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房俐華是個異數。

不管從任何方面來看,她都是個奇特的小女人,或許也因為她太了解自己的特立獨行,所以在經過幾次改造自己失敗之後,她也就索性不去理會。怪胎就怪胎吧!

反正不管再聽到什麼話都不會令她更傷心了。

身為企劃撰文高手,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將文案寫好,丟在上司的桌上,其它的一概與她無關;她並非受雇於某一家企業,只要找得到她、出得起高價碼,她可以為任何人工作--當然,並不是每一家廣告公司都請得起房俐華的。

正因為如此,她有一大堆空閑的時間要殺,長期的窮極無聊使她更加慵懶,有種冷眼觀看世界的氣質與態度。初見她,絕大部分的人會認為她十分冷漠,但她熱情、犀利的文字又捉摸不透,或許這就是阿俐如此特別的原因。

阿俐長得很平凡,認真說來,她只是個長相普通的女孩子,只不過她的身上有種平凡人身上找不到的氣質,說是內涵吧?她會對你冷笑二聲;一個高中畢業生,外文不懂得幾個,古書也沒念過幾本,哪裏來的內涵?

說是孩子氣吧!她常會說出一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絕對的鋒利,殺得你體無完膚,哪一個女孩子有這等本事?

嫵媚?找清她全身上下大概找不出半個嫵媚的細胞。

所以你若真要問我,房俐華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老兄,十分抱歉,我只會告訴你兩個字:怪異。

這樣一個怪異的女孩子偏偏還有通天的本事把死的變成活的,許多一流的廣告企劃、文案都是出自她的手,連唱片公司都要重金禮聘她沒事的時候寫寫詞之類的。

也許你覺得奇怪,我沒事在你的電話錄音里羅嗦這些做什麼;哎!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你是公司老闆,可是你什麼事都不管,讓我們這些小卒吏去拚鬥廝殺,公平點吧!

現在和美商家該下地獄的公司爭奪下一季的廣告業爭,二百萬美金哪!搞得公司人仰馬翻的;好死不死那家化妝品公司的負責人堅持要用房俐華的文案,我不是沒試過,不過她實在太難纏了,你老兄就想想辦法吧!

二百萬美金哪!可不是小數日,你看着辦吧!

想通了就回我個電話。

鄒烈蹙着眉將手上的煙熄掉。鍾司是個能力十分高強的人,將公司交給他至今一年多,從來沒出過狀況,連意見也不曾跟他要過一個,可是這次他好像真的是火燒眉睫了,否則不會這個樣子。

房俐華!

聽鍾司的口氣,好像那女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似的,區區一個小女人居然可以使鍾司如此頭痛!這實在很不可思議。

鄒烈再次燃起一根煙,瞪着電話答錄機。這會是鍾司的另一個陰謀嗎?一年多以來,他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要把自己弄出這間房子,可是從來沒成功過;他不得不懷疑,這會不會是另一個卑鄙的小計謀?

望着室內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擺設,他有些遲疑,該走出這裏嗎?

該是去面對人群的時候了嗎?

房俐華是個絕佳的借口,他可以去找她,按照鍾司的意思去做。

可是他想嗎?

他不在乎二百萬美金,他的錢已經多得用不完了,不要說百萬,二千萬美金他都不放在眼裏!

冷冷的環視四周,一切空洞得令他發出粗嗄的笑聲!

還不夠嗎?

這一年多來的隱居,這一年多來的躲避,還不夠償還嗎?

壓力、斥責、排斥、不屑,那些公乎與不公平的情緒反應已經打倒他一年多了!

昔日神采飛揚,昔日不可一世的鄒烈如今只剩下什麼!一副空無所有的殘骸……

曾經年少輕狂,以為世間的一切都可以笑罵任由他人去,直到真正見識了這個世界到底有多殘忍之後才知道,原來很多事和自己所想的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就這樣被打敗嗎?

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就這樣被打敗嗎?

答錄機上的紅燈一閃一閃的,鍾司的留言還在電話里閃動--鄒烈走上前,將答錄機再次打開。

在錄音帶里流轉的,是一個名叫房俐華的女子。

PUB里,喧鬧的音樂,雷射燈光投射在一群一群瘋狂舞動身軀的人們身上,有種不顧一切的狂恣!

她一直坐在吧枱旁,手上端着一杯加了冰塊的琴酒輕輕的晃動着,眼裏閃着的光芒是種深思、試圖了解這個世界的光芒。

“又在試圖分析你的世界地獄論?”古凱波輕笑着來到她的身邊,烏黑的長發甩成一波眩目的發浪:“只有你到這種追求快樂的地方來還在思考深奧的生命理論。”

“你確定到這種地方來真的是追求快樂?”

