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池若楓從宮中回到瑾王府,先向父母問安,又回到房中去見妻子。

楊氏對鏡坐着,正在試自海外捎來的胭脂花粉。她從鏡中看到池若楓推門進來,連忙笑着起身迎他:「喲,這麼快就面過聖了?」

「嗯。」池若楓點點頭,把她端詳了一陣子,也笑道:「這些脂粉果然很襯妳。」

「大世子自海外歸來,可帶了不少稀罕東西。」屋裏只有夫妻二人,楊氏也不必擺出莊嚴拘謹來,走到池若楓對面勾住他的脖頸,「這不,沒等你回家,包裹箱籠就被那幾個猴急的全部拆了。」

「由他們去,反正那些東西也是要分給他們的。」池若楓親了親妻子,走到椅子上坐下,提起案上的一壺茶自己斟了,一口氣飲下半盞。

渴乏稍減,想起妻子的話覺得有些不對,托着茶盞又開口問:「我帶回來的那個蠶人現在哪裏?」

「被人圍在廳里看呢。我也去看了一陣,見他們實在鬧得不象樣,就早早回房了……」

池若楓將茶盞放下,濃黑挺秀的劍眉輕輕皺起,也不再說什麼,起身風一般便朝房門外走去。

到了大廳,就看見化縲全身赤裸,雙目空洞,黑髮散了一身,二世子正抱着他,手指不緊不慢撩撥着他嫣紅挺立的乳珠。

化縲的雙腿被幾個奴僕高高架起,三世子好奇的提起他的**,仔細打量那顏色淺淡的**,「無論哪裏,真的都和人類一樣啊。」

「你們玩夠了嗎?」

池若楓走到他們後面,居高臨下望着瑟瑟發抖的化縲,面無表情。

「大、大哥……」二世子的神情頓時變得局促不安。

瑾王是立下顯赫戰功而擢升的異姓王,歲事未高,但因為身上舊戰傷無數,如今常常體弱氣短,家事外事幾乎全交給長子。

池若楓年歲雖輕,卻為人嚴厲,辦事周密,將王府內外大小事務處理的滴水不漏,性子又是個殺伐狠絕的,眾人見他無不敬怕。

圍住的人群讓出一條通路,池若楓走到化縲身旁蹲下來,將他打橫抱起。

化縲將臉貼在池若楓的胸膛上,剎那間淚如泉湧。

在這陌生的異世界,他感到孤獨恐懼。

然而聞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偎在那堅實的懷中,就似乎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他雖說是我捉來養着玩的東西,也不能就這樣由着性子胡鬧。」池若楓淡淡掃了一眼被嚇得全部噤聲的人群,「這難看的場面傳出去,二世子和三世子又該落下什麼樣的名聲?」

化縲的心忽然間就涼了,抬起眼望向池若楓,無法抑止身體的顫抖,淚水迅速在眼角風乾。

原來在池若楓心中,他只是個養着玩的東西。

「是,大哥,我和三弟只是一時好奇貪新,知道這次玩得過了分,下回再不敢了。」

二世子見池若楓沒有太過責備的意思,連忙大着膽子,上前態度誠懇的低頭認錯。

池若楓點頭接受他的道歉,抱着化縲轉身離開。

若化縲是人類女子,就算身分再怎麼卑微下賤,也總能想辦法給他名分,將他名正言順的留在身邊。

但他偏偏是男子,又身為異類。

只有讓所有人都知道,化縲是他從海外帶回來的心愛寵物,才能周全王府名聲,同時也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護化縲。

如同娘養的那隻綠鸚哥,如同爹過去在戰場上所騎的,如今一步三喘,卻仍在馬圈中被細心照料的老戰馬。

***

池若楓為化縲專門在王府內蓋了一間小小的「蠶室」。裏面傢具物什一應俱全,幾乎永遠鎖着門,沒有窗,每天都有新鮮的桑葉送進去。

京城不比嘔絲之野,這裏的冬季沒有桑葉。好在瑾王府地下有個很大的冰窖,到了秋季桑木快要落葉時,池若楓會令家僕將桑葉送進冰窖儲藏,要的時候再拿暖爐化凍,確保化縲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桑葉。

