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毅行大哥,最近仲海前輩定怎麼了?下班就匆匆回家,也不跟我們到酒吧里去玩。”
陸偉奇在公司茶水間泡咖啡時,對着一旁的詹毅行說著。
“仲海那小子啊……”
“前輩他是怎麼了嗎?”陸偉奇張大了雙眼看着詹毅行。果然,跟譚仲海的昔日高中同學打探消息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而詹毅行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樣子。
“總而言之,先這麼說吧!前幾天我經過仲海的公寓,將他借我燒錄的光盤片還給他,可是沒想到竟是孟波羅——我的另一個高中同學來應門,當時我真是嚇壞了,心想這兩個人怎會住在一起呢?”
“他們是戀人嗎?”陸偉奇語調有些緊張的道。
“這該怎麼說……以前仲海一直帶着一張相片,我曾經猜想相片上的人或許是我們以前的某位高中同學,可是後來那張相片不見了,所以謎底也就沉落了海底,一直到前天見到孟波羅,看着他跟仲海親密互動的樣子,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仲海一直忘不了的人,只是……有個地方很奇怪。”
“奇怪?”陵偉奇不解的問。
“沒錯,仲海雖然喚那人小波,但……那個人似乎並不是我的高中同學,跟他聊起以前高中時代的事時,他完全都沒有印象,不過他對仲海高中時的事倒是挺有興趣的。後來我私下問過仲海他到底是誰,但仲海那小子竟然說他也不曉得,對他而言,對方的名字並不重要。”
“也就是說,那個人只是個替身。”
“這樣講對那個人有點失禮,不過好象就是這麼一回事。”
而後詹毅行接過陸偉奇為他泡的咖啡,又自言自語的說:“真想不到,原來仲海這些年來心心念念的人竟是孟波羅,而在對方搬家、尋不着對方的情況下,竟還找了個替身以代替小波……”
在詹毅行離開茶水間回去辦公室之後,陸偉奇仍倚在流理台旁慢慢啜着咖啡。突地,他長得還不錯的五官稍稍扭曲,彷彿相當不甘心的正在盤算着什麼……
今夜,谷鳶在忙完所有的事後,便看起跟詹毅行借的恐怖片,隨着影片的劇情,他越看心底越毛。突然門鈴響起,他猛然一震,在門鈐再度響起時,他才鼓起勇氣沖向大門一把拉開,而後鑽進譚仲海的懷裏。
“怎麼了?小波,嚇成這個樣子,全身都發著抖。”
“那個恐怖片……很可怕。”
譚仲海拿他沒轍的拍拍他的背,“既然會怕,你幹嘛還那麼愛看恐怖片?詹毅行那傢伙也真是的,竟借那種片子嚇你。”
“可是……我喜歡看恐怖片嘛!”雖然看了之後會嚇得不敢一個人獨處,但有什麼關係,反正仲海一直都會在他的身邊呀!
突然,谷鳶想到一個問題,試探性的對譚仲海問道:“我喜歡看恐怖片……可以嗎?”
“嗯!無所謂。”小波對恐怖片並沒有特別的喜惡。
谷鳶對他的答案稍稍鬆口氣后,才突然發現門外其實還站了個男人,原本看到這種情形他應該會害羞的立即離開譚仲海懷裏的,可當他發覺男人注視他的敵對雙眼,他反而更加抱緊了譚仲海,像是宣示自己的主權般。
而譚仲海對他的親密動作並不以為忤,輕擁着他的同時還為兩人做了介紹,說是這位叫作陸偉奇的同事有個案子需要自己幫忙指導。
之後,他們一起共享了晚餐,只是神經大條的譚仲海完全沒注意到谷鳶跟陸偉奇之間的暗潮洶湧。
晚餐過後谷鳶獨自在廚房洗着碗盤時,從書房裏出來上洗手間的陸偉奇走到了廚房。
“你在忙啊!今天真是謝謝你的招待了,不過真不好意思,佔用了仲海的時間,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陸偉奇客氣地說著,但他的語調里卻有種昭然若揭的挑釁意味。
“我不會介意的。”谷鳶嘴角揚起的對他回敬道:“畢竟是工作嘛!也因為工作的關係仲海才會理會你。所以,如果你還要花費時間在仲海的身上,奉勸你死心吧!仲海眼底看得到的人只有我,仲海是我的!”
