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師父走了……
師父怎麼會這麼狠心,不說一句,連讓她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拋下她走了……
從晌午到墳前祭拜過師父,再回到雲影,傅端雲只是像個石雕般呆坐,雙眼早已哭得紅腫,表情茫然,神魂不知在何處。
門開,門覆,一道輕輕的腳步聲入內,傅端雲毫無所覺。
「端雲,端雲,妳看看我,我是師姐啊!」唐瑩秋端了飯菜進來,對着傅端雲柔聲呼喚。
黑眸一移,看見一張溫婉含笑的容顏,氣色紅潤,當年的病容早不復見,她的笑容可掬比照自己的落寞心傷,無由地,長期以來壓抑的怨恨陡然又升起。
傅端雲不語,冷眼以對,作為回答。
唐瑩秋不以為意,將熱騰騰的飯菜放到她面前道:「端雲,妳心裏有多難過,我都知道。當初爹剛過世時,我傷心欲絕,幾度想跟爹一起去,要不是大師兄跟其它師弟們的陪伴,光憑我一個人,真的撐不過來。」
傅端雲聽歸聽,冷淡掃了唐瑩秋一眼,沒有開口的打算。
「爹過世之前,唯一懸念的人就是妳,他交代我們一定要將妳找回來。老天保佑,爹也保佑,大師兄他們下山兩個多月,總算找到妳了。端雲,兩年不見,妳瘦了,師姐好想妳啊!不管過去如何,回來就好,以後待在雲影,師姐會陪伴妳,好好照顧妳。托妳的福,師姐現在的身子很健康,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動不動就生病的弱丫頭了。」
「哼。」傅端雲冷嗤一聲,隨後轉頭。
唐瑩秋恢復健康,重獲新生,連帶造成她的心碎和痛苦,這人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硬要刮開她的傷口,這樣只會讓她更怨她!
「來,趁熱吃點東西。妳從中午到現在滴水未進,這樣是不行的。」
飯菜一字排開擺好,放在眼前,唐瑩秋微笑招呼,傅端雲仍是不為所動。
「端雲,妳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生師姐的氣?我知道當初都是為了我,害妳被大師兄誤會,真的對不起……」
「好了,妳說夠了沒有?妳剛剛不也口口聲聲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既然往事已矣,妳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挖別人的舊傷口很有趣是嗎?」
「端雲,妳……妳別生氣,更別誤會,師姐沒有惡意的……」唐瑩秋被傅端雲忿怒的模樣給嚇住了。
「口口聲聲自稱師姐?哼,唐瑩秋,妳不覺得太虛偽了點?」
「虛偽?端雲,妳怎麼這麼說?」
「妳還要裝傻,好啊,那我就直接問清楚。請問唐姑娘,我應該叫妳什麼?師姐?唐瑩秋?還是大嫂?」傅端雲橫眉豎眼,咄咄逼人。
「當然是師姐,我永遠是妳的師姐啊!」唐瑩秋被傅端雲刺帽般尖銳的反應給嚇着了,心中更是一團霧水。
端雲的表現……不太一樣?她眼裏的落寞和哀傷……好象是……
「師姐?妳別裝了!妳早該跟江湜波成親了,妳跟他自幼就訂了親,他最期盼的不就是這一天嗎?我可是親耳聽他說過好多次,等妳病好恢復健康,就要和妳完婚的,如今都兩年了,我不該改口叫妳一聲大嫂嗎?」
面對「情敵」,嫉妒沖昏頭,盛怒之下,傅端雲刻意埋藏的心事就這麼不小心地脫口而出。
對,這是嫉妒,濃濃的妒意,近來她最常從另一人眼中見到的表情,唐瑩秋恍然大悟。
「端雲,原來妳對大師兄……妳怎麼不早說呢?現在事情……」
有了轉機呀!
話未及說完,便被傅端雲打斷。
她眼裏的怒火更炙,只因心事被唐瑩秋揭穿。
「我對江湜波怎麼樣?告訴妳,沒怎麼樣!妳少自作聰明了,什麼都沒有,我對他只有怨,深切的怨!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至於見不到師父最後一面。」
「端雲,對不起,我終於明白,這兩年害妳吃苦了。」語未竟,心軟的唐瑩秋已經紅了眼眶,終於了解端雲的心情,想來就是心疼啊!
「妳……別再說了,出去,妳給我出去!」
傅端雲惱羞成怒,使力將唐瑩秋往外推。
「端雲,妳別生氣,我出去就是,但是妳記得要吃飯呀!等妳心情平復,我們再好好談。事情有轉機的。」
「出去,我不想聽!」傅端雲捂住耳朵,拒絕到底。
什麼轉機?唐瑩秋和大師兄情投意合,這一生就是要當一對恩愛夫妻,而她,註定是永遠要被拋下的那一個,還能有什麼轉機?
