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勝一人難,勝兩人易
可是,這個想法只是剎那間,便已淹沒在對前方戰事的估算中。
大家一路向前策馬弛疾,個個神色緊張,不敢再稍作停留,只怕再去得遲了,已被周軍所包圍。我的心情卻是奇怪得很,明明心裏覺得,管他盟軍也好,周軍也罷,似乎與自己半點關係全無的,可是此刻看到他們這樣的緊張,心裏竟也微妙的發生變化,似乎那種焦灼也傳染給了我似的。
或許,我是當衛國的公主久了,也真把自己當成了衛國的一份子了。我這樣想着。
前方遠處山路盡頭,鳥群突然衝天而起,旋即,衝天瀰漫的是踢踏馬蹄聲撲天蓋地而來,驚天動地,震蕩山谷。
我們幾個相顧驚疑,這麼大的聲響,恐怕有數千之眾之多,只是不知是友是敵?聽那馬蹄奔來的氣勢,此時想要躲避起來,已是來不及了。
結果未等我們反應過來,那數千之眾的軍隊已然向奔到了我們面前,當前幾個身着鎧甲的將領,遙遙望見我們已是翻身下馬,近得身來,正見着為首的一個膚色微黑,神情嚴峻的青年將領。
一旁的仲長卿在旁說道:“是威武將軍!”
威武將軍,這名好熟!我的腦海回到了前年在東齊國時,似乎曾經聽說過這個人物。哦,原來與郎羽比試箭術的將領似乎也叫做威武將軍。
“威武將軍乃是我東齊國的第一神箭手。”
果真是他。
遙遙看見他青年將領奔至眼前,參拜道:“末將胡世成參見二殿下,傅大人。”
仲長卿見狀也忙直起身子道:“胡將軍不必多禮,你怎會來到這裏的?”
那將領回答道:“是二殿下派末將來的。”
原來公孫子玉早已知道仲長卿等人和談順利,周軍已經按照和談商訂的內容撤出了界牌關。然後便派胡世成等人派人來接仲長卿。
我坐在他身前,與那將領對答時,察覺到他側着身子,臉上透出極不自然的神色。
心下疑惑,餘光卻也瞥見那面前的胡世成也正自疑惑地盯着我,看我眼風掃向他,忙也慌亂的轉向一邊。
“三殿下猜測二殿下若是談判歸來,必定會從這裏經過,所以特意命屬下趕到這裏迎接殿下……”
那胡世成後面還嘰嘰咕咕地說了些什麼,我卻再也沒有心思聽了下去,只覺得滿心滿懷的不知所措,一顆心飄飄蕩蕩,就好像隨着風兒,遺失到了一個不知名的黑暗世界,然後又茫茫然,不知所蹤,我想將它攬回來,摁住它,可是伸出手去,卻不知要伸向何方。再到後面,竟然察覺,那顆心便好像不再屬於自己一般。
耳旁輕拂的風漸漸暖了起來,及至我無意識的轉過的額際抵住仲長卿的肩膀時,才猛然發覺竟是他在與我說話:
“你坐馬車吧。”
我點點頭,卻在他微微黯然下去的眸子深處恍然醒悟了一些,從這匹馬下去,或許,我們的身份便不一樣了吧。
我和他,其實早就不一樣了吧?從我們一起在渡口分別的時候,便早已註定了我們的緣份。
看見公孫子玉的時候,正看見他身着銀盔青甲,指揮着眾多士兵進入界牌關。容顏如玉,此刻喜形於色,更顯得艷光迫人,這個男子,似乎在我以前的印象中,是與妖櫱一般的人物,我討厭他,情願看見鬼也不願意看他一眼,可是,此際再看起來,似乎又不是了。我遠遠看着,心裏又有些恍然,看見我和仲長卿等人,也是連忙策馬狂奔過來,立在我前面,未及說話,臉上的笑意又已盡數斂去,換上一副冷嘲熱諷的樣子,“怎麼捨得回來了。”
我不以為忤,只是笑笑,並不理會他,只是隨着身旁的傅明霞等人進了城關。
一旁的將士羅列成排,觸擁着迎接我們,只聽得身後傳來幾人低聲的細語聲,我回眸一看,似乎是蔡候幾人。見我拿眼睛瞅他們,似乎便趕緊閉上了嘴巴。
不遠處的公孫子玉也正與鄭世子在商談着些什麼,陸續有不同的將士策馬過來,向公孫子玉與鄭世子說著些什麼。
估計應該是前方的軍情,但見兩人臉上均露出了明顯的欣喜之色,一旁的仲長卿卻有些擔憂的樣子。
靠近的時候,正見鄭世子笑道:“二殿下未免杞人未免杞人憂天了,周軍怎麼會想到這些,再說,你們與周軍和談時節,不是說得挺好的嗎?”