陸偉奇看着他說得自信滿滿的模樣。當初譚仲海在酒吧搭救了這個男人,而後這男人便霸佔着辦公室里人人想要的譚仲海,讓譚仲海每天迫不及待的回家,不再跟同事們廝混……思及此,陸偉奇的臉孔無法控制的扭曲起來。
“哼!說得真是好聽,仲海的眼底只有你?你真的有資格這麼說嗎?你——也不過是個假貨!”
谷鳶瞠大了眼望着他,“你說什麼!”
陸偉奇看着他的反應,輕哼了一聲。“我從詹毅行那裏聽說了,你不過是個替身,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怎麼,你喜歡看恐怖片?還好那個小波好象也不討厭的樣子,否則你這個替身大概也不能再看了,是不是?你以為你得到仲海了?哼!別自我催眠,你知道他眼底看到的人根本不是你,只要他找到了真正的小波,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個屋子裏嗎?”
看着谷鳶嘴角微微抽搐的蒼白臉孔,陸偉奇得意的不再理會他,又回到書房繼續請教譚仲海工作上的問題。
哼!他陸偉奇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更何況對方只是個虛有其表的假貨。
當夜更深時,谷鳶仍是被陸偉奇的話折磨得不能成眠。
末了,幾度翻轉的他支起身子,看了眼一旁熟睡的譚仲海,突然不知怎麼了,眼淚就像是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掉落下來。
像是極不甘心似的,他傷心的靠近譚仲海對他道:“誰說我沒有名字了,我是谷鳶……我叫谷鳶啊!仲海……”
他不斷的在譚仲海的耳畔喃喃說著,在哭累了之後,才又縮回譚仲海的懷裏慢慢沉靜的睡去。
當懷裏的哽咽聲漸漸變成均勻的呼吸時,譚仲海卻靜靜的睜開雙眼,微微皺緊着眉頭,眸光不知看向何方……
或許是還在意着陸偉奇那番話的關係吧!最近谷鳶跟譚仲海的相處多了些不大不小的摩擦,說穿了就是谷鳶想要譚仲海能夠真正意識到他這個人,別再老將他當成替身。
這天原本是譚仲海排定的休假,他們說好要一起去看電影、約個會的,然而譚仲海卻因為公司突然有事得去處理。
“彆氣,小波,你先去逛街買票,下午兩點我一定可以跟你會合。”
一早出門時譚仲海如此捏着谷鳶的臉蛋對嘟着嘴的他說道。
谷鳶在譚仲海走出大門后狠狠的抹着被他捏過的臉頰,他猜想他這不時總愛捏他臉頰的習慣,一定是以前跟小波相處時所留下來的。
之後,他收拾一下屋子,覺得有些發悶,便要換衣服先行出門逛街。
可當他拿起譚仲海為他選的米色素麵高領衫時,卻一時猶疑起來。
末了,他丟下手上的衣服,往衣櫃深處拿起那幾件當初被譚仲海一把扔進垃圾桶,被他偷偷撿回來的衣服;選擇搭配過後,他愉快的換上自己喜愛的衣服,開心的出了門。
只是他在稍微逛過街,跟仲海約定的時間越來越接近的同時,他坐在咖啡廳里卻漸次的不安起來,但他卻又執意要這麼敞。
果然,當譚仲海一踏進這家約好見面的咖啡廳,谷鳶就看到他原本愉快的臉整個垮下來,顯然是在對自己的大紅色V領上衣和低腰的藏青色牛仔褲生氣,而大庭廣眾之下他又不好發作。
之後他們進電影院,谷鳶跟着其它觀眾因為電影的爆笑情節而盡情笑着,整間電影院獨獨譚仲海從頭到尾緊繃著一張臉,嘴角動都沒動過。
電影結束后,他們走在街上準備找家餐廳吃晚餐,谷鳶仍是開心的跟譚仲海分享着剛才電影的有趣橋段,可谷鳶沒有想到,譚仲海響應他的話竟是如此的冷漠傷人——
“你夠了沒?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笑個不停,要是小波的話,他根本不會像你這樣哈哈大笑,還有你穿這是什麼衣服,不是早叫你丟掉了嗎?如果是小波的話,他才不會……”
譚仲海氣憤挑剔的話還未說完,即見到谷鳶紅着眼眶望着他,緊抿的嘴角微微的發顫。
“你終於說出來了,反正你就是嫌我,反正我就是愛笑,反正我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小波!”