「瑩秋、端雲,怎麼回事?我大老遠就聽見妳們兩個的爭吵聲。」江湜波正好過來探望傅端雲,順便好好同她長談,把事情說開,化去心結,將她留下來。
「大師兄,沒事。」唐瑩秋微笑否認。
「還說沒事?瞧妳眼睛都紅了,怎麼哭了呢?」
夠了,真是夠了!他們要濃情蜜意是他們的事,但何必在她面前?
「沒事,大師兄,我真的沒事。我的眼眶會紅是因為……」
「因為我罵她,我趕她,我不想看見她,唐瑩秋是被我罵哭的。你們快走,立刻離開我的面前,我不想看見你們!」
「瑩秋,妳先回去休息吧,這兒交給我。」輕拍唐瑩秋肩頭,要她寬心,目送她離去之後,江湜波才收整心情,回頭面對小辣椒傅端雲。
「咦,這是怎麼回事?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天要下紅雨了?心上人都走了,你還不趕快跟上去安慰,留在這兒礙眼做什麼?」
「端雲,我不會中計的,我知道妳在說氣話。」江湜波不以為忤,笑容依舊。
氣話?他……
傅端雲霎時一怔,她沒聽錯吧?
若是在過去,他一定毫不考慮,馬上就斥責她不該使性子、鬧脾氣。
江湜波定定看着她,眼底不自覺湧起幾分疼惜與憐愛。
若是在過去,他早開口斥責端雲了,以前的他不夠懂她,只當她是長不大的孩子,任何不順她心意的事情,就是張牙舞爪以對。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分別的時間,足以讓他回想很多事,也想通很多事。
師父臨終之言說的極對,他一直用自己以為對的方式來看待端雲、對待端雲,過度自以為是的想法,讓他從來不曾細心深入去了解埋藏在倔強外表之下,真正的端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視線膠着,江湜波的眼神溫柔專註,絲毫沒有移開的打算。傅端雲的雙頰無由一陣熱;心頭頓感不自在,她彆扭撇過頭,迴避江湜波的目光。
「分別兩年,妳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
「別用那種口氣評斷我,說得一副好象你很了解我的樣子。」
「以前的我,的確不夠了解妳,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端雲,大師兄在這裏為當初的誤會,慎重向妳道歉,請妳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大師兄,好嗎?留下來,不要再離開雲影、離開我們,在師兄心底,妳永遠是我最牽挂的小師妹。」
小師妹?可惜她想做的不只是他的小師妹……
「說得很有誠意,大師兄,你真的這麼想彌補我,求得我的諒解?」
秀眉一挑,慍怒褪去,俏顏換上的神情頗耐人尋味,有一點點算計,一點點淘氣,還有一絲絲詭異。
「真心誠意,就算妳要我的命,我也絕無二話,只要能讓妳消氣。」
「哦……」她笑了,輕淺的笑容帶有幾許嘲弄和不相信的意味。
好,她倒要看看心繫唐瑩秋的他,為了彌補她,能做到如何「真心誠意」的地步?
「那就讓我來試試吧!」她微笑,向他走近。
伸手拉掉頭上的髮帶,如雲長發傾泄而下,輕散至肩側,更添幾抹溫柔氣息。眼波流轉,她定定望着他,媚眼生波,笑容柔美,神態嫵媚,不過一眨眼,她竟從倔強似火的小姑娘變成柔情似水的小女人。
一步步向前,她離他,愈來愈近。
她像如墨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牢牢鎖住他的目光,心頭有種莫名的悸動,身子無端燥熱,江湜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異常的反應,一點一滴,都讓她看在眼裏。
心中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得意和驕傲,原本還有些膽怯的她,也因此而勇氣大增,打鐵可要趁熱呀!
「這樣的我,是不是陌生得讓你感到害怕?」溫柔一笑,橫生百媚千嬌。
她是故意的,也是存心的,想捉弄他,看看唐瑩秋在他心裏如神祇般堅定的地位是否有動搖的可能?
雙手勾在他頸后,小臉靠他的臉靠得好近好近,兩人的鼻尖幾要相碰了。
「端雲,妳……」口乾舌燥,他怔怔看着她,失序的心跳更加放肆張狂躍動,思考漸漸紊亂,連言語都不受控制了。
「你不說,可我從你的眼神就讀得出來,因為你從來不了解我。」
「不,端雲,我……」
看他結結巴巴的模樣,呵,她的笑和挑逗,已經迷亂了他的心思了……
原來男人都是一個樣,嘴裏說的是一回事,真正遇上又是另一回事。
軟玉溫香在抱,能坐懷不亂者有幾?
