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庄燕若雙手支頤,坐在桌前痴痴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這幾天怎麼沒有出去?"

庄燕容在庄燕若的房間門口站了半天,發現妹妹根本沒有看見她,只好自己開口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累。"

庄燕若微微一驚,這才看見倚在門邊的庄燕容,她迷茫的目光在庄燕容的身上轉了一轉,又落到遙遠的地方,原本明凈澄澈的眸子此刻卻是霧蒙蒙的,彷彿氤了一層水氣。

庄燕容不再追問,緩步走到桌前坐下,靜靜的打量着小妹。庄燕若那一天紅着眼睛回來,明顯哭過的樣子。爹娘問起,她只說是眼睛進了沙子。這個謊話可以瞞過父母,卻瞞不過庄燕容。

自幼一起長大,她太了解自己的妹子了,燕若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也許在爹娘眼裏燕若還是個孩子,但是庄燕容知道,妹妹已經長大了,大的足以為愛情煩惱,痛苦和憂傷了。

庄燕若渾然不覺庄燕容探查的目光,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自那日她向韓至永表明心意被他拒絕,而後又措不及防的被江慕天告白后,庄燕若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些天。

表白自己的感情卻被拒絕,庄燕若第一次品嘗到了傷心的滋味。但是這些天來,更多的盤旋在她的腦海中、更加令她煩惱憂愁的事情,卻不是韓至永,而是江慕天突如其來的告白。

他說他愛她--江慕天愛庄燕若。

這聲音不停的在庄燕若的腦中迴響着,不肯消失、不肯離去、不肯放過她。讓她無暇他顧,無法思考,甚至,無暇去為自己被拒絕的感情傷心。

庄燕若煩惱的玩弄着自己的髮絲,心裏突然怨恨起江慕天來,為什麼要突然說些有的沒的來煩她呢?韓至永的拒絕已經讓她很難過了,他也來摻上一腳,看她不夠煩是不是?

江慕天怎麼可能愛上她--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性子不算溫柔,容貌也並非傾國傾城,琴棋書畫也只是略知二一罷了,這樣的她,如何能令那個高高在上,鳳姿玉貌的男人一見鍾情?

"陪我去挑些筆墨吧,今個天氣很好,老是悶在家裏也挺無聊的。"庄燕容瞧着妹妹憂悒煩惱的神情,不覺有些心疼,試探的提議着。

"嗯?哦,好。"

庄燕若茫然的轉過頭,半天才反應過來庄燕容說的是什麼。她點了點頭,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坐在家裏老是想東想西的,反正還是一個煩。

天氣真的很好,陽光燦爛,天藍雲白,微微的一絲風也是暖暖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嘈雜的聲浪交織在一起,愈顯出熱鬧來。庄燕容坐在文寶齋的內堂里,慢條斯理的揀選着筆墨紙硯等物。

庄燕若坐着瞧了半天,甚感無趣,便站起來走到門外透透氣。她瞧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轉眼間又陷進自己失神的冥想中去。

"庄小姐。"

聽見有人叫自己,庄燕若回頭一看,卻是韓至信。

"我陪姐姐來買點東西。"

庄燕若垂下眼睛,不想看那張與韓至永相似的臉,卻不經意的看到韓至信手中拎着幾包中藥,她隨口問道:"你買葯幹什麼?誰病了?"

"唉,是我娘不舒服。"見問,韓至信一向滿不在乎的臉染上了一抹愁容。

"你娘病了?"

韓至信長嘆一聲,靠到了身後的牆上,肩膀垮了下來。

"再別提了。我哥上個月接的一件生意被人搶了,那個鏢師害怕追究責任,也給跑了。現在主家找上門來,要我們賠償。大哥這幾天吃不下睡不着,我娘一氣一急,咳嗽的老毛病也犯了。這不,我來抓點葯回去給她吃。我現在才覺得自己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我急着回去,不和你說了,再見啊。"

韓至信勉強打起精神,向庄燕若笑笑,匆匆的走了。

聽了韓至信的話,庄燕若不由得蹙起了眉心。她知道韓至永家裏並不富裕,鏢局的生意一般,人口又多,往來的打點事宜也少不了,所以一向並無太多積蓄。為了節省費用,家裏的大小事情多是他們自己動手,從不僱人。如今突然要賠出一大筆銀子來,想必困難得很。

韓至永一直把父親傳下來的鏢局看得比什麼都要緊,為了長青鏢局的聲譽,一定會想辦法賠償人家的,他現在一定很着急,很為難吧?