凱波微微一笑:“對大多數的人來是的。”

房俐華揚揚二道劍眉:“地獄和天堂的交接點。”

凱波仍是一逕平靜縱容的微笑;她比誰都了解阿俐,這個特別的女子對她說的任何話都不會叫她震驚。

“我最討厭你臉上那種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可以理解的笑容!”她微微噘起唇嘟嚷道。

凱波輕笑,“而我最喜歡你現在這張可愛的臉,因為你無法對我發表你的小謬論。”

“古凱波,你真是個令人憎惡的傢伙?”

“非常不幸的是,這個令人憎惡的傢伙正好是你的死黨!”她笑眯眯地回敬。

房俐華誇張地嘆口氣:“我一向沒有識人之明。”

凱波坐到她身旁的空位上,纖細優雅的動作和身軀惹來不少目光;她一向是男人追逐的目標。“才接完一個案子又要接下一個不會太累?”

她聳聳肩,啜了口酒。“我還在考慮,現在‘頂略’和‘美倫’公司的人都還在接洽。我也不想接,可是他們緊迫盯人的功夫簡直快讓我得神經衰弱症了!”

“有時候人太優秀沒什麼好處。”

“我可以叫你去死嗎?”

她輕笑,“不行。”

房俐華翻翻白眼,背靠在吧枱上。“不接其實我也無事可做,無聊得快發霉,每天都遊手好閒的,想想挺煩的!”

“接了,你又抱怨太累吃下消。”

“麻煩就麻煩在這裏。”

“你才真是個難伺候的小傢伙。”

“謝謝!”阿俐朝她扮個鬼臉,眼角不經意掃過她的身後;不遠處一個男子正以陰鬱的目光盯着她們看。“你的犧牲者又增加一個了?這一個看起來中毒頗深。”

“什麼?”凱波蹙眉轉過身來。“不可能吧?我的魅力難道真的無遠弗屆到這種程度?”

阿俐指指倚在遠端吧枱的男子。“嗯!活在陰影中的男子?很好,這個我喜次,他可能不會那麼逢迎諂媚,我已經聽膩了你那堆啥巴狗追求者的屁話了!”

“我真懷疑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斯文。”凱波無奈地橫了她一眼。“跟你在一起簡直有損我的氣質!”

“均衡一下嘛!”她笑嘻嘻的,“他到底是誰?”

“我怎麼知道?”

房俐華誇張地睜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根本還沒認識?那這個傢伙未免也陣亡得太快了點吧!”

古凱波白她一眼。“你就這麼確定他是衝著我來的!說不定是你,也說不定人家根本沒有任何意思,你就是太會胡思亂想了!”

她聳聳肩,“誰叫我是靠拿筆桿兒吃飯的?想的不多怎麼活得下去?”

“人活得太敏感很辛苦。”

“大智若思,快樂點嗎?”阿俐若有所指地瞅着她,“老讓人當花瓶看,你要真快活才有鬼。”

凱波澀澀一笑。

外表很重要是沒錯,但像她這樣不論如何努力,外人都一口咬定她過的是沒大腦的生活,有時真是人生不如死!

“他來了!”

“像你這樣拿人家當外星人研究,他要不過來才奇怪!搞不好當你是花痴!”凱波無奈地瞅着來人。

走到他們面前的男人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冷硬的線條看起來是個很難纏的傢伙,若她是個男人,她絕不會想與這種人為敵。

他的眼裏有種與世界對抗的肅殺。

“房小姐。”

阿俐一呆,凱波微微的笑了起來。

“你找誰?”她懷疑地打量眼前這個沒有表情的男人,如果他們見過,她不會忘記這樣一個打算赤手空拳打倒全世界的男人。

“姓房的人不多。”

“不會少到沒有第二個。”

“房俐華。”

簡單俐落的口氣讓阿俐有點生氣。“我是房俐華,你要幹什麼?”

“我是鄒烈。”

她冷笑:“我沒說久仰大名嗎?”

“阿俐!?”凱波連忙打圓場,眼前這二個人才剛見面,火藥味卻重得彷佛世仇!“鄒先生請坐--”

“為什麼要請他坐?”阿俐毫不客氣的,“說不定他是來打扁我的壞人!”

難得的,鄒烈居然微微一笑,在凱波讓出來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這點你大可放心,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

“那表示什麼?那隻表示你是只沙文主義的豬?”

