,警方仍沒找到他嗎?”

“還沒。唉,也不知道張律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真教人擔心!”陳容在一旁強裝出憂容。

坐離外公最遠的吳行心中冷笑起來。綁架張律師是他的主意,有他這一招,就算唐傑、席岱庭再厲害,也會束手無策。就算他們現在趕回來,沒有張律師在場,他們依然和繼承權無緣。

陳秀自豪地想着,他們吳家要是缺少她,還能有今天的局面嗎?開玩笑,平時無論大小事只要幫忙,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例如這次“上山度假”就是她想出來的高招,而其他人只是在一邊加上細節而已,最大的功勞應該歸她。

陳容厭惡地瞟著姊姊自我陶醉的表情。她當真以為自己是吳家的救星嗎?少臭美了!要不是她陳容長了一張甜嘴兒,外公怎麼可能被她說服,拋下席岱庭上嘉義呢?要是沒有她,大家有一萬個絕招也派不上用場。

吳德對於其他三人急於邀功的表情感到不快,他們也不想想,這裏誰才是老大?沒有他這個發號司令的領袖,他們四人能合作完成一件事嗎?況且他們也不想想,這“過五關斬六將”的關卡是誰設計出來的?打電話請道上朋友幫忙、說破嘴的人也是他。而他們竟然敢來和他搶功勞?太不像話了。

“吳行,你到外面看看,”謝進仁坐下來休息,“管家,你和他一塊去。”

外公的使喚聲將吳行從沉思中拉回現實,他百般不情願地說:“可是外公,我五分鐘前才出去看過一次。”

“叫你去就去!抱怨什麼?”謝進仁態度疾厲地命令著。

“是。”吳行低着頭出去,管家悄然尾隨在後。

這糟老頭,以為天下他最大嗎?過了今晚,等財產落入他們手中,他們絕絕對對會要他看清楚事實。

“他們還沒出現。”吳行過一會兒后又進來報告。

吳德瞪視著謝進仁手邊的牛皮紙袋,知道裏面裝有繼承財產的文件,以及所有資產的所有權狀……這些東西、這些錢很快的就會落入他手中;美中不足的是,他還得和吳行平分。

大家的呼吸聲沉重,但卻掩蓋不住秒針敲出的滴答聲響,這平穩、有規律的跳動擾亂了大家的思緒,更弄亂了他們的心跳。

六點五十九分十秒、六點五十九分二十秒、六點五十九分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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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偵探億萬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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