"燕若,走吧。"

庄燕容已經挑好了東西,走出來招呼了一聲。看着神色茫然的庄燕若,庄燕容微微搖搖頭,剛剛看着還有點神采,怎麼現在又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庄燕若跟在姐姐背後,腦子裏卻一直徘徊着韓家的事情。

躊躇的在長青鏢局門口徘徊了一會,庄燕若才慢慢的走進了大門。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庄燕若走到後院,一眼看見韓至永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低着頭髮呆。

"韓大哥。"

庄燕若低叫了一聲。

韓至永猛然抬頭,彷彿沒有料到會是庄燕若一樣,驚愕的樣子讓庄燕若心裏一痛,眼睛裏又開始聚集起水氣來。

"啊,你來了,坐吧。"

韓至永的眼睛裏滿是血絲,神色憔悴,他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紙筆,站了起來。

"韓大哥,鏢局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庄燕若垂着頭低聲道。

"多謝了,不過我會想辦法的,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

不待庄燕若說完,韓至永已是下假思索的拒絕了。雖然這幾天為了錢的事情他已經被弄得焦頭爛額,可是他不想讓庄燕若為自己擔心,私心裏更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如此窘迫落魄的樣子。

"韓大哥,你不用瞞我了,我已經打聽過了,你要賠給人家三千兩銀子是不是?"

韓至永默然不語。

貨物被搶,保鏢的鏢師畏罪而逃,按規炬是他們鏢局要賠出來的。主家其實並沒有為難他們,只要求按原價賠償,已經是很寬容了。若他們如果不能按時賠出銀子,長青鏢局的牌子就算是倒了,今後斷然再不會有人上門。

可是因為父親去世前重病數年,不能理事,所以他接手鏢局的時候,鏢局的生意已經是相當慘淡,幾乎是入不敷出,這幾年他苦心經營,雖然逐漸好了起來,但是家中卻並無太多積蓄。一時間要籌到三千兩銀子實在為難至極。

韓至永頹然地以手支頭,一言不發。

庄燕若從來沒有看到過韓至永這麼困窘愁措的樣子,以往的風采點滴無存,心中是難過不已。

"給你。"

庄燕若把一直捏在手裏的東西遞給了韓至永。

韓至永一愕,不明所以的接過來,仔細一看,當時就楞住了,那是一張三千兩銀子的銀票。

"燕若,你,這個,我不能要。"

韓至永像是被燙着一般把手裏的銀票迅速的又塞回庄燕若手裏。

"為什麼?我只是想幫你罷了,難道我,我……"

庄燕若猛的抬頭,大顆的淚水緩緩的從她臉頰上滑下,一滴一滴,彷彿千斤重石般砸在了韓至永的心頭。韓至永無措的呆立着,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才能止住這淚珠,止住他心中無法遏止的心痛。

這些天,他忙着處理髮生的事情,有意無意間忽略着庄燕若的話在他心中掀起的狂潮。可是今日再見庄燕若,他卻再也避不開深藏心底的感情。

他怎麼會不愛庄燕若呢?

她那麼美麗那麼純真那麼可愛,她闖進了他的生活里,也同樣闖進了他的心裏。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庄燕若這麼牽動着他的心,擾動他的情緒,可是,礙於太多的顧慮他卻選擇了逃避她的感情。他騙自己說自己只是當妹妹一樣喜歡着庄燕若,如今面對庄燕若的眼淚,他卻再也瞞不過自己的心。

"燕若……"再也無法遏止自己情意的韓至永難以自禁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把庄燕若攬進了懷裏,喃喃的呼喚着。

突然被韓至永抱入懷裏的庄燕若卻楞住了,韓至永抱着她,抱得那麼緊,彷彿終於抱住了心中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偎在韓至永寬厚的胸膛上,她忍不住喃喃道:"韓大哥,我好喜歡你。"