“阿俐!”凱波呻吟一聲。

他好玩的挑挑眉。“如果我說我會打女人,那你會好過一點嗎?”

“不會!”她齜牙裂嘴地瞪着他:“那表示你是天字第一號大混蛋!”

“你很難纏。”

阿俐虛偽地笑了笑:“我很喜歡你的讚美詞,為了不增加困擾,你何不滾開?”

古凱波重重呻吟一聲,“房俐華,你是吞了火藥庫了?人家又沒惹你!”

鄒烈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還覺得頗為好玩似的看着眼前張牙舞爪的小女子。

鍾司的話顯然有誤!

比起她身旁的那個美麗女子,房俐華的確不是個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女人,可是在他看來她更搶眼、更引入注目--她身上有種成熟、看透世情的疏離,卻還有一種孩子般的眼神和慧黠。

他甚至有點喜歡她的牙尖嘴利,有點欣賞她那股滿不在乎的孤傲!

阿俐仍瞪着他:“你到底有什麼話!快點說完快點滾。”

“我是‘頂略’的老闆,我來找你談生意--”

“免淡,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休息時間不談工作。”

“那你的工作時間是什麼時候?”

“我高興的時候。”

“你一向這麼難以溝通?”

“你一向這麼死纏爛打?”

鄒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聲!許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開心!

“很高興我能提供給您娛樂。”房俐華沒有表情的瞪着他:“既然‘笑果’已經達到,你可以滾了嗎?”

“那要看你什麼時候才肯和我談?”他的眼裏盛滿笑意。

她厭惡地哼了一聲,將手中的酒-仰而盡,重重地放回桌上。“下輩子吧!”然後拖起正在一旁看得興緻高昂的古凱波往門口走去。

“我會去找你的。”他在背後說道。

“我會叫你去死!”她頭也不回地吼道。

鄒烈微笑地看着她走出PUB的大門,好久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有目的的活着!

“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對那個鄒烈那麼不客氣?這不像你。”古凱波開着車問道。

房俐華往後仰向椅背,微微噘起唇,“好玩嘛!誰叫他看起來就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你知道我最討厭那種人的!”

“對!偏偏你自己也是那副德性!”“我哪有!”她被冤枉了似的叫了起來。

凱波寵溺地白了她一眼,“你敢說沒有?第一次見到你沒被你嚇跑的人少得可以送進博物館當標本!”

“太誇張了吧!”她委屈地皺皺鼻子,“我才沒有那麼糟糕!”

“是啊!”凱波揶揄地笑道:“剛剛那個超級大帥哥只是正好不小心撞上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古凱波,你今天是有病還是吃錯藥?”阿俐輕嚷:“那個傢伙給你多少好處?我又沒把他生吞活剝,看你一上車就訓我訓到觀在,難不成你是心疼?”

“心疼你個頭!”她笑罵:“好像每個男人都和你有仇似的,不把人家弄得生不如死你就是不甘心!”

房俐華聳聳肩。其實她也不是非要這麼尖銳,讓別人那麼下不了台,只是,話有時候就那麼自然的說出口,想收回來都來不及,這大概也是直腸子的一種吧!

“為什麼不幹脆接下來算了?讓他們這樣緊迫盯人你不會比較好過。”

她厭惡地嗤了一聲:“我就是不要!這是原則問題!”

凱波輕笑,斜睨阿俐賭氣的表情。“你要有任何原則我就把你的稿紙吃到肚子裏去!”

“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凱波也!”她大笑:“我就是沒原則,沒有原則是我唯一的原則!”

古凱波好笑的搖搖頭:“那些人不知道為什麼會不了解你、不喜歡你,有時候你真是單純可愛得可以!”

“大概這個世界原本就容不下我這種人吧!”

“又說這種話--”她突然頓住,在阿俐家的樓下停着一部黑色的凱迪拉克。“阿俐--”

房俐華原本開朗的臉色頓時陰沈冷硬起來。“又來了。”

“不要這樣,房伯母--”

“她不姓房!”

“阿俐--”

阿俐緊抿着唇,凱波嘆口氣,將車子停了下來。“要到我那裏去過夜嗎!或者我今天留下來陪你?”

“不用了,這是我的地方,我不必因為任何人侵入我的地盤而離開。”她勉強地朝她一笑:“再打電話連絡。”

“阿俐!”

“我很好,你放心吧!”