自此之後,化縲的話越來越少,每每看見池若楓也是一臉畏縮驚懼的神情。

就這樣,三年光陰過去。

不知如今何年何月,白天黑夜只能從門隙處透進來的天光判斷,化縲像是沒有任何思想的活屍,在小小蠶室內苟延殘喘。

在嘔絲之野度過的百年轉瞬即逝,這三年卻比太古洪荒更加漫長。

蠶室里,化縲卧在鋪滿絲綢織物的錦榻上一動不動,眸子半睜半閉,眼珠灰暗混濁。

聽到外面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聽到鑰匙放進鎖孔里轉動的聲音,化縲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體,十指絞入身下錦緞。

池若楓走了進來,將手中提的一小簍桑葉放到桌上,在床沿處坐下,伸手去撫摸化縲的長發。

明明是溫柔的**,化縲卻只覺得心膽俱寒。害怕、恐懼、羞恥和恨不得遠遠逃開的情緒佔據了他整個胸口。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池若楓語氣溫柔,將一件藕荷色的新款紗衣給化縲披上,又親手將一串黃金瓔珞,戴在化縲白皙纖細的頸項間,細細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唔……非常適合你。」

化縲只是不說話,木木的由他擺佈。

「化縲,你為什麼總是這樣呢?有什麼不滿嗎?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池若楓俯下身子,扯開化縲的衣襟……

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化縲全身脫力,池若楓方喘着粗氣從他身上起來,一點點吻去他額上的汗水,笑的得意。

心中既有生為男人的征服感,又有能夠滿足愛人的快樂喜悅。

化縲獃獃的伏在榻上,任他親吻。眸中閃爍的情慾散去后,只餘一片死寂黯淡。

***

除了池若楓之外,化縲三年沒見過任何人。然而這天,來給他送桑葉的卻不是池若楓,而是一個少年僕役。

「我叫小添,你就是瑾王殿下養的寶貝蠶人啊,真的很漂亮呢。」少年很開朗也很多話,將一簍新鮮桑葉放在案上。

化縲躺在錦榻上動也不動,容顏白得近乎透明,神情獃滯的望着少年,厚重烏髮似瀑布般,自枕畔一直瀉到長毛波斯地毯上。

瑾王。呵,原來他已是瑾王。

「老皇帝剛剛駕崩,現在宮裏鬧奪嫡,亂得很。殿下實在脫不開身,所以吩咐我來喂你。」少年湊到榻前好奇打量的化縲,「聽說你剛來時是會說話的,這些年卻漸漸啞了,是不是?」

「不是……我一直會說話。」化縲望着這單純的少年,內心忽然一動,艱澀開口。

很久沒有說話的對象了,這幾個字他講得有些費力。

「那為什麼都不說?」小添不敢往那錦繡鋪成的榻上坐,在化縲對面蹲下來,一對滴溜靈活的黑眼睛望向化縲。

「小添、小添請你救救我!」化縲忽然坐起身,聲淚俱下的捉住他的手腕,啞着嗓子哀求,「我一直被關在這裏好痛苦,再這樣下去我會死掉,我真的會……」

化縲的纖長手指露在寬大衣衫外,細白得溢出絲光,手指瘦瘦的骨節根根突起,若用玉雕成的結,那麼拼盡全力握住小添的手腕。

小添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再抬起頭,只見化縲大睜着眼睛望他,淚水從眼角處不停滴落,滿臉的切切期待。

光線黯淡的屋子內,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只有化縲露在衣衫外的手臂、容顏,幽幽泛着絲般皎潔的光,於眼前鮮明奪目。