"燕若,我愛你。"

韓至永情緒激蕩之下,吐露了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情意。

韓至永的話讓庄燕若呆住了,說不出心裏是歡喜還是酸楚,她的眼淚卻流得更急。

"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的質問聲把相依相偎、兩情依依的兩個人嚇了一跳。他們轉頭一看,韓母拄着拐杖,正滿面寒霜的站在院子裏,冷冷的看着兩人。

庄燕若被嚇了一跳,獃獃的看着容色冷厲的韓母,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韓至永更是如遭雷殛,不由自主的一把推開還偎在他懷中的庄燕若,臉色慘白的看着母親。

他太了解母親了,母親生性好強、恪守禮法,對他們兄弟一向管束得極為嚴厲,不許他們有半絲行差踏錯。自己已有婚約在身,而芷青更是母親早就認定的兒媳婦,這種情形他,他卻喜歡上了庄燕若,對母親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看兩個人下作聲,韓母厲聲叉道:"至永,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

韓至永六神無主,只叫了母親一聲,聲音充滿了軟弱。

"韓伯母,我喜歡韓大哥,請你答應我們在一起吧。"

庄燕若看看韓至永為難的樣子,咬咬唇,大聲的說道。

"庄小姐,你好歹也算是大家閨秀出身,怎麼可以說出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來?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豈能容得你們私下胡來?而你竟然還有臉當我的面說出這等話來,簡直是太不懂事了。"

"你是未出閣的閨女,卻每日和男人廝混在一起,難道不知道羞恥嗎?我早就看不慣你了,只是畢竟不是我家的孩子,才一直隱忍不說,沒想到你竟然想要勾引至永……我的兒子,絕對不許學壞的,今後,還請庄小姐莫再踏進我家家門,韓家的子孫可是規規矩矩做人的。"

韓母言辭尖刻,厲聲暍斥着庄燕若,庄燕若從小嬌生慣養,何時被人這麼罵過,一時間心中氣苦,臉色早已經慘白如紙。

韓至永焦急的看着庄燕若變得慘白的臉,心如刀絞般的疼痛。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想要阻止母親繼續斥罵庄燕若,卻被韓母一拐杖打在背上,對他喝道:"你給我跪下。"

"娘。"

韓至永一屈膝,無奈的跪在地上,仍然哀求的喊了一聲。

"伯母,難道我喜歡韓大哥就是勾引他嗎?難道我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就是不知廉恥嗎?我喜歡韓大哥,他也喜歡我,難道這不比什麼婚約更要緊?"

庄燕若越想越是委屈憤懣,她實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什麼錯事,要受這樣的羞辱。忍不住抗言分辨起來。

"你不要叫我伯母,我承不起這個稱呼。至永,你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你今後若是再見她,就不要叫我娘……"

韓母沒想到庄燕若竟然還敢如此振振有辭的反駁她,一時間氣得渾身顫抖,一句話沒說完,已經俯身劇烈的咳嗽起來。

韓至永急忙從地上站起來,扶住母親,焦急的幫她拍着後背順氣,好容易韓母緩過氣來,韓至永趕緊扶着母親坐下,這才責怪的看了庄燕若一眼,顯然怪她不該和韓母爭執。

韓至永責怪的目光彷佛刀子一般重重的黥在了庄燕若的心上。她咬住自己的下唇,極力的忍着眼淚,一扭頭,轉身跑出了長青鏢局。

出了長青鏢局的大門,庄燕若根本不辨方向的狂奔着,直到耗儘力氣,才漸漸慢下腳步。茫然的看着四周,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荒涼的野地,只有幾棵老樹在曠野中孤獨的站着,四周沒有一個人。

完全不覺得害怕的庄燕若茫茫然的在不知名的地方躑躅着。她知道韓至永不會追出來,韓至永是一個很孝順的人,怎麼會違逆母親的話呢?就算他喜歡自己,可在他心裏,怕是十個庄燕若也比不上從小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吧?

庄燕若凄苦的笑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會給自己招致這麼大的羞辱。為什麼會這樣呢?自己只是喜歡韓至永,為什麼他母親要這麼羞辱自己?