凱波無言的看着她下車,有幾秒鐘猶豫着要不要跟她一起去,但隨即打消這個念頭。

阿俐的固執和倔強她十分了解,她不會希望有她在場的。

嘆口氣,她發動車子緩緩離去,很多時候朋友是幫不上忙的,尤其當事情牽扯到感情的時候。她可以假裝沒看見。但她做不到,這是她最恨自己的-點,不管對誰,她永遠過於心軟!

“阿俐。”

她僵硬地停下腳步,眼着堆着滿臉笑意、雍容的婦人。她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有什麼事嗎?”

唐秀娟望着女兒,傷痛寫在眼裏,她難過得想調頭而去,但卻又渴望多看她一眼!

這是自己撫養二十多年的女兒啊!

“媽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阿俐冷冷地看了一眼豪華的房車,再看看自己的母親,“上來吧!”

走進半舊的大樓,她幾乎是目不斜視的走向電梯,按下按鈕,窒人的沉默充斥在小小的空間裏。

她無法不注意到唐秀娟蒼白的臉色,更無法不注意到她華麗的穿着和昂貴的珠寶--這一切都是他們房家無法提供的!

而唐秀娟正是被那一切所收買!

不管她能不能理解,這的確是個金錢凌駕一切的世界!

打開她小公寓的大門,她可以預期唐秀娟的反應,她向來對女兒的凌亂無法忍受,想到這點,她有種立刻收拾一切的衝動--但她的表情卻是一逕的滿不在乎:“坐。”

“阿俐--”

她面無表情的打斷她,“留着你的管教給你的新女兒們,我不需要。”

這句話重重的打擊了她,唐秀娟原本蒼白的臉色雪白得像張白紙!

她將她的後悔之詞硬生生的吞回肚子裏去,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走出來。“有什麼事?”

唐秀娟泫然欲泣地垂着頭,“我們母女之間就非要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阿俐遠遠的坐在房間的另一邊,抿緊唇不肯開口。

“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並不是--”

“並不是貪圖榮華富貴是嗎?這種台詞太老套了,我沒有興趣再聽一次,我對你所謂的幸福也沒有話說。”她冷酷地打斷,第一次正視她的母親,“我只想知道你來幹什麼?”

“阿俐--”她還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的將話吞了回去,失望至極地垂下眼。

她別開臉,心裏的傷痛再度抬頭!

將近一年,母親的作法叫她心寒,到現在她仍無法原諒她的無情無義!

她的父親的確不是什麼很好的男人,在大多數人的眼裏,他是懦弱、不長進,終日守着他的小書報攤,唯一關心的的是六合彩的開獎號碼和股票的起落。

沒錯!他是庸俗,是沒有出息,但他對唐秀娟是百依百順,疼愛有加!

她不了解她為什麼會不滿足!一個不計較她過去的男人,一個平凡美滿的家庭已是她可以要求的最多!但她執意要和父親離婚,下嫁一個暴發戶。

一個空有錢財卻腦滿腸肥的男人!

如果要她相信他們之間有什麼不朽的愛情,那隻會讓她狂笑至死!

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錢!

這是最令她痛恨的一點!唐秀娟是為了錢!

“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談嗎!”想到這裏,她軟化的心又冷硬起來。

唐秀娟深吸幾口氣,強扮出笑臉,“媽知道你最近在廣告公司做得不錯,你妹妹--”

“我沒有妹妹!”她猛然轉過頭來,眼神像二把噬血的寒刀。“你們李家太高貴,我們房家高攀不起!”

“阿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媽,你這樣--”

“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嗎?”她冷笑,“那你記不記得你生的女兒姓什麼?我姓房!而不是李!”

“阿俐!”她猛烈頓住,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扭轉開話題,“李慧慧,你的新女兒要什麼?”

唐秀娟閉了閉眼,拿出手帕拭去心痛的淚水,好半晌才開口:“她想當演員,你--李伯伯要我來問問你有沒有辦法。”

“無事不登三寶殿,嗯?”她冷笑。

“你明知道媽也想來看看你!”

“是,還得經過你丈夫的批准。”

“阿俐!”

房俐華面無表情的盯着她看。“我沒有任何關係可以介紹你女兒當明星,李家那麼有錢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的,我沒辦法。”

“你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幫媽?”

“我說過我不是不肯,是沒辦法。”她完全一副公事化的口吻,將所有的情緒隱藏在沒有表情的面具下,“很抱歉。”

“阿俐!”唐秀娟站了起來,走到女兒面前。“不要這樣,媽知道你還為了媽和你爸離婚的事而恨媽,可是那是我們大人的事,你不要就這樣不認我這個媽!”

