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池若楓與化縲離開的第二日凌晨,警察們接到科學院所藏文物被盜的報案,立即和楚挽亭、唐林一起,開着警車趕到池若楓的住所。
震天響的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開,最後用槍將鎖打壞,眾人才沖了進去。
大聲吆喝着「別動」、「不要抵抗」等話,看到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小小的公寓間裏,床上被褥迭得有些凌亂,桌子上放着幾本有關建築方面的書,洗衣機里丟着一桶待洗衣物,不過地板和周圍打掃得還算乾淨。因為主人沒有不良煙酒嗜好,比起別的男子單身住所,空氣也稱得上清新。
「唐林教授,你知道池若楓去哪裏了嗎?」楚挽亭扶了扶金絲眼鏡,在房間裏轉過身,眉頭蹙起細細的紋路,望向身後的唐林。
「……我不知道。」唐林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有些瞠目結舌。
若楓那孩子,真的帶着那個古人跑了嗎?他從前付出的努力,他的前程全部付之東流也無所謂?
自己非常清楚,對若楓而言,明明那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是必然的事情。
那孩子孤獨了那麼久,縱然得到自由,在人前歡笑,心底仍然留有一片無法填滿的寂寞空虛和自卑。
他來自千年前,沒有父母,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同伴。那個復活的古人,卻是和他一樣,來自相同時空。
「無論如何,他們逃不掉的。」楚挽亭不再看唐林,將形狀漂亮修長、宛如藝術家的手指按在桌案上,聲音和神情,都異常平靜確定,如同講述着一個已經被推論證明的公式。
***
池若楓說得沒錯,距他們下車地點的東方,大約兩里開外,就是一個小城鎮。
池若楓謊報了名字和住處,在鎮上的私人診所躺了一個星期,才漸漸的好起來。這期間,化縲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
眼看着沒什麼大礙,池若楓也不願意再浪費錢,就在鎮外租了一間農家小屋暫時和化縲一起住下,準備等身體完全好了之後,就帶化縲離開。
這天夜裏,化縲和池若楓坐在木板床上,一起看電視。
十五吋的舊彩電,只能收到四、五個台,不過對於逃亡的他們來說,已經很好了。
尤其是化縲,自從學會看電視之後,就徹底沉迷其中。通過電視,他學到了很多這個陌生世界的東西。
牆上的鐘指向十一點,化縲站起來,關上電視,「這個節目看完,就再沒什麼節目可看了。」他隨即又轉身,看着池若楓笑,「池若楓,幫我把頭髮剪了吧。」
「啊?」池若楓怔了怔,望向他那頭一瀉到地的絲般長發,「就這樣剪掉……總覺得有點可惜。」
「有什麼可惜的?」化縲往肩上搭了塊乾淨圍裙,搬張靠椅在鏡子對面坐下,「不剪的話,將來行走總是不方便。」
池若楓點點頭,終於去拿了剪刀,將化縲的厚重長發一點點齊着脖頸剪斷。
隨着剪刀遊走的嚓嚓聲,長長黑髮就這樣一縷縷斷落。有的墜落在地上,有的掛在化縲身上,它們在屋頂佈滿油膩污漬電燈泡的昏黃光芒下,閃着華麗的、絲一般的光彩。
「喂,我說。」化縲從鏡子裏看着池若楓貼了膠布、青紫**未消的臉,幽幽開口,「那個時候,你被他們打成這樣,就為了保住內褲口袋裏藏的錢?」
「是啊。」池若楓得意的笑,因為臉上有傷,笑的幅度不能太大。
