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退稿?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陶恬嘉瞪着甫從郵差手中接過的稿子,自信心無疑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再怎麼說,她也是S大中文系的學生,一個月前剛畢業,對於市面上盛行的通俗文藝愛情小說充滿興趣,仗着之前打工手頭上還有點積蓄,遂連工作也沒找,就窩在家裏寫小說。

反正家裏也不欠她一個養家,她便心安理得的待在家中。至於工作,等過了這陣子求職熱潮再說吧!

只是她將稿子寄到出版社一個月後,傳來的卻是噩耗──退稿。

天……天呀!為什麼她不眠不休、絞盡腦汁、嘔心瀝血生產出來的辛苦結晶,竟遭受到了如此的待遇?到底是哪邊出了問題?

奇了怪了!陶恬嘉了解憑她的中文底子,文筆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那為什麼還是會被退稿呢?

不服氣的陶恬嘉決定將她的手稿給死黨展韻姝過目,展韻姝愛看小說在她們那個圈子是出了名的,之前沒告訴她是想等出書後再拿出來獻寶,可是現在連門坎都沒跨過,哪來的成就炫耀?

而展韻姝在看完之後,也依約打電話來了。

“我看完你的書啦!文筆沒問題,情節也還可以……”

“那到底是什麼問題?”陶恬嘉迫不及待的問。

“別急嘛!我先問你一個問題。恬嘉,你不是在寫愛情小說嗎?可是我從頭到尾看完,完全沒看到男女主角談情說愛,這樣的故事有哪一家出版社會出版?”

陶恬嘉一顆脆弱的心又被傷害了,她的小說果然有問題,被打入冷宮原來不是無緣由的。她本來還想是不是那個編輯眼睛被蛤蜊肉粘住了,結果被蛤蜊肉粘住眼睛的原來是自己……

沒關係!她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努力,不服輸的個性在心中作祟,一定要讓她的作品能化為鉛字出書!

陶恬嘉虛心的討教,“那我該寫些什麼,才會寫得出符合出版社的要求呢?”

展韻姝心想了一下,突然丟出一句:“你談過戀愛沒?”

陶恬嘉一聽愣了一下,呃……說來慚愧,從小學到現在,從來沒有男生跟她示好過,或許是有,但她也不知道。在她的記憶中,“愛情”這個字眼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陶恬嘉笑得很尷尬,“這跟寫小說有關嗎?”

“不能說絕對啦!不過有談過戀愛的話,寫出來的小說當然會比較有味道喔!不講別的,就以你這本小說來講好了,根本沒有“戀愛”的感覺,如何能引起讀者共鳴?一本不能引起讀者共鳴的小說,又有誰會看呀?”

“那我該怎麼辦?我又沒談過戀愛!”陶恬嘉委屈的問道。

展韻姝對陶恬嘉相當了解,在她二十二歲的日子裏,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幾乎可以用乏善可陳來形容。

“去找個男人啊!”

“你也幫幫忙好不好?”陶恬嘉大叫了起來。“你以為男人那麼好找啊?我就算沒有人來愛,也寧缺勿濫。”

“啐!你還在等白馬王子啊?陶小姐,你找白馬比較快啦!至於王子……是中古世紀的事情了。”

陶恬嘉不服的道:“人總要保留一點幻想啊!”

“對,可是我們是活在現實生活中,那些所謂的幻想根本是拿來安慰自己的啦!而且你缺乏的是戀愛的經驗,又不是要你找未來的老公,怕什麼?找個戀愛對象不會跟你的原則相抵觸的啦!更何況多談幾次戀愛,你以後就比較懂得挑男人啦,這樣遇人不淑的機會就減低更多啰!”

“你很有經驗喔!”她的語氣酸酸的。

展韻姝笑了起來,“是你生活太空白了。”

展韻姝從不乏有追求者,跟她相較之下,陶恬嘉就感到矮她一截,不禁氣餒轉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你的意思是……找個人來談談戀愛?”

“對呀!”

