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一個時代都有不同的審美標準,說穿了其實就是所謂的流行。當全部的人都認為纖細的身材是極品時,豐腴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當然啦,羅小雀不否認自己的體型是“略胖”。
請注意這個“略”字,所謂略胖的意思就是:比正常標準值還要多出那麼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你少在那邊自欺欺人了啦!”她的小弟在聽見她站在體重計上,喃喃自語着只胖一點沒關係后,十分狠毒而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的幻想。“你豈止胖一點點?簡直已經跟頭豬沒兩樣了!再這樣吃下去,我看你這輩子別想嫁出去了!”
好。很不錯。
這段話在一般人聽來可能覺得很毒,但是對她這個從小聽慣小弟毒言毒語的人來說,只能算是搔癢的程度而已。
要打擊她得拿出更有利的東西,反正她還沒到思春期,嫁不嫁得出去這件事從來就不是她考慮的要素。
“我說……羅世美,閉上你的狗嘴!”
她從體重計上走下來,滿不在乎的從桌上拿起一包餅乾,三兩下輕易撕開封口,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來。
“我才不想像你一樣,每天吃兩餐,每吃一口還要算一下卡路里,一個大男人也學人家女孩子減肥,簡直笑死人!”
“不要叫我的名字!”
她的小弟反應立即又迅速,那如女聲般尖銳的叫聲總是讓她的頭隱隱作痛。不過這點小小的不適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因為除了易胖的體質,這是打擊她的小弟最有利的武器之首。
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麼想的,凈為自己的兒女取一些好笑的名字。
拿她來說吧!
她生下來時頭大身體大,重達三千四百多公克,看過的人都不敢相信她竟是一個女孩子,而老媽偏偏替她取了一個嬌小可人的名字——羅小雀。
或許老媽是希望她人如其名,長大后能夠成為一個嬌小瘦弱,人見人憐的小麻雀,可是隨着時間的增長,這名字逐漸變成一個笑話。
是的!她並不嬌小,也一點兒都不瘦弱。
事實上,她一百六十一公分的身高,配上圓圓的體態,正是俗稱恐龍的那種類型。
小雀、小雀……她最恨別人叫她的名字,因為那名字和她的身材一點也不配,反而像是一種諷刺。
而她的弟弟也好不到哪裏去。
今年才剛滿十九歲的他,有一張俊俏的臉孔和完美的身材,但那完全是長期節食,不停運動減肥下的產物。
自從十四歲的初戀因為過胖而被狠狠拒絕之後,他就下定決心,以驚人的意志力完成減肥計劃,並且一躍成為美男子之流。
不過他的悲慘也不過就是除去肥胖這一點而已,有關他名字的災難卻不管是減肥前或減肥后都從未消失。
減肥前,羅世美被譏為何德何能,名不副實的他何年何月才能有此際遇。減肥后,嫉妒他的人則一日咬定他定會像陳世美那般薄情寡幸。
當然了,女孩子才不管薄不薄情,他那張俊臉和修長的身材已經足夠迷得她們失去理智了。
但正因如此,嘲諷更如排山倒海。不是只有女人小心眼,男人小心眼起來,那威力也不會輸給這些小女子的。
所以說,和羅世美比起來,其實她應該要慶幸了,幸虧當初老媽沒給她取個“羅西施”或“羅飛燕”這一類的名字,不然她肯定去跳太平洋!
“羅小雀,我警告你!你再敢叫我那個名字,我就跟你翻臉!”