對他吼完后,谷鳶流着眼淚傷心的扭頭就走。
看着谷鳶跑走的背影:心中的氣憤未退去的譚仲海不理會的轉身往相反方向走去,只是在走了幾步之後,他驀地停下腳步,嘴裏低吼一聲:“可惡!”
他回過身子,猶是氣憤的朝谷鳶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入夜的街道上,谷鳶仍是淚流不止的獨自走着,雖然他的手機不斷震動着,可他看了眼屏幕上的男人名字后卻仍是賭氣不接。
他知道他沒有理由跟譚仲海賭氣,一開始就是他自願要成為替身待在他的身旁,而現在的他哪有立場為了譚仲海看不見他的存在而生氣難過?
可是,他真的覺得好辛苦。雖然譚仲海一直對他很溫柔,也相當寵愛他,然而只要他一想起譚仲海對他的好其實都是為了那個叫作小波的男人,他原本被溫暖充滿的心立即便空虛起來。
他確實很想留在譚仲海的身邊,可是他真的好累……
好不甘心!
突然,茫然地走在街上的谷鳶陸續遇到幾個男子的搭訕,原先他並不搭理,而後來他才注意到,原來他漫無目的的走着,已來到了一條有着好幾間GayBar的街上。
再加上他時髦鮮艷的穿着,以及那要命且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疼惜的清秀淚眼,在短短的幾分鐘間,他才會遇上那麼多人的搭訕。
突然之間,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在譚仲海心中的小波是那樣的純潔,有如白紙一般,那麼如果現在有着小波面貌的他故意放蕩的接受男人們的邀請,藉此污衊小波呢?
懷着報復的心理,當谷鳶的耳際又出現男人曖昧靠近的聲音時,他不再口氣厭煩的拒絕,而是一手抹去殘留在眼角的淚水,展開明艷的笑靨對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好啊!你剛剛說要帶我去哪裏玩?”
看着他妖怡的笑顏,男人都呆了。
“呃!我剛剛說我們先去吃飯,再去唱歌,然後到旅館……呃,不不不,我是說……”
一時將目的說溜嘴的男人想要補救自己的急色,但早知對方目的的谷鳶輕輕的笑了出來。
“就是一夜情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那個看起來既樸實又靦腆害羞的小波可不是個會輕易接受這種事情的人。
其實他自己也絕不是那麼隨便的一個人,但只要想到這麼做就能夠侮辱那個被譚仲海深深愛着的小波,對於男人放肆攬住他肩膀的手臂,他也就能夠咽下噁心感,勉強吞忍下去了。
他腳步微抖的跟着男人行走了幾步,詎料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男人的怒吼,而後他便被一股強大的力氣粗魯的拉過去。
“混蛋!放開你的臟手,不準碰小波!”
谷鳶受到驚嚇的看看那個被推甩出去而差點狠狠跌在地上的男人,又看看怒火攻心的譚仲海,想到他剛才呼喊的名字,谷鳶又賭氣的掙紮起來。
“放開我……我不是小波……”
看着手裏緊緊抓住的人兒像是要掙離自己的手掌,再度投向剛剛那個向他搭訕而一臉淫意的男人,譚仲海更是氣得狠狠抓住谷鳶,谷鳶的纖細手腕都被他抓出了數條紅痕。
“好痛,仲海……放手……”
“喂!放開他,你沒看他不願意嗎?”