「你說,你願意答應我的任何要求,只要我原諒你,對不對?」
「對,可是……端雲,妳到底……」
她才不讓他說話,不讓他有任何容許思考的間隙……
媚眼如絲,吐氣如蘭,江湜波只見眼前柔美的人兒臉蛋漸漸放大,最後終至模糊。
唇畔感受到一股柔軟,輕輕的,像在探尋,漸漸地,力道加重了些,淘氣的櫻唇轉為吸吮,面對他的「不動如山」,一聲細碎的嚶嚀逸出,表達她的不滿和抗議。
她不死心,繼續「進攻」,柔滑的丁香舌輕舔他緊抿的唇瓣,霎時,強撐的理智猶如拉滿弦的弓,箭出弦斷,理智潰決了……
大掌迅速動作,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一手環上她的纖腰,讓她完完全全靠緊自己,理智早已飛到九重天外天,他回吻她,以更甚於十倍不止的熱情,密密實實地吻她,勾住她的丁香舌,細細誘哄她一同纏綿。
忘情,忘我,完全投入。
氣息逐漸紊亂,親昵的唇齒相依,四周安靜無聲,他們沉迷於這陌生又醉人的感受里,誰也不想停止。
情慾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休止。
忽然間,身軀緊貼的兩人不約而同感受到異樣的反應……
如同冷水,當頭澆下。
糾纏的唇舌和身子頓時分開,兩人氣喘吁吁望着彼此,眼神依舊迷濛。
這一停,喚回了理智,卻澆不熄江湜波身上被勾起的洶湧情慾。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又羞怯,又驚訝,又慌亂。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只是想捉弄他,試試他對唐瑩秋的感情而已。
沒想到……
「為什麼?」她不懂,真的不懂!
「端雲,我……」江湜波也是處於驚愕之中,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對端雲……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愛唐瑩秋?為什麼我一撩逗,你就把持不住了?你把我當作什麼?在你心中,又把唐瑩秋置於何地?」
她邊說,情緒逐漸激動,末了,幾乎是對他嘶吼。
她好後悔,自己不該如此不知羞恥,假藉捉弄之名去勾引大師兄,到頭來也只是令自己更難堪罷了!
方才忘情的時刻,他該是將她當作是唐瑩秋吧?
她是她,唐瑩秋是唐瑩秋,就算事情是她主動,是她不對,但她也絕不當別人的替身!
思緒如潮洶湧,頓時澎湃紊亂,她淚流滿面,視線早已模糊,見他依舊僵立如雕像,傅端雲心中的羞愧更深,她惱自己,嗔怨看了江湜波一眼,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出去。
直到傅端雲離開許久,江湜波才回過神,無力坐在椅子上,心緒一片混亂。
剛剛經歷的一切如同夢一般,但卻深刻得令他怎麼也無法忘卻。
他為自己的忘我投入而震驚,更為端雲的表現而驚愕!
是誰教會端雲這些?
胸口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緊窒,悄悄化成怒火,在廣闊無邊的心底燃燒,一發不可收拾。
不該是這樣的,他的端雲一直是個貼心可人的小姑娘,而不是眼前這個絕艷無雙、風情萬種的女子……
他的……端雲……
他的端雲?
眼睛倏地睜大,江湜波如遭雷殛,整個人深深為這個領悟而震懾。
他的端雲?他愛的人不是瑩秋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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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妳不是端晚飯去給端雲吃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端雲很生氣,不想見我,所以我把飯菜擱着,就出來了。離開的時候,大師兄剛好過去,他說他會勸端雲,好好跟她說。」
「大師兄過去找她?唉,依照大師兄的個性,只怕端雲怒火難消。」
「呃……」
「看妳欲言又止,怎麼了?」
「剛剛我跟端雲有點小爭執,然後我才發現一件事,原來端雲對大師兄……」
「端雲的確心繫大師兄,而且是一往情深。」
「啊,你早就知道了?」
「沒錯。」
「為什麼?」
「哈哈,妳還問我為什麼?端雲也知道我的心思呢!妳怎麼說?」
「啊,『同病相憐』……」
「妳總算猜對了!」望着她的目光溫柔深邃,深切的情意盡在不言中。
「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還有端雲,還有大師兄……」
「當然是各自成雙比翼。」他話中有話。
「你是說……」她很訝異。
「傻瑩秋,難道妳看不出大師兄早對端雲動了心,只是他一直執着於你們的婚約和所謂的責任,始終沒有察覺罷了!師父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現在正是解決我們四人之間這團複雜的最好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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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指凝真氣,小石子彈指而出。
準確無誤擊中窗子,叩地一聲,清脆的聲響,驚動正在靜坐的江湜波。
「是誰?」
「是我,大師兄。請出來。」
「默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你……怎麼一身勁裝,還背着劍?」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
「要去哪裏?」
「到師父墓前去。」
耿默言不作響應,拋下地點,轉頭就飛躍不見。
老二一身夜行衣,神情冷漠,眼神含帶殺氣,究竟怎麼回事?