那張絕美的削瘦容顏,也因而籠上了層妖異。如同受到某種不可抵抗的魅惑,小添情難自禁的伸出手,撫上了化縲的面頰。

「天哪,我這是在做什麼……」接觸到化縲肌膚的那一瞬,小添剎那間清醒了過來。他驚恐的喃喃自語,用力甩開化縲的手,迅速轉過身,逃也似的離開了蠶室。

化縲被他的去勢帶下榻來,俯在柔軟的波斯長毛地毯上,聽到他將蠶室的門鎖上,聽到他跌跌撞撞離去的足音。

只覺得心中充滿了絕望,眼角的淚水卻在一點點乾涸,再也哭不出。

之後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小添來蠶室送桑葉給他,照顧他的起居。

每次進入蠶室,這少年看都不敢看化縲,如同受驚的小兔般放下桑簍或是日常用物,就匆匆離去。

化縲心如死灰,漠然無視他的來去。

然而終究有一天,小添在案上放下桑葉后,站在他榻前不肯離開。

化縲背朝着他,眼眸輕閉,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聲。

「太子已登大寶,明天殿下就要從宮中回來了。」小添伸出手去,想撫摸一下化縲的長發,指尖卻懸在半空中,「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送桑葉。」

化縲無動於衷──那又如何?

「喂,你很想離開這裏吧?」

小添咬了咬下唇,手指絞着衣角,「我無父無母,也沒有什麼牽挂,雖說殿下待我恩重如山……但你總是這樣,我看了心裏實在難過。」

化縲緩緩睜開了眼睛,聽他接着往下說。

「我還有一點積蓄。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和你離開這裏,離開京城,就我們兩個人,找一個僻靜的鄉下地方住了,沒人會知道你的來歷身分,只是衣食住所都比不得王府……」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化縲翻身坐起,激動得一把握住小添的左手。

小添的臉紅了紅,左手反握住化縲,捨不得鬆開,用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扔在榻上,「裏面是一套粗衣服,還有一小瓶黃油脂。你換上它,再把手臉都塗黃了,好跟我一起混出王府。」

化縲點點頭,將身上衣服脫得一絲不剩,然後打開了那個油布包。

小添雖說給他打過洗澡水,卻恪守池若楓臨行前的吩咐,從未服侍他沐浴。如今見他裸體,臉上的紅燒成血色,而且迅速蔓延到耳根,訥訥道:「其實……你不用換下小衣。」

「這王府里的東西,我一絲半點也不想帶走。」化縲穿上寬大的粗布衣裳,快活的伸開雙臂,輕盈打了個旋,笑得燦爛。

小添看着他的笑容,眼珠子都直了,一時間只知道傻笑搔頭,應和着:「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將黃油脂塗滿了手臉,化縲正準備和小添離開屋子,瞟眼間看到了枕畔的那根蝴蝶鍍銀鐵釵。

鍍銀已剝落了一些,現出斑斑點點的暗鐵色。

躊躇片刻,化縲還是拈起那根釵放入懷中,這才挽了小添的胳膊朝屋外走。

想起很久以前海上的那場煙花,想起池若楓為討他歡喜,連夜策馬帶他去小鎮夜市買下這根蝴蝶鐵釵,胸口處不知為何泛上些許酸楚傷感。

蠶室蓋在王府僻靜的西北角,平素附近少人來往。再加上除了小添外,無人進出蠶室,也就更沒人知道和疑心化縲出逃。

將蠶室的門依原樣鎖好,兩人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王府。

化縲抬起一點斗笠的邊緣,停下腳步朝向迎面照過來的陽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記不得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燦爛無遮的光芒。

「快一點,馬車在等我們。」小添在旁邊催促着。

「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化縲跟着他走,有些詫異。

「嗯,其實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少年嚅囁着,面容再度飛紅。

化縲到了外面,心情大好,又看見小添臉上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般可愛,笑着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和他一起登上馬車。