仲長卿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一旁的傅懷英接着道:“郎羽善變,世子可還記得當初他出使東齊的往事乎?”
他這一番話,周圍的幾個人不免有些尷尬,當初傅明霞行刺周國皇帝慕辰風,失敗被擒,周國方面以此為借口,意欲吞併鄭國,又擔心東齊等國出兵相救,便派郎羽等人出使東齊,東齊諸臣子在不同利益驅動下,終於對此事作壁上觀,因而促使了鄭國大片國土淪為周國治下的結局。同時鄭國兵敗的同時,郎羽還揮師東進,突襲了在邊關觀望的楚國大將李欣帶領的軍隊。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指東打西,一戰成名。
自此,周軍之勢如破竹,漸漸染指於周邊城池,敢與周國宣戰的國家再無,而至今東齊與五國的聯盟。
鄭世子的臉色自是難看,他做了些年的有名無實的世子,鄭國所余的國土已是接近於無,全賴於當初各國對鄭國的無情觀望。
公孫子玉與仲長卿臉上亦是不大自然。
傅懷英忙岔開話題道:“郎羽狡猾多計,二殿下是懷疑他另有詭計?”
“的確如此,子玉。”仲長卿轉首對公孫子玉道,“窮寇莫追,更何況周軍只是撤退出界牌關。並非窮寇。”
“二殿下莫非還想說些什麼。”倒看不出,這一趟和談,倒讓仲長卿與傅懷英結成了這樣的交情,看這兩人,倒似乎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仲長卿看了看周圍的幾人,神情有些躑躇,沉吟半響,終於說道:“傅二哥可還記得和談之時,蔡魏二人的表現?”
“難道這兩人有什麼二心或圖謀不成?”一旁的鄭世子聞言立即發聲道。
傅懷英忙攔道:“世子稍安勿躁,且聽二殿下說下去,這二人難道竟有些不妥,我倒是未曾見。”
仲長卿素來嚴謹,並不喜歡說人長短,此刻見他神情端肅,眾人似乎也開始緊張起來。
“我們六國聯盟,曾經共同約過如果周國退出界牌關之日,六國共分周國所佔之地,現在周國已然同意,並退出界牌關。要回曾被周國佔領之地,只在朝夕之間,可是,你看,蔡魏二人的表情,並不曾見得地之喜,反而有疑慮之色。”
“所以你心裏懷疑這其中必有緣故。”
一旁的公孫子玉接口道,“我們六國同盟,原本早就已商議好的,周國強大,必對我們六國不利,蔡魏二人怎會不知這個道理?你太過慮了。興許不過是擔心到時分得的城池少了。呵呵。”
言下之意,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
“子玉,此事還須小心為要。”
“二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時是反攻周軍的惟一機會,機會稍縱即逝,時不再來,機不可失。我們六國好不容易結盟,再不趁機對周一戰,更待何時?”
這一段話,我是漸漸聽明白了,原來六國與周國和談是假,其實是想趁着周國撤退的時候,乘機攻打周國的軍隊。
而仲長卿則懷疑周軍並不會如此容易中計,此時正與公孫子玉相爭執。
爭執?我忽然想到這個詞,卻又覺得自己用得似乎並不恰當。從什麼時候起,這兩個人開始不再像以前那般敵對了?
只是,我卻覺得事情隱隱有些不對了呢?以郎羽那樣的機智,竟能乖乖退出界牌關天險嗎?腦子驀地閃過一句話。
勝一人難,勝兩人易!
最後的結果,果然是公孫子玉帶領的大部人馬尾隨着剛剛撤出的周軍。
而我與傅明霞等人還有一些女眷,則暫時住進了界牌關內,聽候前方的消息。
仲長卿原本說是親自帶隊的,可是公孫子玉卻不願意,明眼人一看皆知,他是生怕仲長卿搶了功勞,我想起剛才剛對他兄弟關係的推斷,不禁有些好笑,看來,生在帝王之家的兄弟關係,遠沒有平民百姓的簡單。
雖然人在關中,但仲長卿顯然心裏很是着急,前方不斷傳來軍情,未至傍晚,他已是坐立不安,終於,在一個滿面血汁的士兵拿着一塊信物回來的時候,他終於沖了出去。
他自是沒有注意到身後一直觀察着他的我。
“小蔓,你做什麼?”
我換好衣服,就要牽過馬匹,跨上去,不提防一旁早有一雙手攔住,我回身一看,是傅明霞。
“我想去看一下。”
“你又不會武藝,你去能做什麼?”
我去能做什麼,的確,我什麼也不會,我不會武藝,不會射箭,不會兵法,打仗,的確是男子的事情,我去,能做什麼呢?
我什麼也不能做,可是,我能置身事外嗎?命運早已將我卷進了其中,這互相爭鬥的幾個男子,都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或深或淺的印跡,看着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死,我,都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