「內褲里藏錢這個法子,還是我上大學時被人打劫后,心悅教給我的……以前都很有效,沒想到這幫搶匪居然也知道。」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不要這樣了。」化縲微微瞇起眼睛,露出哀傷的神情之後,努力讓自己流下一滴淚。
「別這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池若楓在鏡中見他眼中有淚水滑落,頓時手足無措,「再說,挨打我還是很有經驗的……」
池若楓剛剛上大學那會兒,不知是怎麼搞的,就被附近的一群小流氓看上,天天找他麻煩。
為了證明自己可以適應環境,不被人看輕,他那時傻裏傻氣的既不願意報警,又不願意讓同學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只有天天挨打。
這種悲慘生活持續到半年後,小流氓們因為別的事被抓進警察局才算結束。
化縲知道時機已到,忽然轉過身,帶着滿身剪碎的頭髮,一頭撲進池若楓懷中,發出哽咽的聲音。
「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保證。」池若楓垂下眼帘,伸開雙臂將他擁住,低聲道:「傻孩子……」
這樣做的理由,其實不止是想保住身上那點錢。
如果就這樣坐車到了下一個城市,滿車的人肯定首先就要去警局備案。
而他和化縲,絕對不可以去那種地方。去了的話,行蹤路線就一定會泄露。
比較起來,不如被人打一頓划算些。
朦朦朧朧的昏黃燈光下,化縲仰起頭望着池若楓的臉,踮起腳尖,熱烈的吻上了他的唇。
他恨池若楓。但他又不得不承認,經過那些漫長時間的糾纏,池若楓的身體對他而言,有着強烈的吸引力……
化縲被他這樣擁抱着,亦陷入痴迷狀態,雙手緊緊摟住他的頸項,要求道:「快一點……嗯,就是這樣……」
激情之後,兩人赤裸着身體,仍舊緊緊相擁在一處。
池若楓吻着化縲的唇,喃喃道:「化縲……我愛你。」
幾乎是在第一眼,就迷戀上了這來自千年前的少年。而單純的化縲,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生存自保能力,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每當看到化縲,心底都會隱隱疼痛。
化縲錯愕片刻之後,唇邊泛起一個笑,回吻他:「我也是。」
並不是假話,池若楓是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
然而五十年的糾纏折磨,終於將那點愛意消磨殆盡,只剩下刻骨仇恨。
「對了。千年前,你和瑾王……呃,和我是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你會和我一起合葬?」池若楓將他細白的手放進掌心中,輕輕揉搓,不經意的問起。
「我們是愛人啊。」化縲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負心人,你連這個都忘記了嗎?」
池若楓痛叫一聲推開他,偏過頭去,看見右肩上多了一圈深深牙印,鮮血正在滲出。「化縲,很疼啊!」
化縲見他流血呼痛,咯咯的笑出聲,極開心的模樣。
「唉……你啊。」池若楓見他笑得開心,終究不忍責怪,伸出手去再度將他擁入懷中。
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化縲之所以會愛他,會和他做這種事,大約是因為,化縲以為他是千年前的那個瑾王吧。
但他不是。他只是活在當下的池若楓,不是千年前,化縲愛着的那個瑾王。
總有一天,化縲會了解這些。到了那個時候,化縲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愛他?