勾引韓至永學壞?這麼大的罪名她怎麼擔當得起,她只不過是單純的喜歡那個溫和的男子罷了,從來沒想過其他的事情啊。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冷風漸起,庄燕若單薄的衣服無力抵抗傍晚的寒風,她瑟縮了一下,抱住肩膀,緩緩的在樹下坐了下來。

不多時,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了,老樹殘破的枝葉擋不住雨絲,很快,庄燕若的身上已經濕透了,她蜷縮在樹下,好似完全沒有感覺一般,一動也不動。

突然,一把傘遮在她的頭頂,突然停止的雨水讓庄燕若怔了一怔,有些獃滯的抬頭,她就望進了一雙深邃如夜般的眸子裏。

俊美絕倫的容顏,淡漠冰冷的神情,深邃幽遠的黑眸,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是江慕天。

庄燕若慘淡的笑了,似乎自己最不堪的樣子都會被這個男人看見。江慕天專會在她最失意最凄慘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不過也無所謂,現在她已經懶得在乎任何事情了。

江慕天居高臨下的看着庄燕若,原本充滿了光彩的明眸如今是那麼的黯淡,嬌俏明麗的笑容早已經消失在悲凄的唇邊,這是那個他在太湖上一見傾心的少女嗎?一陣心疼緩慢的滑過江慕天的心底。

那一日,他,不經意的看到她。一身男子裝束的她那麼那麼輕靈那麼秀美,笑靨如花,他見過無數的美人,卻從不曾為任何人動心,卻在那一瞬間,為她心醉神迷。

他心愛的人兒,如今卻是這麼的悲傷無助。江慕天憐惜的低頭看着柔弱的庄燕若,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面前。

一滴雨水忽然流進了依舊仰着頭的庄燕若眼中,她眨眨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眼睛有點花。否則,她怎麼會覺得江慕天的眼神是那麼柔和、那麼溫暖?

垂下視線,庄燕若怔怔的看着面前那雙手,那雙手形狀很美,手指修長潔白、厚薄適中。此刻,它就在那麼穩定的放在她的面前,帶著溫暖的氣息誘惑着她。

一瞬間,庄燕若有種感覺,似乎自己只要握住這雙手,就可以擺脫一切的悲傷和憂愁……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庄燕若把自己交到那雙溫暖的手裏,然後就覺得身子一輕,隨即她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突然的溫暖讓渾身濕透的庄燕若驀地打了個寒顫,這才感覺自己已是通體冰涼,庄燕若不知道自己淋了多久的雨,水順着她的衣服流下來,也迅速的弄濕了江慕天的衣服。

江慕天感覺到懷中人兒的顫抖,立刻把傘扔到了一旁,更緊的抱住了庄燕若,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她冰冷的身體。

好溫暖的懷抱,庄燕若蜷進江慕天的懷裏,眼眸酸楚不已。突然,她一頭埋進江慕天懷中,不可抑制的哭了起來,所有的委屈、痛苦、傷心、難堪彷佛都在江慕天的懷抱里發泄了出來。

剛剛在韓家,被韓母辱罵的時候,她強忍着,一滴眼淚也沒有掉,現在被江慕天一抱,不知道為什麼卻變得如此脆弱,又哭得這麼放肆,彷彿小草終於置身於大樹的庇護之下,可以肆意的哭泣和歡笑。

溫柔的抱着哭的抽抽噎噎的庄燕若,江慕天眼眸中有着難掩的柔情,他不停的輕拍着庄燕若的脊背,溫柔的安撫着她。

庄燕若哭得暈昏沉沉的,伏在江慕天身上迷迷糊糊的幾乎睡去。

被江慕天帶回他住的地方,庄燕若洗過一個熱水澡,換了衣服,暖暖的裹在被子裏,再喝了一碗熱熱的紅糖薑湯后,慘白的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氣色也好了許多。

門帘一響,江慕天瀟洒的走了進來。看來他也洗了澡,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輕袍,濡濕的黑髮用同色的緞帶鬆鬆縛着,說下出的清華高貴。

