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與君永相望
兩個伶俐的宮女早已收拾好包袱,一邊拉着我說,“公主,別再猶豫了,王上要我們趕緊護送公主出宮。再不快走,就來有及了!”
“大王呢?”
難道他不和我一道走嗎?
兩個宮女則為難地看着我,道:“大王還在延喜殿中——”
不等他們說完,我已沖了出去。
延喜殿中,仲長卿孑然獨立的身影在明滅的燭光中顯得如此蕭索,我一陣心酸,喊了一聲:“長卿!”
那身影聞言轉過身來,看見我,那灰敗的臉孔掠過一陣驚訝,然後再是一陣大喝,“你怎麼還不快些走!”
“長卿,我要你和我一起走”
“來人!快些將公主帶離宮中!”
身後幾個宮女便不由分說,駕起我便向殿外走去!
長卿,長卿,我大聲呼喊着,眼淚瞬間如長河決堤!
你和我一起走!
無盡的吶喊在長廊深處不盡的回蕩!
你和我一起走!
我沖開身後兩人的控制,就要衝出來,向長廊盡處的那個人狂奔而去!
長卿,求求你,跟我一起走吧!
“你不要過來!”長卿一手撫向腰際的長劍,“嗆”的一聲,長劍已然出鞘!
“長卿!”
他橫劍頸上,眼看着我,目光慘然!
“小蔓!你聽我說!”
“是,我在聽你說!”
“你快走!有多遠走多遠,去找一個能託身幸福的男人,好好地過日子!”
“可是,長卿!”我哀哀地看着他,“沒有你的日子,我又如何能幸福?難道你忘了,我們早已詔告天下,你要封我為後?”
“可是,我們並沒有做過真正的夫妻!你還可以——!”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他嘴角含笑,微微送過頸邊的劍刃,“啊呀!”
片刻之間,一縷鮮血已是輕輕的溢出,他卻渾然不覺,只是依舊伸出左手制止我的前行。
“長卿,你不要再——”
“小蔓,你聽我說,從小父王就對我寄望很高,他總是告訴我說,以後東齊的江山社稷是要交給我的,那時,我總是想,天下如此之大,做什麼不好?我才不願做這勞什子的王候呢。更何況還有子玉在,他的心思比我重不止一倍,我雖知他對父王有些怨恨,但他畢竟也是我東齊的子孫,他天資聰穎,東齊交給他也未嘗不可,而我,只需做一個閑散的宗室王爺便可以了。治理國家,這是何等的重任,何況我素無大志?以前,我總以為有三弟在,我便以為我可以逃掉這個責任,直到三弟去了,我才知道,從今往後,我再也逃不掉,或許我一開始便是逃不掉的,父王將東齊交到我手中,我便要責無旁貸地守護它。每一天,我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般,以為這樣便可以保全得了父王交到我手中的基業,可是,今天,東齊卻仍舊在我的手中亡掉了,你說,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王,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東齊國列祖列宗?”
“長卿,這不是你的錯啊!”
我向前一步,朝他說道,“你呆在這裏,難道便保全得了東齊國的基業嗎?”
“都城外的將士還在浴血奮戰,臨城裏還有許多百姓,我又怎麼獨自離開?”
“你不走,我也不走!”
“小蔓,我告訴你,你且先離開宮中,等時局穩定,我再去找你!”
我正要再說,只聽見肩膀處傳來一陣巨痛,一個模糊的聲音道:“快帶公主離開這裏!”
然後便不醒人事了。
醒來之時,我已身處了離臨城百里之外的一處村郊,隨行的兩個宮女告訴我說,臨城已被周軍攻克,而仲長卿在宮中放了一把火后,以身殉國!
長卿,你怎麼能這麼忍心?
我只覺得胸口處一陣翻湧之後,便再次昏了過去!
這一次再醒來,已是隔了數天之後。兩個宮女倒是盡心儘力,想着各種方式地讓我說話吃飯,但我已是了無生趣,並不領情。
直至這天,一個名叫浣兒的宮女對我道:“公主悲傷成疾,再這樣不眠不飯,更於身子無益,大王對公主如此愛惜。如果他親見公主如此不愛惜自己,不知何等心痛?外間雖言大王已死,但實際如何,我們並不知道,公主何不找機會回宮中一探究竟。”
我承認這浣兒的話打動了我,仲長卿究竟死了沒有?並沒有確切的消息。
不管如何,我要親自去找他!