化縲依在池若楓的肩頭,伸出舌,一點點舔去池若楓流下的血,微微瞇起的黑眸中儘是滿足。
***
小鎮上,池若楓和化縲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個月之後,終究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池若楓的傷此時已好得差不多,只左腳稍微有些跛,卻已經行走無礙。
這天上午,池若楓到鎮外的售票點去買火車票,化縲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
電視裏,正播放着最近的通緝犯名單。
「池若楓,男,二十三歲……」
聽到這個名字,看到電視裏出現的池若楓照片,化縲頓時挺直了背脊。
「……涉嫌盜竊國家一級文物,目前外逃中。如果有觀眾發現其蹤跡,請儘快和我們聯繫,撥打……」
化縲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雖說不太能理解,池若楓在這個世界犯了什麼罪,但是已經很清楚,池若楓是個逃犯。
如果池若楓被抓起來的話,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呢?他很期待。
化縲關了電視,站起身,朝枕頭下面摸去。
那裏有幾十塊錢,足夠去不遠的小商店處,打一個舉報電話。
中午,池若楓帶着兩張火車票,回到家中。
剛推開家門,就看到化縲興高采烈撲過來,踮腳吻了吻他的唇后,不住嘴的問:「啊,你回來了。你買的是哪天的票?我們什麼時候要走?」
「是明天中午的票,我們明天清早就搭出租車走。」池若楓微笑望着他回答,心中有一些不安。
他知道,現在到處都是通緝他的消息,能不能安全帶化縲離開,只能靠運氣。
「嘿嘿嘿……嗯,你累了吧,先坐下再說。」化縲挽着他,讓他坐在床沿,小臉上泛着兩朵紅霞,帶着詭秘而興奮的笑。
池若楓剛剛坐下,頃刻間覺得身子像被凍住了般,又冷又硬的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破門而入,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池若楓,你涉嫌盜竊國家一級文物,我們奉命前來逮捕你。」
池若楓被武警們按倒,雙手反銬,絕望的在地上不斷掙扎,卻還在顧慮化縲此時的感受。「化縲……化縲你不要怕!我們不會有事的!」
被按入塵埃的他,只能看到化縲那雙穿着絨布拖鞋的、白皙纖瘦的腳,卻看不到化縲美麗的臉上,逐漸擴大的得意笑容。
警車一路呼嘯着朝漯竹市的方向開去,池若楓被兩個警察左右夾住,雙手反銬着窩在後座上,前面的警車司機正在和旁邊的警員聊天。
「要不是有人舉報,我們就是再往省外發通緝令,把漯竹市翻個天,也想不到他就藏在這個小鎮上。」警員歪過頭,瞟了一眼後排的池若楓,紅亮煙頭在唇畔明明滅滅。
「請問,通緝我的罪名是盜竊文物嗎?」池若楓抬起頭忽然開口,他眼神清澈,幾縷亂髮搭在瘦削的面頰上,整個人很是狼狽,又顯出無辜來。
「是的。」警員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簡單回答。
「那麼……你們也認為化縲是文物?他明明是個人,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到!」池若楓激動起來,身後手銬發出錚錚撞擊聲。
「老實說,我們見到他也很驚訝。」警員往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神情平靜,「但我們的職責只是將你帶回去,至於最後的審判和確認,那是法院的事情,抱歉。」
話說到這一步,池若楓知道再辯解也沒用,甚至很可能最後是不利於自己的,不由得沮喪垂下了頭。
***
漯竹市。
入夜,整個城市華燈初上。楚挽亭在站在位於高達三十層的科學院研究大樓頂層,自己的辦公室內,俯瞰着窗外整個城市層層迭迭的闌珊燈火。
「老師,人已經帶來了。」一個清秀、中等身材,有着靦腆氣質的青年牽了化縲的手,推開門走到楚挽亭對面。
楚挽亭轉過身,扶了扶挺直鼻粱上的眼鏡,開始仔細打量化縲。