顧不得心頭如泉涌的疑問,江湜波毫不遲疑,入內取了劍,尾隨而去。
月光下,寒風冷冽,夜色如墨,空曠的峰頂格外凄索蕭瑟。
江湜波身影落定,耿默言已先一步到達,靜立於唐昊墳前。
「默言,怎麼了?」
「大師兄,取劍。」語落同時,長劍已出鞘,月色和劍身相映成光。
「要我取劍?默言,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見你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誰自欺欺人!默言,你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你永遠看不清自己的心!少啰嗦,快取劍!」
語落,凌厲劍式已迎面襲來,江湜波不願和師弟動手,遂施展迷蹤步法,俐落閃躲。
耿默言見狀,毫不遲疑,改變招式,以雲影絕劍再攻。
「默言,看來你是非逼我出劍不可!」銀光一閃,江湜波終於出劍。
劍光如流星幻化,劍氣銳利,排山倒海,雲影絕劍看似柔,實則剛,劍身交錯,錚錚作響,短短一刻鐘,兩人已過數十招。
今夜,江湜波心思浮動,出手失了往日的沉穩準確。對打中,耿默言看出江湜波的破綻,一個劍招虛晃,瞬間,江湜波的長劍被擊飛,下一瞬,頸邊一涼。
「心思不寧是習劍之人的大忌,大師兄,你明知故犯,實在不該。」
耿默言冷冷斥責,收回劍,隨後取回江湜波的長劍,遞給他。
「我不是明知故犯,今夜是個意外。」
「意外?問題是生命何等脆弱,豈能禁得起一個小小的意外?大師兄,人生苦短,你還要繼續執迷不悟,不肯正視自己的心意嗎?」
「默言,你話中有話。」
「沒錯,我再不出面,我們四人只會繼續這麼僵持,繼續痛苦下去。你還想怎麼蹉跎人生,我管不着,但是我和瑩秋可不想再等了!」
「你和瑩秋?你直呼她的名字?」
「沒錯,我很早以前就直接叫她瑩秋了。」
「可……瑩秋是你師姐啊!」
「在我心中,我從不把她當師姐,反倒是大師兄你,自始至終都把瑩秋當作師妹看待。」
「我和瑩秋是師兄妹,我當她是師妹看待,有什麼不對?」
「我都這麼說了,你還聽不懂嗎?你的遲鈍跟唐三、朱四有得比,難怪害端雲傷心,吃了這麼多苦。」
「這跟端雲又有什麼關係了?」
唐三朱四老笑默不吭聲的他是悶葫蘆,像池塘里的獃頭鵝,可事實證明,他們偉大的大師兄,才是真正的獃頭鵝!
耿默言決定逼江湜波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我不再跟你拐彎抹角了。大師兄,到現在,你還看不清你自己的心意嗎?」
「我自己的心意?」
「你和瑩秋從小訂了親,長期以來,你以她的保護者自居,照顧她,久而久之成了習慣,以致認真負責的你錯將這份習慣當作是愛。試問,你若真把瑩秋當作未來的妻子看,你真愛她,為何她病癒至今快兩年了,你們還不成親?你還在蹉跎些什麼?」
「我……因為當初的誤會,我對不起端雲,我早就跟瑩秋說過,等找回端雲,大家團聚之後,再談成親的事,瑩秋也答應了!」
「找端雲跟你們成親是兩碼事,為什麼非要等到找回端雲,求得她的諒解,你才肯娶瑩秋?你等了十幾年,不就是期盼瑩秋病好的這一天嗎?」
「我……」沒錯,最初,他心裏抱的就是這樣的盼望,只是……為什麼後來這樣的念頭卻愈來愈淡,愈來愈不強烈了?
「你搞不清楚這種矛盾的心態,我來替你說!你頻頻找借口,遲遲不履行婚約是因為你心裏愛的人根本不是瑩秋!」
「瑩秋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愛她,我愛……」那個尾聲「誰」字忽然消失了,因為眼前出現一張熟悉的笑臉,讓江湜波驀然停語,稍早兩人親昵纏綿的那一幕又湧上心頭,他恍然大悟!