這樣想着,不再用浣兒她們來勸,我便主動地認真地吃飯休息,想着趕快調養好身體,好去找仲長卿!
只是當我們再次回到臨城的時候,臨城已被周軍重重設卡,閑雜人等,不能輕易進城。臨城內的原東齊王宮雖早已被火化為一片瓦礫,但是戒備森嚴,便連靠近一步也難。
我知道,如若仲長卿還活着,也不可能呆在這臨城裏了。
我也只能悶悶地離開了臨城。
我把從宮裏帶出的錢分成了三份,兩份給了兩個隨行的丫頭,如今我也並不是什麼勞什子的公主了,要她們跟着無益,還不如讓她們自己找好人家,早點嫁了算了。兩個丫頭聽說我不要她們跟着,尋死覓活的,說是身受仲長卿大恩,一定要服侍我一輩子,但後來終於還是被我說動了,抹着眼淚回去家鄉尋找自己的親人。
自此,我真正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四海飄零,孤苦無依。這是張陶曾經對我的詛咒,想不到竟然一語成讖,可見她對我的怨恨有多麼深!
還有我的胸口的疼痛時不時的便會發作,發作的次數原本是數月逐步發展成每月便會一次,我疑心是公孫子玉當日所說的什麼還情丹所至,但現在他早已死了,便連可能知道內情的仲長卿也生死未卜,我便也莫可奈何。或許,便連我也死之將至吧。
此後在三年的時光里,我都是在茫然的尋找中渡過每一天,每年的所謂祭日,我便總會悄悄的趕往東齊舊日的王宮前,默默地禱告上天能還給我一個生還的仲長卿。既然周軍並沒有發現他的屍體,那便總說明或許他並沒有真正死。
甚至於我也多次想到了曉廬,記得以前他曾經帶我去過那個座落在臨城郊外的一個世外桃園。每年的大多數時間,我總是呆在那裏,或許長卿曾經真正想過做一個隱者,因此在那曉廬里放置了許多的生活用品,即使是數月足不出廬,也不用擔心衣食。曉廬里琴棋書畫,典籍收藏豐富,倒也容易打發時光,躺在那裏的每一個夜晚,我的腦子裏便會有這樣的默念,或許明天醒來,便會發現他站在我的面前罷。
雖然理智告訴我,這樣的想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對於仲長卿的生還,希望已是越來越渺茫,但是除了這點可憐的期盼之外,我不知道,我孤苦一人活在這個異世里還有什麼價值?
這一年的夏天,當我再次前往臨城時,偶然間聽到了一個令我震動許久的消息。
玉泉子在周國國都鎬京城設壇講座!
其實天下早已歸順大周,慕辰風君臨天下,四海歸一,百姓安居樂業,他的政績倒也有目共睹,凡我所聽到的,皆是說他是個有德的明君。
想起當年老道士說的所謂的什麼河清海晏,塵埃落定之時,便是我了去之日,今時想起,才想到或許冥冥之中,我今日的命運早已有了安排,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去找他呢?他是這世上惟一能幫我的人了。
鎬京城。醉仙樓。
是全鎬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也是消息集中的地方。
我挑了二樓的一間雅座從下開始,旁邊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便不絕於耳。
“玉泉子道長本月15在香山論道一事,你聽說了沒有?”
“呀,你老兄當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獃子?這樣的大事,天下誰人不知?近來這鎬京城又熱鬧了不少?”
“聽說這玉泉子道長已然得授天機,能知人間富貴福祿……”
我在旁笑笑,本月15,那便是還差幾天了,到時等他論道一結束,我再去找他罷。
“……有一件事,我總是不太明白——”我抬眼好笑地看着一旁的兩個中年男子,想不到這兩位仁兄年紀不小,八卦精神卻不弱。我見他們絮絮叨叨問了許多事情了,不是東城的富戶小妾美,便是朝里的哪位達官的悍妻如虎。
“這朝華公主年已雙十,為何皇上還不替她尋找駙馬?”
朝華公主?記憶回到了幾年前的周庭,那明媚如嬌花的金枝玉葉,當時不過是十四五歲,現在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我有一個遠房親戚以前在宮裏當差,見過這位公主,說是長得如花似玉,皇上和太后對她極為寵愛。”
“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皇上原本有意是將公主許配給瑞王爺的,只是——”
“瑞王爺便是那個——倒是好,只是瞎了眼睛,公主如花似玉,難道竟要嫁給一個瞎子不成?”