除了過於陰柔美麗的容貌,怎麼看,也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身形修長,齊耳短髮似黑緞般光潔順滑,一對美麗的黑眼睛,帶着毫無畏懼的神采,望向楚拘亭。
「小葛,暫時沒你的事了,先出去吧。」
青年躬身退出房間,把門關好后,楚挽亭將桌子上的一盤新鮮桑葉,朝化縲的方向推了推,「化縲是嗎?你一定餓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楚挽亭並沒有白白虛度。他從池若楓家的洗衣機裏面,找到沾滿化縲蛻掉皮膚的那件大衣,將上面的組織細胞取樣,已經得出化縲身體結構和食性和全面分析。
那不是人類已知的,或是可以想像到的任何生命。當他拿到那套分析時,呼吸幾乎停止,馬上知道自己的餘生,都將為這個奇異神秘的生命而瘋狂。
化縲朝楚挽亭的方向走去,來到那盤桑葉旁邊,伸出手抓了一把翠綠葉片,就開始吞咽,「你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
「我叫楚挽亭,是這裏的院長。」楚挽亭微笑,語調溫柔,「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問我。」
「池若楓現在,是不是被關起來了?」化縲望向他。
「是。」楚挽亭微微上挑的淺褐色狹長雙眼,在鏡片后流轉着冷冷邪氣,「盜竊國家一級文物,大概會判個十幾年刑吧……報警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化縲停止了咀嚼,眉頭微微皺起,若有所思的模樣。
只是被判十幾年刑而已……太便宜他了。
千年前,自己可是被他關在那幽深的蠶室里,凌辱了五十年之久。
「為什麼要報警呢?據說他對你很不錯。」楚挽亭怕驚了他,也不做任何動作,只站在原地和他交談。
「楚院長,你是不是有辦法放他出來?」化縲忽然朝楚挽亭揚起個媚笑,步步生蓮的走到他面前,抬起雙手,開始解他的襯衣鈕扣,「你是不是有辦法,讓他來這裏,來到我的身邊?」
沒錯……只有讓池若楓在自己身邊,自己親手凌辱折磨他,才能夠泄去心頭之恨。
而要做到這些,眼前可利用的,只有這個姓楚的男人。
楚挽亭唇邊噙一抹笑,打量着化縲,「你恨他?」
這誘人的孩子,還真是惡毒呢。不過,很對他胃口。
「是的,我恨他。他囚禁了我五十年,最終他死了,還令我陪葬……我能不恨嗎?」化縲輕輕咬噬着楚挽亭的鎖骨,「不過,我喜歡你。」
楚挽亭笑了笑,一把將他抱起,「好,我答應你……讓池若楓到你身邊來。」
關於池若楓,化縲似乎弄錯了一些事情,不過算了。
反正,化縲的提議,也是他正想做的。
化縲的背抵着冷硬的牆,被分開雙腿。
楚挽亭進入的時候,化縲不顧一切的投入迎合,激烈的扭腰浪叫。
當慾望淹沒了身心,才能將所有痛苦忘卻。這一點,和從前在蠶室中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千年前,在那片鬱鬱蔥蔥的桑林中生活着的,純真的自己,早已經不在。
***
池若楓在拘留所里一關就是半月,說是等待審訊判決。
拘留所每天的食物僅有兩碗米湯和幾條鹹菜,他本來就瘦,如今更是脫了形。在裏面不能洗漱,渾身又臟又臭,青色的胡茬倒是密密從下頜扎出來。
下午,池若楓靠牆坐在泛着潮氣的地磚上,身旁放着一包食物。陽光從屋子裏唯一的小鐵窗外照進來,將地面上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說不出的寂寥。
今天上午的時候,心悅來看過他,帶了這包食物給他。臨走的時候,她滿臉是淚。
她要他放寬心接受審訊,不要害怕。只要一口咬定因為看見化縲完全是人的模樣,所以動了惻隱之心,盡量博取庭上的同情就可以。
她說她和唐林教授問過律師,說他無罪釋放的可能性很大。
池若楓微微側過眼,望向身旁那包心悅帶來的食物。明明肚子餓得要死,但看着這包食物,就是吃不下。
因為他明白,這樣一來,他雖然可以得到自由,卻也等於再不能和化縲相見。
楚挽亭向外界公佈說,化縲是異常珍稀的人形蠶科動物……或許化縲最後也可以像自己一樣,被公眾承認,得到人的身分。
但那個過程要多長呢?十年八年都很正常,二、三十年也有可能。
等到那個時候,化縲早就死在實驗室了也不一定。
池若楓將頭埋進屈起的雙膝間,先是輕輕抽泣,然後哭得哽咽不成聲。