如今,羅世美的臉漲得通紅,她知道自己已然勝利。
不過易得的勝利咀嚼起來總是少了點滋味,因此她決定趁勝追擊,再為自己加點樂趣。
“羅世美這個名字不好嗎?我覺得挺好聽的啊!而且名字是父母起的,你瞧不起自己的名字,就等於瞧不起自己的父母,老爸老媽要是地下有靈,可是會大吼着爬出來跟你算賬的。”
“你閉嘴!”羅世美倖幸然的道:“要不是你這個臭女人仗着老爸老媽的錢作威作福,早八百年前我就把這個名字改掉了。”
羅小雀今年二十有六,她與小弟相差七歲。她們的父母在四年前因為墜機的意外過世,留下一大筆的保險金,受益人寫的全是她的名字。
說起來這件事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在那件事發生的一年前,他們家除了車險之外,沒有一個人有保險。但是羅母有一天做夢時,卻突然夢到自己和丈夫意外身亡。
這種事有極大的機率被一笑置之,或是夢過就算,但不知道為什麼,羅母卻因此而投保了巨額的意外險。
那時家裏的人都覺得她瘋了,不然最起碼也是有點不正常。為此,家裏還鬧了一場家庭革命,幾乎搞得大家一拍兩散。
事實證明羅母的做法是對的。
當父母墜機身亡的消息傳來,他們姐弟倆全愣住了。
守靈那夜,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母親的夢境,後悔自己沒有相信,沒有提醒父母遠離任何可能的災難。那夜,他們抱在一起痛哭,那也是他們姐弟倆最親密的一次……
事實上,是惟一的一次。
在那之後,為了錢他們不知吵了幾遍。
她知道小弟心裏認為保險金應該有一半是屬於他的,認為父母將受益人全寫她是偏心且不公平的。但她知道父母的用意,爸媽要她守着這筆錢,是用來保障他們姐弟倆最基本的生活品質,不是拿來隨便揮霍的。
她從來沒有告訴小弟,當有一天她結婚時,這筆錢剩下的部分,她將會原封不動的還給他,一毛錢也不會向他拿。
她不是無私,不是不愛錢,只是認為自己終究是女兒,將來是要嫁出去的。而小弟卻是傳承父親香火的人,她希望他們一家子可以承續父母的希望好好的過下去。
當然,這些話她從來沒對小弟說,也不打算說……反正她很習慣這個傢伙用這種混球的態度對她了,要是搞個誤會冰釋,親情勝利的狗血場面,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了。
又塞一片餅乾入口,她一轉頭就見小弟怨恨的目光。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不然明天起零用錢減半。”這是一記狠招,通常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會輕易使用的。
畢竟小弟好歹也是十九歲的青年了,哪天他萬一火起來,突然很有骨氣的決定出去打工,那這個王牌就從此失效了。
可是她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沒有餘力去應付一個任性的小男生,何況她還得保留精力去應付她那親愛的外婆……是啊,親愛的外婆!
她確實需要更多的零食給她勇氣。思及此,她丟掉手中的空盒,抓起一條巧克力,開始狠狠的嚷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的。
例如血緣。
你可以登報作廢親子關係,可以訴諸無效,但是絕對沒有辦法否認血緣的存在。因為那是在你的身體裏面,在你的血液里流動的。
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卻不能選擇自己的家人,羅小雀一直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慘事之一。
自從羅家夫妻去世以後,他們在這世上的親人便只剩下外婆一人。
這麼說或許有點過分,因為這等於直接抹殺了舅舅一家的存在。但是對羅小雀來說,她寧願當作這家子沒存在過。
他們簡直是她的噩夢!
這輩子她還沒看過比這家子更貪心、更自私的人。偏偏他們還很喜歡錶現得似乎非常關心她的樣子,但她心知肚明,一切都是為了外婆的財產。
說起來好笑也很可悲,若不是因為父母意外墜機身亡,韋家的財產她和小弟根本沾不上邊,因為當年老媽決定跟老爸私奔的時候,早就被取消了繼承權。
她的同學最喜歡聽她說父母私奔的故事,因為在她們的想像中,老媽的娘家既然那麼有錢,一定是世家。還有什麼比千金小姐追求真愛,與情郎私奔更浪漫的事呢?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事實的真相是:韋家是有錢沒錯,但絕對不是什麼百年世家、書香世家,只是俗稱的土財主,在房地產狂飆時,發了一大筆土地財而已。至於老媽,更不可能是什麼氣質出眾的千金小姐。
她只讀到高職畢業,畢業不到一年,就和老爸私奔,只因為韋家嫌他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既沒錢也沒前途,寧願打掉她肚裏的孩子,也不願讓他們成婚,兩人才不得已連夜私奔逃到台北來。
事情說穿了,都是很現實的。很久以前,羅小雀就體認到了這點。
還記得父母意外墜機時,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外婆的時候。
這個年逾六十的老女人,只是冷着一張臉,站在候機室里,一語不發的看着新聞報道的內容和聽着機場人員的解釋,整個人看來就像一座冰像,冷得讓人發抖。當她看到她時,第一句話就是:這是他們的報應。
也就是這句話,讓她們祖孫結下了至今未解的梁子,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勸,不管外婆為他們做了什麼,付出了什麼,甚至打算把韋家所有的財產全部給她,她還是恨。
“你知道嗎?其實你們祖孫兩人非常的像,你這脾氣跟老夫人年輕時簡真箇樣。”在韋家幫傭數十年的王媽總是這麼告訴她。“就是因為你太像她。又沒人肯願意讓步,你們兩人才有那麼多架好吵。不然,其實老夫人最疼的孫子就是你了。”
每當這個時候,羅小雀總是抿緊了唇不回答。這對她簡直是一種侮辱,她寧願和任何人相像,也不願意像她外婆!