庄燕若垂下睫毛,下意識的裹緊了被子。

"這裏是我在無錫的一處便宅,你安心休息好了。我已經派人和你爹說過了,不用擔心。"江慕天走到床邊,俯下身給庄燕若掖了掖被子,又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謝謝你。"

庄燕若低聲道謝,下意識的躲開了江慕天的手掌。想起自己剛才在這個人懷中哭得那麼放肆,她就無法說服自己平靜的面對這個人,說下出的感覺糾纏在胸口,庄燕若分不清楚那是什麼,有些彷徨有些羞澀還有一些莫名的驚慌……

"睡吧,明天我會送你回去。"

江慕天感覺到了庄燕若的閃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兩人相對無言,江慕天靜靜的看着庄燕若,凝立半晌,突然俯下身,在庄燕若的唇上輕輕一碰,然後迅速的站起來,拉開門出去了。她被親了?

庄燕若被這輕柔的一吻驚呆了,江慕天這一吻輕若鴻毛,但是對於庄燕若來說,卻是晴空霹靂一樣的震撼。江慕天竟然親了她?她的初吻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江慕天拿了去?

沒有生氣,不覺得憤怒,有的是無法剋制的慌亂和無助。

不過,江慕天的嘴唇好軟好暖,他的氣息也很好聞,好像雨後的空氣一樣,清爽裏帶着淡淡的清甜……

天啊,她為什麼會想到這些詭異的事情?

庄燕若沮喪的縮進被子裏,拒絕再想下去。但是,思緒卻不由她控制的,依舊纏繞在江慕天和剛剛那輕若鴻毛的一吻上……

因為受了寒,又淋了冷雨,庄燕若當晚就發起燒來。江慕天連夜找來了自己在杭州別院的隨身醫生,為庄燕若看病。

仔細診過脈之後,被半夜拉來的大夫終於鬆了口氣,說庄燕若只是身子嬌弱,所以一着涼就有些發燒罷了,其實並無大礙。江慕天聽了,淡漠的容顏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吩咐大夫開方抓藥,自己卻起身回了房。

吃了葯,第二日庄燕若燒退了些,就吵着要回家,江慕天無奈,只得派人送她回家。

庄衍夫婦早就急得團團轉,他們不敢去江慕天那要人,只能在家裏着急,一見庄燕若回來,兩個人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些。

"燕若,你覺得怎麼樣?"

庄夫人淚眼婆娑的拉着女兒左看右看,生怕有一點差池。庄衍也憂心的站在一邊,又是吩咐丫頭鋪床、暖被、又是趕着叫廚房做些參湯來。

"爹,娘,我沒事,就是受了點風寒,你們不用擔心的。"

庄燕若虛弱的躺在床上,費力地安慰着父母。

"快派人去請大夫,好好給瞧瞧,看你,臉色怎麼白成這樣。"

庄母擔憂的看着,一疊聲的催促着人去找大夫。

"這倒不用了,王爺說已經請他府里的大夫給看過了,說不礙事,好好將養幾天就行了,還把葯都送了來,不用再找大夫了。"

庄衍在一旁介面,安慰着妻子。

庄夫人稱稍安下些心來,又緊着問庄燕若想吃點什麼,好讓廚房去做,庄燕若不欲拂了母親之意,想着說要吃銀耳羹,庄夫人立刻趕着叫人吩咐廚房去做。

庄衍愁眉緊鎖,江慕天為人冷情冷心,偏偏對庄燕若卻多加關切,是福是禍,庄衍實在是不知道。只能惴惴不安的靜觀其變。

庄燕若這一病就是十幾天,她每日裏懨懨的躺在床上,不是看書就是發獃,庄燕容看在眼裏,心裏暗自擔憂。

韓至永自那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庄燕若,又是牽挂有時擔心,可是韓母每日看管甚嚴,他根本沒辦法出門。這一日,他好不容易終於背過母親,悄悄來到了莊家。

一聽得庄燕若病了,韓至永又是心慌又是心疼,坐在客廳里等的時候簡直是六神無主,心急如焚。

庄燕若正斜倚在床上看書,一聽丫鬟說韓至永來了,手一抖,書已落到了地上。半晌她才抬起頭,吩咐丫鬟替她更衣。

到了前廳,庄燕若微垂着頭坐下,道:"韓大哥,好久不見了。"