“唉,你哪裏知道?公主倒是願意,可是那瑞王爺卻不願意。”
“啊,竟有這樣的事?”
我也覺得好奇,堂堂公主下嫁給一個瞎子居然還不願意?
“瑞王爺可不是尋常的瞎子!他可是為大周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人!”
“可瞎子總歸是瞎子,看不見嘛?堂堂公主下嫁於他,他居然不願意?”
“誰說不是嗎?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道你沒聽說咱們的皇上,也是怪得緊,算上今年立的這個謹妃,已是原先第幾個衛——”後面的聲音突地低了下來,估計是談論皇帝畢竟有所顧慮。
打聽到了玉泉子的所在之後,我倒也安心地呆在客棧里,足不出戶,便連日常飲食也是讓人送到房裏來。
已經有多年未踏足周國的領地了,哦,不,應該是鎬京城,這個地方,自己曾經是最熟悉的,可惜人事錯迕,我們終不能保持原來的立場,於是便不能相廝相守。
十五那天,店小二早早便送來早飯,並熱心地告知玉道士在香山講道,許多人慕名前去,問我也要不要去。
難拂他的一片盛意,再加上我也想早些見到玉泉子,便也在吃過早餐之後便隨着如流的人織上了香山。
三清觀外,里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了聞訊趕來的眾人。我隨着人流徐徐往前移動。
“姑娘!你來了?”察覺到衣袖重重地被扯了一下,我連忙轉過身子,眼前是一個似曾相識的道年青道士:“道長?你——”
“要不是道長提醒姑娘有可能換了男裝,我可能都認不出姑娘了?”年青道士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笑道。
“我叫清明,姑娘可還記得?”
哦,原來是他!那個在香山曾經接待過我和郎羽的小道士,幾年不見,他已經長大成這番老成持重的樣子了。
見我一副怔怔的樣子,他接着道:“道長知姑娘要來,命我在此等候,姑娘隨我來吧?”
道長竟然知道我要來?我心中一陣狂喜,那是不是表明他對我的來意也知曉了?
清明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繞開擁擠的人群,直接將我帶到三清觀的後院,院中,一個頎長的身影聽聞腳步聲轉了過來——正是玉泉子,仍舊是舊時我看到的一副清風道骨模樣,只是當他看到我時,他雙瞭然的眼神之下,幾綹長須迎風飄揚,帶起微揚的唇角,我心裏驀地一怔,“道長。““姑娘,別來無恙。”他含笑喚我坐下,笑道,“姑娘,我知你今日必來尋我,或許此事也應替你作一個了結吧?”
“道長,你可知道,我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人類?”
玉泉子凝視着我,半響,終於點點頭,“我早已知道,其實說起來,姑娘的身世來歷,與貧道師門也脫不了干係。”
“此事要先從姑娘的娘親說起,姑娘的娘親名喚凝霜,是古南越國國主的後裔,一百多年前,大順朝宮中大亂,太子趁宮中失火之機攜帶大量珍寶逃到了古南越國,古南越國國主宅心仁義,聽聞太子落難至南越,便留太子於南越國中,待之以上賓,殊不知太子卻恩將仇報,將南越國國主殺死,然後將南越國據為己有,並改國號為衛。自此才有衛國。”
“而你母親凝霜的先人,因為在外省親,因而躲過了這場劫難。說來也是冤孽,後來,你父衛候當年外出遊玩,不巧恰遇凝霜,一見之下,驚為天人,便不顧她已與別人定有婚約,強行將她帶回宮中。”
哦,想不到我的父親竟然是這樣的人?便怪不得我的母親不喜歡他了。
“凝霜心中雖不情願,但顧及到家人安危,便也只好認命,及至那年生下你之後,衛候聽聞妻妾之說,想要處死你——便是先前我曾和你說過的那段了。”
我點點頭,這一段他曾經與我講過,我的母親為了救我,曾經求助於玉泉子道長。
“貧道當時曾與姑娘說過,姑娘命格清奇,命運多舛,福則貴為國母,禍則淪為妖姬一類,受萬民之唾罵。”
“是,我記得,當時道長說後來衛候還請了許多的方士來給我算命,他們也都這樣說。”
“是啊,不意我們為救姑娘一命,竟讓姑娘於千年之後受累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
“凝霜夫人一生坎坷,與上官將軍相愛而不能相守,而上官將軍則為了凝霜夫人一生不娶,這些姑娘也已聽說了吧?”