“這個主意是不錯啦!可是……我又沒有對象,從哪找個人來談戀愛?”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恬嘉,你在大學是混假的呀?難道沒什麼男同學或是學長嗎?反正只要是男的就可以了。”

陶恬嘉很努力的回想,“嗯……是有幾個不錯啦!可是他們有的有女朋友了,有的又太老實,如果知道我是為了寫小說才接近他們的話,可能會傷害他們的。啊……或許那個人可以。”說完后逕自竊笑了起來。

“誰呀?”展韻姝可好奇了。

“他是我的學長,已經畢業兩年了。”

湯之玠,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修長的身形及完美的比例,使得他在眾人之間顯得十分突出,再加上他有一張既陽剛又豪邁的俊臉,讓他在粉陣中幾乎無往不利,甚至有女人主動向他示好。

這種虛榮無形中形成了湯之玠的優越感,讓他像只蜜蜂般,在花叢間擷取蜜汁,一朵換過一朵,樂此不疲。

講好聽一點是風流瀟洒,說穿了就是花花公子,仗着自己外貌上的優勢遊戲人間,所以有不少女人或是男人都對他恨得牙痒痒的,卻也莫可奈何。

相對的,能讓他看得上眼的,當然也是條件相當好的。不過他從不知珍惜,反正一旦分手,馬上就會有人遞補,所以他對於愛情向來抱持着遊戲的態度。

不少女人明明知道他的個性,卻還是往火坑跳,到後來只得到芳心片片──都碎啦!而湯之玠對感情不夠認真,往往是最令女人傷情的緣故。

除了女人,男人也拿他沒轍。湯之玠花雖花,卻很有原則,絕不沾惹朋友的女人,而且他亦相當重義氣,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同性朋友雖然有時候會被他氣得牙痒痒的,但還是能夠和他維持着良好關係的緣故。

男人和女人,湯之玠都能夠和他們做朋友;而男人和女人,也都喜歡和他做朋友。男人和男人,可以有義薄雲天的友情,那,男人和女人呢?

“照你這麼形容,你學長是個不錯的戀愛對象。”展韻姝聽完她的形容后,對湯之玠已有初步的了解。“不過這種人也很危險,拿來玩玩可以,可不能付出真感情哦!”

“不會啦!我和學長認識那麼久,已經熟到快爛掉了,不可能會對他產生感情的啦,要不是這次為了小說,我也不會找上他。”她自信滿滿的道。

“不要說的太滿,到時候你真的愛上他怎麼辦?”

陶恬嘉抗議着,“我沒有那麼笨好不好?都知道他的為人了,還讓自己陷下去,豈不是自討苦吃。而且我只是找他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真的愛上他。”

“你不愛上他,又怎麼跟他談戀愛?”展韻姝很快就發現她的語病。

陶恬嘉一時語塞,但仍逞強的道:“就算我愛上他了,只要等我小說寫完,我就馬上抽身。”

“就怕到時已經無法自拔了。”

“我想我還不至於會到那種地步,搞不好人家對我根本沒興趣,只有我在這裏一頭熱呢。”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哎呀!不管了啦,先跟他連絡再說。就算沒跟他談戀愛,我想他的戀愛經驗那麼多,跟他接觸對我絕對會有幫助的。”

“那就先祝你馬到成功,小說寫得順利啰!”

“謝謝。”陶恬嘉信心滿滿的彷佛已經看到成功的遠景,不論和湯之玠會不會譜出戀曲,她都相信由他帶領她進入愛情的領域,領略愛情的各種滋味,如此一來,她的小說想必能更加貼切世間男女的心聲。

為了小說,她願意放手一搏。

桃園火車站前,一片烏煙瘴氣,儘是汽車、機車所排放出來的廢氣,而甫出火車站的人潮多得像傾巢而出的螞蟻似的,那種密度似乎比台北火車站更嚇人。

時候已經不早了,日頭已經隱沒西山,火車站前的電子時鐘剛跳到十九點整,而陶恬嘉便站在時鐘底下,等着湯之玠的到來。

“小姐,等人嗎?”

隨着渾厚嗓音的發源處望去,一張俊帥的臉龐便展現在她眼前,親昵的以高大的身材將她擁攬在他身下,看來極為挑逗。

陶恬嘉驚喜的叫了起來,“之玠,你終於來了!你也幫幫忙,到現在還改不了吊女孩子的毛病啊?”她向來對他口無遮攔。

“我可是因為聽你說你在寫小說,所以才想幫你營造點男女主角邂逅的氣氛,你竟然不知好歹,把我說得那麼花心?”湯之玠抗議道。

“不是嗎?你身邊的女孩就我看到的,少說也有十來個,沒被我看到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呢?”