小小的、擋着青色呢料遮簾的馬車,一路飛塵朝遠離瑾王府的方向奔馳而去。

***

兩人出京后,租了小舟沿水路而下,輾轉半月來到一僻靜小村。

這裏民風淳樸,人們大都以養桑麻為生,幾乎人人家中都種植桑樹,附近更有片不大不小的桑林。

他們對這裏非常滿意。如果以養桑麻的名義長期定居在這個小村,就不必每天都為化縲食用桑葉的來源發愁,更不必擔心被人瞧出端倪。

他們在村子裏買了一間帶小院子的青石磚房,又像模象樣的置下蠶火、發簍、織機、蠶種等物,就此定居。

小添是使喚小廝出身,腿快嘴甜又會得事務,很快就贏得了鄰里的喜歡。他們從沒有養過蠶,但說也奇怪,家裏的蠶長得又快又好,不到一月便完成吐絲結繭產籽,而且所出蠶繭個個飽滿光潤,皆為上品。

夏末深夜,黛色藍的天空中,上弦月彎彎。

化縲躺在床上,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添,悶悶的翻了個身,感覺到胸腹間有股火在燒。來到小村后一切都好,只是這被調弄得敏感**的身子,這些時候卻開始不爭氣。

不知再輾轉了幾回,他閉上眼睛,恍恍惚惚看到自己回到了嘔絲之野,睡在碧綠如茵的草地上,頭頂上是一大片湛藍天空。

青鳥在他身旁蹦蹦跳跳,覓食玩耍。

「喂,小懶蟲,睡夠了嗎?」有人走過來,寵溺的在他耳邊輕聲說。然後將他一把攔腰抱起,用有些粗糙的手掌撫摸着他的肌膚。

他笑着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池若楓俊美剛毅的面容。

懵懵懂懂中,化縲覺得池若楓是他同屬蠶族的愛人。他們在這片嘔絲之野上,一起生活了百年。

池若楓細細吻遍他的全身,他仰起頭,微微瞇起眼睛,情難自禁的發出滿足**。

無意中一回頭,忽然發現在不知何時,青鳥的身上插着一枝鐵箭死去,羽毛凌亂,鮮血慢慢流出,染紅了僵直身子下的草皮。

所有的回憶都湧上來,化縲恐懼的睜大了眼睛,從頭頂一直冷到腳底。

頃刻間,藍天綠地化做狹窄幽深的小小蠶室,化縲在鋪滿錦繡的榻上,胸口又冷又空的被池若楓抱在懷中親吻。

他的吻仍是那麼熱烈殷勤,卻令化縲不寒而慄。

化縲打了個冷顫自夢中驚醒。抬眼四顧,這裏既不是嘔絲之野,也不是王府的蠶室,而是小添為他置下的青磚房。

屋后荒草叢中,幾隻蟈蟈在此起彼伏的不停鳴叫,除此之外,萬籟俱靜。有淡淡的月光,自對面的窗檯瀉下。

心中頓感輕鬆的同時,化縲再也無法壓抑腹間的慾火。他咬了咬淡色**,將手探進自己的褲襠,喘着粗氣開始撫摸自己。

「化縲。」

小添的聲音此時在耳邊響起,驚得化縲立即住了手,也不敢去看他,只背對着他怯怯的將身子縮成一團。

兩人就這樣互相沉默了片刻后,化縲感覺到小添輕輕扯開他的衣裳,柔軟的唇印上了他的脊背,細密的吻着,向來溫軟的語調中透露出些許失控:「化縲,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雖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但自幼在僕役群中長大,又生得有幾分嬌嫩俊俏,早通情竅。

化縲沒有回頭,閉上了眼睛,眼角湧出一點淚水。他背朝着小添微微頷首,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兩具都還帶着些青澀的少年軀體很快交迭在一起。

從始至終,化縲的雙眼沒有睜開。

小添的每一次撫摸,每一次親吻,每一次**,他都想像成是池若楓在做。

儘管痛恨這樣的自己,卻沒辦法制止,甚至萬般沉溺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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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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