我點點頭,復又聽他說道:“十八年前,我的師叔玉崖子,他是我師傅晚年收的弟子,天資聰明,所學已盡得我師傅真傳,他到衛國遊歷,巧遇凝霜,這才發現,凝霜正是自己失傳的族妹,
遂代為姑娘又算了一卦,這一算之下,才扯來了姑娘,凝霜這才聽聞自己的愛女一生坎坷,雖則有機緣福則靈田,但亦極有可能流離亂世,淪落為妖婦,最後可能被火燒於朝堂,甚至於累及數世之禍,於是凝霜求他想辦法,救愛女。”
“於是那玉崖子道長便施發將我召了來這裏?”我倒吸一口冷氣,這玉崖子叫誰不好,偏偏要召我來呢?
“姑娘莫惱,其實,此事也怪不得我師叔,這衛姬,便也是姑娘啊。”
“什麼?你是說,這個衛姬,便是我的——前世?”是嗎?是這個意思嗎?
那玉泉子點點頭,答道:“不錯,姑娘的前世,便是這個衛姬,我師叔為幫助凝霜夫人,逆天而行,於數年前趁紫微星君出現之際,天相紊亂之時,召來了與衛姬相同命格的一千年後的姑娘你,以期幫助衛姬解開她身上的累世孽緣。”
原來如此。
我獃獃地看着玉泉子,我幫助衛姬?哈哈,我突然一陣好笑起來,流離失所,孤苦一生?我記得從小便與外婆相依為命,連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子也不曾得知.
原來,這竟是一千多年前我的宿命?原來,命中早已註定,我要來受這一世的苦?
“那麼,我的苦也受了,罪也承了,道長你能有法子送我回我原來呆的地方去嗎?”
“可以。貧道當時曾經說過,亂世方有異魂,如今天下已定,正是河清海晏,塵埃落定之時,不久則有數百年難得一見的五星聯珠奇觀,屆時,我可施法將姑娘送回一千年後。只是——”
我正暗暗高興,卻聽得他說道“只是”兩字,不由咯噔了一下,“只是什麼?”
“有一個人,姑娘難道不想見一面嗎?”
“誰?”心裏驀地一窒,心裏似乎隱隱有些猜測得到,可是卻不願去想。
“瑞王爺。”
瑞王爺?記憶中並不認識這個人啊?
“有一個男子,有經天緯地的奇才,包羅萬象的計謀,數年前曾經叱吒風雲,指揮千軍萬馬,橫掃六國聯盟,卻不知怎地一戰歸來之後,雙目失明,至今再也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你說什麼?”我的心猛地一緊,腳下一滯,然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說的是他——郎羽。”四周彷彿一下靜止了下來,只有心跳聲,像着了魔似的狂跳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的心在一瞬間的麻木之後,是洶湧而來的痛!是的,那種不可遏止的痛,像是發了狂似的滲透到我的每一根骨髓當中。
郎羽,瞎了?怎麼可能?
那麼丰神如玉的郎羽,那樣卓而不群的郎羽,那樣風華絕代的郎羽,怎麼可以失去眼睛?
我曾經以為,從他的生命中抽身出來,做一個匆匆的旁觀者,我們便如同人生中最初相見的那刻,他仍舊是他的翩翩濁世佳公子,而我則繼續做偶然間的天外過客,再無交集,相忘於江湖。
我以為,只要不再提及,不再相見,我們便永不再心動,永不再心——痛,可是剎那之間,我分明感到了自己的心口,再次被疼痛席捲了一空。
曾經熟悉的小院中,那個一身素衣的男子,背靠着我,如墨般的長發垂直委地,在風中孤單地擺動,此刻,他正坐在一張琴前,雙手撫在琴弦上,如水的琴弦之聲淙淙越越,往事漫天漫地,如這四處緩緩輕吹的風,不斷撲面而來,第一次的相遇,再到後來相府的情愫,然後是東齊的決絕,再到周庭後宮的糾纏,然後便是這個小院中的定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的命運突然發生了逆轉,我離開了他,背棄了兩人的諾言。
只是因為我是衛國的公主。我不能再愛那個曾經迫害過我的國家,阻止我的國家復國的人!