"燕若,你怎麼了?我聽說你病了?怎麼病的,嚴重不?可看了醫生沒有?"韓至永一眼瞧見庄燕若容顏憔悴的樣子,心彷佛被針扎了一下一樣,疼痛無比,他急急的站起來,走到庄燕若面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庄燕若側身閃開,淡淡的說道。

"只是受了點風寒罷了,沒什麼打緊。"

韓聖永怔了怔,失落的縮回手,在一旁坐下,幽幽的說道:"燕若,那一天是我不好,可是我娘她……"

"我知道,韓大哥,謝謝你來看我,若沒有其他事,我想休息了。"庄燕若打斷韓至永的話,平靜的說道。

"燕若。"

韓至永干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看到庄燕若,他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有多深,才明白自己這些天苦苦念着、想着的就是眼前這個人,才知道自己的心也許早就在從湖中救起這個少女的那一刻起就失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是真的喜歡你,燕若。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娘她……唉,我娘性格固執,身體又不好,我不能惹她生氣的。燕若,你能給我一些時間嗎?等我慢慢和娘說,相信我好嗎?我不會辜負你的。"

韓至永一把抓住庄燕若的手,衝動的說道。韓至永性於內斂,不是個輕易可以袒露心思的人,實是多日的渴念、再加上乍見庄燕若病中憔悴面容的心疼讓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意,才會說出這麼多的話來。

看着韓至永誠摯的表情,庄燕若垂下了頭,良久,她反手握住了韓至永的大手,輕聲道:"我明白的,我會等你……"

看着眼前這張讓自己無法忘記的秀麗顏容,韓至永突然生起一種強烈的幸福感覺,他輕握著庄燕若的手,深情的凝視着她,庄燕若被他看的有些害羞,忍不住垂下了睫毛。

兩個人都沒有發覺,不知何時,院子裏已多了一個人,正遙遙的凝視着他們。默默的凝立了許久,那人轉身悄悄離開。

"你為什麼不進去看她,你不是為了看她才來的嗎?"

庄燕容悄立小徑,攔住了那個佇立良久卻沒有進門的人,幽幽的問道。

"她既然已有人相伴,我進去只會打擾到她,讓她不開心,又何必呢?"

江慕天負手望天,清冷的聲音里有一抹淡淡的寂寥。

"真沒想到你是個這樣的人,若非我親眼所見,一定以為你不是傳聞中的那個九王爺。"庄燕容悠悠的說,手指撫過一片柔嫩的花辦。

"那我應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江慕天斜睇着庄燕容,漫不經心卻又若有所思似的問着。那種流麗中帶著沉鬱、清冷里有着孤傲的容姿讓庄燕容忍不住砰然心跳。她慌忙的調開了視線,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不可以再陷進江慕天深幽的眸子裏。

"若傳言不虛,九王爺冷酷無情,權勢熏天,飛揚跋扈,總之絕對不是我面前這個體貼溫柔,隱忍容讓的江慕天。"

庄燕容鎮定了下自己的心神,這才淡淡的回答。

"傳聞沒錯,我確實是個狷介囂張且無情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單單對她如此?捨不得她流淚,捨不得她不開心,願意為了她委屈自己……也許,她註定了就是我命中的剋星。"

"也許上天看我不順眼,所以讓我一生可能是僅有的一次動情動心,卻給了一個不愛我的人。"

江慕天倦意的一笑,深深的眸於中沒有了一貫的凌厲冰冶,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淡淡的哀傷和濃濃的無奈。庄燕容幾乎忍不住有種衝動,想要伸手去撫平那微蹙的眉梢。

"果然這個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自小要什麼便有什麼,從無半點不如意之事,也許庄燕若將是我今生唯一渴望卻得不到的遺憾吧。"

伸手擷下一朵粉白的花,江慕天溫柔的遞給庄燕容,憂悒的笑了一笑,隨即悠然離去。庄燕容惘然的接了花,望着江慕天飛揚的身姿漸漸遠去,不由得淺淺一嘆。

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吧,她碰見了她的緣,可是這緣卻不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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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亂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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