“是不認你這個媽比較嚴重還是不幫你這個忙比較嚴重?”

唐秀娟一呆!

她比誰都了解她生的孩子,但今天她才知道女兒對她有多不諒解!

和女兒的相處一向像對知心的朋友,而現在,她為人母的尊嚴也喪失殆盡。

阿俐望向窗外的夜色,夜涼如水,那輛豪華凱迪拉克仍停在她的門口:“很晚了,您也該走了。”

“阿俐……”

“慧慧的事我無能為力?非常抱歉。”

唐秀娟無言地拿起皮包,知道再說什麼也不會有用處,要怪就怪自己吧!“阿俐,那媽先走了。”

“再見。”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直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她才准許自己眼眶中冰冷的淚水落下來!許多老掉牙的爭執再說上千百次也不會有用處!

她失去她的母親。她也失去了她過去的世界。但認真想想,她又曾真正擁有過什麼?

踏入“頂略”是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自他接收“頂略”,除了曾在開幕酒會上露過一次臉之外,他不曾參與過“頂略”的任何事務,就像他其他的事業一樣。

位於忠孝東路赫赫有名的大樓上,佔地近百坪的公司算得出有幾家,而“頂略”正是其中之一。

全透明的落地窗使整間辦公室看起來十分明亮有活力,“頂略”除了做廣告,也代理一些服飾和一部份模特兒的經紀。

整體看來,“頂略”是一家深具實力及遠景可觀的公司,若換了過去,經營這樣一家公司會是一項有趣的挑戰--“先生找人?”櫃枱前笑容可掬的小姐問道。

他看了看裏面:“我找鍾司。”

“總經理現在正在開會,您要不要等一下?”

“我是鄒烈,麻煩你替我通報一下。”

櫃枱小姐笑容不改:“可是總經理交待過不能打擾的,還是麻煩您晚點再來好嗎?”

他有幾秒鐘想告訴她--他是老闆。沒聽過哪家公司的老闆要進自己的公司還要經過批准的,但下一秒鐘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有真正的經營者才是老闆,而他從來不想要“頂略”,對他來說,“頂略”的意義只是一張又一張的報表而已,那麼他對“頂略”的意義也不過只是個名字。

“好,請告訴他我來過了。”他朝櫃枱小姐微微一笑,轉身走出大門。

走在忠孝東路上,這一年多來的改變大得讓他來不及反應!

各色的櫥窗華麗得令人目不暇接,即使大馬路上正在做捷運工程,它的繁華仍不改當年,甚至更甚一籌!

當年一直以為地球是為了自己而運轉的,現在才知道世界上沒有鄒烈這個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

他微微苦笑。在初秋的午後漫步在紅磚道上有份凄美,有份蒼涼,人群自身邊掠過,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好像在看一幕年代久遠的黑白默劇,慢動作的分割並不細緻,那一點點的荒唐和不合理性,構成一幅令人感傷的畫面。

然後他看到她,坐在SOCO百貨前的廣場邊,線織的薄毛衣及深色牛仔褲穿在她的身上,十分瀟洒,而她臉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奇怪的是,在見到她那樣不協調的出現在他的畫面里,他的黑白默劇,居然變成彩色版的生動世界了!

“房小姐。”

阿俐抬起頭,眼裏寫着訝異:“你也在這裏?我怎麼這麼倒霉!”

鄒烈自在的在她的身邊坐下來,面對電視牆,有些好笑的發覺,正在放映的真的是一部很早期的卓別林默片!“很巧。”

她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屈起雙腿抱在胸前不理會他,仍面無表情的繼續看着片子。

他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說,以前的確曾交過不少女友,在街上向女孩子搭訕的蠢事也不是沒做過,但對於房俐華,他卻是詞窮。

可是他也真的並不想打破沈默;坐在她的身邊,在大庭廣眾之下看一部卓別林的片子,不知怎麼的,居然很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整整十五分鐘,他們二人真的就像是放學后守在電視旁的孩子一樣,聚精會神的將片子看完,不時發出會心的微笑。

電視牆上畫面一轉,播出熱門的演唱會實況,房俐華輕嘆口氣,將腿放了下來,伸伸懶腰,揉揉過於專註的眼睛。

神情像極了一隻剛睡醒的慵懶小貓,鄒烈忍不住微微一笑。“請你去喝點東西好嗎?”

她斜睨他半晌,似乎在評估他話里的可信度,“不談生意?”

“我儘力而為。”

她考慮了一秒鐘。“好,這附近有家店滿特別的,到那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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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角獸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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