呵呵,多麼可笑的一個借口?我把自己當成了衛國的救世主,當成了復仇女神,於是我背棄了我曾經的愛情。離開了我的愛人,顛簸流離,流落天涯。
琴聲不知何突然停了下來,四周只余靜靜的一片。
“小蔓——”
不知不覺中,眼中已是一片朦朧,淚水不知何時流了下來,不斷的從我的眼眶中劃過臉頰,像是永無止境般,像是着了魔似的。只覺得咽喉處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我的任性沒有挽救得了衛國,沒有阻止得了周國,我得到的是什麼?一個死了的公孫子玉,一個下落不明的仲長卿,還有一個瞎了眼睛的郎羽——“公子!”
眼前的人突然轉過身,不可置信的向我走來——“小蔓,是你?你真的回來了?”那驚喜的語氣再一次將我的心扯得生疼,我凝視着他,那是依然俊美如昔的容顏,那是溫柔如昔的語氣,只是,那雙曾經燦若星子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輕塵一般。
“是的,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輕輕地,卻又堅定無比地說道。
半年後,若邪湖。
“你這個死郎羽,居然敢騙我!”
我叉着腰,指着前面那個輕搖玉扇的俊逸男子。都大秋天了,還裝斯文!我一把扯過他的扇子,繼續罵道:“我看人還裝到幾時?哼!”
“裝的人是你吧?”對方卻不理睬我的怒氣,一臉偷笑的樣子,盯着我看,直看得我莫名其妙,“你什麼意思?”
“悍妻如虎啊!”
“你——!”我扯起扇子橫掃過去,卻不提防腳下一個不穩,差點跌了下湖去,幸好前方一個眼疾手快,將我扯了過去,便直直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夫人莫氣,我給你賠不是了。”
我“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並不領情,這個郎羽真是可惡,居然聯合起玉泉子道長起來騙我說瞎了!真不知道瞎的人是誰?我怎麼就上了這個大當呢?虧我還當他是可憐的小白兔,整一個大尾巴狼!
“若不這樣,你怎會留下來?”前方的人突然幽幽說道。
我的心猛地一酸,眼淚就這樣毫不設防地涌了出來!“如果我真的走了呢?”
“那我這雙眼睛瞎與不瞎又有何關係?”他凝視着我,雙目流轉,如黑曜主般的眼睛流過一股笑意,“世上的景物再美,那與我又有何干係?”
“你,真的是太——”後面的“傻”字未說出口,已被岸邊一陣大喊聲打斷,““王爺——”
郎羽聞言卻變了臉,急道:“糟糕!”
“什麼事糟糕?”我也奇了,能有什麼事情能讓這位瑞王爺覺得糟糕的?
“一定是皇上召我們進宮去了,自我們成親以後,皇上就一直想讓我們進宮,可每次都被我以身子不適推託過去了,今天是中秋佳節,必定是皇上派人來喊咱們進宮了。”
“你幾時這麼害怕見皇上了?”他們以前不是挺好的嗎?
“你——”他頓了一頓,急道,“我是怕他看見你,便又起了心思。”
哦,我又好氣又好笑,見他着急的樣子,玩心大起,“我看你是怕見着那位朝華公主吧?”
正說著,船已劃到了岸邊,岸邊等候的小廝不等我們詢問,便連忙遞過來一個包裹,說是一個年輕的郎中給送過來的我心裏一震,連忙打開來看,內里只有一封書信,拆開來看,上面赫然寫着幾排大字:還情丹解藥仲長卿!
我一把拉過小廝,急問道:“人呢?給你這個包裹的人呢?
“走了。”小廝一臉的茫然。
我連忙放開他,拿着手上的信,遞到郎羽的手裏,他瞭然的目光看着我,道:“放心吧,他不會走遠的。或許,他一直在看着你,看着我們。”
是的,他不會走遠的,我輕輕的將頭倚靠在郎羽的懷裏,環視着眼前如銀鏡似的湖水,秋天的艷陽在鏡面上歡快地跳躍着,灑下一層層魚鱗狀的波紋,有風兒從遠處的林子裏吹來,帶來林濤愉悅而深沉的吟詠,我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是滿滿的酸楚,長卿,是這樣嗎?那麼,你現在看到了沒有?我已經很幸福了,那麼,你是不是也心安了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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