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管她和外婆再怎麼水火不容,不管她多麼想逃尹。,她都不能,因為她身上也流着韋家的血,和韋老太婆一樣的血。
所以自從三年前韋老太婆搬到台北之後,她就被強制性的要求,每個禮拜要到這個宅院來向她請安一次。
聽到沒有?請安耶!“她真當自己是皇太后了……”羅小雀坐在計程車裏咕噥着,嘴巴一直沒停下來
她一緊張就猛吃東西的習慣在外婆的壓力下,只有加重沒有減輕,她的體重也因此不停的直線上升。
這都是那死老太婆害的!她在心裏暗咒,高聲吩咐計程車司機,“慢慢開,愈慢愈好,我不趕時間。”
每個禮拜一次的會面,往往都是在針鋒相對、唇槍舌箭下開場,也往往都在互相攻擊、兩敗俱傷下收場。
她們祖孫兩人就像是天生的敵人一樣,一見面就註定要斗個你死我活。
羅小雀就是不明白,如果外婆那麼討厭她的父母,為什麼不放她一馬,讓她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
她又不是只有自己這個孫子而已。氣人的是,只有她必須赴這個一個星期一次的約,小弟卻可以逍遙法外。
還有比這個更不公平的事嗎?沒有!
她恨恨的把手中的空盒揉成一團,發現車子已經駛進了坡道,韋老夫人的房子就在坡道的盡頭。
雖然已經三年了,但是每次來到這裏,她還是止不住心頭那種緊張的感覺。
在韋老夫人的面前,她沒有退縮過,但羅小雀知道,她其實還是怕這個老女人的。
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她實在望塵莫及啊,
到了章宅,羅小雀付了計程車錢,眼睜睜的看着黃色的計程車絕塵而去,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做好了準備之後,這才按下電焊。
每一次的拜訪都是一場仗,就算贏不了,她也不願輸!
門慢慢的打開了,還是王媽,這個可愛的老婆婆總是帶着笑容迎接她,但今天卻有些不同。王媽的臉上沒有笑容,不但沒有,反而一臉愁容,看來十分憂心忡忡的樣子。
“你終於來了,小姐。”她拉開門,請她進來。“我還在想該不該派人去通知你,還好你來了。”
“通知我?”羅小雀一走進來就發現不對勁。
少了一點東西……沒有殺氣。
平常她只要一走進來,就可以感覺到從韋老太婆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籠罩整個屋子,但今天什麼也沒有。
她直覺的問:“外婆不在?”
看見王媽點頭,她不禁吃了一驚,喃喃自語道:“真是稀奇,稀奇。”三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她來請安,韋老太婆卻不在。
莫非是神聽見了她的禱告,助她一臂之力嗎?
韋老夫人之所以不在,當然有她的理由,只是這個理由更叫羅小雀吃驚。
“夫人病了!”王媽哽咽着聲音。“前天夜裏突然發作的,她突然心口疼,疼得暈了過去,差一點就不行了……”
聽了這些話,羅小雀站在原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現在的心情很難去分辨是什麼。
她討厭韋老太婆,這是無庸置疑的。如果可以,一輩子不見,她也不會覺得可惜或懷念。
可是……死?差一點死掉?
老實說,她真的被嚇到了。
她從來沒想過老太婆死掉的情景,總覺得她們目前這種衝突的情況會天長地久的持續下去,但她卻忘了一點:韋老太婆老了。
人老了就會死,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卻一直沒有想到。
“夫人現在一個人在醫院,我本來想過去照顧她,可是她說什麼都不肯,硬要我留在這裏……”
羅小雀靜靜的聽她說著,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果然,接下來王媽便說出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話。
“如果可以的話,小姐你就去陪陪她吧……她其實很寂寞,你是她最喜歡的孫子,你去陪她,她一定很高興的。”
但我不會……羅小雀在心裏默默的想。
下一秒,她想揍自己一拳。
不管如何,她和老太婆總是血緣至親,現在老太婆躺在醫院裏面對人生的難關,她實在不應該在這種時候,還計較私人恩怨。
所以她只好答應。
也許生病可以讓那個老太婆的脾氣變得柔軟一點,她在心裏這麼默默的希望。
離開了章家,她馬上就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醫院。
她其實比自己想像的都還要緊張許多,也關心許多,因為一路上她一直控制不住自己,拚命催促司機,“快一點,快一點,我趕時間!”