“你別破壞我的名譽,我可是很純情的呢!”

“像你這樣叫純情,那全天下的男人就善良得沒有話說了。”

“你很欠扁哦!”湯之玠抓住她,舉起拳頭在她眼前虛晃。

陶恬嘉趕緊陪笑,低聲下氣,“沒有啦!開開玩笑而已,學長你別生氣嘛!”

“只有這時候才會叫我學長啊?”

湯之玠顯然不放過她,他齜牙咧嘴、雙手交握,關節咯咯作響,逼得陶恬嘉不得不用女性最大的武器跟他求饒。

“之玠,你男人有大量,不會跟我這小女子計較的,對不對?”她嬌嗲的諂媚,並像只貓般在他身上磨蹭,一副可憐兮兮。

湯之玠大笑了起來,這小妮子,真服了她了!竟然可以把委屈的小媳婦演得如此入木三分,活像他的拳頭已經落了下去。

看着他陽光的笑容,陶恬嘉心頭忽然跳了一下,想不到即使他亂沒氣質的大笑,依舊不減他的帥氣,難怪旁邊有女孩子頻頻向他望來。陶恬嘉托他的福,第一次感受到眾所矚目的感覺,另外還有那麼一絲絲……虛榮?是因為他嗎?

“真是典型的欺善怕惡。好吧!這次就放過你,下次可就沒這麼簡單了。”他決定很“大方”的原諒她!

“謝謝。”反正讓他虛榮一下,她也不會少塊肉,陶恬嘉暗自竊笑他的蠢樣,就當是做好事吧!接着她問道:“你不是要帶我去PUB嗎?會不會很遠?要坐車還是走路去?”

陶恬嘉從來沒去過PUB,這次為了跟湯之玠接觸,她找了個不算太爛的理由,要求湯之玠帶她去PUB裏面見識見識,以便尋找小說素材,而湯之玠也豪爽的答應了。

不過嘴皮子壞壞的他仍忍不住戲弄她說:“為了你多日不見,卻已臃腫的身材着想,我們走路過去好了。”

他的話立刻得到陶恬嘉賞來結結實實的一拳!

“Roye,今天帶個美眉來喔!”才進到PUB,就聽到吧枱裏面小姐曖昧的招呼,陶恬嘉睨了他一眼!

“之玠,你常來這裏喔!小姐都認識你了。”

湯之玠漫不在乎,他坐到沿着吧枱陳設的高腳椅,輕鬆的說道:“Sandy,這是我學妹,才剛畢業,想寫小說便纏着我帶她到這裏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麼男歡女愛的題材好寫的。”

“喔?”Sandy先替他們兩人送上一杯白開水。“那問Roye就夠啦!何必跑來這裏?”

陶恬嘉大笑起來,正在喝水的湯之玠倒嗆咳了出來!

“聲名遠播喔!”她得意的糗他。

湯之玠對Sandy說道:“我什麼時候惹到你了,要這樣陷害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Sandy邊說邊將Menu送了上來,並好奇的打量着陶恬嘉。“你怎麼會想寫小說?寫小說的收入好嗎?”

“興趣而已,我只是想在找工作之前,先完成自己寫書的心愿,因為我不知道一旦有了工作后,我還會不會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至於小說的收入嘛……因為還沒成功,所以不知道收入好不好?”

“說的也是,每當我工作完回家后,最盼望的就是上床睡覺,根本沒力氣也沒時間做別的事了。”Sandy亦有同感。

“曼哈頓。”突然發出沒頭沒尾的話。

面對湯之玠,陶恬嘉奇怪的問道:“什麼?”

“他是在點酒,你呢?你要喝些什麼?”Sandy熱心的替她解釋。

“哦?”陶恬嘉拿起Menu,左看右看,無法下定決心。來這若不點杯酒,會不會太漏氣?可是她又很少喝酒,萬一自己沒什麼酒量,喝醉了豈不很尷尬?“之玠,你幫我看看。”

“就來杯“螺絲起子”吧!”

“這又是什麼怪名字?”她疑惑的問道。

“這只是雞尾酒的名字罷了,而且它的酒精濃度不高,有點甜甜的,我記得你滿喜歡喝甜的飲料,不是嗎?”