「大師兄,你總算明白了!」
「我……我愛端雲,我愛的人是端雲,我什麼時候……」愛上端雲了?
「什麼時候愛上她,這個答案得問你自己。但是,老實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愛的人是端雲那就夠了。」
「那瑩秋,我和她的親事……」
「大師兄請放心,我愛瑩秋,我們是兩情相悅,我把事情說開,就是要破除這個僵局,讓我們四人各自成雙比翼。你知道嗎?在你面前的瑩秋,只是你認識的瑩秋;在我面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怎麼說?」
「瑩秋已經會使劍了,這件事你曉得嗎?」
「她……會使劍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雖然已經恢復健康,可她的身子能承受得了嗎?」
「你就是太關心她,處處為她着想,但過度的體貼關懷反成阻礙,而瑩秋生性柔順,不忍讓你失望,所以總是壓下自己的想法,事事順你的意見。那時多虧了端雲求來紫龍膽,還有師父跟你用心為她排出餘毒,她恢復得很好,如今跟一般人根本沒什麼兩樣。現在的瑩秋不但會使劍,而且已經學完雲影入門第二套劍法了。」
提起心上人兼「弟子」,耿默言素來平淡的面容浮現柔情和驕傲。
「默言……」師弟對瑩秋的深情不言而喻,江湜波不禁為之動容。
向來惜言如金的師弟,今夜以令他刮目相看的方式,送了他一份大禮。
「師兄,想不想看看瑩秋使劍的樣子?」耿默言忽然轉了話題。
「呃,好啊!」
耿默言對他投以別有深意的一笑,師兄弟倆一前一後躍身,回雲影去。
讓師兄親眼見見瑩秋恢復健康、輕盈使劍的樣子。
讓他相信,也讓他放心,一直以來他捧在手心、細心呵護的文弱師妹,如今已經成長,羽翼豐厚,可以自由自在飛翔。
而他,心另有所屬,此後可以將瑩秋交給自己,放心去追逐他最懸念的那抹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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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破曉,天際峰靜悄悄。
一道大紅人影趁着朦朧天色,偷偷離開雲影,來到峰頂。
她以為走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身後有三人跟隨。
頂上,山風颯颯,她費了好一番氣力才點燃三炷清香。
手執清香,輕聲祝禱,將滿腔的思念和心事盡訴予在天上的師父知曉。
香燃過半,淚潸潸,掉落的香灰燙了手,她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說了太多。
抬頭,天色已半白,差點誤了時辰,她非走不可!
自隨身包袱里取出一隻小瓷瓶,挖取些許墳上土填入,再上蓋放回。
「師父,端雲無法待在雲影,就讓我取一些墳土隨身,當作思念的憑藉。日後一人繼續浪跡天涯,捧着它,就像師父永遠陪在端雲身邊。」
孤雲沒有依靠,餘生漫漫,她會好好珍重,為自己。
磕頭拜別,熱淚成行,此去天涯茫茫,各自一方,但想念會隨着風傳遞,時時飄回天際峰,永遠不絕。
拭淚,取劍,背起包袱,依戀難捨,回頭又望了唐昊的墳幾眼,頭猛然一轉,傅端雲迅速躍身離開,往山下方向走去。
「大師兄,你拉着我們做什麼?端雲走了啊!我們費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你就這麼眼睜睜放她走嗎?」唐三對江湜波抗議道。
「對啊,大師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朱四也發難。
「端雲當初是被我逼走的,這禍是我闖的,於情於理,都應該由我負責,將端雲找回。我一定要求得她的諒解,讓她心甘情願回到雲影,往後再也不離開。」
江湜波說完,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包袱。
「大師兄,這……」唐三朱四異口同聲,雙眼圓睜,盯着包袱瞧。
「雲影暫時交給你們,我追端雲去了!」
「哇哇哇,獃頭鵝開竅了!」
「對啊,老天有眼,師父保佑喔!」
唐三朱四唱雙簧,有挖苦,也有祝福,教江湜波哭笑不得。
「大師兄,說好嘍,這趟下山,如果不能帶端雲一起,你就別回來了!」
「對,到時掌門也要換人做!」
「我答應,等我回來,一定會帶着端雲。」
江湜波微笑應允承諾,健步而去。
一夜長考,心中早有妥善打算。
這一次,他要徹底走進端雲的內心,好好了解她,耐心求得她的諒解,等她再度敞開心房,讓他和他的愛一起進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