記憶中,他很小就不會哭了。過於頻繁的實驗,令他的身體對麻藥產生抗性,他不怕肉體上的疼痛,即使清醒着被抽脊髓,他也不會哭。
經歷過被當作一件物品對待,所以在面對各種屬於「人」的挫折時,他只覺得幸運。然而現在,他一想到化縲的未來,就只覺得疼痛得無以復加,疼得要哭出來。
那種疼痛和肉體上的疼痛不同,找不到它具體的存在,卻又鋪天蓋地無孔不入,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每一次呼吸都會牽扯到,每一個念頭都似鋒利的小刀剮着心臟。
「池若楓,今天找你的人不少啊。」
正在這時,外面「匡啷」幾聲響,警員打開了拘留所的鐵門,有腳步聲朝他不急不徐的靠近。
池若楓連忙在膝蓋的褲子布料處蹭乾眼淚,抬頭望向進來的人。
楚挽亭穿着筆挺西服站在他對面,唇畔如往常般掛着高深莫測的微笑。
池若楓眼睛、鼻尖都是紅的,下巴上生滿青色胡茬,頭髮凌亂不堪,望向楚挽亭的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楚院長?您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是給你一個選擇。」楚挽亭蹲下身子,與他平視,「雖說對你而言,不一定是最好的,但選擇與否在你。
「我們可以撤銷對你的控訴,只要你答應重新回到科學院,並簽下自願做人體實驗的五年合約。」楚挽亭鏡片下的狹長眼睛幽幽閃着光,「審訊前,你還有三天的時間,我每天都會來。」
池若楓沉默着,慢慢垂下頭去,不再看他。「您覺得,我有可能答應這麼毫無道理可言的條件嗎?」
「我說過,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楚挽亭唇邊的笑意慢慢擴大着,也不再說什麼,站起身來離開了拘留室。
鐵門再度關上,屋內只留下池若楓一個人。他直起佝僂瘦削的背,仰頭長長呼出口氣。
楚挽亭提出的條件,無疑是苛刻而惡毒的,不過……那卻是留在化縲身邊的唯一方法。而他,絕對不可能放棄化縲,去過所謂自由平凡的生活。
化縲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他來自相同時空的人,是他深愛的人,是他唯一的、永遠的……戀人。
***
答應了楚挽亭的提議后,科學院果然撤銷了對池若楓的起訴,警局也很快將他從拘留所里放出來。
池若楓一身骯髒狼狽的站在拘留所鐵門外等待着,眼睛被清晨的陽光刺激得微微瞇起。一輛銀白色麵包車開過來,停在他面前。
「上車吧。」小葛從駕駛座位車窗處探出半個頭,望向池若楓。
池若楓點點頭,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發動的同時,池若楓看到在馬路的另一側,唐心悅下了出租車,提着一個膠袋朝拘留所的方向走去。
她還不知道池若楓已經被釋放,應該是前去探望他。
「不去跟她說一聲,打個招呼嗎?」小葛也看見了,猶豫片刻后遲疑着問。
幾乎科學院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心悅對池若楓抱有特殊情愫。
「不用了,開車吧。」池若楓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銀白色的麵包車很快開動,平穩而快速的朝科學院方向行駛而去。
「你手邊有一份自願做人體實驗的五年合約,好好看看。」小葛一邊開車一邊和池若楓交談,「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就在這裏簽了。」
池若楓拿起手邊的資料,大略看了一遍。
和想像中的差不多,無非是五年內不得離開科學院,自願承擔所有後果之類的意思。然後,有二十萬的補償金,還附帶着人身意外傷害死亡保險。
支起前面的寫字架,池若楓在那張合約上籤了自己的名字。保險受益人的名字,他沒有考慮太多就填了唐林教授。
唐林教授在他身上耗費精力無數,他卻註定要令這個慈祥老人失望。再說,他也實在想不出其它親近的人。
小葛從後視鏡里看着將簽完數據放下的池若楓,沒說什麼,目光中是一閃而過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