車子才剛在醫院前面停下來,她也來不及看後方有沒有車子,便馬上開門,結果一台車子剛好過來,就這樣硬生生往那車門一撞!
她愣住了,剛跨出去的腿就這樣懸在半空中忘了放下。只能傻傻的看着眼前和另一台車子親密接觸的車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司機的哀嚎她沒空理會,因為她已經看見另一台車的主人正怒氣沖沖的朝她衝過來。
“小姐,沒人告訴過你開車門之前,要先看看後方有沒有來車嗎?”
男子操着非常標準的國語,斯文的聲音好聽得有如天籟,俊美的五官較之電視上的偶像明星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活脫脫是白馬王子的化身。
但是他看起來非常的生氣,非常、非常的生氣。
事實上,羅小雀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殺氣。相信如果不是礙於大庭廣眾之下,這個男人恐怕會捲起袖子找她算賬。
由此可證,這傢伙絕不是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那種君子。
果然,在發現她幾乎是呈獃滯狀態,一點反應也沒有的時候,男人抓狂了,那張俊美的臉也因此漲得通紅。
“小姐,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聽見我在和你說話嗎?”
羅小雀眨眨眼,從震驚中回魂,第一個脫口而出的話就是。“對不起。”她不是屈服於他兇惡的態度,而是自知理虧。
沒看清楚後方有沒有來車,確實是她的錯,而她是一個勇於認錯的人。
許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快道歉,男子愣了愣,但過沒多久,又忍不住開始數落她,“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要是那時你人已經下車,說不定現在就被送進加護病房裏了!”
羅小雀默默的聽着,忍下心裏開始萌芽的怒氣,再次道歉。
“抱歉,是我的錯。”她從包包里拿出紙筆。“我抄電話給你,修車的費用我會全額負擔。”
她偷偷瞄了一眼那台車的品牌……媽呀,居然是BMW的,看來這次荷包要大失血了。
正在心痛即將飛走的鈔票,沒想到她卻聽到男子冷冷的應聲,“不需要!”
她訝異的抬頭,與男子四目相接。
“不需要?”她轉頭望向那台顯然災情不小的車,再次確定。“不需要?你說真的?”
她長這麼大,還沒遇過這種事。
一般來說,出車禍的時候只有怕人家不願意賠的,還沒見過有人要賠還拒絕的。還是說這傢伙家裏錢很多,不把這點小錢看在眼底?
她偷偷打量他身上的行頭,馬上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他也在打量她,不過神色間與其說是輕蔑,不如說帶着了解與同情,顯然他認認她並沒有足夠的能力賠償,所以自認為做了一件好事。
“我並不想要你賠錢。”他靜靜的回答她,“只是想提醒你,下次要開車門前,最好先看看後頭。你不是每次都會這麼好運,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像我這樣的人。”
嘖!聽聽,多麼偉大的情操。
羅小雀覺得自己的怒氣被挑起了。
“謝謝你的關心和好意。”她冷冷的回嘴,“不過這錢我是一定要賠的,因為錯是在我,這點錢我雖然花得心疼,可是還出得起。我這個人確實向來都很好運,不過就算運氣差一點,反正醫院就在這裏,我想也還來得及補救。至於下次很高興知道沒有下次,我一點也不願意遇到像你這樣的人,一次已經太多了。”
她一口氣說完,感覺到他殺人的目光,便毫不退縮的抬眼與他對視。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誰也不讓誰。
“伶牙俐齒……”男人喃喃自語,“像你這樣的女子實在不該如此……”
他把手上的紙條當著她的面撕成兩半,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將自己的車開走,連看都沒再看她一眼。
羅小雀深吸一口氣,儘力想壓下心中翻騰的怒氣,可是一點用也沒有。
以為她聽不懂他的意思嗎?一個像她這樣既胖又丑的女人,沒有頂撞男人、惹男人生氣的權利,是嗎?
該死的,他以為自己是誰?
她移動圓圓的身體,從車子裏鑽出來,計程車司機馬上捉住她道:“小姐,你把我的車搞成這樣,你叫我怎麼辦?”
她不好意思的看着已經被撞得變形的車門,從皮包里拿出僅有的五千元現金塞給他。
“我身上只有這些錢,你先拿去。”她再次拿起紙筆,抄下自己的電話、姓名及地址遞給他。“車子修好之卮你打這個電話給我,我會幫你付修車費的。”
沒料到她這麼乾脆,司機有些愣住了。
“對不起,我趕時間。”她指指手上的表。“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