差點跌倒在地的男人看着谷鳶掙扎着要奔向自己的模樣,頓時,他大起膽子挺起胸膛捍衛男孩。
可沒想到他話才說出口,譚仲海便以更加猙獰可怕的兇猛目光瞪着方才攬過谷鳶的他。
“滾,否則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能保證!”
望着譚仲海充滿威脅及殺意的充血雙眸,男人感到一陣恐怖。他只是出來夜遊、尋找一夜情的對象,可沒興趣跟人發生流血暴力的衝突啊!
男人識趣的心忖着,倒退幾步后即轉身,脫離這對彆扭戀人的暴風圈。
一見那個天殺的男人離開,譚仲海將目光轉回,緊緊瞪着還在他手裏掙扎的清秀男孩,驀地他一陣怒氣上升,對他咆哮道:“混帳!你給我過來!”
“不要!你放開我,我跟誰在一起都不關你的事!”
“閉嘴!我不准你污衊小波,小波根本不可能像你這樣下賤!隨隨便便就被搭訕的男人勾搭上!”
“哼!反正我……我……”又不是你的小波!
谷鳶眼眶泛紅的想這樣回答他,可是被強行拉着走的他為了跟上譚仲海的步伐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是以忙着換氣的他根本沒法子好好的將話說出口。
最後,谷鳶被拖進了一條陰暗的巷子中。
“仲海,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谷鳶仍是掙扎着,可他的身體卻被譚仲海強硬的翻轉過去,整個人被壓在牆壁上。瞬間,他感到背後男人在他頸項間狠狠的吻咬,帶有侵略意味的寬大雙手亦在他纖細的身體上不斷用力撫摸着……
“小波……小波……別看其它的男人,小波……”
聞見他的呼喚,谷鳶閃動着情慾的雙眼登時又落下止不住的淚水,傷心的搖頭細聲道:
“不是啊!我不是他……我不是小波……”我是谷鳶啊……
暗巷裏,除了街道方向傳來的些許嘈雜聲,方才兩人情慾的聲音已漸漸逝去,只剩下些微的輕喘。
谷鳶被激情擁抱得幾乎沒有了力氣,整個人沿着牆面滑落到水泥地上,在一旁的譚仲海則背對牆面坐着,以手半掩着臉,像是在平復粗重的喘息,又像是在為剛才的粗暴行為懊悔。
在彷彿一個世紀之久的沉默后,終於,譚仲海像是決定了什麼,口氣有些虛無的道:“算了吧,我們之間……算了吧!”
聞言,谷鳶抬起濕潤的眸子驚愕的望着他。
譚仲海的眼光彷彿看向遠方般,喃喃的嘆道:“其實你也很痛苦吧!所以夜晚你才會那樣偷偷的哭泣,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小波,卻還那樣的逼迫你成為他……算了,我們結束吧!再這樣下去……我們兩人都會瘋的……”
看着譚仲海雙手痛苦的緊緊揪住自己的頭髮,谷鳶眼底滿是驚懼淚光的搖着頭,而後他張手抱住了譚仲海,惶恐的哭道:“沒事的,仲海,沒事的……我……對不起,我再也不會故意做那樣的事惹你生氣了。真的,我們會沒事的,以後我再也不穿鮮艷的衣服,我會喜歡吃苦瓜,再也不喜歡看恐怖片,也不會再開懷放聲大笑,我們之間真的會沒事的,所以……”
請你別再說那種要我離開的話,求求你……
譚仲海的手臂也緩緩抬起,緊緊的環住他,將他深深、深深的揉進自己的懷裏;閉起有些痛苦的雙眼,他緊緊皺着眉頭道:“別離開我,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