“咦?你怎麼會知道?”陶恬嘉可好奇了。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社團辦活動,買了一大堆的零食跟飲料助興,結果你一個人獨自喝了半桶汽水,讓其它人要去倒時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喝了,你那時候的身材也是這樣喝出來的吧?”

陶恬嘉被他說的滿臉通紅,不服氣的嚷道:“你還叫我水桶妹,這個仇我還沒報呢!”

“都那麼久的事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真是氣量狹小。”湯之玠不理會她的難看臉色,又繼續問道:“除了“螺絲起子”外,你要不要吃些什麼?”說著就逕自拿出香煙準備點火。

“我傍晚出門時有吃過東西,所以不餓。順便拜託一下,湯先生,你可以不要在我身邊抽煙?”她皺着眉頭道。

“怕煙味?”

“我討厭煙味,而且我鼻子過敏,不喜歡聞到煙味。”

湯之玠自然的將煙收回口袋,針對她找上他的原因問道:“你要寫愛情小說,難道自己沒故事可寫嗎?幹嘛還要特地來PUB,這對你有用處嗎?”

陶恬嘉訕訕地笑道:“告訴你也無所謂啦!我之前有投過稿,可是被退回來了,我朋友說我就是欠缺這方面的經驗,才叫我多出來了解別人的經驗。”順便找個戀愛對象,不過這句話她可不敢講出來。

她會找湯之玠不是沒有原因的,無非是看上他的經驗豐富,以及他對感情的遊戲態度,因為……她的態度也一樣啦!她現在最需要的便是有個人可以交往,讓她體驗一下戀愛的滋味,而當她提出分手時,對方也不會纏着她,所以想來湯之玠是最適合的人選。

不過這種利用的心態,不能讓對方知道,要不然恐怕會很慘。

至於湯之玠會不會看上她……那是其次啦!她現在要做的,便是死賴在他身邊,看看會不會冒出一點點愛的火花?總之,她只想要有戀愛的感覺。單戀或雙戀都沒有關係。

“你自己找個對象不是比較快?”

“沒有男人啊!”真可悲。

“你沒有談過戀愛嗎?”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看得陶恬嘉亂不爽一把的。“我又不像你,花花公子一個,這山過了還有下一山,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好不好?”

他嚷了起來,“我可不是花花公子喔!我承認我很有異性緣,可是我都是把上一段感情做個了斷後,才會接着下一段,從來沒有蓄意欺騙。”

這好像……也有道理啦!

Sandy將他們點的飲料送了上來,陶恬嘉拿起“螺絲起子”啜了一口。嗯,滿好喝的!她的腦海浮出一幅都會男女相識於大都會的故事,重點就放在PUB好了,這裏頗有西部牛仔酒店的風味,繽紛的擺飾製造出熱鬧的氣氛,而他們所喝的酒,正好塑造出他們認識的情境……哦!多羅曼蒂克呀!她自我陶醉的想着。

“來這裏有刺激你的創作靈感嗎?”湯之玠喝着“曼哈頓”問道。

“嗯,我剛剛想到一個故事,關於一對男女在PUB里相識的故事,我想以酒來貫穿整篇小說。之玠,你對雞尾酒熟悉嗎?我記得我看過報紙,說每一種酒都有它所代表的涵意,是不是?”

“我沒那麼深入研究,不過有介紹這方面的書,我可以帶你去找看看。”

“好,謝謝。”不愧是學長,真的挺照顧學妹的。不用她開口,他就已經幫她想好了。

管他是不是花名遠播,在作朋友方面,陶恬嘉承認她其實滿喜歡湯之玠的。驀然她的CALL機響起,陶恬嘉拿起來一看,是展韻姝找她。

“吧枱那裏有公用電話。”湯之玠指引她方向。

“我去回一下電話,待會就回來。”陶恬嘉拿着零錢向電話走去。湯之玠趁她不在,掏出香煙迅速點燃,在陶恬嘉的面前不能抽煙,他憋得挺難受的,深吸一口后舒暢多了。

“那真的只是你學妹?”Sandy趁沒什麼客人時,遊盪了過來,笑的賊兮兮的。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只是學妹的話,你幹嘛那麼聽她的話?她叫你不要抽煙,你就真的不抽了,像“妻管嚴”。”

被Sandy這麼一說,湯之玠看着手中的香煙,再望着遠處撥電話的陶恬嘉,心頭怪怪的,她不是只是他的學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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